第二章 八仙过海 各显奇招

又是一天即将过去了,发生在这座城市犄角旮旯的事估计没人注意,但在市电视台举办的最后一期鉴宝节目还是引起了众多人士的关注。

因为这个节目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的专家,玉石鉴定协会的、文物鉴定中心的、古籍研究协会的、古玩鉴赏协会的,名头都让主持念得拗口,头衔更不用说了,什么会长、什么专家、什么主任、什么主席,要多唬人就有多唬人,对着直播镜头正中坐了七八位,都是鸡皮鹤发一脸褶子的,冲那一溜人加起来好几百岁的年纪估计应该有人相信。接下来就是观众席了,同样汇聚了中州当地的名流,汽贸行业的、饮食行业的、证券行业的、物流行业的、机械行业的,一多半私企民营老板,就算林鹏飞携夫人来了,两人坐在这个圈子知名人物中间,一点都不显眼。

至于收藏,就更有看点了,一块汉玉腰佩,估价估到了八百万;一块青铜镇纸,估价到了四百六十万;一张八零年发行的庚申整版猴票,保守估计也过百万了。最大放异彩的是那块黑不溜秋的茶膏,经匿名收藏者的同意,现场特邀了中州茶叶批发市场的创始人,饮料行业的带头人以及专家席上的几位现场品尝,仅仅是从茶膏上刮下了一层浅浅的细沫,依次泡进六杯水中,很微量的东西在镜头下能以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把一杯水染成普洱茶特有的红亮色。

全场嘘声一片,据主持人解释,这是用上千斤普洱原茶熬制风干的,工序已经失传,一年前在北京的拍卖会上,一克清宫茶膏的叫价是一万元,而本块熬制于清同治年间,比京城拍卖的还要早,估价一百二十万是个保守数字,后又经几位专家品尝着,他们都频频点头赞口不绝,这位说有暖胃功效,那位讲有减肥功效;还有位本身就喜欢普洱的专家白活了一通茶马古道的故事,大讲了一番防止动脉硬化、降血压、抗衰老、抗癌、降血糖等诸多功效,观众席没尝上的也被挑唆得蠢蠢欲动了。

很热闹,不过仅仅是个观摩,同时也是为后期开始的拍卖会作铺垫,中州几家拍卖行在会上就已经把邀请给做了。鉴宝会一直延续到晚上十点结束,从演播大厅到大院,又有奇景可供观瞻了,原本在大厅坐着貌似不起眼的人物,出了门就看得出身价来,奔驰宝马有若干辆,还有辆少见的敞篷款,奥迪在这地方跟自行车一样,都不好意思停到好车位上。散场后三三两两同一圈子的人寒暄着,倒有不少人对已经看中的宝贝说长道短,讨论的中心是中旬开始的拍卖会,在现时的市场条件下,收藏未必不是一个投资方式,只要是个投资方式,总会被这些无孔不入的财富精英们津津乐道。

盛小珊几乎是快散场才出来的,先安排随同一起来的乔乔打车回去,自己却是步行了不远,站在电视台的街口,稍等了片刻,一辆黑色的奥迪驶过身边,车窗缓缓放下,盛小珊把一样东西递进车窗里,没有对话,车直接走了,盛小珊却自顾着拦了辆出租车走了。

一个多月来,盛小珊一直是这样的,现场摄录名流的服饰倒也没假,确实也见识了不少名媛的华贵装扮,不过更重要的目的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黑色的奥迪疾驰着,一直未停,从市区转到了机场路,高速行驶了二十分钟,停到了机场的停车场,人未下车,在车里把盛小珊交给的东西拿出来,是记忆棒。人是寇仲,他把记忆棒插进读卡装置里,拷贝进了电脑,放在掌上看着现场,声音是关的,每期的时间都很长,需要从头看到尾,没看多久,似乎是看到目标,伸手一掂键盘,画面静止了,是一位坐在观众席中间不怎么起眼的很漂亮的女人。

看了很久,这个叫徐凤飞的女人对于他很陌生,虽然是个远景,但从眉眼的顾盼中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这么个美人胚子,倒是挺像个妈咪的。鉴宝节目举办了九期,从第六期开始就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正如师爸所料,这个女人出现了,但出现得很诡异,到现在,三个师兄弟连这位神秘女人的下榻宾馆都没有查到,怀疑她用了化名,盛小珊弄到的贵宾登记簿上,根本没有出现过“徐凤飞”的名字。

