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真假古瓶02

“干什么的?”

“锁匠。”

“李安全的钱是不是你偷的?”

胡强如同被马蜂蜇了一下,一下直起背,声音尖利起来:“当然不是,他诬赖我。”

“你包里放着2万多元现金,你解释一下,这么多现金,是从哪里来的?”

“修锁挣的。”

“那你怎么不存在银行里?”

胡强用挑衅的目光看了对面的民警一眼,用很不友善的腔调回答:“我就喜欢把现金放在手边,心里觉得踏实。”

微胖的民警提高了嗓门,质问道:“开锁挣的钱都是有整有零,可我们从你包里搜出来的钱都是百元票面的,有两沓用橡皮筋捆着,每一沓的金额都是1万元,你怎么解释?”

“我去银行换的。”

“哪个银行换的?你倒是说说看。”

“街口那家啰。”

民警用笔重重敲了敲桌子边,怒道:“你撒谎,你家街口的那家银行只有自动取款机,根本没有柜台。”

“那就是我记错了,我在很多银行都换过,顺路就换,怎么了?换钱犯法啊?”胡强的口气也强硬起来。

“编,你再接着编。”

胡强像炸了毛的刺猬,大声喊道:“我编什么了?李安全说我偷他的钱,他那是诬陷!就凭我的开锁技术,真要偷,轮得上去偷他那个穷鬼?你们凭什么冤枉我?你们没有证据凭什么乱抓人?警察了不起啊!”

讯问到这个份儿上,强行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突破。

民警从胡强的包里除了搜出2万多元的现金,还搜出了一张从涵江市到他老家湖南永州的火车票。他们兵分两路,一拨人给胡强周围的人做调查笔录,一拨人准备去他的出租屋里搜查。

这段时间案件频发,江北区分局警力不够,分局领导决定向市局申请警力和技术支援。杨波接到市局刑侦大队通知,要他帮忙出警做技术勘查工作,他二话不说就赶去了。

胡强住的出租屋,进进出出的人非常杂,杨波带着小马进到房间里面拍照、测量,寻找有价值的证据和线索。

“这偷东西的是惯盗还是偶犯?”杨波随口问了句。

“没查到前科记录,不过他一直不认账,说他的钱不是偷的,是开锁挣的。”

“开锁挣的?他是个锁匠?”

“是啊。”

快收队的时候,杨波眼角扫到墙角的编织袋,在串并案的职业本能驱使之下,他忍不住过去看了看,却意外发现这颜色和材质与他上次在古玩城提取的纤维残留物特征很相似,于是用剪子剪了一截儿放进物证袋。

鉴定的结果很快出来了,两种纤维的成分具有同一性。

涂敏在向市局领导汇报古瓶失窃案进展的时候,接到了杨波的电话,听完杨波的汇报,他还是有些不确定。

嫌疑人是个锁匠,家里查出来的编织袋和现场发现的残留物具有同一性,可是编织袋这东西,满大街都是,凭这个怎么能断定胡强就是那个偷走古瓶的贼呢?

杨波听了涂敏的质问,倒是不慌不忙,解释道:“涂队,这一款编织袋虽然烂,却烂得独特,是有毒废料被回收后制造的,这个厂家正好就在胡强的老家。”

涂敏大喜过望,立刻安排人对胡强这条线索进行深挖。

胡强的老家在湖南永州的一个村庄,在当地派出所的协助下,涂敏和冯伟斌找到了他家。胡强家的条件在当地也只能算作一般,涂敏沿路走来,看到不少人的家里盖了小三层,可是他家还是老式的四间砖房,前后两院,房屋也显得老旧破败。

胡强的父亲胡广水到后山割猪草去还没回来,涂敏他们走到里屋时,胡强的母亲正躺在**喘成一团,不停地用手捋着胸口。刚入秋,涂敏他们还穿着短袖呢,她却已经盖上被子了,看见穿着制服的几条大汉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中,更是喘得气都接不上来了。涂敏赶紧安慰了胡强母亲几句,给她倒了杯水,就和冯伟斌他们退到院子里,坐在石墩子上等着胡强的父亲回来。

胡广水一进屋,看见这满院子的人,有些意外。当地的派出所民警和他简要说明来意后,他卸下身上的背篓,把割下来的猪草放在一边晾着,坐到了涂敏对面的石墩上。

胡广水头发花白,常年务农让他身形有些佝偻,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吃官饭的人来到他家,紧张得手脚都无处安放。

涂敏安慰道:“老乡,你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来了解一下你儿子胡强最近的情况。”

“这孩子,是不是闯祸了?你们一定多担待些啊,他虽然打小淘气,可还是个孝顺孩子。”

涂敏一听,就知道胡广水是个本分人,言语也放得轻缓些。

“老乡,胡强最近有没有回来过啊?有没有说什么反常的话,或者有什么反常的行为啊?”

胡广水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沉痛,声音也有些颤抖。

“我就猜到了,不年不节的,他突然跑回来,塞给他娘2万块钱,说是治病。我这心里就一直悬着,生怕是来路不正的钱啊。”

“老乡,你别着急,慢慢说。”说完,涂队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抽出来一支递了过去,又用打火机给老人点上。

老人颤巍巍地将烟塞进嘴里,吸了两口,又平复了一会儿,这才开口继续说:“他是个把月前回来的,我说你回来咋的不提前给个信儿,家里好准备点好菜。他说就是回来送个钱,马上就回去的。”说到这里,老人顿了顿,又吸了两口烟,这才下定决心似的,接着讲了起来。

“我跟他说,他一个人出门在外不容易,赚了钱自己攒着娶媳妇用就可以了,家里还能过,不要他的钱。他让我不要管,从包里面拿了两沓钱给了他娘。我吓了一跳,问他这么多钱哪里来的,他说是以前攒的。然后他说从城里给他姐姐带了礼物,就去他姐姐屋里头送礼去了。晚上他回来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就走了。我总觉得他这趟回来和以前不一样,所以自他走后,我这心里就一直没安生过,总担心会出事儿。”

涂队问:“他晚上跟你们说了什么没有?”

老人叹了一口气,道:“我和他娘一辈子在这乡里务农,没有什么见识,这孩子有什么事儿都不爱和我们讲。不过,他和他姐姐打小儿就亲,他刚去外地打工时没有钱,都是他姐姐接济的,所以有什么话他一般会和他姐说。”

涂敏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了胡广水。

“老乡,你看看,见过这种袋子吗?”

胡广水拿过照片看了一眼,就还给了涂敏。

“见过,今年强娃回来过年,临走时他妈用两个这样的袋子给他装了一些土特产,让他带回涵江市。”

“你们家现在还有这样的袋子吗?”

