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杀机初现04

“妻子和自己吵架自杀了,丈夫的正常反应是悲痛,如果说因为害怕被送去强制戒毒而去肢解自己妻子的尸体、抛尸,我觉得这个理由没人会相信吧?”

林岚俏皮地打了一个响指,道:“不错,这个理由本来又牵强又蹩脚,可眼下有个现成的理由,估计很多人会相信。”

“什么理由?”路小艾忍不住问道。

“李大峰是被通缉的杀人犯啊!为了避免以前的罪行暴露,害怕警察调查而极力掩盖妻子死亡的事实,是多么真实的碎尸抛尸理由!”

路小艾张口结舌,这理由的确难以驳斥,她不甘心地问:“岚姐,难道你真的认为陈欣不是李大峰杀的?你相信李大峰关于陈欣自杀的辩解?”

林岚道:“我只相信证据。尸检报告根据肺部组织出血点等特征判断出李欣系因机械性窒息而死亡。问题是造成机械性窒息的原因不仅是掐死、勒死,还包括李大峰所说的这种自缢身亡。”

“岚姐,你以前不是说过,还可以根据颈部勒痕来判断自杀与他杀吗?”

林岚双眼微眯:“可问题就在于,尸块中压根儿就没有发现颈部。”

路小艾倒抽一口凉气,双目圆睁道:“没有颈部?!”

林岚指着尸检报告道:“收集到的尸块组织不全,下落不明的部分就包括头部和颈部,没有这些,根本确定不了导致陈欣窒息的真正原因。”

路小艾像泄了气的皮球,表情恹恹的。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了什么,整个人弹坐起来,道:“工具是肢解尸体用的,这只不过是李大峰的一面之词,说不定,说不定他是用刀或者锯子弄伤过李欣呢?这样至少有个伤害罪吧!”

林岚用指尖点了点卷宗中的物证照片和鉴定。

“从刀凹陷处的放大图片来看,缺口凹陷处有组织碎屑,通过鉴定,这些组织碎屑的DNA分型与死者陈欣的DNA分型一致。根据我的观察,这些碎屑中还夹杂着一些微小的骨屑,从尸检照片来看,尸块表面光滑完整,并没有呈现出生活反应的伤口,说明没有发现生前伤。即便尸体组织目前部分残缺,但我们基本可以判断这把刀不是用于伤人的,而是用来碎尸的。”

“为什么不可能是凶手持刀砍伤死者的头部和颈部呢?毕竟这一部分的尸体组织至今没有找到,不能绝对排除啊。”路小艾继续提问。

“如果是头部、颈部遭受砍击,头骨较软,不太可能在刀上形成豁口,颈部就更不用说了。而且,如果砍击头部,刀上通常会留下毛发或者毛囊组织。另外,从图片上看,这些骨屑虽小,可是通过肉眼观察,更像是胫骨部位的骨组织。如果是颈部,伤害手段要么是砍击,要么是割喉。砍击的话,颈部的骨头特征容易区分,我就不展开说了;至于割喉,颈部血管多,出血量大,胸、肺部会有积血或凝血块,尸表和内脏会呈现明显的贫血貌。图片中的肺组织和内脏部分的尸块并没有这些迹象,所以割喉也可以排除。再说了,真要是砍了,直接砍死好了,何必再去勒死或者捂死被害人,岂不是多此一举?”

这下连赵云蕾都听得入神了。

林岚拿起卷宗继续说道,“从卷宗里的材料来看,李大峰在第一次笔录中并未提起陈欣自杀的事儿,可就在被告知鉴定结论的第二天,他就通过看守所的管教干部向检察机关提出辩解,说陈欣是上吊自杀的。”

赵云蕾顿时生出了警觉。

“你的意思是李大峰的翻供和他知道了鉴定的内容有关系?”

林岚露出肯定的神情。

“时间上的巧合并非毫无缘由。要么就是李大峰本人对法医学有一定的了解,要么就是他的背后有高人在指点他。否则,一般人不可能提出这么专业的辩解。”林岚翻到卷宗的供述部分,接着说道,“根据李大峰后来的辩解,发现陈欣的时候,她已经在二楼的阳光房上吊自杀了。那里原来挂了个吊环,后来没有用了,陈欣就在那个废弃的吊环那里穿了根绳索上吊了。”

赵云蕾道:“他对陈欣自杀的描述倒是挺详细啊。”

林岚道:“通常而言,如果是谎言,犯罪嫌疑人说得越多,描述得越详细,和现场客观证据之间的矛盾之处就会越多。所以,我想去现场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矛盾点。”

“你是想用现场勘查的细节与李大峰辩解之间的矛盾来揭穿他?”

林岚调皮地笑道:“正有此意。”

赵云蕾最喜欢林岚的地方就是她不但技术知识丰富,实践运用还灵活不死板,既有很强的侦查意识,又有清晰的证据框架,所以在引导侦查的工作中总是能发挥作用。经过这几年的成长,林岚对于证据的通盘考虑越发周详。

赵云蕾问道:“看来你是早有打算了,说说看,接下来要做哪些具体的证据补强工作?”

林岚想了想,说:“我想先完成黔山市的那一笔补证工作。毕竟,现在距离案发时间还不算太久,补证空间更大。除了刚才说到的现场复勘,我还想做一些物证的补充鉴定,比如,针对李大峰的辩解,对吊环做一个灰尘减层鉴定。”

赵云蕾问:“灰尘减层?就是你之前在乡村车祸案中用到的技术?”

林岚点了点头道:“那个吊环长期闲置,如果陈欣真的在那里上吊,那么吊环内圈朝上那一面的灰尘面将不再完整,会有减层的痕迹,否则,那上面的灰尘表面应该是完整的。”

路小艾问:“上次车祸案我听说岚姐还做了侦查实验,不知道这次有没有?”

林岚道:“我得测出这个吊环的承重能力,看它是否承担得起一个成人濒死前的挣扎。所以侦查实验必须得做。”

“要是承重能力足够呢?”路小艾问。

林岚道:“即便是承重能力够了,那么衔接吊环和房顶的螺丝接口,一定会有新鲜的磨损痕迹。”

赵云蕾和路小艾赞同地点了点头。

林岚指着物证照片中的一堆绳索道:“根据李大峰的交代,公安人员提取到了图中的绳索,绳索并未打结,李大峰的解释是,他取下绳索之后把结给解开了。如果陈欣果真用了这条绳子上吊,绳索和吊环连接的地方势必会有磨损的痕迹,绳索和陈欣脖子接触的地方也会留下表皮组织。通过检测绳索表面的纤维结构是否平整,有没有出现多处缺损,绳索上是否能提取到死者的生物样本,可以进一步证明李大峰究竟有没有撒谎。”

就在赵云蕾和路小艾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林岚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我还想尝试一次讯勘同步。”

“讯勘同步?”两个人同时问道,都是一脸的不解。

“就是现场勘查和讯问工作同步进行。这个李大峰太狡猾,每次找到新的证据,他就会冒出新的辩解。异地勘查费时费力,我觉得与其被他牵着鼻子走,倒不如就耗上半天在现场待着,他辩解什么,我们就核实什么,一一记录下来,将他的辩解和现场细节之间的矛盾充分揭示出来。”

