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一连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里,普晴一直躺在医院病**。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由母亲来照顾她,晚上丈夫袁和平则匆匆赶来医院,接母亲的班照顾妻子。

从普克和普晴谈话之后,最初普晴的情绪非常低落,总是沉默地闭着眼睛,不怎么和人说话。然而第二天开始,普晴的情绪就开始好转了。因为那天晚上,本来母亲已经留下了陪护普晴,但袁和平开车送父亲和月月回去以后,却又返回了医院。

一直坐在夏利车里跟着袁和平的普克,看到袁和平的车又开回了医院,心里不由大惑不解,继而又有了种种怀疑,猜测着袁和平为何又回医院。难道他已经感觉到普克对他的怀疑?难道他想在医院再安排什么情况?当然,也许他仅仅是又想起了什么事情,要回医院对妻子或他认为正在陪护的普克叮嘱一下?

因为不便自己跟进去监视袁和平的行动,普克请小李远远跟着袁和平进了医院住院部,他只能在车里有些焦虑地等着。可过不多久,袁和平却陪着母亲从医院里走出来了,边说话边走到路边,袁和平拦住一辆出租车,母亲坐了进去,出租车便开走了,然后袁和平返身又走进了医院。

普克缩在车里悄悄看着,心里十分迷惑。很快他想到,是不是袁和平在送父亲和月月回家以后,想想还是他自己留在医院陪护比较好,所以便返回医院,换回了母亲呢?如果是这样,当袁和平回到病房,看到陪护的人并非刚才说好的普克而是母亲时,他心里会不会有什么猜疑?

正想着,小李已经回来了。一坐进车里,小李就告诉普克:“他送你母亲出来,然后就回病房了。”

普克皱着眉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情节,普克对此没有心理准备,他需要冷静地想想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促使袁和平这么做。两人坐在车里等了一会儿,时间已经比较晚了。医院病房里都有值班的医护人员,人们无法再自由进出病区,而且普晴的安全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今晚普克和小李再等在此处,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两人只好就此撤离。

而在病房里,普晴的心情却变得非常复杂。袁和平来的时候,病房的灯已经熄了,母亲刚刚在病床边的躺椅上躺下,普晴在走廊倾泻进来的暗淡光线中睁着眼睛,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各种念头。袁和平进门时,普晴还以为是护士,等他走到自己床边,才看到是丈夫。不知怎么,普晴一下子紧张得闭上了眼睛。

袁和平弯下腰,把嘴凑近普晴小声说:“小晴,是我。”

普晴犹豫了一下,睁开眼睛看着袁和平,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想想不放心你,还是我来陪你吧。”袁和平的声音压得很低,显得十分温柔,“你哥还没睡着吧,我让他回去好吗?”

普晴知道袁和平以为是普克在陪护自己,说:“我哥临时有事儿,是妈在陪我。”

袁和平有些惊讶:“是吗?”他回过头去看躺在躺椅上的人,又转回来对普晴说,“妈刚睡下吧?”

母亲已经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小声问:“和平,怎么了?”

“妈,还是我来陪小晴吧,白天我上班没法儿陪她,那时候你再来陪,晚上回家去好好睡一下,不然身体真的吃不消。”袁和平说。

母亲犹豫着说:“算了……”

袁和平温和地打断母亲说:“真的,妈,我来陪小晴。这会儿她也需要我在旁边呢。”

这么一来,母亲不好再坚持,只好同意了。袁和平一直把母亲送到医院门口,为她叫了出租车坐上去,然后才返回病房。这时普晴心里想着早上哥哥对自己的警告,又想起自己从前生活的平静,以及这半年来接二连三出现的意外事件,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实在不知该怎么去思考了。

袁和平再次回到病房以后,因为早已过了病人睡觉时间,两人也没再多说什么。但袁和平在躺椅上躺下之前,把身体伏在普晴床边,手在黑暗里摸索着,轻轻伸进普晴的衣服里,轻柔地抚摸普晴的**,嘴贴到普晴耳边,声音暖暖地吹进普晴的耳朵:“老婆,知道你怕黑,晚上喜欢我陪着你,而且我也习惯跟你一起睡觉,就算不能睡一张床,睡在旁边心里也踏实点儿。”

