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在纽约的古根海姆美术馆,正举行每年一度最大规模的慈善晚宴,红地毯从远处的街道一路铺向大门口,道路两侧记者们架起“长枪短炮”,捕捉着眼熟的采访对象。

从豪车上陆续走下盛装出席的各界名流,他们中有华尔街银行家、身份高贵的名媛,还包括好莱坞巨星、体育界明星和时装界的巨头,可谓群星璀璨。

今晚,这些社会精英聚集于此,为“人类干细胞基金”捐赠款项,单张入场券就要10万美元,一桌酒席起价100万美元,相当昂贵。

眼看2019年即将成为历史,2020年渐渐逼近,这些亿万富豪真是悲喜交集,称2019年为百年一遇的年份——美国国会通过了一项法令,只要在年内去世,富豪们的巨额财产便可全部留给后代,政府无权“夺走”一分一毫。

然而富豪们却无法欢天喜地,反而感到极度悲哀。因为保证财产不被政府“盘剥”的前提,得赶在12月31日之前死去。于是他们见了面便互相调侃:“他妈的,要是那天老子躺在病**,得把浑身的管子全拔掉,去赶赴死期,我的子孙后代才能继承全部财产?”

“去他妈的政府!我偏不交税。”

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情愿把辛苦赚来的钱,交给政府去随意支配,这是人性使然。所以欧美国家的政府制定了严厉的税法,尤其是美国的税法相当复杂,法律条款繁多,其中的细则更是数不胜数,交付遗产税被视为天经地义。英国人称遗产税为“逝者之责”(Death Duties),而美国人则称遗产税为“死人税”(Death Tax)。

富豪们面对政府的“苛捐杂税”,自有一套“逃税”的方法。他们聘请顶级税法律师、会计师和金融分析师,去寻找法律的灰色地带,善用“合法”途径委托华尔街投行,通过掉期交易度身定做股权收益掉期合约,来免交政府高昂的税额,多则“合法逃税”5000万美元,少则1000万美元。因为股权收益掉期合约不是证券,完全不受任何监管,也不必向任何人披露,包括权力大过总统的税务局。

顶级富豪们捐赠巨额财富——设立慈善基金,也是不愿意“被”交税的合法“避税”途径。他们选择自认为最需要关注的领域,展开慈善捐款活动。

像今夜的慈善晚宴组织者——美国的顶级富豪詹森家族,在19世纪末,设立了一个家族慈善基金,规模高达38亿美元,是当年规模最大、操作最透明的私人基金,主要目的是在全球范围内提高医疗保健水平。

詹森基金隶属非经营性私人基金,这是美国国税局(IRS)特别给富豪制定的一条税法条例——501c(3)条款。按照501c(3)条款,富豪建立的非经营性私人基金可以完全免税。为了保持慈善基金合法免税的资格,詹森基金会每年至少捐出其资产的5%,也就是说,每年起码得捐献两亿美元。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任何举动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背后总有潜在的动机,列维·詹森也不例外。

詹森基金的创始人列维·詹森,是伴随第二次工业革命兴起而暴发致富的企业家,詹森制药创立于1850年。

早期的詹森制药是以生产化工产品为主的化学品公司,药物制作只是公司经营范围之内的一个分支。1861年美国南北战争爆发了,这就给了詹森公司发展的绝好时机。在战争中,詹森向北方军提供了大量的药品,公司随着战争的进展而迅速发展,成为全美规模较大的化学品生产企业。

南北战争结束后,詹森制药的主要产品是柠檬酸,直到1928年亚历山大·弗莱明发现青霉素,公司便介入了抗生素的生产,企业的重心也逐渐转移至抗生素领域。在长达10年的时间里,詹森制药对发酵工艺进行了深入研究,成为发酵技术的先驱者之一。

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了,这又给詹森制药一次发展的良机。

成功,是留给有准备的企业家的!