“有的。”

胡广水配合地完成问话后,按照涂敏的要求,一起去后院取编织袋。涂敏老远就看到了和胡强出租屋里面提取的编织袋一模一样的袋子,他让冯伟斌把存放袋子的地点和袋子一起拍了几张照片,这才将袋子收了起来。

涂敏看着院子里的板栗树,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问道:“老乡,你们家这板栗树很有些年头了吧?长得挺高啊。”

冯伟斌把做完的笔录念给胡广水听了一遍,在得到他的确认后,从包里掏出一盒印泥,让胡广水在询问笔录和物证提取笔录上面签字摁手印。

胡广水摁完手印,捡了片叶子正在擦手,听到涂敏这么问,也朝板栗树的方向看了看。

“是啊,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就长在这院子里了,小时候都是我爬上去摘。后来强娃儿大了,他又皮,总是他爬到树上去摘,他手长脚长,灵活得很,一次都没有摔过。”

涂敏站在院子中间,抬头望着那高高的树冠,阳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叶柔柔地洒落下来,光和影斑驳地印在了他仰起的脸庞上。

涂敏离开时,安慰了老人几句,接下来又让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带领他们往胡强姐姐家赶去。胡强的姐姐胡芬嫁出去多年了,一大段路都是山路,车开到山脚下,就再也开不过去了。涂敏他们只得下车,一路步行。

涂敏一路走,一路向民警老张打听胡芬家的情况,得知胡芬丈夫是泥瓦匠,长期在外打工,胡芬在家种菜带娃,也是老实人。

冯伟斌忍不住发了句感慨:“涂队,你说这一家人老实巴交的,怎么就出了胡强那么刁的人?”

涂敏说:“父母气性上弱了,孩子也未见得就会有样学样,你没见过农村那种放养的公鸡,没人驯养,凶着呢。”

冯伟斌听他说得有趣,笑道:“涂队,您这比喻倒是生动,看来您是主张儿女要严管啊。”

涂敏不以为然地说:“那倒也不是,是该管的要管,得有个底线。这些年来我见多了,农村的一些孩子,尤其这种家中的独子,父母家人打小溺爱,再加上老觉着自己没本事苦了孩子,越发事事顺着。这些家庭中经济条件困难的,一般孩子读完了初中,早早就放出去打工了。通常这一类务工人员,过早失去了进一步读书学道理的机会,到了城里,在城乡差距的心理冲击下,乍一看到那花花世界,感受到那人情冷暖,情绪起伏特别大。再加上父母不在身边,没人规劝,关键时刻一旦把握不住自己,就容易走上犯罪道路。”

冯伟斌和随行的两位民警对于涂敏的这番长篇大论颇为服气,心想,不愧是老刑侦了,这都把案件上升到社会问题上了。

一行人谈谈走走,时间倒也不觉得长,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再穿过一条土路就到了胡芬的家。老张敲开门,胡芬看见他们,明显有些紧张,表情很不自然。

涂敏也不想跟她兜圈子,坐下后就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胡芬,你弟弟胡强因为涉嫌盗窃罪被我们抓了,我们来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作为证人,你有如实做证的义务,希望你不要说假话,因为做伪证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胡芬慌得不行,可还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双手不断绞动着衣摆。

涂敏说:“我们既然找到你,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如果真为你弟弟好,还是要配合我们调查,不能让他越错越远。”

胡芬鼓足勇气抬起头,对上涂敏那双敏锐的眼睛,又迅速地低了下去,低声喃喃地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他什么都没有跟我说。”

涂敏看她这样,知道她肯定有所隐瞒,于是加重了语气。

“你要考虑清楚,故意包庇犯罪分子,帮助他们隐瞒事实和证据也是犯罪,你执意这样做,就不为你的父母家人考虑?”

胡芬哭了起来,抽抽搭搭地说:“我弟弟就是给了我7万元钱,说是他攒的,让我帮他存起来,这也不犯法吧?”

涂敏问:“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胡芬答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早就出嫁了,他也常年在外面打工,他说是攒的,我也没有多想。”

涂敏反问:“你没多想,那你一开始看到我们紧张什么?”

胡芬一言不发,只是摇头。涂敏敏锐地觉察到,她神色之间十分犹豫。涂敏猜她心里有些松动,只是念及亲情,不愿意说,也不能逼得太紧。问话是门技术活,欲速则不达,还是得慢慢来。

涂敏换了个角度打听:“听你妈说,你弟弟还给你送礼了?送了什么好东西?”

胡芬脸色顿时煞白,说话都不顺畅了。

“没,没什么,就是一般的东西,不值什么钱。”

涂敏一听来劲儿了,心想:“我这儿根本就没提值不值钱呢,你就上赶着撇清,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看来我得诈一诈你。”于是他单刀直入地说:“不会是你帮他藏的贼赃吧?!”

胡芬吓得一哆嗦。

“没……没有,哪来的什么贼赃?”

涂敏不松气地追问:“那到底送的什么?”

胡芬被涂敏紧咬着不放,乱了阵脚,只得想了想,敷衍道:“是给小孩子穿的衣裳,不值什么钱。”

涂敏转头对冯伟斌说:“大斌,你陪她去把那件衣服找出来。”

冯伟斌答应着起了身,胡芬在冯伟斌的催促下不情愿地站起来,领他进了里屋。她在衣柜里翻找了半天,才挑出来一件比较新的女童外套递到冯伟斌手中。

冯伟斌把外套交给涂敏。涂敏瞥了一眼,故意把胡芬晾在一边,侧身和冯伟斌交谈。

“你把衣服的照片拍了发给队里的小王。”

冯伟斌很有默契地一边答应着,一边掏出手机煞有介事地拍照。

涂敏接着吩咐:“你让他们一会儿把衣服的照片拿出去,查一下哪里有这款衣服卖,再提审一下胡强,问他到底给他姐姐送了什么,如果他说送的是衣服,就仔仔细细地问问是什么衣服,谁穿的,衣服的款式和颜色。”

胡芬嘴唇都哆嗦了起来,眼神闪烁得厉害。涂敏扭头直视着胡芬的双眼,她根本不敢与他对视,目光左右躲闪着,内心显然极其不安。

涂敏冷眼旁观,知道她谎话被戳穿正心里发虚呢,于是补了一句:“胡芬,问了你弟弟,马上就会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们今天是来调查胡强涉嫌犯罪的事,我一来就告知了你,你有做证的义务。如果你故意讲假话,误导我们侦查,根据法律规定,你将构成伪证罪,如果我们事后查出来,你明知是赃物还帮助胡强藏匿,你将构成包庇罪。”

说到这里,涂敏将冯伟斌记的笔录拿过来塞到胡芬手里。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刚才说的话,我们也都记录了下来,如果你依然坚持刚才的说法,那么看完后没有意见,就在这笔录上签字吧。”

这一串话像几记闷锤一样重重地捶进了胡芬的胸膛,她的心理防线顿时崩溃了,她捂着脸哭了起来,笔录纸从她手中无力地滑落到地面,冯伟斌不动声色地捡了起来。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出声,静静地等着胡芬发泄完。她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哭声,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目光有些散乱地看了面前的这些人一眼,用有些低哑的声音说:“警官,你们相信我,我一开始真的不知道是赃物啊,我弟弟回来说他捡了个花瓶,后来打听到挺值钱,可是他也不知道能卖给谁,他还说现在住的房子是租来的,旁边住的人又杂,他一个打工的放个这样的东西在屋里头太显眼,就说借我的地方。等到天黑后,他就埋在了我屋后头的菜园子里面。我看他偷偷摸摸的,是觉得有些不对头,但我也不敢往坏处想。我不是故意骗你们的,我看见你们穿着制服,才意识到这个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我怕我弟弟坐牢,所以才不敢讲真话。”

