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赎罪
仅仅一天多的时间，彭剑锋就失去了小玉，而且是永远的失去了小玉。
彭剑锋二十四年来，从未感到过这种天崩地裂的感觉。他的心，似乎再次感到被掏空的感觉。
在别人看来，小玉只是一个丫环，可在彭剑锋看来，她不只是让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她还被彭剑锋当作了自己的家人。
当然，康伯也对彭剑锋很好，这一点，他心知肚明。可是，康伯之对彭剑锋，更多的可能是一种利用。而只有小玉，她是无条件的、全身心的为他好。
可他，还什么都没有为她做，甚至，他连名份都还没有给她，她却这么快的走了。又想起，为了替他挡箭死掉的小玉的哥哥。彭剑锋担心，他这一辈子都要活在良心不安之中了。因为他欠段家兄妹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他还答应过段瑞，要好好的照顾小玉的。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照顾小玉，她却死了，这怎么能让他日后去和段瑞去说？
“说吧，怎么回事。”彭剑锋知道自己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伤悲，他还有大量的事情要做。陈永福三个人凑上前来，神色复杂的望着彭剑锋。
他们都挺尊重小玉这个姑娘的，而且，也知道小玉挺得彭剑锋的喜爱。可是，他们想不到的是，彭剑锋会对这个姑娘如此器重，毕竟，她只是个丫头而己。
“大人，是属下无能，你处罚我们三个吧，是我们没有能保护好小玉姑娘。”陈永福嚅嚅地说。
“处分你？处分你我能换回小玉活过来么？彭剑锋冷冷的瞥了三人一眼。陈永福敢确认，这绝对是他见到彭剑锋最冷然的眼神了，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替小玉感到惋惜的同时，也为自己感到庆幸。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彭剑锋有血有肉的一面。跟着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头儿干，他觉得自己跟对了人。
而宋涛，一直静静的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当然，他内心里翻江倒海的感受，他是不会让别人看出来的。也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他才会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心中其实已经暗暗做了决定。
“大人才走了不过一个多时辰，那伙人就来了，据我们有的人说，那伙人看起来很象时溥的人，这一个多月，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大人才刚一离开，他们就来了。”陈永福定了定神， 开始娓娓道来。
“我们一发现他们来了之后，就吆喝大家躲到墙后了。”刘大贵继续补充道。
“可是，那帮人来得太急，我们的人又多在外面。再且，我们的兵又太少，一时照顾不过来，小玉姑娘要招呼几个走在后面的老人家快点进墙内来。那时候，那伙人已经到我们眼前来了…”，周朴已经不知道如何往下说了。
小玉走在最后面，她看着其它的人都进了墙内，当她就要进院的时候，一支流矢飞来，射中了她的后背。小玉没了，彭剑锋的小玉没了。
“大人，我们…”，陈永福还想说点什么。可是他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他知道是他们这群男人的失职了，他愧对彭剑锋的重托，可是，他以前也只是一员庄丁，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办的好。
“走吧，先出去吧，让我自己静一静。”彭剑锋有些无力的挥一挥手，双目微微闭上，“让我单独陪小玉一会儿。”
三人默言无声的离开，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能安慰彭剑锋。或许冷静是最好的办法了。
脚步声再次响起来，彭剑锋不由有些火气，眼都没有睁，不耐烦地说：“不是说让我自己静一静么，还来干什么？”
“大人，是我。”彭剑锋一愣，眼开眼里，看到眼前的却是宋涛。
渔民头领名叫宋涛，青州人氏，他们后面的海湾，就是青州的某个渔村。宋涛就和彭剑锋说了这些。
彭剑锋在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彭剑锋的这群人。如今，他总算下定决心跟随彭剑锋了，虽然这有赌博的成分，但是为了能让几百口子吃饱饭，他豁出去了。
上岸之后，宋涛一直淡淡的看着，观察着。彭剑锋猜到，这应该是他上岸后说的第一句话吧。
“他们不能让女人留在后面的，不该这样做的。”宋涛不住的摇头叹气道，“只要还有一个爷们，他们就不该把女人留在最后面的。”
“可是…”彭剑锋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要有男人在，就不应该把女人和孩子挡在最危险的地方的，他太明白这个道理了。可是，他能说这群人不好么。
