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旧金山·揭秘

1

小玉、Kevin、骆驼和谢安娜乘坐的航班,于当地时间上午11点半抵达旧金山国际机场。骆驼一路跟紧小玉和Kevin,视线时刻不离二人。几人的证件更是由他全权保管,只在通过海关时才临时发放,用完立即收回。谢安娜一路提心吊胆,时不时还要怀疑Kevin和小玉,需Kevin一直低声开解安慰。小玉则对这一切心不在焉。此次自投罗网,不知是否有去无回。但回又能如何?心中唯一割舍不断的,其实早就不值得割舍。视频中那医院里的女子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就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到哪儿,其实都是一样的。

四人顺利进入美国。骆驼手段果然了得,美国护照和签证都能瞒过美国海关,是仿品中的上品了。骆驼绝非记者,大家早都心知肚明。飞机降落之前,借骆驼上厕所的工夫,Kevin曾向小玉低语:骆驼绝非常人,背景不凡。竞争对手和山寨商都未必会如此大手笔,能有这种强大支援的,除了布兰克,一时再也想不出他人。因此无论如何,不能信任骆驼,更不能受他控制。等下机后,必须找机会给当地的朋友打电话请求外援。到时可能需要小玉帮忙,见机行事。

来到机场大厅,和一周前无异,似乎也不见任何可疑之人。自北京站之后,倒是再没遭遇不速之客。不知是行踪足够隐蔽,还是对方怕惹出更大麻烦而放弃了国外的行动。回到美国,就如同回到布兰克的手掌心,看似平静的机场,却让小玉感觉危机四伏。Kevin伺机向小玉使了个眼色,大概是要让她协助分散骆驼的注意力,为Kevin给朋友打电话制造便利。小玉正巧肚子微有不适,长途飞行,飞机上吃的都堵在胸口。她灵机一动,打算干脆夸大其词来装肚子痛,正要酝酿,骆驼却抢先开口叫起来:“哎哟!肚子疼!”

小玉吃了一惊,只见骆驼手托小腹,龇牙咧嘴,翻着白眼说:“真他妈倒霉啊!飞机上给吃的什么?你们都没事儿吗?不成了,我得上厕所!”

骆驼说罢,转身冲向卫生间。小玉和Kevin交换了一个眼色,Kevin赶忙走远几步,掏出手机窃窃私语,以雄武的后背朝向小玉。他一个字也没提过可赋,没问可赋是谁,和小玉什么关系。但小玉觉得,Kevin变得沉默而拘谨。小玉不禁有些歉意。这场逃亡和寻宝的确是他的博弈,却也并非与小玉完全无关。他们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当他得知此事与她无关之后,仍像兄长般保护着她。

Kevin转身看着小玉,目光变得温柔而释怀。她心中顿觉感动,有些不知所措。Kevin走上前来,低声问道:“他还没回来?”

骆驼却猛然从Kevin背后转出来,一把抢过Kevin手中的Anphone。

“还给我!”Kevin上前一步,骆驼退后两步:“不是说好了一切都听我的?这玩意儿不安全,太容易暴露行踪。我不信任它。”

“换过SIM卡了。”

“嘁!换了卡就安全了?你们美国人的东西,尤其是这种不能换电池的,我根本不放心!拜拜吧您呢!”骆驼随手把Anphone扔进身边的垃圾桶里。

“你……”Kevin怒目圆睁,握紧双拳。

“你想干吗?想说话不算数?”骆驼又倒退了两步。

Kevin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小玉忙向Kevin连连摇头。

骆驼本已面露惧色,见Kevin忍住了没动手,胆子又大起来,尖声说:“走还是不走?”小玉轻抚Kevin的胳膊,Kevin勉强点点头。骆驼得意地拉起谢安娜的箱子拔腿就走。谢安娜见箱子被拉走了,连忙小跑着跟上,小玉和Kevin也只好默然跟着。

骆驼引领三人走出抵达大厅,沿便道走了一段,突然又从另一扇门走回大厅,搭乘电梯上到出发层,口中振振有词,好像在自言自语发牢骚。小玉心中不解,却并不多问。Kevin则一语不发,表情严峻,疑心重重。四人走出出发层的大门。骆驼走向路边停放的深蓝色面包车,车里没人,车门没锁,钥匙留在引擎里。之前那辆丰田佳美也像甲壳虫一般不知去向。

面包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一段,像是渐渐远离市区。不久下了高速,三转两转进入山谷。山路崎岖,四周越发偏僻,只有密林,没有车辆行人。面包车最终停在一座僻静的木屋前。木屋孤立于林间,只有一层,房顶是三角形的,看上去比上次的联体房屋更简陋,室内也显狭小。一间客厅,两间卧室,有厨房和厕所。家具陈设非常简单:床,餐桌,木椅和沙发。家具上浮着一层薄土,看似很久无人居住,但冰箱里又有新鲜的食物和饮料,该是提前准备好的。

大家吃了用微波炉热的比萨,骆驼拿出一份当天的报纸。报纸上刊登了律师事务所的公告,公告里列了五所指定的DNA鉴定实验室,请“自认为是安第斯后代的人”去这五家中的任意一家进行亲子鉴定。Kevin没有手机,无法上网搜索实验室的联系方式。屋子里倒是有现成的电话黄页。Kevin尝试拨打第一家,拨了很多次才接通,对方让先去律师事务所登记,取得事务所开具的登记证之后,再致电诊所预约化验时间。Kevin认真记下步骤,对方却在最后补充了一句:“其实,本诊所一个月之内的预约早已排满了。”

Kevin再翻电话簿,骆驼不屑道:“甭费劲儿了,别的估计也都约满了。”