当年,詹森制药是唯一使用发酵技术来生产青霉素的企业,不仅产量极高,而且生产成本低廉。在整个二战期间,詹森向美国军方提供了大量相对廉价的青霉素,公司也利用这次机会飞速扩张。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詹森制药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公司投入巨资加强了药物的科研开发。1951年,詹森制药成功研发了广谱抗生素——土霉素,紧接着便是四环素和吡罗昔康,全是医学界的经典药物,为公司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

在以后的40多年里,詹森制药继续投入巨资研发新药物,与此同时,斥巨资相继收购了基因医疗开发公司——融利、美国抗癌药物制造商——美迪、生物制药公司——安科。

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詹森制药陆续分拆旗下的动物保健业务、婴儿食品业务,通过首次公开上市出售少数股权,将获得的几十亿美金投入扩大再生产,在全球总值300亿美元的动物保健品行业中,成为规模最大的企业。

时至今日,詹森制药市值已经超过700亿美元,公司总资产高达两万亿美元,全球员工人数多达9万名,称其为医药界的巨无霸,一点都不为过。

詹森家族的财富,也越来越多地以证券形式,延传到了第5代——卢卡斯·詹森的掌控之下,他拥有自家公司的大量股票。

而卢卡斯正值生命力最旺盛的年纪,膝下有二子一女,按照国会通过的新法律,如果他赶不上2019年走进天堂,那么到了2020年,如果他将财富作为遗产传给儿女,免税额为100万美元,由其子女分摊,剩余的财富按遗产税率55%来计算,以转移产权生效之日的收盘价核算税额,他的儿女在接受遗产的当日,必须缴纳275亿现金的遗产税。

卢卡斯即便再富有,也不会愚笨到在保险箱内,留存如此一笔巨额现金。然而他也无法出售股票。按照惯例,大股东出售股票必须经由董事会同意。如果卢卡斯一意孤行,为了儿女的利益抛售股票,那么詹森制药的股价就将狂跌,攥在手里的股票还有什么价值呢?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把股票转赠给以詹森命名的基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卢卡斯像管理企业那样,精心经营着家族基金,还能落得一个慈善家的美名,何乐不为呢?

有鉴于富豪们都想长命百岁,最好能够活500年,因此开发人类干细胞的研究,一定能满足这些富豪的需求。目前,干细胞的移植治疗技术,已实现人体各个器官的修复和更新,能消除80%以上的疾病,像人们最为惧怕的癌症,尤其是脑癌的扩散如此迅速,传统的医疗技术几乎无法治愈它。

不过在詹森制药研究人员的努力下,事情竟然峰回路转。他们在小白鼠的大脑内,注射由基因工程获得的成人干细胞,用以把另外注射的无毒性物质转化成抗癌剂。几天之内,成人干细胞迁移到癌变区域,注射物可以减少80%的肿块。

紧接着,他们将胚胎干细胞催化为神经干细胞,接着成为运动神经细胞,并最终成为脊髓运动神经细胞。这种细胞在人体内的作用,是从脑部到脊髓的信号传播,使新产生的运动神经细胞表现出电活动——一种神经活动的基本特征,对病患注射干细胞并进行分化,可用于治疗帕金森症,或外部原因造成的脑损伤,使他们有可能重新获得丧失的身体机能。

也正因为詹森制药在医药界的影响力,由卢卡斯倡导的“人类干细胞基金”,旨在延长人类的寿命,富人们求之不得,纷纷如众星捧月般地前来捧场。他们成双成对从礼宾车上走下来,优雅地踏上红地毯,任由记者们提问和拍照。

只见史蒂夫穿一套黑色晚礼服,大冷天的,也不加一件外套,独自一人坐着计程车就过来了。下车的时候,他故作淡定,左顾右看,额头上似乎还冒着汗。他那有别于其他贵宾的模样,一踏上红地毯,便引来好几个记者的注目,他们走上前来团团围住他。