“你的鬼点子总是层出不穷,不过我喜欢。就这么说定了,讯问的工作我来,咱们尝试一把讯勘同步。”

林岚和林骁勇商量后,决定由警方派出一名技术人员一同前往黔山市复勘现场。市局非常重视这起案件,增派杨波作为技术支援,和分局、检察院的同志同往。黔山市警方也派原来参与该案初期侦查的警员季翔进行协助。

林骁勇一行到达现场后,季翔早就等在楼下,他热情地和林骁勇等人打过招呼,就带着他们上楼去看案发现场。

林岚拨通赵云蕾的电话后说道:“赵处,我们到了。”

赵云蕾坐在李大峰的对面,戴着蓝牙耳机,轻轻“嗯”了一声。

房间上贴着封条,季翔撕开封条,用钥匙打开房门,现场依然保持着勘查照片中的原貌。由于房间长时间封闭着,里面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林岚细细分辨这杂糅着各种气息的味道,然后,她按下了手机的扬声器,轻声与赵云蕾连线:“赵处,现场有醋酸、化学洗剂和血腥味儿。”

赵云蕾心领神会,问道:“李大峰,你回忆一下,你是在什么地方,怎么分解尸体的?尸块又是怎么处理的?”

这些问题李大峰已经被反复问过多次了,所以他此时神情有些麻木。

“我是在家里的厕所分尸的,冲了一些肉块到下水道里,可是一会儿就堵住了,我没办法,连夜把尸块装进黑色垃圾袋里面扔了。我车上驮着尸块,心里不踏实,没敢扔太远,又怕别人认出陈欣,就把锯下来的头拖到江边,绑着石头,抛到了江里面。”

“你在厕所里碎尸后,怎么处理的现场血迹,味道怎么盖住?”

“我用洁厕净清洗了整个洗手间,可是血腥味还是很大,我就买了几瓶醋,用浇花的喷壶装了,反复喷了几次,又用花洒冲洗了一遍,味道就不明显了。”

听到这里,林骁勇用手指着林岚,用口型说了句“狗鼻子。”

杨波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云蕾假意赞道:“看来你还算是个老实人,讲的都是实话。”

李大峰的身体明显有些放松,可就在这时,赵云蕾突然目光炯炯,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怎么杀的陈欣?”

李大峰一愣,眼神下意识地躲开了。

“不是我杀的,我说过好几次了,我发现我老婆的时候,她已经上吊自杀了,就在阳光房里面,赤着脚,人在半空吊着。”

“用什么上吊的?”

“吊环。”

“你确定?”

“我确定,那个吊环是房东以前给他孩子挂秋千的。我嫌碍事儿,把秋千拆了,吊环就留在上面了。”

“她为什么会赤着脚?”

李大峰迟疑了一下,“她在家一般都穿睡衣和拖鞋,可能上吊的时候鞋挣脱掉了。”

“哦?你当时看见鞋掉哪儿了?”赵云蕾没给他思考的时间,追问道。

“就在她脚边。”

就在他们激烈交锋的当口,林岚和杨波极有默契地去了阳光房,其他人紧随其后。杨波踩在工具梯上去看那吊环,发现内部灰尘完整,于是双手交叉,朝林岚比了个大大的叉,林岚当即会意。杨波掏出软尺测量,林岚就在下面一面帮他扯着软尺一面四顾观察。

吊环位于阳光房正中间,这里是二楼的内空最高处,软尺显示吊环距离地面2m,吊环的直径11cm。

林岚一边将现场照片和测量出来的数据发给赵云蕾,一边疑惑沉吟道:“这个内空怎么这么矮?”

季翔刚要解释,林骁勇先说了:“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种坡屋顶结构,2.1m以下的面积都是送的,不计总价,租金也比同面积的房子便宜。”说到这里,他又提醒林岚,“你待会儿计算距离的时候可要记住,上吊光有吊环可不行,还得有个绳套,将来计算的时候得把绳套长度扣除掉。”

季翔一开始觉得复勘意义不大,可是不到一会儿的工夫,他就发现这几个人无论是办案经验,还是专业性都相当厉害,目光中多了几分敬佩。

杨波站在扶梯上朝林骁勇竖着大拇指说:“林队,您想得可真周到,林岚这细致劲儿随您。”

林骁勇乐了,他在路上就看出这小伙子对他家闺女上心了,可惜自己家的宝贝疙瘩完全没进入状态。这小子倒机灵,走上亲友团路线了。

林岚根本没发现她老爸此时的八卦心思,她举起手够了够吊环,突然对着手机道:“赵处,您问问他,陈欣这么矮,是怎么把绳子穿过吊环的。”

赵云蕾照问后,李大峰吃惊地看了赵云蕾一眼,明显有些慌张,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我家阳光房里有个小矮凳,我发现我老婆尸体的时候,小矮凳倒在一边,她应该是踩着那个小矮凳去上吊的。”

“这个小矮凳现在在哪儿?”

“应该还在阳光房里面。”

林岚忙用目光四处寻找,果然在阳光房的角落里看到一把小矮凳,林岚走近一看,上面布满了灰尘,一看就是很久没有用过了。

林岚又对着手机道:“您问他,尸体的脚大概离地面多高?”

赵云蕾依言问了,李大峰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用手比画道:“大概这么高,嗯,40~50公分吧。”

林岚的唇边浮出一丝笑容。

杨波明白林岚的用意,笑着指了指她:“你耍诈。”

季翔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林岚道:“陈欣的身高是1.58米,虽然比我矮一点,可我既然能够轻松触碰到这个吊环,她顶多够一下也能把绳索穿过去。假话毕竟是假话,李大峰心里是虚的,却又自作聪明,一听赵处问他陈欣那么矮怎么够得着,就开始狡辩陈欣是踩着凳子上吊的,还信口胡诌,说发现尸体的时候,脚离开地面四五十公分。这下就更加破绽百出了。”

杨波用勘查灯一寸都不放过地照了一遍,凳子上灰尘面完整,也没有发现任何指纹和印记。他对小矮凳拍照固定后就开始测量,高度为33cm。

成年女性的头围在45 ~ 55cm,对应的头部最宽处的直径为14.3 ~17.5cm。所以绳索的直径不会小于这个数字。”

林骁勇也在一帮补充道:“我看过不少自缢现场,绳套的直径通常不小于20cm这个长度,人在自杀的时候,怎么可能把圈弄得刚刚一钻,紧紧巴巴的呢?肯定得稍微大一点。你们想想,谁临了还给自个儿找不痛快?折腾进出几遭,还不得放弃了。”

季翔此时也抬头看了看吊环,恍然大悟。

林岚走进卧房,看到**放着一个拆开的网购快递包装盒,她拿起盒子看了看,里面有一张购物清单,写着女式大衣和半高靴,落款时间是案发前两天。

林骁勇过来看了看,不解道:“夏天买个什么大衣和靴子?”