普晴在袁和平温柔的动作和话语中,身体和眼睛同时一热,心里百感交集,眼泪差点儿又涌出来。在这一刻,普晴坚信哥哥一定是弄错了,这样一个好丈夫,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只可能是一生中难求的幸福,怎么可能会像哥哥说的那么可怕呢?虽然普晴同样毫不怀疑哥哥对自己的善意和关怀,但她还是决定,无论别人怎么猜疑,她自己心里,是绝不可能再对自己亲爱的丈夫产生怀疑的。

这一夜普晴睡得很踏实,因为袁和平像这些年中很多个夜晚一样,不带欲求地抚摸着她的身体,只是为了普晴能够得到安稳的睡眠。普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病床边的躺椅上空着。普晴忽然觉得自己一阵心慌,那是一种害怕失去爱人的担忧。可她一转头,看见袁和平拿着毛巾从病房外走进来,已经洗过脸了。他的眼睛里布满红红的血丝,一望可知昨晚没有睡好。

普晴又是心疼又是不安,对袁和平笑了笑,说:“和平,今晚还是让我妈陪吧,你看你,眼睛通红,肯定没睡好觉吧。”

袁和平脸上虽然显得有些疲倦,但精神却挺好,笑着说:“没事儿,你不知道吗,我身体结实着呢。来,帮你洗脸吧?要不要先上个厕所?”

面对这样的丈夫,普晴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接下来的三天,都是母亲和袁和平交替地陪护普晴,普晴的情绪和精神状态,都明显好转起来。

而普克则陷入了矛盾和迷茫的心情当中。这三天来,普克和小李对袁和平的跟踪全无收获。白天袁和平照常上班,晚上便直接去了医院,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行动,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地方。

只有一次中午,袁和平由司机开车,到普克和小李曾跟随他去过的那家酒店,然后司机便返回了政府大院,直到下午快上班前,司机又开车到酒店把袁和平接回了单位。在袁和平进入酒店时,小李紧跟着进去,但一转眼袁和平就没影儿了。小李装成来酒店就餐的客人,在酒店内几个餐厅找了一圈,都没看到袁和平,不知他上哪儿去了。无奈只好返回夏利车里,将情况告诉了普克。一个半小时后,袁和平的司机开车到酒店门口,袁和平独自从里面出来,上了车就离开了。

没有任何能够说明问题的线索。普克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心里渐渐无法保持冷静了。尤其妹妹普晴情绪上的变化,也令普克感到担心。虽然普克并不希望普晴因为自己和她的谈话,就变得阴郁消沉,那样的话,如果袁和平真的有问题,便很容易引起他的猜疑。但普克看到,普晴在袁和平主动留在医院陪护她之后,总是回避和普克谈论这件事情,普克问到她生活中那些意外事件的细节时,她也总是轻描淡写地把责任归到自己头上,不愿多谈,使得普克无法从妹妹这个最重要的当事人那里获得有用的信息。

而且三天后,普晴向母亲和普克宣布,她的情况已经稳定,在医院住腻了,想回家去休养。母亲和普克表示反对,但普晴搬出医生的话来,说总之伤筋动骨一百天,情况稳定以后,在医院和在家里休养的效果是相同的,那么就不必增加不必要的医疗开支。普晴还令人真假莫辨地告诉母亲和普克,自己在医院睡不好觉,吃不好饭,这样对恢复健康更为不利。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出院回家。

普克曾试图劝说普晴回父母家住,被普晴一口拒绝了:“不行,我不去。咱家那气氛你还不了解?在那儿住还不如在医院住呢。”

不知怎么,普晴让普克觉得有了某种变化,固执代替了温婉,一意孤行代替了善解人意。连一向安静明朗的眼神里,也多了些戒备和警惕。而普克感到,这种戒备和警惕显然不是针对他所期望的对象,更像是针对普克自己。

母亲一向并不喜欢干涉子女生活,普克的劝说没起作用,普晴的打算便没有了阻力。无奈之下,普克只得同意普晴回家休养。

2

普晴回家去住的当天晚上,普克给妻子米朵打了一个电话,刚说两句话,米朵就听出了普克的郁闷心情。

“怎么了,普克?”米朵问道,“这几天你妹妹的情况好吗?”