看了很久,直到手机定好的闹钟响时,寇仲才扣下电脑,进了候机大厅。

去接机?应该是……当机场广播响起,从昆明到中州的CN756次航班即将到达时,寇仲下意识地起身,站到甬道门口。等了不久,瘦高的师爸戴着一顶草帽出现了,很显眼,招着手,像是个远足归家的驴友,乐呵呵地拍着寇仲宽厚的肩膀。

对,是古清治,他不但没死,还像重生了,发黑眉墨,步履矫健,顶多像五十开外的老头儿,如果乍站到眼前,恐怕帅朗也未必敢认。

替师爸拎着不重的旅行包,一直出了候机厅,上了车。古清治饶有兴致地问着刚刚结束的最后一期鉴宝节目,寇仲知道所指为何,点点头,把待机的笔记本掀开,递给师爸道:“就是她……连来了三期,我们都不知道人怎么来的,怎么走的。”

“呵呵,我们不清楚对方,对方照样不清楚我们……我们在投石问路,他们也在静观其变,这个不要急,真正的局做好了,不怕时间长短。”古清治合上电脑,交给寇仲,貌似很轻松,根本没有当回事,只是随意地问着:“那头的情况如何?”

寇仲心里咯噔一下,摇摇头,细细说上了。一说二说,说到捅了景区老窝,此时很明显地听到了古清治嘴皮子咂巴声,跟着很不悦地斥道:“威胁,要么用威胁,让他患得患失徐而图之;要么一棍子敲死不留后话;是让他感到威胁,而不是危险……这孩子自我保护意识很强,嗅到危险,再坐下谈的机会恐怕都没有了。”

“这个,大师哥主持的,本来是按这个思路来的,不过吴奇刚和景区批发接触以后,好像感觉里头利润挺大,就动心思了。师哥的意思是,要不干脆让奇刚去办这事,正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寇仲道。

“老二没出息就在这地方,多大的蝇头小利都看在眼里……这个吴奇刚,是不是老二那个私生子?”

“对,不过一直以叔侄相称。”

“以前干什么的?”

“以前搞了个小公司,专作宾馆卫浴和洗涤用品,脑子倒是挺活。”

“人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吃喝嫖赌差不多全乎了,把师哥的优点全继承了。”

“呵呵……”古清治莫名地笑了,像听到个笑话似的呵呵直笑,大多数的男人在这个年龄估计都有类似的爱好,混迹江湖久了这在老古眼中倒不算什么缺点,笑着思忖了片刻,很喟叹地说了句:“要坏事呀!”

“不会吧,我和帅朗虽然谈了一次,可他并不知道咱们要干什么,要怎么干。”寇仲道。

“不是说那事,是说你们办的这事。”古清治道。

“这个我们也考虑到了,师哥的意思是干脆把他撵走了,景区查了他们的窝点,盗版、三无产品,工商要找出点证据把事扯他身上很容易,光罚款就够他受的了,要真成了,估计他翻不过身来。”寇仲道。

“错了,你太小看帅朗了,这个我试过,还记得山雄那三个手下吗?普通人要被他们三个围着,肯定被吓住了,可他呢,猝然出手,毫不留情,打完就溜,这份胆识可不是一般人有的……我最欣赏的就是这孩子处事不惊的态度和无孔不入的本事,这本事不是一天两天练成的……”古清治评价道。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几个人都瓦解了,搞盗版的溜了,其他两个还在景区,不过他们和吴奇刚私下有联系,现在他和以前一样,成光杆司令了,不至于还能生出什么事来吧?”

“又错了,因利败事,同样因利能成事,无非是利益和利害关系,如果需要,他再组织起来并不难,甚至他在景区根子扎了多深,我估计你们都不知道……”

“这……”寇仲难为了。

“换而言之。”古清治道,“有个很简单的表象你难道没看出来?同样的价格买动吴奇刚没问题吧?一个能买得动,一个买不动,你觉得谁更值钱?知畏方为勇啊,不是知利而能勇。还有,一个是靠上一辈帮衬起的家,另一个纯粹是自己混出来的野路子,两个人哪个更厉害,还用比吗?”

