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争取时间

凡有大的战事则必有俘虏,而对俘虏的处置方式,则是衡量决策人品质的标准之一。

真定战事一结束,燕王计有功将士后,即命人把驸马都尉李坚带来,对他道:“尔本至亲,何所怒仇,亦从凶悖?”

李坚不语,燕王也不再责备,遂命人送他去北平医治创伤,不想李坚伤重死于半道。待老将军顾成被押到后

,燕王亲自为其解缚,道:“老将军为先帝旧部,缘何亦致如此?”

顾成是太祖旧臣,屡建奇功,是典型的从士兵到将军式的人物。明初受命镇守贵州长达十余年,在当地很有威望,燕王知他老成可信,已有招揽之意。

顾成感动,暗想:天下本是朱家的,燕王酷类先帝,以数百人起家竞能打下这一大片天下,可谓得到天助矣!

便道:“为奸臣所逼,实属无奈。今见殿下如见太祖,倘若不弃,定当效犬马之劳。”

燕王大喜,抚其背道:“这是太祖高皇帝的在天之灵的眷顾,让我能得到老将军相助。”随即厚赏,派他往北平辅佐世子守城。

燕王又亲至关押俘虏的地方,见他们三三丶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便问看守的军士原因。

军士答道:“他们在猜测王爷如何处置他们,不少人都存有逃跑的想法。”

燕王便把俘虏们召集在一起,训话道:“本王兴的是仁义之师,决不会虐待降卒。想加入燕军的我不会另眼看待,愿走的即发给盘缠送其出境,决不食言。”

降卒们很是感动,立有数千人表示愿为燕王效命。而放归的那些人则到处宣扬燕王的大仁大义等等,正是燕王期盼的。

稍后接到战报,官军安陆侯吴杰欲来增援耿炳文,却被燕王府总管太监马云带领的军队伏击,吴杰大败而逃。

燕王欣慰,他手下的太监如马云丶狗儿丶马三宝丶王彦等皆是有真正本领的人啊!随即令人记马云之功。

次日便率人攻打真定城,不想三日强攻不下。

耿炳文虽初战失利,但其主力未损多少,真定城内的兵力犹在十万以上,是燕军的两倍还多,且城内的粮草充足。然而耿炳文老谋深算,决意高挂免战牌,任凭燕军如何羞辱骂战,就是坚守不出。

燕王始知老将的历害之处,燕军大部分是骑兵,长于野战而不擅长攻坚城,长此下去,必招致官军强援,就会有转胜为败之险。遂决定于八月十九日班师回北平,休整后再来图之。

八月二十一的上午,魏囯公府大厅内,兄弟俩正在传阅一份来自刑部的公文,对面坐着刑部郎中田齐。

徐增寿只看了一眼,就朝田齐伸手,道:“拿来。”

“徐都爷要什么?”田齐茫然。

徐增寿冷笑一声,道:“自然是搜查我府的搜查令,你们刑部权限太大了,敢直接上国公府里捉人。”

田齐吓得眼皮都是颤抖的,暴昭和齐泰在他临来时只说此公文一到徐家人就会把钦犯交出,没有言徐家兄弟会翻脸的事啊!

中山靖王之后,世袭魏国公丶当朝太子太傅丶文武群臣班首丶五军都督府大帅。。。。。。等等。哪一样官职都能压死他这个小小郎中,不由在心里直骂齐丶暴两人的祖宗八辈,非要他来干这种得罪人的活干嘛!

田齐久涉官场,素有急智,忙道:“下官亦觉暴尚书和齐大人唐突,堂堂国公府中岂会窝藏钦犯?定是他俩道听途说。”言罢即躬身告退。

徐辉祖忧虑地对乃弟道:“那日云天在雨花台闹得动静太大了,齐泰暴昭不会轻易放过于他啊。”

徐增寿即道:“离七日之期仅剩一天半了,如云兄弟在我们这里出事,何以面对世人?”

徐辉祖点头道:“怕的是皇帝不愿善了,你我要尽一切可能保他这两天无事。”

徐增寿毅然用力点头,道:“沈师当年有功于朝廷,当今皇帝难道非取云兄弟的性命不可?”徐辉祖不语,他心里亦无一丝把握啊!

而事情就如他担心的那样,当晚建文帝在御书房召见徐辉祖,第一句话就是:“眹听说云天在你府中藏匿?”

徐辉祖见齐泰丶暴昭丶方孝孺,还有太监总管侍中黄观亦在,知这事不会轻松过去,道:“回皇上,云天确被我救起,正在我家疗治保命。”

建文帝奇之,道:“他不是很能打吗,怎么受的重伤?”

徐辉祖见建文帝露出关心之色,心里稍觉安慰,奏道:“强如沈师亦曾在卞梁保护太祖高皇帝时多处受伤,更何况云天面对的是一群凶恶的残元余孽。”抬出沈任和残元余孽,徐辉祖不是笨人。

建文帝果然动容,道:“皇祖不止一次给朕讲过汴梁之战,沈任的忠心可昭日月。残元余孽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徐辉祖即答道:“江湖上劣迹斑斑的冷血妃子曾为蒙元帝妃,她欲效当年明教的做法憾我大明根基,以重金和女色相诱云天不成,用十几个高手围攻于他。雨花台一番大战后,仅冷血妃子只身逃去,但云天亦受了重创,数日间仍处昏迷状态,能否保住性命,还得看这两日之功。”

方孝孺在建文帝沉思中间忍不住地道:“这就是江湖人好勇斗狠的下场,可为后来者戒。”

齐泰暴昭连声附合。徐辉祖冷笑一声,对他道:“方大学士莫非认为云天可以向她们妥协吗?”

