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想拉你入伙02

“没事,就踢了几脚,我不知道他们是警察……他们先招惹我的,妈的像跟人劫路的,拍着肩膀就问我姓什么。”帅朗边收拾边说着,一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了,一寻思一愣,喃喃道:“坏了……不会就是来抓我的吧?他怎么知道我姓帅……”

“二哥,你到底干什么了?”平果吓得张着大嘴,惊声问着,又是血,又是慌慌张张跑回来,还真担心帅朗干了什么坏事。

“我没干什么呀?这打了架才多大一会儿,不可能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他们在胡同等着呢。”帅朗愣怔上了,寻思着自己什么地方出事了。

“那其他事呢?”田园问着,顾不上吃了。

“你们知道的,这两年我多本分,打架都很少……”帅朗也愣了,眼睛茫然地乱扫着,心下无着了,要真是冲自己来的,那有名有姓有地方都找到胡同口了,恐怕是没跑了……正目光乱扫的时候,看到了衣柜里那件外红内银的女短装,心里紧张地跳了跳……还没等寻思出个所以然来,“嘭……嘭……嘭……”敲门声起,站着的帅朗一激灵,满手的衣裤吧嗒掉地上了。

“谁呀?”平果眼睛晃着,有点吃惊,肯定不是老大。

“你去。”田园屁股撅着。

“你不能去呀,非让我去。”平果不乐意了。

俩人一看屋里的帅朗,也紧张兮兮一脸慌乱,不知所措了。三个人正愣着,门外人喊上了:“开门……”

哦,包租婆来了……平果和田园一笑,舒了一口气,平果直接上前开门,一开门人僵在原地了,田园还没有反应过来,那黑着脸的包租婆和一位老警察早挤进来了,看得田园有点纳闷,怪怪地问着:“李阿姨,房租还没到期呢,这就带着警察上门收租来了?”

“你们呀……你们……”包租婆胖手指着,训着在这儿已经住了两年很熟稔的几位:“就不能安安生生的,非惹是生非不行呀?搞得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租给你们个房子,收不了几个钱,还把我气成心脏病了……啊?说你们呢,看把我房子糟践的,就不会勤快点打扫打扫卫生呀?”

走题了走题了,包租婆说着就心疼上房子了,老警察出手制止着,问着平果叫什么,办暂住证了没有,又逮着田园问,挨个儿虎着脸训话。平果嬉皮笑脸,这下可乖了,老老实实回着话,问话的工夫又进来俩便衣,热闹了,不用想,连田园也知道要出事了。

“里面的那个,出来。”老警察叱了句。几个人堵着门,半晌才见探头探脑的帅朗出来了,包租婆是黑眼一剜无语了,老警察一指帅朗,问着后面的两位:“是不是他?”

比对,看样子是在对比什么照片,那位便衣男警恨恨地瞪了帅朗一眼,把照片递给女便衣,俩人点点头:“应该是。”

“叫什么?身份证、暂住证,都拿出来。”老警察查户口一般训斥着,口气凉阴阴的职业味道让人不敢拒绝,不料帅朗早准备好了似的,两个证件递到了老警察手里,老警察顺手一抽,往后面俩人手里一递,那男便衣一看一愣,又瞪了帅朗一眼:“你不是说不姓帅么?”

“咦?你们见过面了?”老警察奇怪了,指指帅朗,又看看姓木的便衣,不料连便衣也没答话,估计那事也没法出口了。

帅朗一脸悻然,尴尬地抹抹鼻子,看着田园和平果,又看看包租婆和包租婆带来的四个警察,知道此事无法善了了,尴尬地站在原地,一言未发,等着发落。

“肖所长……这个人我们要带回去审查。”女警说道。那所长自然是满口应允,接着这女警一指帅朗叫着:“穿好衣服,跟我走……”

帅朗回屋,穿衣,整好领子,再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平果和田园紧张地围上来,想拦着,又知道拦不住,被几位警察盯着,愣生生地站在原地。帅朗几步迈过,拍拍俩人:“没事……放心吧,别担心我。”

帅朗出去了,被一前一后俩警察挟着走了,似乎这事还没完,那老警察招着手,示意着田园和平果:“你们俩,一起走,到派出所。”