“您是说……”寇仲紧张地问着,“吴奇刚要吃亏?”

“恐怕要吃大亏了。”古清治道。

“这个……那咱们要帮帮?”寇仲小心翼翼地。

“不帮!”古清治斩钉截铁,扬扬手示意走,坐正了说了句,“老二要证明我眼光有问题,那这笔钱可以给他侄儿,正好离拍卖还有段时间,看看这俩初生牛犊碰一块儿能斗多热闹。”

“能斗起来吗?帅朗和那搞盗版的胖子怕工商追查,都吓跑了。”寇仲发动着了车,起步了,不相信地问了句。

“放心吧,斗不起来都不可能,帅朗可是个睚眦必报的真小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适用于他。”古清治很肯定地说了句。

上午,刚过七时,光华模具厂,三班倒交接班的时候,下了夜班的工人刚出厂门,门房值班的发现了居然有人想混进厂里,看装束和乡下进城卖菜或者转悠到各小区收破烂的差不多,这还了得?厂子现在归私人老板了,废铜烂铁都看得紧呢,哪能懈怠,于是毫不留情地拦下了。

“站住,干什么的?”值班的直接揪人了。

“进货的。”那人中气很足。

不过值班的一瞧乡下人常穿的那种劳动呢子布和胶鞋,整个还是下地的打扮,于是不屑地嗤了句:“就你?”

“真是进货的。”想偷偷溜进厂子的人解释着,一看值班的净盯着自己的穿着,一拍口袋干脆掏了一沓钱道:“看见没,我来进纪念章,要两千个。”

这么虎气,把值班的雷笑了,竖着俩指头嗤笑着:“两千都这么拽?我们这儿订货起步都两万。”

“是啊,也不是我一个人要两千呀?”那村民针锋相对,同样嗤笑道,远远地一招手,值班的愣了,带车斗的电动车好几辆还有摩托车,三辆两轮的都有,一哄过来了。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值班的笑不出来了,愣眼瞅着貌似一群进城赶集的乡民,憋不出一句话来。他不吭声,可有人吭声了,有位秃头的哥们儿手里的钱哗哗响,指着人民币的头像斥着:“看见没?认识钞票不?还笑话我们是吧?”

“甭扯那个,进货来了,又不是打架来了不给咱们了再说……”另一位哥们儿准备纠缠了,将三轮车直堵到大门口上。

“嗨,你傻站着干嘛?赶紧的,哪儿有把生意往外推的,我们还赶着回景区卖呢?”

“是这儿吧?别找错地方啊。”

“你不认字有认字的,门牌上写着呢……”

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实在是够热闹,值班的可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一瞅还真像要货的,这倒不敢怠慢了,直把众人请进值班室,并给厂长打电话。不一会儿,厂长打着哈欠从宿舍出来了,刚出来立时被十几个村民模样的人围住了,目的很明确,要货。

一听这个,厂长愣了,弄不清群众的来意,愕然问着:“谁告诉你们我们这儿有货?就算有货我们也不零批呀?”

这句话捅马蜂窝了,有位年长的指着厂长鼻梁嚷着,少装啊,给他们不给我们是吧?黄河景区除了我们村长,还轮不着别人说了算。这位话音刚落,一胖娘儿们立马接茬:“你看你这怂样,我们是给你钱,又不是抢你东西……”还有更拽的人,拍着胸脯质问厂长:“知道我们是谁么?五龙村的,没黄河景区的时候就有我们一村,管委会听我们的,不卖大家都别买,看谁还要你的货!”

这帮人估计是商议好了,不达目的不罢休了。厂长急了,挥手喊着:“静静静静,大叔大婶大兄弟们,这是别人订的货,我怎么可以给你们呢?要不这样,你们先订怎么样?”

“谁订的,你说,我朝他要去……敢不给我们还不客气了!”

“就是,这东西就是给黄河景区定做的,我们家就在那儿,要订也先紧着我们吧?”

“少废话,给货……这都几点了……”

“昨儿不是说能拿货吗?还订什么订……”

规则对于老百姓来说严重失效,给钱拿货天经地义,不抢你的就不错了。厂长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供销科的奔上来了,无济于事,根本和这些人讲不通道理。保卫科的呢,除了值班的就俩保安,对付收破烂的还成,对付这干抢货的可就没治了。厂长虽然私下里也未必不敢给别人点货,可这么明目张胆,实在是让他为难了。正为难着,更为难的事来了,电话响了,一看手机正是订货的帅老板的电话,厂长接着这个电话,“喂喂喂”大声说着:“……帅老板你几点来呀?我们这儿抢货的可都来了……这,这究竟怎么回事呀?”