普克叹了口气,说:“我真不知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米朵,现在我心里特别闷,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点儿失去信心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米朵没有马上安慰普克,说,“你这人难得会对工作没信心的,是不是遇到什么新情况了?”

“问题是,我现在也拿不准自己干的究竟是工作还是私事了。”普克坦白地说出自己的真实心理,“几天下来,一点儿需要的线索都没得到,我跟小晴谈过一些想法,可能已经引起她的反感,大概认为我说得太荒谬了。现在她对我的态度,我觉得好像有点儿不满,虽然她并没那么说,但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米朵问普克:“你跟小晴谈什么想法了?”

对妻子这句问话,普克有些迟疑了。想了想才婉转地说:“这只是一种猜测,虽然我有我的根据,但还算不上有效的证据。等真的有眉目了,我就告诉你。”说到这儿,普克担心米朵会对自己产生误解,认为普克不信任她,忙补充说,“米朵,这回不说,其实主要是因为我现在对自己的猜测也感到没把握,倒不是不相信你,你可别多心。”

米朵笑起来:“我当然会多心,你明明是不信任我,再解释也没用。你不跟我说就算了,反正你那些事儿我也不懂,只不过是关心你妹妹罢了。”

“唉,你真的多心了?”普克有点儿不安,迟疑再三,下决心说,“好吧,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你,不过希望你能以旁观者的角度、比较客观地看待我说的话,而不要把自己当成我们这个家庭中的一员,行吗?”

米朵干脆地回答:“没问题。”

“那天晚上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不是说感觉普晴生活中那些意外,像是人为造成的结果吗?”普克说,“跟你直说吧,其实那时候我心里就有个怀疑的对象了,就是普晴的丈夫、我的妹夫袁和平。”

普克听到电话里米朵轻轻地叫了一声:“啊?”

普克不由停顿下来,米朵忙说:“你接着说,为什么会有这种猜测?”

“你以前也听我给你介绍过小晴的性格,她是个很善良、单纯的人,性格比较内向,考虑问题相对直接简单。”普克尽量客观地描述着妹妹的个性,“但我跟小晴一起长大,知道她做事很认真仔细,很少会出现粗心或丢三落四的现象,这一点比我强多了。所以这次回家,听我妈说到小晴这半年来的情况,我觉得真不可思议。”

米朵趁普克停下来回忆的短暂时间,插了一句:“对,你那天讲了一些情况,从我们医生的眼光看,也觉得很奇怪。有点儿像老年痴呆症患者的特征,但你妹妹这个年龄,又不太可能。何况她也去医院做过检查,证明没什么问题。”

“是呀,这种性格上的巨大偏差,让我产生了怀疑。”普克继续说下去,“她这种情况,如果不是因为生理上的疾病,那么就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遭受了某种突然而且重大的打击或刺激,这一点从各方面的情况来看,已经可以排除。另外就是,这些都可能是人为安排,是非自然的结果。而如果真是这样,从小晴的种种意外看,都具备了一个相似之处。在拨开表面现象后,可以看出每一个意外发生时,都可能有某个人在场,或者这个意外都无法排除和某人的关系。而这个人,就是咱们的妹夫袁和平。”

“何以见得呢?”米朵已经平静下来了,问道。

“你看,这半年里,小晴经常出现的一个错误,就是弄错了时间,忘记给学生上课。这种现象,在过去十几年里,小晴一次也没出现过,这和她认真仔细的个性是完全相反的,一个没有疾病的人,这种状况难道不让你觉得奇怪吗?”

