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家国之中蹚蹚雨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随从。

本来大大方方自正门而入的福子,见一侧窗户大开。

一脚踩在窗沿,踏着轻功疾驰而去。

见屋内没有外人。

沈尘与陈七也不等人开口,自顾自的找两个椅子坐下,陈七端起茶壶给自己满了一杯,咕咕两口饮个痛快。

“花楼主好狠的心。”陈七爽快的哈一口,放下茶杯,表情虽是不在意的模样,但语气中已然是在克制隐忍,那份怒火已经涌上心头,咬咬牙道:“将我们送于那种地方,稍有不慎可就把小命交代在那了。”

花清寒惊讶的看着二人,饶是那副冷傲的脸此刻也有些阴晴不定。

“一个可是朝廷命官。另一个......不重要。”陈七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形容沈尘。“这样下落不明的死于非命,怕是花楼主经不起查吧。”

“二,二位大人,难道不是被他们接出来的?”花清寒目光凝重道。

陈七看向地上的二人,轻蔑道:“想以这二人之手将我们捆住,怕不是被小瞧了。”

“有沈大侠在,即使二十之数也不曾放在眼里。”

陈七难得的吹嘘一下沈尘,必然有刚刚救命的原因。

若不是自己的暗使接他们出来,那定是这两日他们已经在内寻得出口。

洞内的满仓军械也已被知晓。

“二位大人莫要误会了。”花清寒站起身,目光真挚的看着陈七沈尘二人说道:“小女绝非大人眼中看到的那般,只是......有太多的难言之隐罢了。”

陈七与沈尘显然是没有动手的打算,自始至终都没有。

因为花清寒多少知道他们的部分实力,而且两位暗使在门口的谈话也不是没听到。

但他们并非相熟,这般不曾知会一声便下药当枪使,任谁都会火冒三丈。

不过相较于自身的情绪,那室内军械重要的多。

故而只得先将这火气压压,摸清这二十甲的情况再说。

毕竟军械失窃、叛国谋反这两个罪名,她哪个都担待不起。

究竟花清寒是如何知道这个地方,难道她真有举兵造反之心?

一路上太多太多的疑问,但如今花清寒站在面前,却是冷静下来。

陈七没有说话,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小女深知得罪二位大人,如今也不奢求大人原谅。”花清寒话语同时,行一大礼请罪,迟迟不起,认罪道:“只是小女有难言之隐,另有事相求,只愿两位大人听得思量一番,之后任凭处置!”

沈尘一听任凭处置,眼睛亮一下,赶忙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花清寒依旧屈膝大礼,没有起来的意思,陈七与沈尘也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

毕竟差点丢掉性命的事,哪能那么快就消气。

“不知二位大人在中找到的可是军械?”花清寒疑问道。

“这一点花楼主应该心知肚明吧。”陈七怪声怪气的接话道。

“不瞒二位大人,里面是为何物小女也不知,只是家父临终前曾嘱托这些事最好烂于腹中,就当从未听过此事,但是......”

陈七见花清寒欲言又止,便追问道:“但是如何?”

花清寒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何重大决定一般,长舒一声说道:“反正小女决定请罪,就是将命交予二位大人手中,那便知无不言罢了。”

“大人们可知小女和太子的关系。”

陈七点头,回道:“自然知道。”

花清寒脸色怪异,有些不满道:“两位大人定是听说了民间的谣传。”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兴许还是从知县口中听说的。”

“要说世间莺莺燕燕环绕最多的,当属京师的东宫储君太子殿下,太子排行老四,是为四皇子,他身边的绝色美人不计其数,又怎会因为我这一介身份卑微的女流,屈居陵凉州。”

陈七与沈尘愣一下,虽然这些话没有问题,但是结合整体的语境,就有很大的问题了,若是传出去那就是砍头的罪名啊。

分明是指出京师四太子存有反骨。

“花楼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陈七深知其中利害,既然四太子不是为她而来定是另有所图。

还能图什么?