史蒂夫却昂起头,并不搭理人家,高傲得像一座行走的冰山,匆匆地进入美术馆大厅。

大厅内人头攒动,几百个人推来搡去的,又吵又热。史蒂夫被人流推搡,不由自主地来到临时吧台旁,顺手拿起一杯红酒,一边喝着,一边向外突围,目光越过人流,在摆满宴会桌的大厅里,寻找自家公司的宴席台面。

他必须尽快找到彼得,得借一些现金以备不时之需,因为未来的事情不可预测。他可从来没有为金钱犯过愁。但是这一天折腾下来,买了身上这套晚礼服之后,身上就只剩几块钱了。他也不敢去ATM机取钱,担心暴露行踪,周围同事带足现金出门的,也只有老上司彼得了。

刚才,他去百货公司买西装的路上,经过一家电器商店,橱窗里偌大的电视屏幕上,新闻主播童·凯蒂正播报地方新闻,一名警官的头像在荧屏的右上角,看着很眼熟。他敏感地放慢脚步,仔细地打量起来。

今晚5点10分,纽约警察局111th Precinct(第111分区)的警员汉瑞·摩尔,与他的搭档埃里克·克拉克在皇后区小奈珂巡逻。他们见一个黑人男子在左前方一边走,一边调整裤腰带。

根据纽约市警察局局长威廉·布拉顿的说法,摩尔要求黑衣男子停下来。黑人男子转身便朝警车射击,至少开了两枪。摩尔被击中头部,所幸他的搭档埃里克·克拉克没有受伤,正当防卫一枪击毙了黑人男子。经调查,该男子名叫布莱克·威尔。

汉瑞·摩尔是纽约警察局警官的儿子,今年26岁,2014年毕业于纽约市警察学院,在他5年的职业生涯中,共逮捕了150多人。

枪杀汉瑞·摩尔的是一把.38口径金牛座左轮手枪(.38-caliber Taurus revolver),警察认为,那是乔治亚州佩里的一家商店被盗的手枪。

这则新闻令他大吃一惊。在小奈珂警察局接待他的值班警探,就是汉瑞·摩尔。当时摩尔穿着深蓝色的警察制服,右口袋上方佩戴着警徽号码和姓名牌,他只瞥了一眼便记下来了,想着以后调查案子可能用得着。现在看来,他永远不会再见到摩尔了。

这样一想,他感到胃里一阵翻腾,恶心得只想呕吐。摩尔被枪杀绝非偶然事件,一定和他调查安德烈·法拉利有关系。兴许摩尔得知了真相,可能已接近事实的真相,他们恐惧和害怕了,便采用极端的方法——灭口,来保护自己。这说明他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

他马上联想到,摩尔的父亲是纽约警察局的高官,熟悉白道和黑道上的人物,能帮助他找到安德烈·法拉利——车祸案的目击者,这个“目击者”很可能就是杀人凶手。

时间紧迫,他得去一趟汉瑞·摩尔的家,向他父母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们有权知道儿子被杀的真相。无论如何,至少他可以相信摩尔的父亲,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然而他转念又一想,越是这种时候,摩尔的家里越会聚集很多警察,多半是前去慰问的,也不乏盯梢他父亲的内奸。他得等到半夜人群散尽,秘密地前去拜访。在夜晚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也一定会被追杀,而躲在密集的人堆里,才是最安全的。他想到了这里的慈善晚会。

眼看晚宴即将开始,史蒂夫端着酒杯四处张望,寻找熟悉的面孔。他终于看见总裁彼得·瓦拉赫,慢慢地往自己这边挤过来。此时此刻,他倒不着急去打招呼,装作悠然地站在原地,等着彼得走过来。

不一会儿,彼得走近史蒂夫,用纸巾擦掉额头上的汗珠,牢骚满腹地嚷嚷道:“他妈的,这里就像桑拿浴场,糟透了!史蒂夫,你倒是挺悠闲的啊!”