林岚走到卧室的衣帽间,找到了一件和清单上同样品牌的崭新的大衣,商标已经剪掉了。她又去鞋柜里寻找,果然找到了一双新靴子,用戴着手套的手将靴子掂在手上反复看着。

林岚道:“这个包裹也许能够帮我们证明陈欣不是自杀的。”

杨波好奇地问:“包裹怎么证明?”

林岚道:“这个清单显示的下单时间是案发前两天,你们想啊,一个女人和老公大吵一架,购物发泄一下是正常的,可如果吵到要寻死的地步了,再去下单买衣服、鞋子,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就算她真有那个心情,也会买一身能让自己穿得漂漂亮亮去死的衣服。可是,她却在反季促销时买了一件大半年后才有机会穿的大衣和靴子。这说明这个女人不但不想死,而且,她想活着的心思不比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少半分!”

杨波道:“如果下单之后因为种种原因心情恶化呢?”

林岚道:“我看过陈欣的手机信息恢复记录,网购物流短信显示她收到包裹的时间就是案发当天。而且,刚才我特意看了她买的衣服和鞋子,衣服上的商标已经剪掉了,鞋子底部的标签也撕掉了,鞋子底部有一层灰,这说明她当天不仅收了包裹,还试穿了衣服和鞋子,非常满意,所以剪掉了商标,撕去了标签。一个女人试穿了衣服和鞋子,满意地收了货,心情会坏到哪儿去?”

林骁勇看着女儿有条不紊地分析案情,自豪感油然而生,赞道:“林检察官的逻辑推理相当缜密嘛。”

林岚调皮地对林骁勇说:“林大队长,我代表检察机关,感谢您及时调取了死者陈欣的购物记录和网银流水,为我们准确判断提供了铁证。”

林骁勇刮了一下林岚的鼻子,道:“林大检察官亲自下达的补证任务,我当然要完成啰。”

杨波和季翔看着父女俩有趣的样子,笑了起来。

虽然林岚隐隐觉得1994年发生的灭门案没表面上那么简单,可是现有证据一致指向李大峰。检察官联席会议讨论之后,多数检察官认为,李大峰和金大钟案发前发生冲突,现场凶器上留有李大峰的指纹,案发后李大峰改名换姓长期潜逃,即便没有口供,现有证据也能形成证据链。更何况,李大峰在2017年又行凶杀人,虽然也进行了辩解,可是漏洞百出,不足以采信。最后形成的多数意见是一并起诉。虽然林岚提出李大峰杀人时可能会有帮凶,但毕竟没有确切的证据,没法指控。联席会认为,将来如果真的查到了有帮凶,可以追加起诉。

开庭的那天,李大峰坐在候审室里,他低垂的头抵着手铐,两只手想去抓自己的头发,却只摸到粗硬的发桩,他恼火地挠了两下头皮。

起诉书所罗列的罪状中任何一笔都够李大峰掉脑袋的。

自打被关起来后,李大峰的情人连个口信都没有给他捎过,他的老娘也早就和他断绝了来往。在看守所里,他连个送日用品、打生活费的人都没有,日子实在难过。因为吸毒花销太大,他的存款早就所剩无几,请不了什么大牌律师,目前委托的这个律师,从接到委托到现在,统共就见过他一面,主要就是劝他认罪,这让李大峰十分窝火。

上次在黔山市关押期间,还有人偷偷带信给他,说机械性窒息死亡分不清自杀、他杀,要他一口咬死陈欣是自杀的,他依言照办,果然整得黔山市警方人仰马翻。可谁料到,自己都跑了这么多年,留了胡子,胖了40多斤,样貌变化到亲妈见了都不一定认得出来,却毁在了当年无意中留下的一枚指纹上。他内心一直求神告佛,希望上次的帮手再次出现,可是直到他坐在法院的候审室里,奇迹也没有再次降临。

审判长一宣布开庭,李大峰就当庭装疯卖傻,不管是杀人还是碎尸,来了个统统不认。这种耍无赖的做法,连李大峰的辩护人都傻了眼。

林岚问:“你今天的供述为什么和以前的都不一样?”

李大峰道:“那都是公安和你们逼我签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我压根儿就不认识字。”

林岚道:“李大峰,我提醒你,讯问的过程和签字的过程都是有同步录音录像的,这你可抵赖不了。再说了,你可是有驾照的人,你不识字,交规考试怎么通过的?”

李大峰一下子语塞,不知道如何反驳,隐隐听到旁听席里传来了几声奚落的笑声。

林岚道:“我希望你不要抱侥幸心理,你以往供述中提到的那些细节,分尸工具上检测出你的DNA,都能证明你碎尸,你想把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是不可能的。”

李大峰眼珠子转了转,分辩道:“就算这样,我也没杀人,我老婆是自己上吊的。”

“按照你最后一次的供述,你发现陈欣自杀的时候,她吊在阳光房里,上吊的绳索就挂在阳光房的吊环上,当时她光着脚,悬在半空中,鞋子就在脚边,她是踩着矮凳上吊的,所以她的脚离地面有40多公分。你现在依然坚持这个说法吗?”

“当然,这就是事实。”

“你还画了一张图证明你所说的,是不是这张图?”

法警将图纸交给李大峰辨认了一下,李大峰点头认可了:“对,这就是我画的那张图,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这更说明我根本就没有杀人。”

林岚却突然转了方向,冷不丁问道:“二十多年前,你为什么要杀死金大钟一家?”

李大峰如同被针刺了一下,全身一抖,大声分辩道:“我没有,我和金大钟一家无冤无仇,我杀他们干什么?”

“当年金大钟的伙计们证明,你到金大钟的餐馆行窃,因为被发现后遭到金大钟指使的殴打,你当时就扬言报复,这就是你所说的无冤无仇?”

“我也不可能为这点小事就去杀他全家啊!”

“既然不是你杀的,为什么刀上有你的指纹?”

“没错,那把刀的确是我的,不过我之前弄丢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成了杀人凶器。说不定……说不定是捡走的人拿它杀了人。”

“既然你没有杀人,那你跑什么?你这一跑就是二十多年,一次都没有回过家,和老家的亲友一个都不联系。”

李大峰此时露出了怨毒的表情。

“我没跑,我只是离开了这个该死的地方,我在涵江市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就连我妈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嫌弃我。这个地方对我来说根本不是什么故乡,我也谈不上有家,我在这里有的只是噩梦!”

林岚一直观察着李大峰。此时,她看着李大峰毫无保留的怨恨神色,心下微微触动。庭审进行了这么久,林岚觉得李大峰只有在说出这段话的瞬间,他整个人才是真实的。刚才他抱怨的每一个字都是他发自肺腑的呐喊,经由牙缝中迸发出来,带着恨与怨,字字千钧地砸在法庭坚硬的地面上。

她继续问道:“既然生养你的地方不是家,那么黔山市总该是你的家吧?你和陈欣也算得上患难夫妻了,虽然一直没有孩子,可是这么多年你们一路相互扶持走过来,她可是你真正意义上的亲人,你出轨是你理亏,妻子自杀你理应愧疚,要不是有什么重大的原因,怎么可能做出碎尸这么残忍的事情?你之前所说的因为担心被强制戒毒而碎尸根本就不合情理。”

李大峰沉默了。

林岚并没有给李大峰喘息的时间,她火力全开,继续刚才的攻势。

“就是这样一个与你朝夕相处二十多年的人,最后在你的手下变成了一摊血肉。你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却满口谎言,给出了一个最荒谬的理由!”