涂敏听胡芬提到古瓶的下落,心里一阵激动,赶紧催胡芬带路。他生怕碰坏了古瓶,让胡芬找了几根木柴,和冯伟斌蹲在地上,按照胡芬指的地方慢慢掘开菜地里的土。挖了一阵儿,露出了一截布角,他按捺住内心的欢喜,戴上手套,将旁边的土刨开,把里面沾满了泥土的布包袱取了出来。涂敏赶紧把包袱打开,里面赫然躺着那只价值千万的天青釉汝窑鹅颈瓶。

涂敏亲自和冯伟斌一起到审讯室讯问胡强。他的眼神犀利,仿佛能穿透人的五脏六腑。

“胡强,我们到你老家去调查过了,半个月前你给了你姐和你妈一共9万元现金。你解释一下,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攒的。”胡强虽然有些慌乱,却依然假装不在乎。

“你这一年可欠下了不少赌债,个把月前还被债主撵得东躲西藏的,突然就发财了?”冯伟斌在一旁瞪大了眼睛问。

胡强有些坐不住了,他选择了沉默。

涂敏往前欠了欠身体,紧盯着胡强的眼睛,胡强勉强和他对视了几秒,就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涂敏依旧牢牢盯着他,直到他的身体变得十分僵硬和不自然,这才开口:“找你追债的那两家地下赌场咱们都查封了。你连本带息一共欠了他们8万元,可是半个月前你把钱都给还上了。这8万元和你身上搜出来的2万多元,加上你这段时间的花销,还有你拿回老家的9万元一共差不多20万元的现金。你倒是说说看,这半个月你是怎么攒下这20万元的?”

胡强始终不敢与他对视,却依然抵赖着:“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没撒谎!”

“你姐姐家菜地里面的瓶子是哪来的?”

胡强显然没料到警方这么快就找到了他埋的东西,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来,顺着脸庞滑落。他沉默了许久后答道:“我捡的。”

他的声音变得含糊,已经没了底气。

“什么时候,在哪儿捡的?”涂敏步步紧逼。

“个把月以前,在大街上捡的。”胡强朝涂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双腿却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涂敏笑了笑,道:“既然是大街上随随便便捡回来的瓶子,你巴巴地拿回老家,还挖个坑埋在你姐家的菜地里面?”

胡强默不作声,把头扭向一旁。

“上千万元的宝贝,怎么就让你给捡着了?你敢说不是你调的包?”冯伟斌耐不住了,大声吼道。

胡强脸上的表情变得丰富起来,一会儿露出绝望的神色,一会儿又愤怒得脸颊微微发红。他大声辩解道:“我不知道什么鹅颈瓶,也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调包的事情,这就是个一般的瓶子,我就是捡回来的。”

涂敏问:“你到古玩城偷东西那天,带了个编织袋吧?”

胡强如同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火气一下子就消了,声音慌乱道:“什么编织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是鉴定意见,你自己看看吧。”

胡强狐疑地接过涂敏从铁窗那头递进来的物证鉴定报告。

涂敏好整以暇地和冯伟斌聊起天来:“这些偷东西的贼可真能耐啊,把古玩城的屋顶凿了个洞,钻到隔壁店里去偷东西。不过,这贼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可还是留下了尾巴。编织袋可不耐磨,稍不留神就会掉下碎屑。”

胡强在一旁支棱着耳朵听得一清二楚,拿报告的手开始发抖。

涂敏突然结束了和冯伟斌的谈话,问起了胡强:“你倒是说说,为什么现场提取到的碎屑和你屋里的编织袋鉴定出来的成分一模一样?”

胡强咽了口口水,道:“这种袋子有啥稀奇的,市场上到处都是。”

涂敏眉毛一扬,道:“还就是稀奇了,这是废料加工的,这家厂已经被迫停产了,就在你们老家!”

“这袋子是我从湖南带回涵江市的,可每年从湖南到涵江市的人多了去了,涵江市有这种袋子的人不少了。再说了,我要是带着这个袋子去偷东西,早把这袋子扔了,还留它干什么。我屋里的袋子是我爹给我装土产的,根本不是偷东西用的。你们不能因为这么个袋子就定我的罪吧?”

涂敏笑道:“还真有点小聪明,怎么不用到正道上?你的确从老家带过土产,不过不是一个袋子,而是两个。”他指了指胡强手中的鉴定,道,“还有,鉴定这么重要的证据,你怎么不认真看呢?那上面还有在你家提取到的衣裤,上面提取到的灰土残留物和现场凿洞里的灰土成分也是一致的。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胡强慌乱地翻着鉴定,面如土色。

冯伟斌在一旁忍不住了,他大声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身上那么多现金到底是哪来的?”

“这钱是别人送给我的。”

“你一会儿说是攒的,一会儿说是送的,你想忽悠谁呢?”

“就是送的,我一开始不想说,才说是攒的。”

“谁会无缘无故送给你这么大一笔钱?”

“我的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无缘无故给你这么大一笔钱?”

胡强有些恼羞成怒道:“别人有钱愿意送给我,怎么了?老百姓收钱又不犯法。”

几轮交锋下来,涂敏看到胡强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愤怒的情绪,心里知道火候到了。他拍了拍冯伟斌,暗示他见好就收,自己则放松地往椅背上一靠,双臂交叉放在胸前,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用调侃的语气问道:“送你钱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胡强被他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弄得有些蒙了,一时间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口结舌地看着涂敏。

涂敏继续用嘲笑的口吻说道:“连送钱的人是男是女都说不清,这么低级的骗术也想到这儿来糊弄人。”

胡强被他那蔑视的眼神、嘲笑的口吻激出了满心的羞愤,他脱口而出:“我怎么说不清,是女人送的。”

涂敏摇了摇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继续用鄙夷的神情看了胡强一眼,那目光仿佛就像在看一只恶心的臭虫。

“就你这样儿的,还说是女人送的。长什么样儿,多大年纪,说得清楚吗?你就信口胡编。”

挑衅的眼神和语气,触痛了胡强,自卑和羞耻感一拥而上,他口不择言地反击:“就是女人送的,还是个20多岁,长相漂亮的小姑娘送给我的。她还让我……”

胡强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呆了,还剩下的半截话仿佛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懊恼地低下了头,死死抿着双唇,任由涂敏再怎么发问,都一言不发。

涂敏不再缠斗,他果断结束了讯问,将胡强还押。

这下不但胡强心神不宁,连冯伟斌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涂敏为何就这样放胡强回去了。

涂敏大步流星地走出审讯室,回到了刑侦大队办公室。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脑海中将刚才胡强的供述和辩解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自言自语道:“看来,胡强口中的那个小姑娘一定和这个案子脱不了干系。”