“奇怪当然是有点儿奇怪,但你怎么会想到和袁和平有关呢?”米朵反问。

普克没有直接回答,说:“米朵,其实我也弄错过日子。你还记得吗,有时候我连着在外面办几天的案,回到家后弄不清日期了,就问你某天是几号、星期几,当时你告诉我那天是什么日子,我的头脑中马上就会认为,那天正是你所说的日期。”

米朵想了想,说:“对,有过这事儿。好像有一次我记错了日子,结果你也跟着弄错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如果小晴原本非常相信袁和平,在这种小事上,袁和平所说的话,小晴很可能会毫无怀疑。”

“应该说,这其实是一种心理暗示。”普克说,“袁和平在小晴十分信任的前提下,对小晴说的话都可能成为一种暗示,以至于小晴没有丝毫怀疑地认为,事实正如丈夫所说的那样。所以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以前从来不曾出现过的错误,把对一个老师来说十分重要的课程安排弄错。”

“好吧,这一点算是你有道理,袁和平可能会和小晴犯的错误有关。”米朵承认了普克的话,但又问道,“还有其他的事情呢?”

普克接着说下去:“还有比较常见的现象,就是小晴经常把自己的东西放到袁和平的包里,把袁和平的东西装进自己的包。这一点,你还用我解释吗?”

米朵稍一考虑,说:“这种现象的确可以很灵活地解释,应该说关键的说法可以由袁和平来控制。我明白你的想法了,你接着往下说吧。”

普克赞许地说:“你就是聪明。好,我接着说。我妈告诉我,小晴有过不少次这种事儿,就是晚上在**睡得好好的,可不知半夜什么时候就起床,跑到家门口去睡着了。有时候是袁和平早上发现的,有时候是邻居发现的,但小晴自己对此却全然不知是什么原因。这种情况,你觉得按我刚才的猜测能解释清楚吗?”

“能。”米朵很快回答,“虽说猛听起来有点儿奇怪,好像梦游症似的。不过如果排除梦游症的话,这事儿其实挺好安排。”

“要是你,你怎么安排?”普克有兴趣地问。

“比如你在家想让我出现这种情况吧。”米朵认真地说,“晚上睡觉前让我吃点儿安定,等我睡沉了,把我抬到家门口,然后就可以扔下不管了。第二天如果有邻居看到,当然是最好的证明,如果没有,那就你自己出门看到也行。”

普克不由笑了,说:“好啊,下次我试试。不过我可有点儿担心,万一晚上有小偷来偷东西,顺手牵羊把你偷走了,我不就没老婆了?”

米朵笑着说:“好了好了,正经说事儿呢,不跟你开玩笑了。我现在开始觉得你的想法有道理了,你接着说吧。”

普克收住笑,认真地说:“这一点你也明白是可以人为安排的。另外,小晴经常犯的错误还有,跟袁和平说好要买什么东西回来,结果买回来以后,根本就不是事先说好的那样。小晴把想放好的东西扔到垃圾袋里,有时候扔掉了,满世界找不到,有时候幸好被袁和平发现,又找了回来。小晴炒菜的时候,把味精当成盐放到菜里。还有,小晴跟袁和平一起带月月到公园去玩儿,两人分配好怎么带孩子的,结果又是小晴出错儿,差点儿把月月给弄丢了。最近小晴的错误越来越严重了,前几天的这次你知道,她骑车带着月月下坡,因为刹车失灵出了车祸,弄断了腿。再往前的一次,星期天早上她穿着睡裙外出买菜,却忘了自己在家里烧着开水,结果水溢出来,把火弄灭了,害得袁和平和月月煤气中毒……”

米朵打断了普克的话,语气显得十分郑重:“普克,我同意你的想法了,刚才说的这些,仔细想深一点,其实全都可能是袁和平安排的。真的,我越来越觉得是这样,你看,这些事情,要么都是由袁和平来对外人讲述的,要么是当时有袁和平在场的,要么就是可以由袁和平做些小手脚就能实现的。这太说明他身上的问题了。”

普克不由振奋起来,问米朵:“真的?米朵,你也觉得我的猜测有道理吗?你是不是足够客观地来分析了?”