“我没有,我没撒谎!”李大峰的情绪激动起来。

“要想计算出上吊的人脚离开地面的距离,就用阳光房的高度减去吊环的直径再减去上吊绳套的直径,最后再扣除死者的身高。根据我们到现场测量的结果,也就是200-11-158-20=11cm。上吊时人因为感到窒息,在求生的本能下会拼命挣扎,这个时候,人的脚尖会尽全力去够地面。陈欣的鞋码是36码,脚绷直了有23cm,远远大于11cm,挣扎的时候很轻易就会踩到地面,所以自杀根本就不可能成功,更不可能悬在空中,脚还离开地面40多cm!”

李大峰的额头开始淌冷汗。

林岚又道:“你说陈欣在吊环上自杀,可吊环内部的灰尘完整,绳索上的纤维结构平滑、完整,没有磨损痕迹,也未提取到死者的表皮组织等生物样本,说明陈欣根本就没有用这根绳索在吊环上自杀,你不是说谎是什么?”

李大峰的面孔煞白,脚和手都开始发抖。他感觉自己是一条咬了钩的鱼,虽然拼命挣扎,那钩却入肉更深,摆脱不得。

问到这个分上,林岚觉得效果已经达到了。她不再纠缠碎尸案,迅速将阵地转移到了灭门案上。

“审判长,鉴于李大峰对1994年的灭门案始终否认,在刚才法庭讯问环节,依然矢口否认,公诉人申请直接出示证据。”

在得到审判长的许可后,林岚当庭出示了一张图片,正是当年遗留在案发现场的尖刀。

“这就是当年在金大钟家里提取的尖刀,虽然年代久远,可是细部放大后依然可以清楚看到,刀柄上有一枚血指纹,警方就是通过它锁定了李大峰!虽然李大峰刚才当庭辩解,说这把刀是他遗失的,之后被人捡去行凶,所以刀上面有他的指纹不奇怪。可他的辩解却有着一个天大的漏洞。”林岚盯着李大峰问,“你为什么会留下一枚带血的指纹呢?这枚指纹上的血迹的血型还和张丽霞的血型一致,你敢说你不是杀人凶手!”

一个又一个的谎言被戳破,李大峰崩溃了,他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我没有杀他们一家,我没有,我只杀了张丽霞一个人,你们相信我,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他们一家。”

林岚心中一直的怀疑此时被李大峰直接叫破,她问出了一直盘桓在心里的另一个疑问。

“那陈欣呢?你杀陈欣是不是因为她要揭发你以前杀人的事情?!”

李大峰这会儿不再抵赖了,他抱住头号啕大哭了起来:“是,是的!她说要去派出所告发我,她一开始其实并不知道我以前做了什么,只是知道我这些年躲躲藏藏的,应该是有见不得人的事儿。可是有一次我吃完麻果,和她吵架的时候说漏了嘴,闹离婚那段时间,她就拿这个威胁我。我一时着急,就掐死了她。我有案底,公安如果发现陈欣死了,我以前的事情就藏不住了。我想反正是个死,不如赌一把,把这件事儿给瞒下来。所以……所以我才去碎尸、抛尸。”

他说到这里,擦了擦满脸的眼泪鼻涕,突然急切地朝公诉席和审判席作揖,带着乞求的语气道:“可我没杀金大钟全家,我是被人当枪使了,还背了锅,你们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只杀了张丽霞一个,真的只杀了她一个。”

李大峰哭得瘫软在地上,对于死亡的恐惧瞬间抽空了他浑身的力量,眼看这庭审是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审判长无奈之下,只能宣布休庭,让他平复情绪。

法警把李大峰押解到候审室,整个走廊都回**着他绝望的哭声。

过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李大峰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再次回到法庭后,李大峰当庭供述了当年杀死金大钟的经过。

李大峰当年是板材巷出了名的“钳工”,在监狱三进三出,俗称“三进宫”。十八岁到二十八岁的花样年华,他却整日泡在号子里,整个人就像泥潭里的烂树枝一样,散发着腐烂的气息。每次刑满释放出来,不光板材巷的老老少少见了他都绕道走,就连自个儿家的父母亲戚都不待见他。

那天初八,到了下午三四点,头晚赌了个通宵的李大峰却还赖在自家的**。他刚醒来不久,想着昨晚那糟糕的赌运,心里就一阵儿烦躁。

李大峰的老娘端了把破椅子,边坐在院子门旁择菜叶子,边切齿地骂着:“别人家都是养儿防老,我倒好,养了个不争气的混账,丢尽了先人的脸。不光半点指望不上,还连累我一把年纪天天被街坊四邻戳脊梁骨。早知道还不如养条狗。”

李大峰昨晚出去和人赌钱输了个精光,本想赖在家里吃完晚饭再出去转转,可他老娘越骂越是不堪,一股子邪火从五脏六腑直蹿上脑门,太阳穴旁血管的剧烈跳动扯得他半边头都是疼的。家里待不住了,他从**起来,草草洗漱了一下,就裹上半个月前从衣服铺子里顺来的袄子冲进院子。经过他老娘旁边时,他朝地上恶狠狠地吐了口浓痰,将门重重地关上,震得老木门一阵颤抖呻吟,连带着老旧的墙面扑簌簌地跌落了一地的石灰片。

李大峰气愤愤地骑上自行车,在他老娘震耳欲聋的吼声中离开了家,出门找清静去了。

李大峰踩了半天车,直到天擦黑了他也没有想到究竟可以去哪儿,出门走得太急,连个住店的钱都没有。他翻了半天裤兜,凑出几张零票子在街角的铺子里买了两个烧饼和一碗稀饭,勉勉强强安抚了一下自己饿到发疼的胃。初八的晚上,大街上依然到处都是人,多数都是携家带口的,相互照应着,李大峰一时间竟无从下手,没捞到半星儿油水。烧饼稀饭也不经饿,他晃了半天,又饿了起来。饥火加上怒火,烧得他浑身发毛。

李大峰将车骑回板材巷的“春江鱼庄”旁边,坐在台阶上歇脚。到了初八,很多餐馆已经开始营业了,里面飘出的阵阵酒菜香闹得李大峰的肚子更饿了。大过年的,又是吃饭的点儿,食客进进出出的,看上去一个个都是满面红光,衣着体面,李大峰的表情焦躁起来。

盗亦有道,干扒手这行也有这行的规矩。店铺春节开张的第一天,按规矩是不能在铺子里面下手的,否则就是不给店主人面子。

李大峰听说过这家店的老板金大钟,知道他不是个善茬。此时他穷途末路、饥寒交迫,就不肯守着这规矩了。李大峰朝店里张望,看见一个喝得东歪西倒的食客,晃晃悠悠地走到前台那里结账。他假装进饭馆找人,慢慢挨了过去,那客人付了账,把钱包揣在裤兜里,露出个边角来。李大峰脱下外套,假装在里面翻找着什么,暗地里却借着外套的掩护,用食指和中指捏住了钱包的一角。他正要得手,后衣领却被人猛地一扯,脚下趔趄了几步才站稳。李大峰回头一看,认出扯他领子的人是春江鱼庄里跑堂的伙计。

那伙计大骂:“你小子下爪子也不挑个地方,敢跑到这儿来偷东西。”

李大峰急于脱身,反手就把那伙计的手给扭到背后,嘴里嚷嚷着:“敢赖你爷爷,你爷爷我是来吃饭的,你嘴里不干不净说啥呢!”