“他们是非常优秀的农夫，非常好的渔民，而且，他们也很能吃苦，很勤劳，也很善良，”彭剑锋苦笑着说，除了他们不够勇敢之外，他们几乎没有什么缺点了。因为就算最苦的日子里，这群人也是在咬紧牙关和他一起熬，没有人抱怨过他，更没有人试图制造一些混乱，提出过份的要求。
这是一群善良的、驯从的、不给领导添麻烦的好臣民，可是，他们只是一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彭剑锋也知道，他不能对他们奢求更多了。
“可是，他们绝对不是一群好兵，他们不该把女人扔在后面不管的。”宋涛仍在倔强的摇头。
“是的，你说得对，可是，我也不能对他们要求得更多了。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吧。”彭剑锋苦笑着说。
“彭大人，你说过，你愿意收留我们这帮渔民，让我们跟着你一起讨生活？”宋涛突然热切的望着彭剑锋道。
虽然他有着极为浓重的山东口音，但他还是极力强调了这个‘们’字。
“是啊，我在海上已经和你及你的兄弟们说了，我愿意再说一遍。”彭剑锋真诚地说，“你们是一群勇士，是一群真正的热血男儿。他们是一群合格的农夫或渔夫。或许，他们不适合成为真正的战士吧。我就想，如果你们这两群人能合作起来，我们一定会在这乱世中，替我们自己，替我们的妻儿老小，打出一片新天地出来的。”
“大人，虽然俺宋涛人笨，可是俺们长了自己的心，大人不要多说，我也能看出大人是怎样的人。就凭大人这样一心一意对小玉姑娘，俺宋涛就看出大人是一位好心人。小玉姑娘就算在天有灵，看着大人您这么在乎她，也一定会很开心的。俺觉得，跟着大人，大人一定不会让俺们这群人吃亏的，是吧大人。”
“你们放心吧，只要大家一心一意的跟着我，我也会掏也心窝子来对大家的。”彭剑锋动情地说。可是，一想起小玉，仍是觉得心里一阵阵绞痛。
“放心吧，我不会让老实人吃亏的。”彭剑锋点点头，脸色突然狰狞起来，恶 地说，“我想做个好人，可是这个世道不让我当这个好人，那就不好意思了，对于那些对我不好的人，我不在意采用最激烈的手段。可是，靠我一个人不行，我需要有人来帮助。叫你的兄弟们来帮我吧，我不敢许给你们多好的未来。我只敢说，只要有我彭剑锋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让一个兄弟饿着。”
不要让老实人吃亏，彭剑锋从来就没有把这话放在嘴边过。但是面对宋涛这个憨厚的汉子，彭剑锋觉得有必要强调一下他的想法。虽然这世道，说话绝对身体力行简单得多。所以，这个世道上多的是嘴炮，多的是各种口号大师，却鲜少有多少实践者。
虽然这条路会很辛苦，彭剑锋已经给自己下定了决心。不管这个世界多么的混乱不堪，不让一个老实人吃亏，他一定会用自己的全部去履行的。因为，这个世界上的老实人已经不多了，他一定要保护这些珍贵的火种。
而且，宋涛也绝对不象他自己说的是个傻人，相比于他那憨厚的外表，他其实心里什么都知道，要不然他就不会一眼就看出海州的问题来了。
他不过是有些耿直，有些热血而己。他不但不笨，还很聪明。只是，他这样耿直热血的人，注定不会讨统治者的喜欢的。因为他们看得透，因为他们不甘于受欺凌，所以，也不容易被亦呆亦撸。
可是，彭剑锋却不担心，他从来就没有坑人家的想法，某些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好人不应该抱成一团么，这样才能让邪恶的势力无所遁形。
“大人，那我什么时候动身？”宋涛小心的问道。
“过两天吧，等我们把船上的鱼儿都腾出来，开船送你回去，把你的兄弟们带过来。你们拖家带口的，应该人不少吧。”彭剑锋想了想道。
“这样也好，走海上的话，也免得和那些不知道是官还是匪的人打嘴巴官司了，那大人，那没有什么事情我先走了。”宋涛双手抱拳行了个礼。施施然转身离去。
“你还说过，要给我生好多的孩子的，可是，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宋涛走了之后，彭剑锋忍不住在小玉身边掩面暗泣道。没有了小玉，他就失去了最亲的人一样，刚才在宋涛他们面前强撑起来的坚强，似乎也被抽走了一般。
又在小玉身边坐了一会，说着只有他们二人能懂的话，彭剑锋毅然站了起来。
虽然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伤悲。可是现在这几千个人都盼着他，他必须得尽快的从悲伤中走出来。
天气这么热，他还得让人替小玉准备一副棺材。当初段瑞下葬的时候，就只是用草席草草的埋葬了事。但是对小玉的时候，他不想再那么仓促了。
至于小玉到了那边之后，将要和段瑞如何说，他也不管了。总之，他欠这对兄妹的，或只有来世才能还得清了。
可是，当他推开门时，不由愣住了。
只见门口黑丫丫的一片脑袋，这时候全部诚惶诚恐地看着他。而站在最前面的，俨然是陈永福、刘大贵、周朴三人。
“大人，我们知道错了，都怪我们，才让小玉姑娘身遭不测了。大人，求你再给我们一个机会，给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吧，这样，我们心里也会好受一些了。”陈永福走前一步，望着彭剑锋，真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