冯伟斌问道:“20多岁的小姑娘,这不对啊,秦修文口中的那位范太太是个30多岁的有钱女人,这对不上啊。”

涂敏道:“这事儿越来越复杂了。从现有的证据看,要弄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首先得找到这位范太太,就算大海捞针,也要把她给捞出来。”

冯伟斌道:“起码目前找到了古瓶,也抓到了偷古瓶的贼,总算是前进了一大步,接下来就是抓幕后的主使者了。”

涂敏点了点头,道:“我听说老秦已经出院了,恢复得还不错,你下午通知他到局里来一趟,做个赃物的辨认笔录,顺便办一下发还手续。这么贵重的东西,老放在咱们这儿也不合适。”

冯伟斌答应着去了。

下午一上班,接到通知的秦修文就来了,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激动,握着涂敏的手一连声儿地道谢。冯伟斌把鹅颈瓶拿过来,放在离他最近的桌子上,调侃道:“老秦,托你的福,我这双手也算是抱过几千万元的国宝了,你赶紧的,辨认完了领回去,甭放在我们这儿让我们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失手,啪,几千万元没了。”

秦修文连褶子都笑开了花,拱手道:“为了我这破事儿,让各位费心了。”

他掏出眼镜戴上,俯身仔细看着他那失而复得的宝贝。

不一会儿,他的笑容渐渐冻在脸上,表情古怪,手也抖了起来。

冯伟斌没看到他的表情,见他一个劲儿地发抖,还以为他是乐疯了,打趣道:“老秦,你可稳着点儿,别一激动给摔了。”

秦修文抬起头,脸色发白,声音颤抖道:“这个瓶子是假的。”

涂敏一脸惊诧。

冯伟斌不可置信地问:“老秦,你再仔细看看,不至于啊?”

秦修文将瓶子倒转过来,指着瓶底道:“汝窑在宋代采用的是支烧法,所以底部满釉,能够看到明显的钉痕,而这个没有,是典型的现代工艺仿制的赝品。”

冯伟斌长叹一声:“两个赝品,这叫什么事儿啊!”

在这个迷宫里,侦查人员兜兜转转地绕了一个大弯,此时此刻又回到了原点。

听了涂敏的转述,林岚和赵云蕾心情也随着峰回路转的案情忽上忽下,如同坐过山车一样。

涂敏和赵云蕾讨论了半天,达成了共识。捉贼拿赃,如果找不到真正的鹅颈瓶,仅凭胡强盗窃了一个无法估价的赝品,尚且达不到盗窃罪的立案标准,根本没法定罪。更何况,目前案件这么多事实没有查清,疑点也没有排除,冒冒失失地移送审查起诉,弊大于利。还不如延长侦查羁押期限,尽力完善证据后再移送。

“这两个赝品外观接近吗?会不会是同一个地方做的?”林岚问。

涂敏道:“干过技术的想法就是不一样,杨波昨天告诉我,两次提取到的赝品在外观特征和烧制特点上都十分接近,为了准确判断,准备给古瓶做元素检测。”

“M省收藏协会收藏品科技检测中心的荧光分析目前应该是最权威的,我以前经常听林组长提起,一个叫黎天的,是个文物鉴定专家,就是这个检测中心的。”

涂敏道:“哦,那太好了,林岚你就辛苦一下,和老冯一起到M省跑一趟,我让杨工和林组长也一起去,提供专业协助。”

林岚他们赶到火车站的时候,天已近黄昏。

林远昊一身白色的运动装,比平日里的正装多了几分青春活力,他和杨波两个人并列站在一起,都是挺拔的个子,帅气的脸庞,不少女孩儿从他们身边走过,都忍不住放慢步伐多瞅上几眼。

冯伟斌笑道:“怪不得现在管姑娘不叫姑娘,叫女汉子,你们看刚才那几个走过路过的大姑娘,打量起小鲜肉的眼神,直勾勾的,那叫一个明目张胆,一点儿都不带害臊的。”

杨波噗嗤一声笑了,对冯伟斌道:“老冯,你这是羡慕嫉妒恨吧,怨她们没瞅你这老腊肉。”

冯伟斌笑骂:“放屁,我会和你这毛孩子吃飞醋,心里没点数。”

杨波走到林岚身边,搭上她的肩膀,笑道:“我拉上林大美女,姑娘们自惭形秽,说不定就不看我了。”

林远昊眉头一皱,伸手正要把林岚拉过来,只见林岚一个小擒拿,就把杨波的手给别到了身后。杨波连声叫唤,林岚这才松了手,嗔道:“以后少动手动脚的,小心误伤。”

杨波转动着被扭痛了的胳膊,抱怨道:“你这丫头,看着秀秀气气的,怎么这么大手劲儿。”

冯伟斌幸灾乐祸道:“林骁勇的闺女你也敢撩,活腻歪了吧。她这身功夫可是你坤爷爷亲手带出来的,想当年贺坤在咱们公安系统,可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

林岚好奇道:“冯警官,您认识我爸和坤爷爷?”

冯伟斌道:“当然了。别说我了,这小子的爸爸当年也是贺坤老爷子带过的。他可是咱公安系统响当当的汉子,你爷爷林磊,当年更是人人敬仰的英雄,只可惜,我当时刚参加工作,没机会和他共事。”

杨波面色一怔,不再嬉皮笑脸的:“原来你是林前辈的孙女,我小时候听我爸说过不少他的光辉事迹,失敬了。”

“你爸也是公安系统的?”

“是啊,他以前是禁毒支队的,后来身体不好,转后勤了,不像你爸,一直在一线。”

“我爸身体也不如以前了,可他舍不得刑侦口,我奶奶没少数落他。”

两个人都是公安世家子弟,又都在技术口待过,相当谈得来。杨波的口才好,性格又外向,对林岚又格外有好感,很快两人就打成一片,一直到上了火车都叽叽呱呱聊个没完。

虽然林远昊和林岚更熟悉,可他本来就不爱说话,林岚不理他,他就更沉默了。

冯伟斌是个粗汉,哪里懂得这些小儿女的情怀,上车后和林远昊客套了几句,又玩了一会儿手机,就和周公下棋去了。

林远昊从包里拿了本书看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见两人依然聊得兴高采烈,便冷冷地朝林岚问了句:“你是哪个铺?”

林岚见他问,从兜里的皮夹子里翻出车票,原来是上铺。

林远昊不再说话,从林岚手里抽出那张上铺的票,把下铺的票换给她,自己爬到上铺,躺着看起书来。

林岚拿着票,后知后觉地发现林远昊有些不高兴,却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不高兴。她心里有了事儿,和杨波聊得也就没那么起劲儿了。

夜幕降临,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杨波也感觉到了林岚兴致不如之前了,以为她是累了。于是道:“要不,你先歇着吧,明天任务还不少。”

林岚巴不得他这一声,她问杨波道:“你的票是上铺吧?”

“对啊,怎么了?”

“咱俩换吧。”

杨波一脸的莫名其妙:“你可是下铺,确定要换我的上铺?”