李大峰别的不行,打架还是可以的,那伙计眼看就要吃亏,大声吆喝店里的人来帮忙。李大峰眼看不妙,推开那伙计撒腿就跑,却被看热闹的人堵住了去路,终究是晚了一步。

店里的伙计个个身强力壮的,不一会儿就把李大峰摁倒在地。金大钟听到争吵后出来了,他怕影响生意,使了个眼色,四五个伙计把李大峰扭了出去,拖到后街的巷子里。

一进巷子,金大钟就吩咐伙计:“把这个不讲规矩的下三滥给我往死里打。”

一个伙计怕出事儿,犹豫地问道:“老板,万一打坏了不好吧,要不送到局子里去?”

金大钟啐了一口。

“你懂个屁,他还没有得手,送到局子里面,警察能关得了他?他敢在我这儿动手,就要打得他不敢再来。”

李大峰一听,用力挣扎,叫道:“姓金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买卖的不得罪跑江湖的,做生意开铺子的,你在明,我在暗,你今天打了我,就是坏了道上的规矩。”

金大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你小子挑老子过年开张的第一天,跑到我堂子里面动手,还跟你讲哪门子的规矩!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敢威胁我,什么在明在暗,老子天天都在店里头等着你。”

金大钟看见伙计们都站在一边干瞪眼,心里有气,骂道:“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打。”

说完,金大钟首当其冲,飞起就是一脚,踢在李大峰身上。伙计们见老板亲自动手了,只好围了上去,对李大峰一顿暴揍。

李大峰好不容易挣脱了他们的控制,瞅了个空儿跑了,等到后面没人追了,在街角找了个墙角蹲了下来。他刚才只顾着逃命,这会儿停下来,只觉得脑袋上火烧火燎的,用手一摸,竟然沾了一手血。他正要破口大骂,却牵动了伤处,疼得嘶的一声,原来嘴角也破了。他撸起袖管和裤管,又撩起上衣,只见身上各处被踢打得青紫。他口中恨恨地骂道:“这帮龟孙子,都欺负老子,老子不就是没投好胎么,你们这帮王八羔子就一起来作践我,我今天发誓要干票大的,等老子有钱了,看你们谁还敢惹我!”

突然一只手拍到他的肩头:“大哥,想不想发财?”

李大峰一惊,肩膀一卸闪开了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回头看见一个男人,戴着个围脖遮住大半边脸,只露出两道浓浓的剑眉和一双狭长秀气的眼睛,依稀看得出他皮肤白皙,年纪很轻。

“你谁啊你?没事儿寻老子开心,别看老子现在倒霉了,揍扁你一个雏儿绰绰有余。”

那年轻人没有作声,只是把一包烟和打火机塞到李大峰手里,他低头一看,是市面上最贵的红塔山,警觉地问:“你这是干吗?”

年轻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压低声音说:“板材巷尽头倒数第二间的红顶房子就是‘春江鱼庄’老板金大钟的家,我知道他晚上都是把流水放到卧室的铁皮箱子里面收着,里面最少有三四万现金。”

李大峰有些意外,继而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的?再说了,这么一块大肥肉,你会平白无故送给我?”

年轻人道:“他家门上有锁,我开不了。再说了,一个人怎么偷?连个望风把门的都没有。”

李大峰想了想,道:“你这是一口吞不下,找帮手来了?”

对方点了点头。

李大峰突然变了脸色,一把抓住对方,恶狠狠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能开锁?你到底是谁?”说着就要去扯开那人脸上的围脖。

年轻人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紧紧捂着围脖,急切地嚷道:“板材巷这里谁不知道你是个‘三进宫’的惯偷!再说了,我刚才看到你被金大钟他们打了,这才想拉你入伙,你要是不愿意去就算了,我再去找别人。”

年轻人整了整被扯松了的围脖,冷冷地说道:“可我有那放钱箱子的钥匙,那箱子在卧室里,就算你能开锁,那动静也大,难免吵醒人,有了钥匙,你拿钱还是方便些吧?再说了,事成之后你六我四,你占大头。我虽然没经验,可是这放钱的位置,取钱的钥匙都是我提供的,进屋之后,我多多少少也能帮上些忙,一起行事,你也不用担心我事后出卖你。这笔买卖,怎么算你也不吃亏吧?”

李大峰其实也没打算真的就自己去,毕竟这种事情求的是财,总不至于钱还没到手就反水吧?那不是逼着别人告发自己。

他还是不放心,又问道:“你怎么会有钥匙的?”

年轻人冷哼一声,不耐烦道:“我们不过是结伴求财,我也不见得事事都要告诉你,你要是不放心,就当今天没有遇到我。”

李大峰岂能白白放过这笔大买卖,当即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天晚上。”说完,年轻人从包里掏出一把尖刀递给李大峰,叮嘱道,“这个给你防身。”

李大峰吓了一跳,问道:“偷就偷,拿这个干什么?”

对方不屑道:“怕了?”

李大峰怎能忍受被个雏儿瞧不起,把刀揣在衣服里,大声道:“老子怕个屁,老子还不如你个刚出来混的?今天晚上偷不到就硬抢,只要能弄到钱,怎样都行!”

对方的眼神里透出一丝兴奋,把金大钟家里的情形和接下来的安排详详细细地对李大峰说了一遍。金大钟的老婆张丽霞喜欢打牌,每天睡得晚,过年家里进进出出的,门关得不严,可以找机会偷偷溜进去。

李大峰疑道:“能溜进去还开什么锁?”