“是啊,这就是我派过去提货的,什么叫抢货?”电话里发出懒洋洋的声音。

厂长一愣:“什么?你派的?”

“对呀,现金提货,你运输费都省了,赶紧给大伙儿,省得他们把你厂子拆了……”帅朗道。

“那您……”厂长试探着问。

“甭客气,先给他们,我的十五万照样要,从今儿起,你们产多少,我要多少,现款现货,毫不含糊,没骗你,赶紧收钱去吧……”帅朗又给了个意外之喜。

“好嘞……好好,都别乱了,听我说。”厂长乐道。

你们几个商议一下,绑一块进货,回去自己分,每种都是一千枚一箱,纪念章是五百一箱……来来,小旭,把会计叫来,收钱……”

一说开仓放货,众村民乐了,挤攘着进了办公楼,你要纪念章、我要印章挂件,还有的打着电话问亲戚要哪一种,一块订着,还有人在招呼着谁谁谁赶紧来,要来不了,我给你捎回去成不成?厂长倒也热情,派着没换班的工人帮着把货抬到院门口送上摩托车和三轮车,不到半个小时,加班产出来的四万件小挂件,一万八千的纪念套章,出了三分之二,后续的队伍又来了一拨,剩下的又被抢了个干净,甚至刚下车床的一箱散货也被后来的给捋走了……

爽不?这可把厂长爽歪了,先前倒想着这货肯定积压不了,不过这么抢手也确实是始料未及的,厂长刚乐了一会儿,供销上的那位提醒着他,要这么抢,好是好,后续的五万件定单还没着落呢?厂长一愣,踱了几步想着办法,这样,咱们赶紧再开一套模具,让淮海路那家帮咱们加工一下……那五万件定量后天要提,别到时候没货了,还有帅老板的十五万件,咱们紧赶慢赶能赶出来就不错。

刚刚安排好,事又来了,值班的奔进来,气喘吁吁地指着外面,厂长厂长,又来一拨,还是要货的。

何厂长脸朝着窗外一瞧,黑压压又是三十几号连人带车堵在厂门口,这下脸有点绿了,乐不起来了……

石粉厂的境况雷同,一大早也是十几个人的队伍挤在厂门口要雕塑,供销的一看人多,商量了个订货法子,村里人都不接受。不过好在那位帅老板开明,把货先匀给村里人了,本以为这些村里人也就进个几百尊,却不料还是小瞧了景区这些先富起来的主儿了,两辆东风小卡直驶进厂门,十几个人的钱一凑,有几块砖头厚,直接把厂里库存的两万尊订货和几百尊尾货扫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下子皆大欢喜,村里人乐滋滋地走了,厂里也乐滋滋地把货款存进保险柜了,回头跟帅老板一联系,得,帅老板加码了,再要三万尊。厂长心里直庆幸昨天那顿饭没白请,就这位大客户的订货,要比其他家都厉害……

到了八九点光景,九州玻璃厂、新乐玩具厂、创意工艺品厂、草编厂……十几个厂家,或多或少的存货已经是空空****,有的忙着出人找原料,有人忙着找兄弟厂家帮忙加工,有人忙着到劳务市场紧急招聘人手,这么一清库存,那三家大户的订货都成问题了,这得抓紧时间给产出来不是?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厂家、商家、市场之间的平衡,渐渐地在失衡……

广发快捷酒店,睡了个回笼觉起来的田园边洗漱,边听着屋外帅朗不停地拨着电话,即便不见那个场面,也能想像得出应该有多雷人。工艺品生意从一开始,帅朗的兄弟几个就下大工夫了,不但把先前在景区兜售的散户清理了下,而且用不怎么光明正大的手段挤走了两家商户,几乎清理出了一个完整的市场,再加上后续以黄河为主题,以闻名遐迩的黄河母亲雕塑、梅园三杰等等地方文化为噱头,说起来这个市场开发得很完善了。可村里人却看不到这些辛苦,只看到了几样工艺品多赚钱。