米朵点头说:“是的,我保证自己没带感情色彩,因为本来我觉得你说的挺荒唐,是想着怎么找出你的漏洞来驳斥你的。”

“那你觉得,我还要继续查下去吗?”普克觉得自己真的很需要一种比较有力量的精神支持,问米朵。

米朵的语气很坚决:“当然要。不然的话,你妹妹可能会很危险。”说到这儿,米朵的语气又变得十分困惑,问普克,“可是普克,我真的想象不出,袁和平为什么会这么做呢?你不是说他和小晴的感情很好吗?这件事儿想想都觉得可怕。”

普克叹了口气,说:“是啊,这也正是让我最头痛的问题。如果真像我们怀疑的那样,是袁和平干的那些事,他一定有某种隐藏起来的目的。这些天,我一直就在寻找这个隐藏的秘密,但跟了袁和平几天,一点儿线索都没找到。我真担心,现在休假一天天过去,还不能保证单位会不会有紧急任务把我半途召回去。如果我还没弄出个眉目来就得离开,不知道以后小晴会碰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唉,说起来,正是这种摸不着头脑的秘密最可怕,因为不知道危险来自于哪个方向,也不知道身边的什么人可以信任,什么人不能靠近。”

米朵也很着急:“哎呀,那你可一定得想办法把这事儿处理好。不行的话,在当地公安局报案……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大概没办法立案调查的。”

“是呀,你也知道,没证据的话,再多的怀疑都没用。”普克虽然苦恼,但却努力振作精神说,“好在我向老彭求援后,他在这里的市局帮我介绍了一个可靠的朋友,这人我接触了几天,觉得非常能干。而且这件事儿他跟我的想法很接近,也很热心地给我提供了不少帮助。不过他自己工作太忙,这两天我们都没能打个照面。”

“唉,我也只能听你说说,一点儿忙都帮不了你。”米朵惆怅地说,“真替你和小晴着急。”

普克忽然想起来:“对了,今天小晴坚持要出院,实在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出院了。下午我跟我妈一起送她回家,然后我先走了。袁和平在单位上班,妈把晚饭给他们做好,等袁和平回家以后才走的。晚上我给小晴打了个电话,袁和平接的,让我放心。你说我心里怎么可能放下心呢?”

“袁和平现在知道你对他有怀疑了吗?”米朵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问道。

普克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老实说,我自己也拿不准。不过从目前的迹象看,他应该还不知道。当然也可能这家伙太善于伪装了,要不然,他怎么把小晴骗成那样?小晴本来可也不笨的呢。”

米朵在电话里喃喃地说:“但愿小晴平安无事,但愿这都是我们过虑了……”

“是啊,但愿如此。”普克拿着电话,也有几分茫然。

3

普晴是个恋家的女人,因为在中学当老师,几乎从未有过出差的机会。娘家就在本市,回家看看父母,也总是当天就回来。又因为性喜安定,普晴从不出去旅游,有了女儿以后,更是把一颗心牢牢地固定在家里。

因此,普晴是很少不在家居住的。这次住院才不过几天,已经让她感觉很难受了。更何况丈夫袁和平每天陪护时,都会在她耳边说些温柔的悄悄话,并给她以肌肤上的温情触摸,那种只属于夫妻间的亲密,更勾起了普晴对家的极度想念,使她渴望能够回到自己这个平安温馨的小家中,和自己所爱的丈夫女儿安静地团聚。

虽然袁和平并没有直接对普晴说过希望她回家休养的话,但普晴能够看出,对自己坚持回来,丈夫也是感到高兴的。母亲和哥哥意见一致地说,普晴身体需要静养,月月就暂时留在外公外婆家,由两位老人来照料,等普晴情况稍好些了再接回自己家。普晴知道母亲和哥哥的好心,便同意了。

傍晚母亲做好晚饭,袁和平下班回家了。母亲说家里还需要她照料,饭也不肯吃就走了,这样,家里只剩下普晴和丈夫袁和平。服侍着普晴吃过晚饭,袁和平也随便吃了些,然后收拾好碗筷,走进卧室,并关上了门。