“我大学就睡上铺,睡习惯了。”说着,她生怕杨波反悔似的,沿着爬梯手脚麻利地爬了上去。

她躺在铺位上,见对面的林远昊用书挡着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于是没话找话道:“组长,这什么书啊,这么好看?”

过了好一会儿,林远昊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封面上有字儿。”

林岚没辙,讨好道:“谢谢你把下铺让给我啊。”

“有什么好谢的,你还不是给了别人。”

林岚咕哝道:“我换给他还不是想上来和你说说话,不然我干吗吃力不讨好睡什么上铺。”

书总算移开了。

“要说什么?”

林岚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林远昊,只觉得他的睫毛好长好长,在眼窝里投下一片阴影。她心想:“这就是所谓的睫毛精吧,这么长,和马的睫毛差不多。”想到这里,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远昊半天没听到林岚说话,又见她莫名其妙地笑,有些发恼。当即翻过身,留给林岚一个后脑勺。

林岚忙道:“组长,我真有话说,那个黎天到底能不能从这两个赝品上面找到线索啊?咱们这一趟不会白跑吧?”

林远昊头也不回,冷冷道:“不是你向涂队他们推荐的吗?现在才想这个,是不是太晚了点?”

“我还不是听你之前说过,黎天是文物鉴定这一块儿的专家,所以才推荐的,可这么兴师动众地跑一趟,要是没起到作用,可怎么办?”林岚本来是找话和林远昊说,可说到这里,她却真发起了愁。

林远昊听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几不可闻,再后来没了声音,以为她睡着了,于是翻过身来,看到的画面就是,某位兴致勃勃要聊天的女侠,此时皱着眉头在想着心事。

“至少能够检测出两件赝品中的釉质成分,确定两个瓶子是不是同一个出处,再顺藤摸瓜找到赝品的制造者。”

“对哦,做这对瓶子的人肯定知道些什么,也算是个关键的证人了,这趟没白跑。”

心里的包袱放下了,林岚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列车员来检票,林岚被人从好梦中推醒。她一骨碌爬起来,看到大家都起来了,也不敢偷懒,麻利地收拾好行李,到站后,跟在林远昊后面下了车,直奔向M省收藏协会收藏品科技检测中心。

黎天很早就等在检测中心门口,一件黑色的中长外套,瘦瘦高高的。他一看到林远昊,立刻迎了过去,给他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林远昊看到他似乎也很激动,脸上扬起了笑容。

黎天看到林远昊身后的冯伟斌和杨波一人抱着一个锦盒,问道:“这就是你们提到的鹅颈瓶赝品吧?”

在得到确认后,黎天带路,把大家领进了检测中心。

一番认真的观察后,黎天道:“颜色一看就差很远,不过,这两个赝品的做旧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年代特征、光泽度都模仿得非常好,不是内行一般看不出来。这种工艺很像来自河南一个叫伊川县的地方。我建议你们到那里去调查一下。不过,即便是那里的手艺人,能够仿制到这种程度的应该也没几个,不难找到。”

林岚和冯伟斌等人都面露喜色。

林岚高兴过后,好奇宝宝的本性又显露出来了,问道:“黎老师,为什么您说颜色差得很远?”

黎天道:“这天青釉名字指的就是雨过天晴的颜色,明清时期,宣德、雍正、乾隆等数代帝王都曾招募天下最优秀的工匠,在景德镇建御窑仿制各地的瓷器,其他宋瓷都可以仿到乱真,唯独天青色的汝瓷无法如愿。所以说,再怎么像,颜色上也无法以假乱真,否则,这些人还做什么假货啊,早成大师了。”

林岚也露出向往的神情。

“等真的找到了,我一定要仔仔细细看,饱饱眼福。”

下班后,黎天邀请林远昊一行人去吃当地有名的水席,进门的时候,却碰到了赵安琪。她挽着一个器宇不凡的中年男子,这男子衣着考究,皮肤白皙,正是赵安琪的父亲赵睿。

赵安琪看到林远昊,眼睛一亮,主动打招呼道:“林组长,怎么这么巧。”

林远昊见旁边有人,也不宜表现得太过冷淡,于是礼貌地点了点头道:“安琪小姐,你好。”

赵安琪看到了林岚,语气中的温度迅速降了几度,问道:“她怎么也在?”

林岚道:“我们一起出差。”

赵安琪这才注意到林远昊背后的一群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赵睿拍了拍她的手背,问道:“安琪,这是你朋友?”

赵安琪眼睛里透出的都是欢乐的光芒,娇声道:“爹地,我这位朋友是咱们涵江市检察院的技术专家,痕检组的林组长,专业特别牛。”

赵睿的笑声低沉且温柔:“我们的小安琪才回国多久,居然交上了检察院的朋友。”他伸出手道,“林组长,幸会,小女不才,还请多多包涵。”

林远昊伸出右手蜻蜓点水地与对方握了握,道:“赵先生,很高兴认识您,我还有事,先失陪了。”说完就和黎天他们离开了。

赵睿看着林远昊的背影,若有所思。

赵安琪在一旁撒娇道:“爹地,你看他,是不是超级帅?”

赵睿收回视线,用食指戳了戳赵安琪的额头,佯怒道:“有多帅?还能比你爹地更帅?”

赵安琪噗嗤笑道:“当然没有,爹地第一帅,他排第二。”

赵睿哈哈大笑,拍了拍赵安琪的脑袋,道:“这马屁拍得甚是钟意,不过,这小子模样虽然不错,却不解风情,对我的宝贝闺女冷淡得很啊。还有,他旁边那个女的和他是什么关系?”

赵安琪道:“我打听过,是他以前的小徒弟,挺不招我喜欢的。”说到这里,小嘴噘了起来。

赵睿道:“这种人,和你不在一个层次,犯不着为她吃醋。”

赵安琪仿佛被蜜蜂蜇了一下,不依道:“谁吃醋了,就凭她,who cares。”

赵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放心,爹地会帮你的,只要是你喜欢的,爹地都支持。”

赵安琪顿时来了精神,连声问道:“怎么帮?怎么帮?”

“要想打动年轻的男人,无非两样法宝,一是美人,二是事业。第一样不用说了,至于这第二样么,公务员一年才多少钱,爹地送家公司给他,作为我家小公主的嫁妆,我就不信他不动心。”

赵安琪撇了撇嘴道:“原来是用钱砸啊,那有什么意思。”

赵安琪沉默了。

如果搁在以前,赵睿的提议她是不会同意的,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她本来就有了100分,出众的才华和模样更是让她在情路上所向披靡,可偏偏踢到了林远昊这块铁板,让她首次品味到了求而不得的苦楚。虽然用钱砸这件事儿在她看来俗不可耐,可如果真能让他接受自己,方法真的很重要吗?

那边林远昊和黎天等人入座后,大家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杨波率先调侃道:“林老哥,你平时看起来生人勿近的,原来这么有艳福。就刚才外面那位,极品白富美啊。我看她瞅你那眼神,恨不得黏在你身上了,啧啧啧,深藏不露,深藏不露啊。”

黎天也好奇地问:“远昊,那女的和你,真的是?”