而现在,进货口子一放开,恐怕都疯抢了。昨晚上田园根据帅朗的只言片语想了不少东西,不过想来想去还是免不了惋惜,帅朗这办法是要把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市场亲手砸烂了。

“二哥,你想过没有,这事办完咱们怎么办?”出了卫生间,田园征询着。

“你问我,我问谁去?”帅朗道,不知道是讳莫如深,还是有所保留。田园一屁股坐到**,很正色地问着:“二哥,别瞒我成不成,我得知道你的意思早做打算呀?不行我得找工作去呀。”

“我想好了,这个月不说了,只当哥雇你带薪休假了,回头给你发工资啊。”帅朗笑道。

“算了,就当跟着你玩了,你都背成这样了,我哪儿好意思再要你的钱。”田园道。

咦?帅朗稍稍一愣,看着像是随意说了一句的田园,不过这话倒不像假话,一直以来有点忽视这个喜欢蹭吃蹭喝讨小便宜的胖子,难得在这个时候还能留下这么一位。跟自己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一对比,帅朗若有所思暗叹不已。接着帅朗故意问田园道:“老屁,你最想干什么?想过没有?”

“我?”田园指着自己的鼻子,眯着眼,愕然了。兄弟们一起可很少谈论这个话题,要谈起这个话题就有说道了,除了韩同港,几个人有个共同的理想,是到国外当男优明星。帅朗指着田园警告着:“别说那个共同理想,我问你正经话呢?”

“我没啥爱好,就喜欢玩电脑……我想攒点钱到青龙电脑城或者那个地段开个电脑店,醒了打游戏,困了就睡觉,雇两人给我看店挣钱,呵呵,饿了就叫外卖,没人管没人乱,那才叫神仙生活呢。”田园说着,一脸神往。这是宅男的最大心愿,看样子想了不少年了。

“你这个理想不高,比较务实,就你这张破嘴干这行,没准儿还真行。”帅朗笑道。

“是啊,谁说不是呢?可没本钱呀?毕业快三年了,挣的只够吃穿住,给家里一点忙都帮不上,现在我都不好意思回家。我们老家那小县城里平均工资都快两千了,咱在这儿才挣多少,我都不好意思说。也就跟着你挣了两个月高薪,这不,又黄了,二哥,你说是不是我这人命里就背啊,把晦气都带给你了……”田园旧事重提,略有感慨。

“没事,相互背,谁在乎那玩意儿了,收拾利索,走,溜达玩会儿去,中午想想到哪家蹭吃去。”帅朗收拾着东西,叫着田园。

“蹭?蹭谁家?”田园隐隐想到了什么。

“厂家呗,这么大生意成交了,他们得把咱们当财神供着。请顿吃喝那是难免的。”帅朗笑道。回头看田园发愣,又神神秘秘提醒着:“先吃他的,喝他的,吃完喝完再坑他,你看如何?”

迎着帅朗坏坏的目光,田园怔了怔,一想二哥向来就这号德性,旋即笑了笑,点点头说:“成!”

九点整,一辆红色的丰田驶过景区堤灌站,车里的吴奇刚有意放缓车速,指指路旁的黄河宾馆说:“叔,咱们货仓就在这儿,以前和他们宾馆有过生意往来,租了他们的后院。”

吴荫佑没有说什么,侧头看看院子,景区一路以黄河为名的宾馆、商店太多,都靠这个噱头招揽顾客呢,大部分都是私人开的旅店,吴荫佑看看回周的环境,第一关心的问题是:“安全吗?”

“没事,老板是当地人,没两下子,谁能在这个地方撑起店面来。”吴奇刚说了句。

车驶过堤灌站继续向前,一路绿树成荫,矮丘绵延,远处浊浪滚滚,好一派黄河景色。吴荫佑这是第一次来看景区的侄子的生意,心思却不在风景之上,看看面皮白白净净,鼻正眉墨,颇有点俊朗之色的侄子,总能让他想起多年前的往事,对于往事的怀念,随着时间的推移,都潜移默化地寄托在这个侄子身上。

半晌,因为做阴阳已久,脸色快阴出职业病来的吴荫佑稍有不信地问着侄子:“奇刚,这儿生意真有这么好?”