方孝孺一怔,忙道:“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得坚持正义。”

徐辉祖不再理他,转向齐泰,忽问道:“朝堂之上也有人欲杀云天为快,齐大人知其是谁吗?”

“我怎会知道?”齐泰有些措手不及。

徐辉祖不愿让他舒服,直视着他道:“朝野都传齐大人嫌云天坏了你的好事,要撺掇江湖高人取他性命。。。”

“绝无此事。”齐泰不敢等对方说完就叫屈。

他想不通一向儒雅稳重的魏国公,今天一上来就找他的麻烦?

自负聪明的他哪里想到徐辉祖为转移皇帝的注意力,要翻旧案。当下又步步紧逼地道:“要我在这里指出来吗?”

建文帝皱眉,道:“云天胆大妄为不知天威,不惩罚他何以取信天下?魏囯公把他交于天牢收押便是。”

徐辉祖跪了下来,奏道:“云天几断生机,若此时受到惊扰,必无救矣!还望皇上念沈师无后,且仅此一个传人,赦免云天一死。”

皇帝尚在犹豫间,暴昭即道:“云天视人命如草芥,可谓凶残至极,断不可轻纵。”

言此转向皇帝,奏道:“请万岁下旨,把云天交于刑部审理。”

徐辉祖见他们狼狈为奸,不由心寒。

道:“暴尚书果然嫉恶如仇,但徐某奇怪的是,你身边就有一位阴谋刺王,犯下应诛九族大罪的人,何以不秉公处理?”

不言齐泰闻之惶恐不已,暴昭亦是尴尬难接。

建文帝犹豫了会,将目光转向侍中黄观。黄观微笑,道:“可使御医察看云天的伤情,若如魏国公所言,理应在他稍好之后再收入天牢,以全陛下仁义大名。”

他久在宫中,对建文帝的性情揣摩得透的很,知皇帝既想重责云天却又不想杀之以坏与沈任的情谊。

徐辉祖虽犹不甘,却无话可说,只能等待时机再为云天讲情!

齐泰暴昭则不敢得罪黄观,亦只得容后再图云天的小命了。建文帝遂采纳了黄观的办法,命御医随徐辉祖回府探视云天的伤情。

御医姓乔名守道,五十余岁,是个老成之人。当晚随魏国公回府时天降大雨,且时间持续很长,徐辉祖微笑对他道:“上天要徐某留人,乔大夫陪我小酌几杯再言其它。”

乔守道知徐家皆诚信之人,不疑有它,遂不急于去诊断,坐下来喝几杯驱刚才淋雨的寒气。

有心拖延时间的徐辉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早早将他灌得大醉,捣被窝里了事。

次日早起,乔守道正在惶恐乱思昨晚未回去复旨,皇上是否怪罪之际,徐增寿过来道:“府中上下闻乔大夫过府,无不踊跃,想请您出手诊断病情,还请乔大夫施以援手。”

乔守道始知徐家兄弟的心意,暗想这云天到底是何种人物,值得徐家人为其如此!

稍思后道:“能为大明开国第一功臣之后诊治,是我的福份。但皇上那里得有交待啊!。。。”

徐增寿不等他说完,即道:“现在是早朝时间,家兄尚未回府,再加上午朝议事,恕我直言,皇上整个上午都不会召见乔大夫你。”乔守道始无语。

于是徐增寿把府中有病的带没病的家眷仆人叫来一大群,让乔守道诊治。医者父母心,乔守道遂定下心来一一为徐府众人号脉开方,不敢有所懈怠,以免坏了宫中御医的名头。

这样将至午时时分,乔守道向徐增寿苦笑道:“就到这里吧,今日若不回去复命,只怕乔某无命再与人诊治了。”

徐增寿点头,道:“乔大夫暂且歇息,一切等我大哥午朝回来后再说。”

乔守道叹息一声,只有耐心等待,而徐憎寿则寻思如何在午宴上再将其弄醉。

好不容易等到魏国公回府,但人家就是不给他面见,只吩咐下人好酒好菜招待御医。

乔守道心急火燎,在午宴上任凭徐增寿说啥,也不再饮一杯。苦着脸求徐增寿道:“望徐都督怜我上有老下有小,别让皇上按抗旨之罪治我啊!”

徐增寿亦颇觉不忍,但念及云天现在正需要这半天时间,不由心肠变硬。道:“我兄弟正值疗伤关健时期,不容任何人前去惊扰。望乔大夫理解我们的苦衷。”

乔守道长叹一声,闭目不语。然而就在他绝望之时,徐府门子来报:“侍中黄大人来传皇上口谕。”

徐增寿脸色大变,知自己再难扛住,遂使人去通知大哥,自己则往大门处迎接皇帝真正的心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