林远昊一声不吭。

林岚正要跟着八卦,谁知道冯伟斌抢了先。

冯伟斌是个直肠子,完全不会拐弯,当下对林远昊道:“林组长,这女的我不认识,不过她爹我是知道的,涵江市的首富,背景挺复杂的。我觉得像你这种知书达理的斯文人,找媳妇儿还是得找林岚这样的,实惠!模样也不输什么,性格也好,还能干。”

杨波在一旁不干了,扯着冯伟斌道:“老冯,这你就不对了,你做媒也该胳膊肘朝内,向着我这公安系统的单身汉啊,怎么净帮人家瞎操心啊。”

冯伟斌道:“就你这小子,成天油嘴滑舌的,哪有林组长靠谱,我得替林岚把关,要不然,下次碰到贺老那暴脾气,还不把我给灭了。”

他们这边一顿瞎扯,林岚和林远昊都闹了个大红脸。

黎天在旁边冷眼旁观,觉出点意思了,连忙打岔道:“咱们先点菜,再八卦啊,不能饿肚子不是。”

这一顿饭,除了冯伟斌吃得满心欢喜,其他的人都是各怀心事。

几天后,检测结果出来了。

根据釉质成分分析,样品中硅、钾含量高于宋代汝窑的标本含量,铝、钙、锰、铁含量低于宋代汝窑标本含量,两件赝品都和宋汝窑的数据有很大的差距,且两个赝品的检材成分含量几乎一致,这两个赝品应该都是同一出处。

杨波道:“看来,作案的人一开始就准备了两个假的鹅颈瓶,胡强只不过是他们的一枚棋子。”

黎天道:“做这样两个瓶子还是很需要花一点时间的,估计还花了不少钱。”

冯伟斌道:“胡强欠了一屁股债,别说他没这条做仿制品的门路,就是有,也没这闲钱。”

林岚道:“从笔录来看,胡强是个锁匠,后来又迷上赌博,和他来往的除了赌徒,就是一些靠劳动吃饭的朋友,这么昂贵的瓶子他很难出手的。而且,整个盗窃安排得这么周详,说明他不光有同伙,这些同伙还不是一般人。”

林岚大喜过望,道:“这下离真相不远了。”

林远昊却道:“那倒未必。”

林岚不解道:“为什么?”

“如果苏琦真的是同伙,干吗还要回来配合调查?”

林岚犹如被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心想:“的确,如果苏琦真是同伙,早就远走高飞了,跑回来岂不是自投罗网,可如果她不是同伙,这事儿就更复杂了。”

即便如此,林岚依旧归心似箭,她急于知道苏琦会说些什么,即便她不是共犯,可她的出现,一定与古瓶的失窃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刑侦支队二楼的会议室里,坐在涂敏对面的是一名30多岁的女子,她身穿一件做工考究的丝绒提花斗篷,脚上一双质地柔软的小羊皮高帮靴,皮肤不白,却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肤色,两道眉毛格外高挑,双眼狭长妩媚,鼻梁挺直,唇线分明,是个标致洋气的美人。

涂敏客气却直接地问:“范太太,据秦修文说,你在拍卖之前找过他,说有意向购买汝窑鹅颈瓶。”

苏琦语调轻柔道:“确实有这件事,不过我们在价格上没有谈妥,所以并没有成交。在这之后,我因为要回美国处理事情,所以没有再去找他。再后来,我从朋友那里听说了古瓶被调包的新闻,心里很有些震惊。”

“范太太,你并不是涵江市人,而且常年定居在国外,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秦修文手上有这样一只古瓶呢?”

“涂队长,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对于古玩这个圈子来说,很多消息是没有地域障碍的。尤其是天青釉汝窑刻花鹅颈瓶这种珍品,在古玩圈中本来就是备受瞩目的东西。一旦有藏家愿意出手的消息放出来,很快就会在圈子里面传遍。”

“可是时间上为什么这么巧,古瓶刚做完鉴定,你就联系秦修文看这个瓶子呢?”

苏琦眉尾上挑,慢悠悠地说道:“涂队长,您这是怀疑我喽。其实,当我知道你们在千方百计找我的时候,就料到你们是有些怀疑我的,不过我并不生气,毕竟这个事情实在是太凑巧了。我事后想来,也是疑问重重。既然我已经涉足其中,就没打算置身事外,为了证明我自身的清白,我会配合你们查清楚这其中的真相。”

说到这里,苏琦不紧不慢地从手提袋里取出一盒女士香烟,托在自己白皙的手掌心上,朝涂敏轻轻摇了摇说:“您介意吗?”

涂敏挺有风度地扬了扬右手说:“请便。”

苏琦取出一支香烟,接着又取出一只金属防风打火机点燃,用她镶嵌了精致水晶指甲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夹着,姿势优美地移到涂着玫红色唇彩的唇边,轻轻吸了一口,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她朝涂敏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自先生过世后,就染上了这个坏毛病,一会儿不抽就觉得难受。”

苏琦又抽了两口,接着讲了起来。

“我上个月在巴黎看画展,碰到了一个熟人,他叫宋白羽,是我先生以前在飞镖俱乐部认识的朋友。他得知我孀居以来一直都郁郁寡欢,就叫了他的妹妹宋白珊陪我在巴黎逛了几天。在交谈中,宋白珊知道了我喜欢收藏古玩,尤其是宋朝的汝窑。她就告诉我涵江市的拍卖行发了一则公告,10月会在涵江市举行一场秋拍,参拍的藏品就有一件是汝窑鹅颈瓶。宋白珊说她哥哥特别喜欢这个鹅颈瓶,可是最近有事走不开,让她代为回国缴纳保证金进行竞买登记。不过,宋白姗在这方面不是很内行,她再三请求我和她一起回国看看。我说既然是参拍的藏品,藏家只怕不会再接受场外交易,一则价格上他会有更高的预期,二则传了出去,于藏家的名声也会有损。宋白珊说没关系,我们只是私下看看,并不会出去乱说,他愿意就谈谈,不愿意就算了,如果能够看到,就让我帮她参谋参谋,看是不是值得投资,最好由我预估一个价格。我很感谢她那段时间一直陪我,况且我正好要回国处理一些财务上的问题,就答应了她。”

涂敏问道:“后来你们一起见了秦修文吗?”

苏琦略想了想,缓缓摇头道:“见是见到了,不过不是我们,而是我。”

“你是说你一个人去见了秦修文?”涂敏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毕竟,秦修文从来没有提起过宋白珊。

“是的。”

“你对她的话有没有过怀疑,买家是她,却让你独自去见秦修文?”

“宋白珊给了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她告诉我,她已经代表她哥哥报名参加拍卖了,总是要和秦修文对上眼的,如果让他知道她参与竞拍还约他场外交易,彼此都太尴尬。”

“你确定她报名了?”