“我悠闲?我——”史蒂夫刚想抱怨“我差点去见上帝”。但他立刻意识到,在过去的21个小时内,但凡与他接触过的人,不是被打伤,就是命归西天,不能让彼得为了他惹上麻烦。因此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被他给咽下肚子。

“你怎么啦?今晚就你自己吗?徐丽丽呢?”彼得微笑着问。

“丽丽突然有采访任务,今晚不能来了。”史蒂夫撒了一个慌,见边上没有别人,便凑近彼得的耳边说:“我遇上了麻烦,你身上有现金吗?”

彼得注视着史蒂夫,随后狡黠地笑道:“你还缺钱花?那就多做几笔交易嘛!他妈的,今天市场糟透了,你知道吗?好吧,你需要多少钱?”“你身上有多少?全给我。”史蒂夫毫不客气,恨不得自己动手,把彼得身上的钱全部搜出来。

“我的天啊,史蒂夫,我相信,你他妈真的遇上麻烦了。”彼得说着,从西装上衣袋里掏出一摞美钞,整整齐齐地用金票夹扣着。他猛一抬头,见史蒂夫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的钱。他本想给自己留下几张绿票子,等慈善晚会结束,可供自己寻欢作乐,现在看来没指望了,便不情愿地把一摞美钞递给史蒂夫。

史蒂夫接过一沓美金,像洗牌一样检阅了一遍,全是百元大钞,总有5000美金这么多,便赶紧笑道:“谢谢!等我上班了再还你。”

“史蒂夫,你他妈的要这么多钱。你到底惹什么麻烦了?需要我帮忙吗?”彼得关心地问。

彼特话音刚落,一个女人尖细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飘过来。“哟,史蒂夫,你又惹什么麻烦了?也不来上班,你有麻烦我能帮忙的呀?”

史蒂夫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女秘书海伦·巴特拉。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边的。

史蒂夫瞥了海伦一眼。

海伦身穿一款红色露背礼服,**着细腻光洁的背部,亮丽而耀眼。

彼得盯着海伦细腻的肌肤,两眼冒着垂涎的目光,像饿狼见着了猎物,恨不能一口吞下去。他身体贴近海伦,笑眯眯地说道:“亲爱的海伦,史蒂夫可不需要你。今晚我太太没有来,你来陪我吧。”

海伦正想说什么,可抬眼一看,发现徐丽丽站在她的对面,眼神里带着敌意,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她尴尬地笑了一下,极力掩饰着不自在,悻悻然地移到了一边。

史蒂夫看见徐丽丽,大吃一惊,极为焦急地问道:“丽丽,你怎么来了?你的采访任务结束了?是谁让你来这儿的?”

彼得见了徐丽丽,立刻开起了玩笑:“徐丽丽可是大侦探哦,她为什么不能来呢?”

“彼得,你好。”徐丽丽把脸凑过去,与彼得行了个贴面礼,却把海伦晾在一旁。

在徐丽丽看来,海伦的露背红礼服,红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着史蒂夫往陷阱里跳。情急中,她不假思索地走上前,拽住史蒂夫的衣袖说:“我们走吧,我累了。”

“海伦,史蒂夫今晚没空陪你,你还是乖乖地陪我吧。”彼得盯着海伦,带着命令的口吻。

海伦瞪了徐丽丽一眼,慢悠悠地走到彼得身边,挽起他的臂膀,极不情愿地说道:“好吧,彼得,我们走。”

“史蒂夫,既然你不去悉尼了,明天小区的慈善派对,你一定要来啊。”彼得临走,不忘提醒史蒂夫。

“我知道。”史蒂夫答应道。

徐丽丽挽着史蒂夫的臂弯,看着海伦的背影,暗自欣喜:“哼,你这不要脸的坏女人,让你的阴谋见鬼去吧。”这样一想,她放心了,得意地露出了喜色。

史蒂夫在一旁看着徐丽丽,非常生气。他分明关照过徐黄河的,千万别让她离开科研所,外面太危险了。她为什么不听话非要来呢?她简直是拿生命当儿戏。

他放下酒杯,一句话也不说,拉起徐丽丽的手,走出拥挤的大厅,离开古根海姆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