自然是这二十副铠甲。

虽然四太子府内有禁卫军,但是件件长矛盾牌甚至一支羽箭都记录在册。

如果利用洞内的军械资源,打造一批死士,而且他还身处京师深宫之内,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

若有反骨,其心可诛。

“小女自然知道小旗大人直属皇权,做的就是维护圣上的差事,这句话说出来已可治罪,将我人头提去南镇抚司便可领上一份奖赏。”花清寒一幅视死如归的表情道。

“你继续。”陈七很有兴趣,身体往前倾倾道。

“小女不知道四太子从哪得来的消息,几年前便来打听陵凉州满仓军械之事,而且知道线索在我花府之内。”

花清寒弯曲的双腿有些颤抖,从未行过如此长的礼,体力渐渐不支。

“年年都在此处旁敲侧击,小女只能装傻推脱,但是架不住太子殿下年年到此,而且似是已被他查到眉目,推算一下大概今年就能被寻到。”

陈七手臂抬了一下,示意花清寒不用再行礼,后者站起身,坐在椅子上,如释重负。

“这些事你大可告知我们,甚至还能落个揭发检举的好名头,但却为何要我二人以命犯险,去提前找到那满仓军械。”陈七皱眉,这应不是利用她二人的理由。

“可这件事的波折却不止如此。”花清寒从茶几下翻出一张泛黄宣纸道:“正因为您是小旗大人,锦衣卫之责过于重大,而且这些军械又见不得光,所以小女只能瞒着,生怕您腰间的绣春刀手起刀落,先斩后凑,收了小女之命尽您的责。”

陈七接过宣纸,正看着的时候,沉默不语的沈尘接话道:“因为这是前朝的甲猬吧。”

陈七与花清寒皆惊了一下。

“沈大侠如何得知?”花清寒小嘴微张,惊讶道。

沈尘端起一杯茶水,目光呆滞,放在嘴边说道:“只记得从前见过,与那石洞中一般无二。”

陈七则是苦笑起来,事态发展有些过于棘手点。

如果说私藏铠甲是弥天大罪。

那么是前朝的更是罪上加罪。

心存反心之上再被扣个兴复前朝的帽子。

即便是太子前来,也是担当不起。

“花楼主真还真是怀璧其罪。”陈七放下手中宣纸道,“为遵父亲遗愿,宁愿全部销毁,也要得罪四太子吗?”

花清寒叹声气,满目忧愁道:“稍有不慎,便是人头落地。”

“不如我此刻上报京师,上奏一本,一纸弹劾。”

花清寒摇摇头,一幅穷尽办法的表情说道,“不是小女轻看大人,小旗大人人微言轻,弹劾京师四太子,估计连京师的尚书房都入不了就被截下,更别说送到圣上面前。”

陈七想想也是作罢,如今朝内局势动**,自己不愿节外生枝,更不想传到父亲那里。

“此事影响甚大,哪还顾得上父亲遗志、家国叛乱,大事之中能保全自身已是最好。”花清寒将宣纸仔细认真的叠好,“待到四太子寻到那满仓军械,花府上下绝对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如此这般,不如借小旗大人之手,先将那军械毁了,花府举家上下逃到天涯海角,既遂了父亲遗愿,还能让花府还能多苟活一段时间。”

“风雨之中各自撑伞,自己安然归家就好,哪还管的上是否打湿别人的衣衫。”

陈七静静的躺在藤木椅上,整个人放松的摊下来。

沈尘也陪着静了半晌。

只有那一侧桌上用来观赏的水漏,在那边滴答、滴答响个不停。

花清寒渐感不对。

虽然三人在屋但除去那水漏之声,却是寂静到连根银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水漏之声明明没有变化,但听起来却像是慢慢急促,仿佛在抽空花清寒身边的空气。

本来放置于此还想着陶冶情操,没想到现在竟觉得如此聒噪。

见花清寒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快要窒息一般,最后实在忍耐不住,猛地站起身说道:“两位大人还请三思啊,一边是通敌谋反,一边是皇室太子,唯有躲避风雨才是唯一出路啊。”

陈七从怀中掏出一枚蚕豆,抛的高高的丢进嘴里。

嚼的“咔嚓、咔嚓”直响。

陈七再抛一个,稳稳掉在嘴里。

“我们二人自然知道自己的分量几斤几两,一个刚刚任职官从七品的锦衣卫小旗,一个与世无争江湖无名的潇洒剑士。”

花清寒松口气,还好眼前二人还剩些自知之明,不至于夜郎自大直面皇权。

还未作声,陈七习惯性的摸出自己的两个铁蚕豆出来盘一盘,发现只剩下一个。

嘴角撇撇甚是不满,盘着一颗铁蚕豆说道:“但殊不知锦衣卫之责向来是直属皇权,下设诏狱就是为了羁押此等。”

“也不知这无名剑客心怀天下,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手中一剑执掌的既是寸土也是家国。”

“更何况现在只是猜测京师太子存有反心,他在明处我们在暗。”

“花楼主自然可四处躲雨,只是我们二人已经做好湿透的打算,就不如在这雨中蹚上一蹚。”

坐在陈七身后的沈尘微微咧嘴。

无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