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渐渐豁然

丁风无疑是个聪明的人,聪明的人在不聪明的时候往往都会有种志得意满,然后影响思维。

他几乎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哪里百密一疏,于是问道:“你倒说说,疏忽在哪。”

他当然是在问林天。

“这个疏忽莫过于你的这一步跨的太大,大到自己没有办法完全掌局。”

林天已经将话说的很清楚,丁风依旧不能理解,只是冷哼一声,道:“所以你就忽之焉之看穿我的计策?”

林天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当日那个被柳星辰杀害的‘丁风’当然不会是你,先前那个去往孙府的‘丁风’同样也不是你。”

丁风静静地听着,直到听完,这才讥讽道:“这种摆在眼前的事你又何必再言?”

林天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锐鹰般的眼睛炯炯有神,一字一句道:“你也不是真的‘丁风’,真的‘丁风’现在当然不会在这。”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丁风的脸色依旧没有变化,只是淡淡一笑,点头道:“假如你说的对,那么真的‘丁风’此时应该在哪?”

林天道:“要想知道丁风在哪,其实也很简单。”

丁风道:“哦?”

林天道:“丁侍郎在哪里,他便就在哪里。”

丁风笑了笑,讥诮道:“那么丁侍郎此刻应该在哪呢?”

林天叹了口气,道:“孙大夫在哪里,丁侍郎就在哪。”

丁风笑的更浓,道:“说来说去,你都是在绕弯,你说我不是‘丁风’,可你又说不出真的‘丁风’在哪,岂不是很可笑?”

林天眸子一冷,哼道:“要想明白这两件事,其实也很简单。”

丁风道:“很简单?”

林天道:“很简单!”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经飞一般掠出!

这种速度奇快,快的令人称奇!

没有人能形容这种速度究竟能够多快,只看斜阳若影,残影势若惊鸿,就连风都无法跟上行动。

丁风不愧是个高手,他的手上本领简直算得上是神乎其技,仅仅只是刹那芳华,竟然已经接连挥动折扇迎敌。

这柄折扇很轻,动作徐缓优雅,一开一合,一收一放,无不彰显其中高超技艺。

风已渐起,猛烈的风奔放狂野,就像是一匹匹地骏马奔驰,又像是有数不清地奔雷万钧。

劲风不息,刀光忽然一闪,一闪即过。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折扇停止动作。

静,安静,风仍在呼,却也同样变得寂静无声,四下里竟变得了无声息,每个人的表情也都一致,没有人敢大口喘着粗气,几乎都在屏息凝神。

其中并不包括林天,胜者岂非还需这样?

丁风当然就是败者,败者同样也不需要。

风渐息,风已息。

丁风的折扇已经不算是个折扇,那扇身的一半已经横幅削断,扇纸成屑,纸屑纷飞,飞腾之间,飘落地面。

随着纸屑最终落地,丁风的脸上依旧很平淡,因为此刻的他再也做不出其他的表情。

死人的表情永远也只能凝固。

林天这时总算松了口气,缓缓走到尸体身前,低下了头,正要掀开他的假面,蓦地里双眼紧骤,飞身侧番,躲过暗劲。

一个人就算已经成死人,竟然还能有机会暗杀别人,这实在是个可怕的角色。

总算可怕的人最终也只能死!

让人意外的是,周围的下人们竟然全都拿着武器杵在原地,既不攻,也不走,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好像是无头苍蝇。

他们半天也不看向林天,估计是知道看不看都没有用,该死终究会死,反而不大在意,

林天没杀他们,他们也不该死。

两个问题这下似乎都已有了答案。

“丁侍郎去了哪里,你们知不知道?”