年轻人道:“他们家铁门晚上会从里面上锁,开锁是为了出去。待会儿到了金大钟家,院子里有煤垛子,我们进去后就藏在煤垛子背后,等金大钟他们睡着了就动手。”

两个人按照计划顺利地进去了。守到一点多钟,两个人躲在煤垛子背后,眼瞅着门上了锁,屋子里熄了灯,没了声音。李大峰掏开铁门的锁,虚掩着铁门,刚准备和这年轻人去卧室动手,没想到张丽霞披着个外套到院子里换煤,两下里碰了个正着。

张丽霞冷不丁看到院子里有人,本能地开口要喊,李大峰被惊得汗毛一炸,一把上前捂住她的嘴,掏出尖刀就朝她的胸口捅了一刀。刀刚拔出,血一下子喷了出来。张丽霞软软地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血流了一地。

李大峰一把甩开他的手,骂道:“你他娘的想钱想疯了吧,都死人了,还不跑路。”

说完,李大峰推开铁门,夺路而逃。

李大峰仗着路熟,七弯八拐跑回了家。他老娘早就熄灯睡下了,他慌慌张张地开门,进屋换下了沾血的衣服,才想起自己那辆破车忘在金大钟家附近了。他低声咒骂道:“怎么把车给忘在那儿了,我算是倒了血霉了,这下真留不得了。”他胡乱收拾了一下行李,跑到他老娘的房里,从她的抽屉里翻出些零散钞票,连夜出了门。走了两步,他看到巷子口张文的家门口停了一辆摩托车,于是用铁丝掏开车锁。他怕惊动了人,一直推出去百把米远,才敢发动摩托车,蹬着脚踏,一溜烟骑了离去。

第二天上午,伙计去金大钟家找他时,发现金大钟老婆张丽霞被人杀死在院子里,金大钟和他儿子金展鹏则被人杀死在卧室里,凶器是一把尖刀,血淋淋地扔在**。

警方将尖刀提取后,从上面提取到一枚血指印,经过比对,与有过多次前科的李大峰指纹特征一致,又在金家附近找到了一辆李大峰骑过的自行车。警察赶到李大峰家里,却早已人去楼空,只提取到了他换下的血衣。

交代完了当年的作案经过,李大峰开始为自己辩解:“检察官、法官大人,金大钟的家是蒙面人带我去的,刀也是他给我的。我跑的时候,那人还留在金大钟家里,所以,金大钟和他儿子肯定是他杀的。”

林岚问道:“那你为什么杀害陈欣呢?”

李大峰低下了头,过了一会,说道:“我偷了隔壁的摩托车,跑到黔山市,变卖了摩托车和金首饰,换了1万多元现金,后来还买了个假身份证,托关系上了户口,化名王大志,在县里面做起了典当的生意。后来娶了陈欣,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大,收入多了起来。可就在前几年,我在医院附近碰到一个老家的人,虽然并未打上照面,可是我心虚,连夜搬家,从此以后,我变得疑神疑鬼,只要看到背影像老家的人,就几天不敢出门。我把生意丢给了陈欣,只敢在外面租房,不敢买房,生怕过去的事情被发现了。时间长了,陈欣颇有些怨言,我们开始吵架,吵得越来越频繁。接下来,我学会了吸毒,和同样吸毒的徐丽越走越近。我染上毒瘾的事儿被陈欣发现了,她还在我的手机里面发现了我和徐丽的聊天记录,和我大闹了几场。她知道我杀人后,我们的关系更差了,我提出离婚,她就威胁我,说我要是不戒毒,不和徐丽一刀两断,她就去公安机关告发我,我脑子一热,就把她给掐死了。”

被告人的当庭供述不同于以往的供述,为了确认,审判长问道:“被告人,你刚才的供述是否属实?法庭注意到你今天的供述和以往的不同,以哪次为准?”

李大峰长叹一口气,道:“我今天的交代句句属实,我知道我这次死定了,我没有别的心愿,我是被人害了,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只求你们揪出那个魔鬼,他不但利用了我,最后还陷害我,自己却逍遥法外,他要是不被揪出来,我死不瞑目。”

李大峰杀人案的庭审不仅在铁证的面前峰回路转,由零口供变成了全口供,最后还爆出了一记猛料,当年的灭门案另有帮凶。这次不仅是涵江市人民检察院,整个涵江市司法机关都知道了有个擅长技术证据提取和分析的公诉人,对技术证据运用得炉火纯青,让犯罪分子无所遁形。

为了找出当年的神秘蒙面男子,检、警两家在一起进行了深入的研究。这次的方向十分明确,毕竟是20多年前的案子了,找证人、做摸排,如果没有针对性,很难取得重大进展。眼下,利用技术手段对既往的物证和痕迹进一步挖掘,似乎才是正确的途径。

来自检、警两家的技术骨干组成了技术专家组,曹晓辉牵头,林远昊、江旎、林岚、杨波组成了强大的技术智囊团队,路小艾担任记录员。

大家聚在一起,对当年的现场和物证逐一进行分析。面对着一堆图片和照片,几位技术大咖各抒己见,讨论得热火朝天,不过大家的关注点倒是一致,那就是要对当年在刀上留下的血痕做进一步的鉴定。当年的技术只能检测出血型,这就有很多的局限性。如果再补充进行DNA的检测,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会议休息的空隙中,路小艾在走廊好奇地问林岚:“岚姐,20多年前的血液还能进行重新鉴定吗?”

林岚肯定地道:“当然可以。”

路小艾又惊又喜地问:“真的可以?那血液不会过期什么的?我以前看过一个介绍辛普森案件的专题片,说是用于检验的血样可能受到污染,所以不能作为证据使用。我们现在复检,会不会面临同样的问题啊?”

林岚被路小艾一本正经的表情逗乐了。

“血源污染和时间长短是两码事儿。污染通常是提取方法和保管方式不正确导致的。辛普森案之所以无罪,是在物证提取和鉴定的方法、程序上发现了问题,美国的专家在现场和物证上的血液中都检测到了防腐剂(EDTA)的成分,所以怀疑是警方在提取血液后栽赃陷害,倒不完全是血样污染的问题。再说了,DNA检测自从有了PCR技术,陈年血迹的检测就不成问题了。因为PCR技术和早期的DNA指纹图技术不一样,以前的技术对检验样本的新鲜程度有一定的要求,同时需要大量样本,PCR技术却只需极其微量的血量就能完成检测,最重要的是,即便检材因为腐败导致DNA降解,也能通过PCR技术完成检测。”

路小艾感叹道:“没想到现在的技术这么发达了。”

江旎扑哧一声笑了,刮了一下路小艾的鼻子。

“小可爱,这可不是什么现在才有的技术,PCR全称是聚合酶链式反应,它的原理就是把细胞中的DNA片段扩增1000万倍。早在1984年美国的穆里斯教授就发明了这项技术,由于这项技术意义非凡,他还因此获得了诺贝尔奖。”

路小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原来这么早就有了?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不过,江旎姐是法医,懂得这些也就罢了,岚姐怎么也知道啊,她以前不是学痕迹学的吗?”