“啊?我们可什么也没干啊。”田园没经过这阵势,一指自己鼻子,吓了一跳。

“协助调查。不懂呀?去了就知道了。”

老警察一挥手,把遭了池鱼之殃的田园、平果也给一起捋走了……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帅朗到了一个连他也叫不上名来的地方。

应该离二马路不远,火车站、汽车站都在这一片,市公安局就在这里,不过肯定不是进了市公安局,而是下辖的某个小单位,进院子的时候只有个昏暗的小门厅,灯光很弱,连单位的门标都没看清,没看清就糊里糊涂被提溜进来了。

铐子没戴,只是被带进了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问询室。

这倒让帅朗暗暗放心了,问询、审讯和特讯很有区别,如果加上连铐子都没戴,那说明只能算个传唤了,要传唤,那就应该是其他的事而不是自己的事,或者是根本没有证据的事。

那是什么事呢?程拐搞地下盗版被逮啦?那可坏了,我是从犯,给他销的货不少。不过不可能呀,中州满地盗版,这事现在都没人较真了……那是伤那几个人出事了,没这么快呀,总不能我这头打完人,那头就被提溜住,前后不差一个小时吧?应该不是……其他就没什么事了呀,哥就替人跑跑腿销销假货,没犯什么非要被抓的案子呀?

除非……帅朗眼前一闪而过在屋子里还保留着的那件女短装,除非是那事犯了,不过就是那事犯了,自己也没干什么呀?

想……想……挠头细想着,盘算着那个晚上和那个疑似名叫桑雅的女骗子周旋的事,要是女骗子落网了,自己就应该不会坐在这儿,她是正主,而且她交代不出自己来……那要不是她落网,其他人呢?坏了?帅朗心里暗道了句,万一那俩被骗的报案,警察顺藤摸瓜,没找着骗子,可把自己找出来了当成骗子,那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坏了?饭店里的监控,要是录下了我和她亲热,那可没他娘跑了,说破大天也没人相信骗子和咱没关系。

他大爷的,要真是这样,这个嘴亲的代价可就大了,我说我不认识交代不了,我说我认识,我更交代不了,再加上连协查的警察还踢了几脚,这下惨了……

门嘭的开了,吓了帅朗一跳,又砰声关上了,又吓了帅朗一跳。

两个人,就是带自己回来的两个人,男的把笔记夹往桌上一拍,声音很大,坐下来还揉揉腕子不怀好意地瞪着帅朗,帅朗暗暗有点心惊,目光不敢直视。女警也坐下来了,第一句问:“姓名?”

“帅朗。”

“年龄?”

“25岁。”

“籍贯?”

“信阳市平桥区小韩村。”

“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您不说,我怎么知道。”

“哟?看你不像第一次进来呀?答得这么利索。”“嗯,不是,进来好几回了。”

“……”

询问的女警愣了,进来的都标榜自己清白呢,这么直截了当说自己不是头一回,倒也少见,俩人相视愣了愣,问话稍稍停顿了一下。

“以前为什么进来的?”男警出声接上了。“打架。”

“哪个派出所办的?”

“铁西区工段好几个铁路派出所。”“呵呵……”

男警看帅朗很坦然,诚实以告的样子,这等倒霉德性和先前嚣张的样子判若两人,忍不住轻笑了笑。

那女警敲敲桌子,示意着帅朗注意,帅朗轻轻扭头,看着那女警的时候,眼珠子不动了,直勾勾看着,一直没太注意,此时看着这个女警,嘴巴很大,唇线很明,眼睛很亮……很亮很亮的眼睛带着威慑地瞪了帅朗一眼,一眼把帅朗萌生的下流想法登时全灭了。

“站起来,过来……”女警叫着。帅朗站到了桌子前,机械地站着。那男警很突然地抽出一张画像,啪一声拍在桌子上问着:“认识她吗?”