这是林天问的最后一句,这群下人似乎朦朦胧胧,说了一个地方,“老爷去了城北郊的破庙”。

城北比起城西,同样差之不多。

这里的人似乎生活更差,走上一段路程,就好像是到了村里,只是比起村子要大不少。

这里同样有田,比村子里的田更少,开垦的人却有更多,大多都是一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

这些人三五成群的分成十多队,每个队会都有一个监工看管,监工手上全都拿着粗长而有力地钢鞭。

夕阳西下,红日斜划地面,照在一个汉子身上,他的手里握着比人还高的锄头松土除草,兴许是因开垦过累,又或者是实在饥饿,本就身形佝偻的他实在提不起劲,眼冒金星,天转地转,双腿无力,跪在地上。

监工岂能让他歇息口气?

“该死!”

他咬着牙,神情愤怒,扬起钢鞭,“唰”的一声破空,鞭子上的钢刺就要刺破汉子肩膀。

刀光一闪,只是一闪。

那如猛龙奔腾似的钢鞭斗然一分为二。

监工看着断掉的鞭,一时竟然愣在原地,眼睛满是震撼。

汉子跪在地上总算无力地抬起头,然后他就看到这同样震撼的一幕。

用刀的人是谁?

有谁的刀会有这么厉害?

监工跟汉子同时都四处张望,同时锁定在一个锐鹰般的人物身上。

当你凝视锐鹰的时候,锐鹰也同样凝视着你。

林天的人还没行动,十多个监工已全都围了过来,各个神情凶狠,一脸险恶之色。

“你好大的胆子!”

这是他们问的第一句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各自脸上的神情如何,死的时候也依旧如何。

死人怎会改变自己脸上的表情?

林天刀上的血一滴滴地滑落在地,滴在冷硬地泥土上,很快渗透进入。

这群汉子见到监工死完,一个个的却是惶恐不安,就好像有灾难已经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林天虽然不很想问,但他到底还是问了,然后这群汉子回答的话几乎让他炸裂。

“你杀了他们,我们也活不成了。”

这群汉子有的掩面哭泣,有的满腔悲拗,有的满脸怒火,各色各样,就是没人说上一句感激。

林天不用他们动手,自己就已遽然心痛,飞身一闪,掠了出去。

夕阳渐落,落日熔金。

林间小路幽径,幽径地小路通往着远方,远方是广袤无垠的天际,天上有云,林间有雾。

雾,淡雾,就好像是一缕缕的乳白色水气,消之不散,弥漫山林。

对此,林天好像视若不见,动作沉稳,步履轻盈,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看见前方那间破庙。

破庙很破,台阶长满青苔,庙内遍布蛛网,地上的杂草也冒过小腿,就好像是许久没有人的迹象。

但是这里非但有人,竟还不止一个,放眼看出,竟然有六个人!

柳星月赫然在破庙!

“你这老贼,可有想过今日!”

一个瘦骨嶙峋,面黄肌瘦的人摇了摇头,他那上了年纪的眼睛里露出混浊的光,隔了许久,方才叹道:“我虽然有想过,但我从不敢想。”

柳星月冷笑道:“你以为这是告老还乡能躲掉?”一语未甫,衣袖一转,拇指跟食指已捻着数枚细针,针芒闪烁精光。

老人悲悯地摇头道:“杀人偿命,这是躲不掉的,我只是不想让你杀了我,这会让你手上沾染罪孽。”话音未落,他的嘴角溢出乌黑血液,脸上依旧悲悯。

扑通一声,尸体倒地。

他宁愿自尽也没让柳星月给杀掉。

他这一死,就是原本满腔仇恨的柳星月也愣住了,其他的人则是更加激动。

丁渭上前握住死者的手,嘎声道:“韩兄,你这又是何苦?”

死者没有回应只言片语,唯一有的只是手中已经越发冰冷,冰冷的手让人的心一块冷了。

丁渭起身指着柳星月,脸有怒色,颤抖道:“这下你满意了?”

柳星月冷冷道:“有仇报仇,杀人偿命,他本就是该死。”

丁渭气的简直说不出话。

丁风冷哼一声,正色道:“不错,杀人偿命,韩老虽然非你所杀,却是间接死于你手,你当然要偿命!”