“那是,市场培养得好啊,刚来时候,几个小批发商张口就要上万枚货,拿得还都是现金,店门一开,每天的小挂件就能出两万多枚,这个数字就恐怖了啊,比我现在做的卫浴和洗涤用品生意强十倍都不止,给宾馆的上货单价利润只有几分钱,可这儿小挂件批发都挣几毛钱,就这生意,一年挣百把十万跟玩似的……就那个叫帅朗的,景区都知道,仨月捞了上百万,夏天来的时候还是穷光蛋,现在都开上奥迪拽起来了……”吴奇刚说着,免不了有几分羡慕和妒嫉。

“我担心的就是他……小心为上吧,现在挣钱的行当都挤着人呢,你挣钱,就意味着别人挣不着钱甚至赔钱,更何况这就是抢人家的生意。”吴荫佑提醒了一句。

“没事,叔,我查了,他根本不像大家传的那样有什么背景,就有个铁路警察的爸爸,还管不着这儿……呵呵,这消息都是他窝里人告诉我的,我听他哥们儿说了,就他也是个被警察经常提溜的主儿,回头我再找找人,给他扣个制假贩假的帽子,让他不敢回来……”吴奇刚得意道。

商家商家,从来不介意通过这种尔虞我诈甚至下三滥的手段坑坑竞争对手,对此吴荫佑也无话可说,和老三那番留条后路的商议其实就落实到这儿了,要是叔侄俩真能有个来钱的生意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一会儿,车到了景区,吴奇刚带着叔叔进了自己新开的店里,店里已经是人来人往门庭若市了。两间三十多平方米的店面装饰得很考究,琳琅满目的工艺品,钢化玻璃的柜台,PVC的高档货架,说起来这是**裸的照搬和剽窃,从产品到经营模式都是,只不过在这个重结果不看过程的时代,谁还会在乎这些小节?

吴荫佑饶有兴致地看了一圈,目光在那个造型独特的沙漏上略作了下停留,吴奇刚笑着提起那个沙漏道:“还是寇叔有眼光啊,十二万真不贵,就开发这类十几种模具,成本都得花好几万,现在好了,现成的创意、现成的模具、现成的市场……叔,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没事就好……”吴荫佑稍觉心里不安,不过一闪而过,笑着出来了。吴奇刚安排了店里,然后陪着叔叔逛景区,这一逛花了一个多少小时,等送走了叔叔吴奇刚再回到店里,已经是十一点光景了。问题来了,店里的女店员,也就是吴奇刚刚从人才市场招来的那位叫程雨的姑娘,看着老板回店,奔出来拦住了他,叫着老板到了店外不起眼处报告了一个消息:“吴老板,今天没人来咱们这儿进货了。”

“不能吧?”吴奇刚愣了,第一反应是绝对不可能,景区这么大的零售队伍,谁也吃不干净,这些人多数是来自村里的闲人或者市区低阶层的人,批发给他们货在吴奇刚看来都是一种施舍。

“我也纳闷,昨天还差点挤破门了,今天都十一点多了,愣是没人来,就有一个批走五十几块纪念章,没过多大一会儿又送回来了……说咱们的贵了。”女店员为难地汇报着。

“不是这家捣鬼吧?”吴奇刚抬头,恰恰看到了不远处,那位染着黄毛的家伙奔进店里,景区现在成规模的批发就这两大家,除了斜对面这个店,都不会有别人。

店员程雨明显地看到老板眼光的几分怨毒地盯着斜对面的店,那两人前几天还和老板坐一块儿喝酒来着……

在斜对面的店里,发生着同样的事,黄国强奔进来,拉着罗少刚从店后门出到外面,紧张兮兮地说:“坏了,坏了……”

“什么坏了?”

“村里不知道谁从市区也淘到半成品沙漏了,他们说顾不上给咱们做……”

“什么?他们哪来的工具?”