吁……帅朗悬着的一颗心落地了,是那个女骗子,没错,就是她。“问你认识吗?”女警不悦地催促了一句。

“说话,你别想蒙混过关,你的同伙已经落网了,你以为瞒得过去?”男警恫吓着,看帅朗愣着不说话,又加了一句:“先把诈骗的事说清楚,你袭警的事再给你算账。”

“看来你是不想说了。”女警身子一仰,后靠着座位,喟然一句,这挤牙膏又要开始了。不过遗憾时间太短,对这个传唤的人情况掌握不多。

两位警察坐着,帅朗站着,瞧了有点希望的女警一眼,又瞧了有点急切的男警一眼,一个坏坏的念头泛上来了,嘴嗫喃着道:“认识……”

两个字像一支强心剂,明显地看到女警的身体微微一颤,男警看样子从警时日未久,被这俩字激得一下子坐正了。

妈的,诈我,这俩是急于想知道女骗子的情况呢。帅朗此时心明如镜,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所为何来了。

“坐下……其实你说不说不重要,你不是直接参与人,你是中州大学毕业的吧,不要让这事影响到你的前途……帅朗,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上班?”女警迂回的话题,在向帅朗示好的同时也陈明利害。

“我刚失业。”帅朗老实道,盯着那位女警,这会儿想明白了,这妞有点像自己屋里贴的那张大嘴安吉丽娜,一板脸很冷漠,有女王般的性感。

“那你就更得配合我们的调查了,档案里有了污点,会影响到你以后找工作的。”女警很委婉地说了一句。

“配合……我配合。”帅朗痴痴地看着女警,像身心沦陷了一样。

两位警察没料到这么容易,不过对比此人简单的经历,顶多就是打架斗殴的坏小子,恐怕进这里翻不起什么浪来,这倒觉得理所当然了,却不知道,他们正在被对面貌似呆傻的帅朗,一步一步引向坑边……

“那你说说吧,你们怎么认识的?”女警问着,还保持着叉手的姿势,像无关紧要的对话。

“这就说来话长了……那是三月份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在中州公园长椅上发呆的时候,看到了她。她那么漂亮、那么迷人,在湖心亭边站着的时候飘飘如仙女下凡,那一刻,我觉得我的身心一下子被她全部吸引了,我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她……啊……”帅朗眯着眼睛,看着女警,想着老大经常酸不溜丢的抒情,没料到在这场合用上了。

“停停停,你抒情呢?你抒我记得过来吗?拣重要的,她叫什么?”男警不悦了,直截了当地问。这一问,让女警不悦了,脚在下面轻轻踢着示意,千万别打断。

帅朗倒不介意被打断了,脱口而出:“她叫古晓雅。”

这是古清治、黄晓、桑雅三个名字各取一字,天知道居民信息库里会不会有这个名字。

“古晓雅?你确定?和我们掌握的有出入。”女警问。

“这是她说的,我也不知道真假。”帅朗道。“那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女警问。

这一问,从终点迂回到起点了,帅朗眼皮微微一动,很诧异地问:“你们不是说她落网了么?这应该我问你们呀,我还想见见她呢?”

“嘿哟……这……”男警一看这阵势,又恼上了,不过被女警示意拦下了,绕来绕去没把这人绕进来,笑了笑道:“她是落网了,我问你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地方。”

“哦……在老中州烩面馆,好像是三月十九号那天……这个说来也话长了,在此之前,我们度过了柔情蜜意的一夜之后,醒来我发现随身的钱包、手机都不见了,我知道她是骗子,可我不怪她……那一天看到她,她款步走上来,给了我一个深深的吻……于是在那一刻,我的心醉了,我整个人都醉了,虽然我知道她在欺骗我的感情,可我仍然无怨无悔……”帅朗说着,眼睛迷茫着,像真的醉了,不知道是想起了那惊艳的一吻还是看到了警花的娇艳,反正是醉了,有点自我陶醉地说着。

俩警察听傻了,谁也没有打断,听得面面相觑,听得胃里反酸,听得奇也怪哉,听得诧异不已,但凡涉案的人都会下意识地撇清自己和案件、和嫌疑人的关系,但这个人丝毫不讳言自己和主要嫌疑人的关系,这些话的可信度,理论上就上升了很多。

好像,这位也是女骗子的受害人。

假的,只有帅朗知道,都是假的,被警察提溜住第一守则是别胡说,胡说容易露馅;第二守则是别不说,不开口没有好果子吃;第三守则是你有把握的话,前两个守则可以不遵守。为了脱身事外,帅朗顾不上当好人了,肾上腺分泌加速地胡诌着忽悠着俩警察,如果抓不住女骗子,那自己的话就无从证明是假的,如果抓住了,又可以证明自己没有涉案,所以自己永远是安全的。

忽悠继续着,这回忽悠大了,打抢反骗工作组的电脑里全部输着一个名字开始排查了,那个名字叫:古晓雅。

当凌晨五点田园最后从光明里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早一步出来守在门口的韩同港和平果都上来了,一边一个,老大关切地问着:“你怎么这么久?”