不知为什么,普晴心里“扑通扑通”跳起来,虽然卧室里开着空调,气温凉爽适宜,但脸上却不由得发起了烧。她躺在**,看着丈夫微笑着走向自己,身体里有种欲望隐隐升起。

袁和平上前坐在床边,抱住了普晴,一边解普晴的衣扣,一边用普晴习惯的方式,温柔地亲吻抚摸着普晴。他并没有说什么,但这一系列动作已经让普晴明白了丈夫的心意。虽说身体不方便,但普晴却觉得自己被袁和平那种无限的温情打动,体内一向比较平淡的欲望,出乎自己意料地强烈起来。在袁和平的抚摸亲吻下,普晴的身体轻轻颤抖着,不由自主发出含糊的呻吟。

他们以不太方便的姿势**。在**的过程中,从来都紧闭双眼的普晴,忽然非常渴望看到丈夫温柔的眼神。她躺在袁和平身下,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从窗外透出来的暗淡光线,普晴在昏暗中看到,丈夫和自己平时一样,也紧紧闭着眼睛。他的眉头微微皱着,脸上是说不出痛苦或快活的表情。随着身体的起伏,也克制不住粗重的喘息声。

这种悄悄的观察,给普晴带来混合着刺激的兴奋,她含羞闭上眼睛,体验着一个女人能体验到的幸福感觉。当**来临时,普晴有种极度的满足,那不仅来自于身体,更来自于内心深处对丈夫的深情。

一切过后,袁和平躺在普晴身边,很快睡着了。普晴侧过脸,默默地看着丈夫面部清晰的线条,心里充满着爱怜。她的脑海中乱纷纷地想着各种事情,所有那些画面,都像在证明着袁和平对她的关怀,在证明着自己这个小家庭的幸福和美满。想到后来,当然也会想起普克那天和她的谈话,这个回忆令她产生了烦恼,最后她决定,明天她要努力说服哥哥,打消他那种荒唐的猜测。这半年里所有发生在她生活中的意外事件,全都出自于她的粗心大意,或者,或者也可能真的是因为精神方面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普晴又觉得痛苦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真的患了某种疾病,那些所发生过的异常现象,全都是这种疾病造成的结果,自己该怎么办呢?当然,要是这种病能够治疗,普晴一定会想方设法配合治疗,因为她实在太爱这个家,太爱丈夫和女儿了,为了这些,吃再多的苦,普晴也要努力恢复健康,这样才能给丈夫和女儿带来幸福快乐。

然而,如果这是一种奇怪的病,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根本没办法治好呢?普晴暗暗想着,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当她一次次去医院为自己的反常做检查时,不是有过一位老主任怀疑她是患有某种不知名的疾病吗?不是还有另外的医生建议她去脑科医院看精神病专科吗?不是有医生听了她的讲述,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只是摇头吗?这难道不可能是因为自己真的患了难以治愈的疾病?

想着想着,普晴的意识又恍惚起来。她始终睡不着觉,身体不方便,又怕吵醒丈夫,不能随意翻动。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普晴总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头脑仍然被纷乱的思绪充塞着,没法睡得踏实。她隐约觉得丈夫起了一次床,走出卧室,稍后听到厕所抽水马桶的声音,然后又回到**继续睡觉。普晴在半睡半醒中,觉得自己似乎也想上厕所了。可她却醒不过来,像是被梦魇捉住,直到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响起,她才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普晴害怕电话吵醒丈夫,想去接电话,但电话放在袁和平所睡那一头的床头柜上,普晴活动不便,接不了。电话铃响了两声,袁和平被吵醒了,嘟哝了一句:“这么晚了,谁打电话?”抬手接起了电话,同时扭亮了台灯,对着话筒,带着浓重的睡意问:“哪位?”

不知电话里说了句什么,普晴看到丈夫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把电话递给了普晴,说:“有个男的,说要找你,听不出是谁。”

普晴比丈夫还疑惑,已经这么晚了,会有谁找自己?她从袁和平手里接过电话,送到耳边。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忽然在脑海中升起。那似乎是一种对危险的预示和警告,含糊地提示普晴,又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救……救……我……”几秒钟的安静后,一个嘶哑的、充满着痛苦的女人声,从电话里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普晴一声尖叫,一下子把电话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