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伤得不轻

他身上的薄荷味几乎将陈眠包裹进去,仿佛置身于充斥着雨后薄雾的森林。

而眼前站着的人弯下腰,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认真看着她,他放轻了声音,在阴暗的楼道里,笑着对她说,“陈眠,陪我去玩。”

沈域说的去玩,就是带着她来了ktv。

陈眠之前没有来过这种场所,玩乐对她来说过于奢侈,她的生活单调枯燥,除了学习就是兼职,赵莉莉也邀请过她来ktv玩,但陈眠没有答应过。

沈域没有立刻带着陈眠下车,前排司机将车停在了路边。

窗外,‘不开’的招牌闪着耀眼的光,从里面走出来好几个绥中的人,他们换下了校服穿的便服一个比一个潮。

陈眠一眼就看见跟游淮走在一起的陈茵。

这让她原本准备下车的动作停了下来,扭过头看向困惑抬眉的沈域,“你说的陪你玩,就是让你看热闹?”

她跟沈域的关系在学校是秘密,陈茵喜欢沈域这件事人尽皆知,她跟陈茵关系虽然算不上好,但也能说上几句话,要是让那个大小姐知道她跟沈域是放学后能一起出来玩的关系……

陈眠已经能预见到那位大小姐会发什么样的疯。

她在学校向来低调,并不想沾上是非。

前排司机年过四十,常年接送沈域,对高中生的事情不感兴趣,安静地找来耳机戴着刷短视频。

沈域的手机响了几声,楼上那些人见他出来太久开始电话轰炸了。

对陈眠的话,他没否认,而是不置可否地应了句,“不比在篮球场打架有意思?”

他掐了电话又调成静音,没说楼上一堆人在等,就这么坐在车上跟陈眠耗时间。

陈眠顿时被哽住。

这会儿终于明白沈域今晚之所以会出现又带着她来到这里,都只是因为他不开心,他不开心她对他的毫不关心,所说的带她来玩都只不过也只不过是这位少爷的恶趣味。

他不屑于亲口对她说自己的不满,而是要到这种时候,让她亲自感受到他的反常,才肯阴阳怪气地说出口。

陈眠沉默两秒,最终选择顺着他的话问他,“那你为什么要跟陈柯打架?”

“大概是看他不顺眼。”

这话一听就是在敷衍,沈域虽然是学校风云人物,但从不滋事闹事,在学校被老师称之为道德模范,尊师重道、对同学团结友爱说的就是他本人,这种看人不顺眼就要打一架完全不是沈域的风格。

但陈眠没有细究的心思,听沈域这么回答,她随口哦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

“就不问我受没受伤?”

“……”

陈眠这会儿是真的有些语塞。

他连衣服都干干净净的,看着哪儿有半点儿受伤的样子?

沈域见她沉默不言,伸手就要去开车门。

袖子却被陈眠给拽住,女生一副无语至极又不得不妥协的样子问他,“那你受伤了么?”

“伤得不轻。”

沈域就这么靠在椅背上信口胡诌,语调平缓地对陈眠说,“毕竟,我也是第一次看人打架,受到的震撼不小。”

站在KTV门口打电话的游淮一眼看见沈域家的车,手里拿着的饮料瓶都差点儿掉下去。

身后便利店的门被拉开,陈茵不满地抱怨,“怎么连个想喝的酸奶都找不到啊。”

说完没听到游淮的声音,又有些生气地踢了一下游淮的鞋,“看什么呢你?”

这时候游淮会觉得陈茵这人多半是个傻子,他手指了下沈域家的车,驾驶座上的司机拉开车门走了下来,车门关上,后排的人却没出来。

“看你沈哥哥玩大禹治水。”

陈茵没听懂,“什么大禹治水?”

“三过家门而不入啊朋友,你这语文怎么学的。”游淮用手里的饮料瓶打了一下陈茵的胳膊,在女生恼羞成怒要上来揍他时及时躲开,嘴里还在挑衅,“陈茵,给你个建议,你这脑子还是别玩倒追了,不如老老实实等别人来追你。”

车里,分明是自己去篮球场拦人的滋事者摆出了一副受害者的样子等着被人安抚。

坐在他身侧的人看了他许久后,才对他说,“那你别说话了。”

沈域没听懂她话里的含义,抬眸困惑地看向她。

陈眠头也没抬,语调平淡地内涵他,“免得你说久了嗓子疼。”

沈域直接给气笑了。

“陈眠,我在生气。”他确实是在生气,在学校里陈眠就快把跟他不熟写在脸上,生怕被人看见他们有接触,然而扭头就能和自己班班长并肩走在一起。

他微凉的指尖轻点她的手背,声音冷淡,“就不能好好说话?”

车窗外,陈茵和游淮见沈域迟迟不下车,有些好奇地朝这边走来。

而车里的沈域既没说要下车也没说走,就这么看着她同她僵持着。

陈眠明白,沈域是在索要关心,无非就是希望她真情实意地问一句他受没受伤、为什么要打架,但陈眠不想问。

已经有很多人关心沈域了,微信群里、KTV包间里,全是关心他的人。

他有那么多朋友,孤单了一个电话就能组一场局,无聊了朝她伸出手所求陪伴。

但陈眠什么都没有,她忽然有些厌烦,抽出了被沈域压着的手。

“不太能。”她看向窗外,目光落在被游淮拽住卫衣帽急得直跺脚的陈茵,对沈域说,“说话好听的外面就有,我学不会。”

陈眠被送回家的时候,是晚上九点。

居民楼还是暗着的,她拉开房门,刚进去就听见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

“陈眠,怎么这个时间才回来?”陈宋坐在沙发上,**上半身,腿搁在矮桌上,笑眯眯地看向她。

陈眠却从头冷到了后脚跟,她后退一步。

沉了嗓子对陈宋说:“我没钱了。”

陈宋才不信陈眠会没钱,陈眠一直有在外面做兼职,房间里总是有钱,他喝醉了酒忍不住想打人的时候,陈眠会从书包里拿钱出来给他。

他昨天在陈眠书桌里找到钱,在牌桌上玩了个通宵就输完了。

今天晃着酒瓶再去,进门玩了没几局就被人赶了出来。没有缘由,他骂骂咧咧地想动手却被虎背熊腰的老板给震慑住。

他晃着腿脚往家走,坐在沙发上晃着手机等他的摇钱树。

没钱?陈宋不信。

他抽了皮带,朝陈眠走去的时候,厨房抽油烟机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宋艾从里面端着菜出来,擦着手对准备动手的陈宋说:“我给你钱。”

陈眠拉开房间的门进去,闭着眼慢慢从门上滑坐在地。

门外,宋艾的尖叫声划破黑夜。

男人的怒吼犹在耳畔,“你哪儿来的钱?出去偷了是吗?”

碗筷仿佛都砸在了陈眠的身上。她脸色苍白,脸埋进膝盖之间,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兜里的手机就在这时候震动了一下。

是沈域发来的消息:“现在,学得会么?”

一股凉意窜上来。

陈眠喉间都梗塞。

隔音并不好的居民楼甚至能听见楼道里邻居的议论声。

——又在动手?

——都多少次了,谁能管啊?

有的。

能管的人正发来微信,平淡的语气似乎在嘲讽陈眠在他面前不值钱的坚持。

树影摇晃的老旧居民楼下。一辆宾利停在那儿,少年靠在车门上,摁着打火机看着火苗窜上来又熄下去。

他神色懒懒,听见楼上传来砸椅子的声音也没抬头。

直到手里握着的手机亮了起来。

在KTV门口笑着对她说自己学不会的人,回复他——

沈域,你怎么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