江旎笑道:“想当年,岚女侠在我们技术处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每个组她都吃得开,师父多了,本事也就见长了。”

路小艾艳羡道:“怪不得,岚姐好福气啊。”

林岚看到路小艾一脸向往的样子,哭笑不得道:“你居然还羡慕,想当年,我可是被这些师父们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最后给折磨得差点患上考试恐惧综合征,真不知道你在这里羡慕个什么劲儿。”

“还要考试,要不要这么狠哪?”路小艾有些不可置信地咋舌。

她见江旎一副确实如此的神情,再看看林岚一脸苦笑,讶然道:“还真考啊。”表情顿时换成了满脸同情。

江旎看到路小艾面部表情变换得那叫一个五彩斑斓,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林岚一向对路小艾的后知后觉免疫了,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休息得差不多了,赶快进去开会吧。”

讨论再度开始,林岚将所有的现场照片进行了扫描,此时在投影仪上逐一放大进行观察。

杨波和林远昊对现场勘查的经验最丰富,大家都期待着他们有新的发现。

当年的技术虽然落后,可是好在现场的照片拍得十分全面,基本上完美再现了当年的情景。

杨波道:“从照片上看,门闩被破坏,大门处一把扫帚倒在地上。从参考测量的标尺来看,院子里面摞着的煤垛宽约2米,高约1.2米,煤堆的挡板上有大片喷溅式血迹,女尸周围的地面有一摊血迹,院子到内屋的路上有零星滴落状血迹。大部分却被擦拭痕迹所覆盖,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足迹。这现场一看就被人清理过。”

林岚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林远昊。

林远昊指着煤垛道:“如果李大峰的交代属实,那么,他和那名蒙面男子躲在煤垛后面那么久,鞋底不可能不沾上煤渣。可是从照片和当年的现场勘查记录来看,现场不但没有发现被鞋底带出来的煤渣,连足迹也没提取到。所以,我同意杨波的推断,这个现场是被人为处理过的,不过,这个人对现场的清理却是有选择性的。”

“他是故意留下的。刀柄上的指印,可以将警方的注意力顺理成章地引到李大峰身上。”林远昊的语气淡然却笃定。

画面切换到里屋,**有一具男童尸体,床单上血迹斑斑,紧挨床的墙面有喷溅状血点。台灯、杯子的碎片散落地面,一些碎片也染上了血污,离床不远处,一具成年男尸体匍匐在地上,尸身周围有一摊血迹,手紧紧攥着床单一角,床单被撕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半截耷拉着。看到这里,大家都心领神会,现场一定发生过激烈的搏斗。

地板也被血染红了,一把染血的尖刀扔在**,地面也有清扫过的痕迹。

林岚道:“关于这个同伙,还真不是李大峰无中生有的幽灵抗辩。屋内和屋外死者的创口特征虽然是同一作案凶器,可呈现出来的手法、力度却截然不同。”

路小艾突然想起林岚刚拿到案子的时候和她之间的讨论,忍不住插嘴道:“岚姐,我记得当初刚拿到案子的时候,你就提出过现场不止一把刀,李大峰另有同伙的假设。”

曹晓辉惊讶道:“你居然早有怀疑?”

林岚道:“是提出过有这种可能性。”

林远昊朝她赞许地一笑,语气轻柔地道:“是因为那枚完整的血指纹吧?”

林岚莫名有些感动。林远昊永远都是那个最懂自己的人,这种浑然天成的默契和心灵上的契合,是她在任何人身上都未曾体会到的。

男女之间的相互爱慕,在破土发芽的初期,虽然朦胧到当事人自己都未能察觉,却总能被他们的情敌轻易地捕获。

他们之间这种微妙的互动尽收杨波的眼中,杨波的目光疑惑地在二人的脸上扫了个来回,忽然有所领悟,自嘲一笑。

林远昊这样清心寡欲的人,居然也会如此温柔地注视着另一个人。上次林岚出车祸时,素来镇定的林远昊慌了手脚,明显就是关心则乱。

动了心的人,满心满眼都是对方,哪里还能做到云淡风轻呢?

路小艾可没洞察到这电光火石间的甜蜜和失落,她急着探知谜底,忍不住催问道:“岚姐,林组长说的完整的指纹是什么意思?”

林岚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朝小艾笑了笑,接着道:“那枚检测出B型血的指印太完整了,李大峰是O型血,金大钟父子是AB型血,所以,那枚指纹应该是李大峰捅张丽霞那一刀之后留下来的。如果李大峰杀了张丽霞之后再进屋去杀害金大钟父子,这枚指纹不可能如此完整,多多少少会遭到破坏,所以我之前产生了怀疑。”

曹晓辉问:“所以,你相信李大峰的说法,金大钟父子是他的同伙杀的?”

路小艾问:“如果不是李大峰杀的,为什么留有他指纹的刀上沾了AB型的血?”

林岚道:“如果凶手杀死金大钟父子后,戴着手套去拿李大峰留在现场的刀,再用刀刃沾上金大钟父子的血,就能造成留有李大峰指纹的刀上沾三个被害人血迹的假象。”

曹晓辉点头道:“张丽霞的死因是当胸一刀,金大钟和金展鹏则是身中数刀,刀刀皆是冲着要害部位,感觉这凶手和金大钟父子有着莫大的仇恨。李大峰没有道理如此仇恨金大钟,虽然他被金大钟找人围殴了,在院子里杀害张丽霞的时候,应该是他怒火的峰值,却也只捅了一刀。他杀了一人,愤怒应该消减不少,按照通常的犯罪心理,不会再对金大钟父子下这么重的手,所以,我同意你的推断。不过,仅凭血型来做判断还是有失准确,做一次DNA检测还是有必要的。”

曹晓峰联系证据档案室调取了当年灭门案的凶器,拿回实验室进行检测。

结论刚出来,曹晓峰还没来得及出鉴定报告,林岚就拖着林骁勇找上门来了。

曹晓峰调侃道:“这点踩得这么准?你们俩在我身上安监控了?”

林岚扑哧一声笑了,林骁勇捶了曹晓峰一拳。

“你小子,皮痒痒了,拿我这老头儿打趣。”

林岚笑嘻嘻道:“是我拉着老爸过来的。”

林骁勇斜了林岚一眼:“这个沉不住气的丫头,这几天总惦记着这事儿,坐立不安的,没个消停。”

林岚顾不上和她爸抬杠,着急忙火地只管追着曹晓峰问:“曹法医,听您刚才的意思,结果出来了?”

曹晓峰用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只见林岚眼中骤然一亮,一脸期待。

曹晓峰道:“我从刀身、以前留存的血样棉签上提取了样本,进行PCR检测,发现两处血样中有Y及Alu重复序列,还有一份发现只有Alu重复序列,没有Y。”

林骁勇见林岚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他这说的都哪跟哪儿,你听得这么得劲儿?”

林岚笑道:“曹法医的意思是说,有两份血样是男性的,有一份是女性的。”

林骁勇奇道:“你从哪儿听出来的?”

“曹法医用的鉴定方法是体外DNA扩增技术,他对血痕标本进行性别鉴定,产生两种重复序列的是男性,产生一种的是女性。不过,能够做到对几十年前的血痕准确鉴定,还是要借助灵敏、可靠的PCR技术。”

曹晓峰道:“刀上的确检测到了三种不同的DNA,我将这些与金大钟一家三口的DNA进行了比对,完全吻合。从检测的结果来看,刀刃上测出了金大钟、金展鹏和张丽霞的DNA混合分型,刀柄上的血指印,检测出的DNA是张丽霞的。”

林岚道:“这么说,张丽霞的血的确被其他被害人的血覆盖了。”

从曹晓峰那儿出来后,林骁勇感觉林岚情绪有些低落,于是问道:“结果没出来的时候,天天在家念叨,这结果出来了,怎么还是一脸的不高兴啊?”

“其实,这件事我有错。”

“哦?”