“看我长得像坏人呗,上厕所还嫌我麻烦。”田园抹着鼻子悻然道。平果比田园强了点,拉着胳膊安慰着:“屁哥,没事,不就训你几句,你还指望警察给你好脸色看呀?”

“这也太伤自尊了吧!?田园又抚抚大肚腩,看韩同港和平果没事一样,这倒奇怪了:“咦?你们怎么没事,还呲笑?”

“我是报社的,他们对我当然客气点了。”韩同港笑了笑。再看平果,平果做了个兰花指拽上了:“我长这么可爱,警察叔叔不会为难阳光男孩的。”

“啊呸……”

田园气鼓鼓地骂着,骂着的工夫还不忘回头看看派出所蓝白相间的门脸儿,生怕又被提溜回去似的。三个人相随着,拦了辆出租车,上车的时候几辆警车鸣着笛从街道上快驶而来,直进了派出所大院,一瞅就是又抓人回来了,田园胆子可没肚子大,看这架势,又紧张地吸吸鼻子,看也不敢看了,平果却问老大韩同港到底怎么回事。韩同港在报社消息灵通,说是公安系统的打抢反骗百日攻坚大行动,声势挺大,他当晚就是为了专题报道的事加班,可没承想还没回来呢,俩兄弟就被行动给捋了。

一提到这个,韩同港听见后座俩兄弟都咂吧着嘴叹气,立时住口了,回头看了看,老三失魂落魄、老四蔫不拉叽,连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兴味索然了。

下车、回家,天色已经大亮,进门三个人耷拉着脑袋,疲惫地坐到椅子上,不过都没有睡意。折腾了一夜,又是问三个人的工作单位,又是问帅朗近些日子的详细行踪、当然缺不了追问平时的个人表现,经常来往的社会关系什么的,把仨人问得头昏眼花。不过问也白问,四个人除了喝酒打屁瞎扯淡,平时各上各的班,至于更详细的情况谁也说不上来。

“二哥不会有事吧?”平果进门坐下了,喝着水,看着不吭声的老大、老三。一说到这个,三个人都沉默了,老三表情无奈之至,老大撇嘴为难之极,瞧着这样,反倒和帅朗不是同学的平果重重一蹾杯子:“说话呀?别有事了都装孙子啊,平时咱们有什么事,二哥可从来不搁着不管,不能他有事了,咱们傻站着吧?”

“连人都不知道被带哪儿了,你说怎么办?”田园叹道。

“按你们说的,要是袭警了,还打了好几个人,这事小不了。”韩同港忧虑地斟酌道。

“那也不能不管呀?”平果也是心里没了主意,强自叫嚣着。“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田园噎了句。

“我……我哪儿知道怎么办?”平果被问住了。

哥仨没辙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大山东人,田园和平果陕西人,平时有事都是不自觉地听帅朗的主张,这回一出事才发现,敢情仨人好赖主张还都拿不出来。

一下子仨人都不吭声了,都想做点什么,可都不知道该做点什么,韩同港手抱着头仰靠着椅子,想着大学时光,那次帅朗挺身而出去拉架,结果是他被当刺头胖揍了一顿,俩人的战斗情谊就是那时候结下的。田园歪着头,也在想着二哥,大学时仅仅是几面之缘,刚毕业时他手头拮据,蹭吃蹭喝蹭房住,帅朗从来不说个“不”字,平时不觉得什么,这人有事了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才觉得难受得很。还有平果,却是在想着和二哥在饭店、KTV疯玩,换着大盏灌酒、掏着兜底买单,喝高了醉卧街头,每每让平果羡慕帅朗活得那叫一个潇洒痛快。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四个穷哥们儿搭伙,即便是四个人绑在一起,力量也是那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在遭遇生活的厄运时,除了喟叹,除了等待,除了听天由命,再没有能力做其他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