“这倒是真的,因为她给我看过她参拍的协议。”

涂敏的眉毛向上挑起,意味深长地看了冯伟斌一眼。

苏琦并没有留意到涂敏和冯伟斌之间的互动,继续道:“她说她相信我的眼光,让我帮她把关就行了。

“第二次去的时候,她建议我和秦修文约在晚一点的时间去验货,说晚一点人少,避嫌一些。谈的过程中,我按照事先的约定,发微信告诉她秦修文的报价,她回复了底价,秦修文并没有同意。我就按事先和白珊商量好的,把看货费给了秦修文,再约秦修文吃个饭,看能不能把价格再磨一下。”

涂敏问:“是你提出一起出去吃饭的?”

“是的,我还在微信上给白珊发了位置共享,告诉了她吃饭的地点。吃饭的中途,她还几次问我谈得怎么样,我也都回了。最后,由于双方预期的价格悬殊比较大,终究还是没有谈拢。白珊后来也说不勉强,再去拍卖会试试运气,看能不能低价拍到。我后来因为先夫财产的事情急需处理,就回了美国,没有关注这件事了。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那个汝窑鹅颈瓶被调包了。”

涂敏问:“既然宋白珊委托你出面去谈,你为什么还要给宋白珊发位置共享?”

苏琦道:“这也是宋白珊提出来的,她当时说,看完货如果价格合适,她就马上开车赶过去,她说对那边的路不熟,要我开着共享,她好了解路线。不过现在想来,的确有些蹊跷。”

涂敏道:“范太太,我需要提取你的手机作为证据使用,你能配合一下吗?”

苏琦双手俏皮地一摊,耸了耸肩道:“尊敬的警官先生,虽然手机是我的私人物品,眼下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愿意提供给你们,但也希望你们对我手机里面的其他内容保密。”

涂敏笑了笑:“那是自然,这个你不必担心。”说完,他当着苏琦的面将手机放进物证袋里封存起来,并让苏琦在提取手续上签了字。

苏琦离开后,冯伟斌忍不住问涂敏:“涂队,您这就把人给放了?您就这么笃定她不是同伙?”

涂敏说:“她既然敢来,要么就不是,要么就是笃定咱们没有证据留下她。况且,我把她的照片混在一堆照片里面给胡强辨认过了,那小子看到她的照片时,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压根就不认识她。”

“那这条线又断了?”

“那倒不是,她刚才不是说了吗?宋白珊和拍卖会签了协议,这可是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说不定就能抓住这宋白珊的尾巴了。”

说着,他把封好的手机放到冯伟斌手上。

“我有一个预感,这个宋白珊浮出水面,可能就是这起案件的转机。”

一周以后,刑侦支队的会议室里,涂敏召开了古瓶专案组的集中会议,主要梳理最近收集的证据并讨论下一步的侦查方向,同时分配接下来的工作任务。这次会议阵容强大,除了冯伟斌、谢骏,孙涛、王海龙这些刑侦人员,鉴定中心的杨波,检察院公诉部门的赵云蕾和林岚也参加了涂敏主持的会议。

涂敏讲了一下会议的目的:“今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主要是把目前取得的证据做个汇总,然后听一下大家对下一步的侦查工作有什么看法。”

杨波道:“网络信息部门鉴定了苏琦的手机,宋白珊是不久前才加入到苏琦的手机电话簿中的,苏琦在秦修文吃饭的时候,的确通过微信给宋白珊发过位置共享。因此,宋白珊能够随时了解苏琦和秦修文的行踪,有充分的条件潜入秦修文的店铺,悄悄将古瓶调包。”

冯伟斌道:“我们找了古今传承公司负责登记和接待的工作人员,经过辨认,他们认出了宋白珊,说她很早就来联系过秋拍会的事情。我们复印了宋白珊递交给拍卖公司的身份信息和签订的协议,在人口信息网上进行查询,发现宋白珊提供给拍卖公司的身份信息是假的,不过,听工作人员说,他们当时核对了,那身份信息上面的照片是她本人。另外,我们还查询了拍卖公司的保证金账户,汇款账户并不是本人,而是一个叫作富锦典当行的账户,典当行的老板说,这钱是一位30岁左右的男子给的现金,委托他汇入拍卖公司的保证金账户。我们把胡强的照片给他辨认了,他很确定地说长相不一样,给钱的另有其人。”

轮到谢骏,他汇报的是大家最关注的问题。

“我和王海龙这两周主要是调查赝品鹅颈瓶的出处。根据专家黎天的建议,我们到了伊川县,打听到当地做仿品的作坊,把赝品的照片给他们辨认。当地人说,这个瓶子的原胚和做旧工艺因为是仿制工艺,接单都比较隐蔽。我们很费了点儿工夫才找到了两家接活儿的人,做原胚的那个人叫陈斌,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照片上的瓶子。据他说,这个鹅颈瓶传世太少,烧制出接近这种颜色的仿品难度大,所以印象特别深刻。我们把胡强的照片给这个作坊的人辨认了,他们说胡强不是委托他们做仿制品的那个人。”

涂敏问:“那他们有没有说定制鹅颈瓶的是什么人?”

谢骏道:“问了,是个30多岁的男人,根据接活儿的陈斌回忆,取货的时候,这个男人开的是一辆黑色的丰田车,外地牌照,用现金付款,两个瓶子一共支付了3万元。这些就是我们这段时间掌握的信息。”

涂敏冷笑道:“做赝品也不亲自出面,一边放烟幕弹,一边在后面遥控指挥,这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他指了指其他几个听入迷了的刑侦人员,问道:“你们几个也说说,有些什么想法。”

大伙儿纷纷发言,有的说这个丰田车的信息应该去查找,通过锁定车辆信息来缩小排查范围。有的说,应该查一下宋白珊的出行记录,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往返过河南和涵江市的情况。还有的说要调查那个典当行的背景,看看他们的老板有没有说实话。

大家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思想的火花彼此碰撞,提出了很多不错的想法。

涂敏看看讨论得差不多了,于是问赵云蕾:“赵处,我们很想听听您这边的意见。”

赵云蕾道:“大家刚才的想法都非常好,我感觉这整个案件的侦查过程就像在剥洋葱,渐渐地要把最核心的部分剥离出来了。从作案手法来看,这些人交易只用现金,身份采取伪造,所以我感觉车牌号未必真实。根据苏琦的证言,宋白珊似乎经常出入国境,现在她的去向也是一个问题,如果在国外,找起来可就困难了,如果她还在国内,那么得想办法限制她自由出入国境。虽然困难大,可是这些工作还是要做,只不过我们也要有一个穷尽以上方法仍然此路不通的心理准备。毕竟,这次我们面对的可能是一个专业的犯罪团伙,高智商、反侦查能力强是他们的特点,我们也需要从专业角度来思考下一步的侦查方向。”

涂敏道:“我非常同意赵处的说法,对手十分狡猾,咱们没有个金刚钻,估计还真揽不下这瓷器活儿呢。”

林岚见他问到面前,也不客气,把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

“我觉得吧,偷这么贵重的东西,应该不会找很多帮手,毕竟参与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所以,典当行出现的男人和取货的男人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人?”