柳星月冷冷道:“要我偿命也得先等一等,这不是还有个人没有死?”说着,指向墙角的僧人。

这是一个穿着俗衣,方面大耳的人,年纪也已不小,头发就像是刚剃度不久,人也没有多少和尚样式。

他就像是一个巍立不动的小圆球,手上轻轻敲着木鱼,就像是在诵经念佛。

他当然就是在诵经念佛。

丁风看了一眼俗僧,视线移回,冷冷一笑,道:“他已经是僧人,僧人的命总归是归佛主。”

柳星月冷笑道:“装模作样,他就算已经是僧人,我也非杀他不可!”

丁风脸色一变,嘎声道:“你就一定要杀?”

柳星月咬牙道:“是他一定要死!”

丁风冷笑道:“好,那就让我领教你的高招!”

柳星月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讥诮道:“手下败将!”

丁风笑了笑,道:“杀一个冒牌货,真把自己当个人物。”

柳星月道:“手下败将。”

丁风怫然道:“再说一句?”

柳星月道:“手下败将。”

丁风道:“你去死吧!”

“吧”的尾音未落,他的人已欺身而上。

刀光一闪,人影腾回。

丁风的脸色很难看,就跟吃了狗屎一样。

柳星月只看这刀法,心里一暖,笑了笑,啐道:“你不是不管我,干嘛还要出手?”

须臾之间,人影闪至。

林天淡淡一笑,道:“我俩也算推心置腹,想不管也不行,何况我本就喜欢管闲事。”

柳星月吃吃地笑了笑,嗔道:“就是因为这个?”

林天想也不想,道:“是的。”

柳星月的脸色忽然,跺了跺脚,骂道:“去死!”

林天叹了口气,道:“我也想死,但我还不能死。”

柳星月道:“为什么?”

林天指了指丁风,笑道:“你觉得呢?”

柳星月也明白,但她就是不想承认,冷哼一声,装逼道:“那你还是走吧,这里不需要你。”

林天道:“嗯。”

他刚说完,真就走了。

柳星月看呆了。

丁风看愣住了。

谁也没法理解他的想法,就好像是一群正常人里出现了一个不正常的人。

丁渭这时反而平静许多,只有俗僧从始至终都在有节奏地轻敲木鱼,双耳不闻周遭事。

柳星月这时懊恼地跺了跺脚,大喊道:“你真得就走了?”

庙外没有回应。

丁风这时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若是林天在场,自己尚且惧他三分,然他一走,柳星月焉是自己的对手?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柳星月冷笑道:“别以为他一走,我就杀不掉人!”

丁风双眼轻蔑,讥讽道:“是吗?”

这时忽听有人笑道:“当然是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有些喜欢多管闲事的傲孤雪。

此刻的他左手小拇指勾了勾鼻屎,然后挑衅般的弹了出去。

丁风初时只当他是一个威胁,直到见他鼻屎犹如飞弹般的射向自己,这才心下大骇,急忙开扇抵挡,这才堪堪将之挡住。

傲孤雪笑了笑,道:“你对这么美的一个佳人出手,似乎不大礼貌。”

丁风脸色涨红,道:“多管闲事!”

傲孤雪瞥了眼一旁,笑道:“好了,不必管了。”

丁风先是一怔,随即闻声看去,却见僧人不知何时已经死掉,木鱼上面已有不少乌血。

一见此况,他立马就看向一边的柳星月,厉声质问:“是你害的?”

柳星月冷笑道:“他本是自己毒死的,不过你非要说与我有关,那就与我有关!”

丁风正要发作,丁渭这时劝道:“小侄,带上两位官人的尸体找处地埋了,这事我们就不管了。”

傲孤雪称奇道:“怪哉,好端端地干嘛不管,你们这样让我怎么管呢?”

丁风只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不想理会这个疯子,结果刚跟丁渭快要走到庙口,前面忽然有道身影拦了下来。

林天竟然去而复返!

此刻的他脸上带着难以言明的轻松感,因为这件事情终于有了清楚认知,因为这扑朔迷离的前因后果也已水落石出。

“你们不用急着走了,有些事情现在应该要说清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