“村头咱们那加工点,昨天被人偷了,连墙都推了,那工具用料什么的,还不都被村里人搬回去了……”

“啊?这帮刁民真他妈不算人,跟着帅朗挣了这么长时间的钱,回头把人的家伙什也偷了……”

“咋办?你说吧,你弄那么多半成品,我可找不到人给你拉沙筛沙啊……”

两人相对发怔,无计可施了,沙漏制作的最后一步工序是把筛好的细沙装进漏头里,然后用热熔的玻璃封住口,这一步做工需要大量人力和晒干的细沙,厂家嫌麻烦一般不做,即便是做,成本要高许多。以前帅朗和村里人关系不赖都雇着村里的婆娘干这活,这要是村里人自个儿学会了……罗少刚和黄国强面面相觑,那这生意可就没咱外来人的戏了。

“坏了……不会是他们连进货渠道也有了吧?我说呢,一上午光有零售没批发……”

罗少刚发怔着,又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问题开始向更严重的方向发展,到了中午,从来不缺智慧的老百姓有办法了,有搬破桌子的,有推自行车的,桌上摆一堆雕塑、沙漏,车上绑着木杆,从纪念章到钥匙扣,从仿玉雕到玻璃章,琳琅满目地挂了一车,招摇着在景区遛上了……

要是好菜任点,白吃,你快乐吗?

要是好酒斟满,斟酒的尚在曲意奉承,你快乐吗?

大多数的回答是肯定的。帅朗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把这种快乐分给了田园一部分,田园也明白了为什么帅朗整天没活干还乐呵成那样,主要是因为二哥有在苦闷中寻找快乐的本事,比如混吃混喝就算一个。

其实忽悠厂家这顿饭几乎没费什么劲,两人快中午到厂里稍攀谈几句,何厂长便盛情邀约,帅朗和田园貌似实在推拒不了,于是客随主便喽。就近到这个浙江人开的温岭海鲜,很上档次的海鲜楼,离光华模具厂不远。宾主落座开始点菜吧,何厂长又是十分客气,帅朗貌似不好意思地推辞,于是客随主便喽,梭子蟹、小龙虾、双头鲍、大生蚝……仿佛是几个美食家出来浅斟小聚,点的净是店里的招牌菜。不过一连串菜品报出来,田园明显地看到何厂长腮帮子上的肌肉乱颤,估计是菜的价格让厂长肉疼了。

可场合上死要面子,何厂长从心里已经把帅朗这俩当成必须结交的大户了,这点破费,就是肉疼也得撑着不是。

待到菜品上桌,四个人十二道,不像是吃来了,纯粹是浪费来了,红烧的大虾咬半截,扔了;长相丑陋的生蚝尝尝,不好吃,扔一边了。鲍鱼还凑和,第一回吃的田园根本没感觉到什么味道,嫩嫩滑滑的很舒服就进喉咙里了,眨眼猪八戒吞人参果,咦?吃完了。

饭间厂长和供销的那位科长频频劝酒,帅朗是来者不拒,喝到微醺,厂长有点感慨,给帅朗直竖大拇指道:“还是兄弟你大气,招待得不好,您别介意,其实早就该请您一顿了……”言辞里居然多了几分歉意,这份歉意的来源帅朗揣摩到了,估计是违约在先,帅朗以德报怨在后,实在让厂长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呗。

逢这时候,帅朗可就装糊涂了,笑道:“你是说上午进货吧,客气什么何厂长?那才几个小钱,我们饮料生意,哪个月不进账十几万……不过我十五万订量您得抓紧喽了啊,我宽限你们两天吧,后天,大后天都成……到适合时候,我得一次性投放市场。”

边吃边不经意地指点着生意。帅朗说完了看着田园,田园正拽个着小龙虾往嘴里塞,脚下暗暗踢了田园一脚,田园不理会,照吃不误。这货除了吃相实在够呛,其他倒也尚可,帅朗好歹劝了杯酒,把这份小小的尴尬掩饰过去。

何厂长两人可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有点担心地问:“帅老板,景区能消化那么多吗?”

“多?”帅朗不屑了,一放筷子,很牛地指点道:“您知道景区每天多少人,最少都有几万人,高峰期能上十万人,您想想,那么多人挤到那么小的地方是个什么概念……”

什么概念?明显听不明白,中州的人海了去了,七百多万的大城市,对人多已经没有什么概念了,帅朗不等两人的思维分析,一停马上又接话:“不知道了吧?那叫火爆,一套纪念章我们最高纪录卖过八十美金,保守的估计呀,每天销三五万枚一点问题都没有……先前我是控制着出货拉高价格,以后的发展呢,肯定得薄利多销喽,市场局面一打开,我估计你这一厂子根本顾不上呀,不是跟你吹牛,就你们今天产的货,明儿过不了十二点,我让散户给你全部清空,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