谢骏道:“接活儿的两个师傅都说,委托他们做鹅颈瓶的是个30多岁的瘦高个男子,单眼皮,皮肤比较白。”

冯伟斌道:“典当行的老板说的那个男人也是30多岁,比较瘦,脸色很苍白。”

林岚说:“证人所描述的男子特征还是有些接近的,我建议找一下省公安厅刑事侦查局的画像专家,他们对于证人口中面貌特征的把握和判断要比我们这些普通人专业得多。请他们根据证人的描述将具体的嫌疑人样貌画出来,这对后期的抓捕工作帮助非常大。”

谢骏赞同道:“对啊,这可是个好主意!”

涂敏道:“既然是个好主意,这事儿你就抓紧去办,省厅那边我去联系。”说完,他对赵云蕾竖起大拇指,夸道,“赵处,这可是个好苗子啊,您把她加到专案组里可真是独具慧眼。”

赵云蕾忙谦虚道:“哪里,涂队,让林岚跟这个案子,也是让她有机会向你们这些优秀的侦查专家学习。这种难度级别的案子不是谁都有机会参与的,一日实战可抵百日书啊。”

林岚在一旁频频点头道:“是啊,是啊,确实难。自从参与这个案子,我这心啊,每天都像冲浪一样,一会儿低,一会儿高,没个消停。”

在座的最近都被这案件折磨得够呛,没少加班加点,始终悬着一颗心,此刻被林岚这么一说,大家感同身受,都忍不住笑了。

林岚最近忙得四脚朝天,林远昊最近则是惹上了桃花债,一个头两个大。这两人各忙各的,虽然在一个院里,却没有碰上面。

林远昊最近下班总是被赵安琪给堵在门口,他无奈之下,放着自己的车不开,改坐逯超群的车,终于换来几日消停。

赵安琪几次扑了空,知道林远昊是刻意躲着他,不再傻等,林远昊终于能够正常开车上下班了。周末的时候,他刚出家门,就被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拦住,他举止十分客气,口气却不容拒绝。

“您就是林远昊组长吧,我们赵董想请您去个地方,规划规划您的前程。”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与其反复纠缠,不如来个快刀斩乱麻,永绝后患。

林远昊没说什么,微微颔首,随着那人去了。那人见他二话不说就跟了过来,虽然恭恭敬敬地给他开了车门,眉梢眼角却流露出了几分鄙夷。

那人开车将他带到一处红墙碧瓦、古色古香的院落,偌大的庭院,林木森森,却没看到人影,林远昊被引进了一间挂着“林间松露”木牌的房间。

迎着林远昊询问的目光,男子道:“赵董还有事,嘱咐我做好服务。”

他轻轻拽了拽墙壁上的丝绦,不远处传来清脆的铃声。

一个模样清秀,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十八九岁的少年走了进来,男子对他说:“贵客到了,小心伺候着。”然后自行退了出去。

少年恭恭敬敬地朝林远昊鞠了一躬,道:“我先给您泡茶。”

说着走到屋角的水缸旁,揭开盖子,用竹筒舀了水,倒进壶里,放到炉子上烧着。然后坐到林远昊对面的凳子上,将一小块方方正正的茶砖放进茶壶里。

林远昊也不吭声,就那样默默地看着他忙前忙后。

少年毕竟年少,房间里面两个大活人一声不吭,的确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受不了这么干巴巴地坐着,也不敢得罪了贵客,于是率先开口道:“先生,这鼎里面点了上好的惠安水沉香,有一股淡淡的蜜香,甜中又透着一股子微微的酸,还有一丝丝凉意,甜而不腻,沁人心脾说的就是这种香的调性。这茶是太姥山的老白茶,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可是顺滑醇厚,与这香很配,算得上茶禅一味了。”

“说得好。”林远昊赞道。

少年来了劲儿,他指了指青铜小鼎,问道:“先生,一般的香炉,都是从上面出香,咱这个却从下面出香,您说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这鼎的盖没有孔,想必是这鼎足有孔,通向鼎的内壁,所以香就从下面逸出来了。”

少年愣了一愣,显然这问题他问过多次,一旦真有人答了出来,这话反倒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

过了半晌,他才问道:“您怎么知道,您刚才把这鼎拿起来看过?”

林远昊摇了摇头。

“您家里也有这样一只鼎?”

林远昊依旧摇了摇头。

少年的好奇心被大大地勾起,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被派来干什么的,继续问道:“那您是怎么知道的?”

林远昊淡淡道:“我虽然没有见过这鼎,却见过其他的‘倒流香’,这鼎的头部和鼎身都没有香,自然也是没有孔的,香自下逸出,自然是下面有孔。除了三只鼎足,还能从哪里打孔通向鼎的内壁,让香有通道可出呢?”

少年愣了一愣,道:“被您这么一说,这实在是太简单了。”

“的确很简单。”

“那以前的那些哥哥们怎么都答不上来?”

这三个字从林远昊这样一个冷傲高洁的男子口中说出来,那少年更加怔住了。直到水沸腾溅出水壶,浇到火上发出“嗤”的一声,才把他惊醒。

“哎呦。”他惊叫着,急急忙忙拎起烧开的水壶,连声道,“可惜了,可惜了,这水沸腾过了头,错过了最好的温度。”

“没事儿,我不喝茶,这就走了。”

少年再次愣住了。直到林远昊站起了身朝门外走去,他才着急道:“赵董还有话要我带给您,‘人往高处走,识时务者为俊杰。’另外,还有这些东西。”

他慌慌张张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房产证,一把车钥匙还有一枚公司的印章,急急忙忙地捧到林远昊面前。

林远昊看了一眼,那眼神就如同看着一堆垃圾。

“你也带个话给你们赵董,我虽然没选择往高处走,却也不见得和那‘倒流香’一样流往低处。还有……”他指了指条案,道,“那盆富贵竹再好,也败了意境,回头给撤了吧。”

少年愣在原地,眼看着林远昊扬长而去。

涂敏召开了证据碰头会议之后,专案组有了新的方向,大家各显神通,铆着劲儿去收集证据。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一个字——“难”。案件的侦破过程真的是九曲十八弯,进展坎坷。每次将要触及真相时,转眼又扑了个空。不过,他们都坚信,通过不懈的努力,他们离幕后那股神秘的力量越来越近了。

事实证明,赵云蕾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虽然通过调查走访查到了丰田车的牌号,但这个牌照是个套牌,真正的牌照持有人是一家餐饮店的老板,车则是一辆黑色的尼桑牌轿车。而因为宋白珊提供的身份信息是假的,一时间也无法查到与她相关的任何信息。这两条线索都停滞不前。

再深的低谷,只要执着攀爬,黑暗的前方总会透出一丝光亮。

涂敏为了确定宋白珊的身份,采取了多方位锁定的方法,一面要求冯伟斌和孙涛提审胡强,探探胡强看到宋白珊的照片后的反应,一面将宋白珊的照片投放到信息库进行比对。所有的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冯伟斌和孙涛将胡强提出来的时候,都觉得胡强消瘦了不少,看来他这段时间日子并不好过。根据他们的经验,有些嫌疑人一开始的确顽固,可是在号子里面关上一段时间,思想就会产生一定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