“我一开始有过怀疑,可是却没有申请对当年的物证进行补充鉴定。虽然说当时李大峰没有开口,证据也没有往这上面反映,可我还是没有做到对所有的疑点进行查证,差点就让真相蒙尘。”

“照你这么说,我也有错,我压根儿就没看出来。既然咱爷俩都有错,那就将功补过,把那个逍遥法外的凶手给逮回来。你不是老强调办案的亲历性么,我马上要去板材巷调查走访,要不要一起?”

林岚问:“那儿不是早就拆迁了吗?”

“是拆迁了没错,可我这段时间调查了一下,那些拆迁户很多都是就近还建的,还有几家老铺子也在附近找了门面经营,值得去一趟。”

车开到板材巷后,林骁勇找到以前的住户,以拉家常的方式打探消息,几个老街坊知道金大钟以前开了个饭馆儿,生意不错,不过为人的确不够厚道,得罪的人不少。还有一两家开铺子的,隐约听坊间传闻他这开饭馆的钱来得有些伤阴鸷,是逼死嫂嫂、侄儿后霸占了亡兄的财产。

这样一来,事情倒是更复杂了。凶杀案,无非就是为财、为情、为仇,从案件现有的证据来看,仇杀的可能性更大,不过这仇人多了,反倒加大了排查的难度。

林骁勇和林岚走访了几家,虽说打探到一些陈年往事,可是仅凭这些,根本无法找到那个神秘的男子。

两人又分头找了几户人家了解情况。林岚问完一位老大爷,刚刚出门,就听到哭声,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3岁的小女孩独自一人在巷子里哭。林岚赶紧跑了过去,哄着小姑娘,可是小姑娘不停地哭,旁边也没见着她的家人。林岚好不容易哄得好些了,可是小姑娘只知道喊妈妈,也说不清自己到底住哪儿。

林岚没办法,只能把小女孩抱着去找林骁勇。林骁勇见她手里抱着个女娃娃,愕然道:“一会儿工夫你就捡回来一孩子,这效率也够高了。”

林岚抱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小姑娘,哭笑不得道:“老爸,现在先别逗我,快给出出主意。”

林骁勇四处看了看,没人在找孩子,估计这孩子是和家人走散了。

“你顺着巷子左拐过去两个路口,就有一个派出所。我刚刚接到个紧急任务,要赶回队里。这巷子太窄,车开不进去,你把孩子先送到派出所,让他们赶紧想办法联系上孩子的家属。”林骁勇说完就急急忙忙开车走了。

林岚抱着这个软软糯糯、眼泪汪汪的小宝贝,脑袋都大了。她暗暗嘀咕着老爸不讲义气,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自己一个人跑了。

副所长钟涛道:“小王,你赶紧把孩子给老李送过去,他们这会儿可能急坏了。”

几个记者在巷子这边参访非遗文化传承人,恰好拍到了这一幕,他们要采访林岚。林岚连忙摇手道:“任何人遇到这种事儿都会这么做的,真不用采访我。”说完她就一溜烟走了。

不料,当天晚上的新闻报道了这件事儿,还播了一段林岚抱着小女孩边走边哄,送到派出所的画面,包括那句“任何人遇到这种事儿都会这么做的”。

记者还在旁边总结道:“据我们了解,这位热心助人的检察官今天是在附近调查取证的,她不仅对工作认真负责,办案途中还不忘助人为乐,做好事不留名,不愧为人民的检察官。”

装修豪华的别墅里,男子盯着屏幕上播放的新闻,面部的线条逐渐扭曲,他咬牙切齿地说了句“阴魂不散!”,紧跟着就把遥控器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他从抽屉里拿出一部老式的平板手机,按下号码后,过了好久对方才接通。

“我最近遇上点麻烦,你给我弄两份护照,我要带人出去避一避。”

对方压低声音道:“一个月后交货。”

“我等不了那么久,我要加急的。”

“那每本加30万元。”

“没问题,还是老规矩,我发密钥给你。”

对方挂了电话。

男子将手机卡从卡槽里取了出来,用剪刀剪碎了,紧紧握在手中。

他走出房间,穿过雅致的走廊,推开一扇雕花的黄花梨木门,里面是意大利风格的浴室家具和美标进口洁具。他来到一个纯黑色的抽水马桶前,将拳头翻转朝下,摊开掌心,碎片轻巧地漂浮在水面上,他拨弄了一下华丽的金属手柄,碎片在漩涡中转瞬消失了踪迹。

自从热心助人被采访后,林岚接连几天上班,大家都乐呵呵地给她打招呼:“你好啊,人民的检察官。”弄得林岚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内网通知,马上要进行案件评查,业务部门顿时忙了个底朝天。

林岚和路小艾一起在办公室整理卷宗,忙得不亦乐乎。林岚清点时发现,路小艾把半山花园火灾案的一份鉴定报告复印件夹到了盗窃案的卷宗里。

林岚对路小艾说道:“小艾,火灾案还没有正式移送呢,把这份提前介入环节取得的证据放在盗窃案里面不太合适,还是先拿出来吧。”

路小艾答应着,把鉴定抽了出来,结果不小心碰倒了一旁的水杯,水全泼到了鉴定结果上。路小艾“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扯过几张卫生纸铺在鉴定结果上吸水。

“冰箱?”路小艾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对啊,要想干了之后不发皱,就得放进冰箱。”

“为什么?”

“就是纤维的脱水原理啊。潮湿的纸变得干燥就是一个脱水的过程。分布在一张纸上的若干纤维长度不一,脱水的速度不同,先干燥的部分收缩,就回去拉扯依然湿润的部分,导致纤维的变形,结果就是纸张的表面凹凸不平,形成褶皱。可是在冰箱的冷冻状态下,纤维会经历一个均匀的整体脱水过程,伸缩比例趋于一致,避免了纤维因为收缩不均而变形,自然就不会产生褶皱咯。”

路小艾一听还有这种操作,顿时好奇心爆棚。

“居然这么神奇,我一定要试试。岚姐,这跑腿就不用你了,我去就行了。”

路小艾注意力全在鉴定上了,完全没看路,刚一出门就撞上了一堵迎面而来的肉墙,随着一大一小两声“啊”,两份鉴定同时掉在了地上,跌了个四仰八叉。

路小艾急眼了,好不容易找到让鉴定保持原貌的法子,这下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这份鉴定的毁坏程度雪上加霜,顿时一股火起,嚷嚷道:“你这人怎么不看路啊?!”

对面的小伙子没想到这么萌萌的长相的小丫头居然这么凶,一时有些愣住了,嗫嚅道:“这个……不是你先撞上来的吗?我闪都闪不及。”

林岚一看,原来是跟曹晓辉一个队里的赵勇敢,赶忙过来制止了还要继续发飙的路小艾,然后弯下腰去捡掉在地上的两份鉴定报告。林岚一看上面的字就明白了,原来赵勇敢是帮曹晓峰送灭门案件中的尖刀血迹物证鉴定的,那天她只是知道了结果,可是报告还没制作出来。林岚正要合拢鉴定报告,无意中瞟了眼路小艾掉在地上的那份鉴定报告,顿时呆立当场。

两份报告,两段对STR分型的表述,如同两道惊雷,把林岚劈得外焦里嫩,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