Kevin并不理会,继续尝试别的诊所。小玉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知道没多少希望。谢安娜不明白大家在做什么,表情依旧茫然忐忑,却也不敢多问。过不多时,她不堪一路奔波,仰在沙发上打起了瞌睡。骆驼则一脸不屑,跷起二郎腿,用遥控器打开电视。连着转了些台,定在午间新闻上。小玉正要让骆驼关小音量,电视却开始播报有关安第斯遗产的新闻。几双目光立刻被吸引了。

画面里的街道热闹犹如集市,律师行所在的办公大厦门前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警察已将整条马路封闭,一条长队源自大厦深处,顺街道延伸,看不到尽头。队伍中的女人大多和谢安娜年龄相仿,体形和肤色却五花八门,简直宛如世界人民大团结的公益片。画面转为特写。大厦入口处,一名工作人员正在和一个排队的黑胖女人争吵:“对不起太太,我们要找的,是同时具备中国和犹太血统的人!”女人争辩道:“我知道!虽然我的皮肤是黑的,但我也能看懂报纸!我的黑皮肤是我母亲传给我的,可我的父亲是白人,而且他也告诉过我,我的祖母是中国人!没人告诉过我我的祖父是谁。也许他是犹太人呢?为什么我就没有可能?难道这里也存在种族歧视?”画面一转,队伍中的一名墨西哥裔女人双手交叉于胸:“我是个私生子,我母亲从来没告诉过我父亲是谁。她活着的时候最喜欢吃寿司,也会使筷子。中国人是不是吃寿司的?仁慈的上帝,谁知道呢?我早晨6点就到这里排队了!”

电视镜头转回新闻主播,她打趣地说道:“如果我要是有个身份不详的祖父或者祖母,肯定也要去试试运气!万一碰上了呢?几十亿美元的财产呢!只是现在想要去试运气恐怕也难,我们的记者采访了旧金山湾区五所指定的检验诊所,这几家诊所在一个月内都已经预约满了……”

“她都说了些啥?”谢安娜不知何时醒来,睡眼惺忪,见几人都盯着电视,也警觉起来,见Kevin和小玉都没回答,忙拉起小玉的手:“这电视上刚才演的是哪儿?是不是我父亲的公司?又出啥事儿了?咋还有警察?”

“不,这不是安第斯公司。这些人都是去鉴定身份的。”小玉答道。

“她们凭什么去?她们想冒充?这可咋办?咱们是不是也得赶紧去?”谢安娜激动得要往起站,Kevin忙解释道:“你不要着急,我们一会儿就去那里……”

“是吗?你真敢往那儿去?刚才没看见边儿上那些人?”骆驼拿起遥控器,定格电视画面,随即开始倒退。数字电视具备暂停和回放功能,不久回到排队现场。再次定格,搜索,人群中藏匿的壮汉逐一被放大。小玉心中一紧,只听Kevin在耳边低语:“都是布兰克的人。我见过的。”

“好记性!呵呵!所以啊!哪儿有那么容易?”骆驼按遥控器,电视恢复新闻播报。Kevin沉默了。谢安娜越来越着急:“你们在说啥?他们是谁?咱们为啥还不走?要是万一认错一个,咱们不是就白来了?”

“那里有坏人。我相信他们是在等我们!”Kevin解释完了,沉思了片刻,抬头问谢安娜:“你说你在中国的时候,有个安第斯先生派来的人找到你,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怎么联络吗?”

谢安娜点头道:“记着呢!他嘱咐我记住他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那就好办了!”Kevin眼睛一亮,“他的名字和电话是什么?”

“这……这我可不能说。”谢安娜摇头道,“那男的说了,不到紧要关头绝不能给他打电话,而且,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的名字和电话给别人。”

“但现在就是紧要关头了!也许只有找到这个人,我们才有最后的希望!”Kevin越发迫切。

“可……”谢安娜面露难色,“可那男的,看着挺不好惹的。我……我怕得罪他!”

“唉!”Kevin叹了口气,“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谁说的?”骆驼边说边冲电视努努嘴。电视里,安第斯夫人被大群记者簇拥着,依然一身黑衣,一脸怒气。有记者抢先发问:“对于安第斯先生的遗嘱安排,您作何感想?”安第斯夫人歇斯底里道:“这都是阴谋!我丈夫是不会如此对待我的!这些一定都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一手设计的!”记者又问:“您说的别有用心的人,是不是指安第斯公司的副总裁,布兰克先生?”安第斯夫人咬牙切齿:“上帝会让作恶的人下地狱的!”记者继续追问:“明天下午董事会就要召开记者招待会了,到时候会不会宣布布兰克先生即将正式继任安第斯公司的CEO呢?”“上帝会让作恶的人下地狱的!”安第斯夫人狠狠重复,说罢穿出人群。

“明天下午就宣布董事会决议?遗产继承人的身份不是还没确定吗?”小玉问。Kevin解释说:“作为大股东,继承人有权指派或解雇董事,但继承人本身并不是董事,董事会也不需要他参加。”

“那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布兰克继任总裁?”

“可不是吗?除非……”骆驼接过话茬儿,又斜一眼电视,不知何时又被他定了格,画面上的安第斯夫人两眼冒火。Kevin若有所悟:“你是说……”

骆驼忙摆手道:“别啊,我可什么都没说!反正一分钱也落不到我手里!”

Kevin把目光转向谢安娜,面色严肃郑重:“现在,也许唯一能帮助我们的人,就是……安第斯太太!”

“她?她能愿意帮我?”谢安娜面露疑色。Kevin吞吞吐吐起来:“恐怕不会白帮忙的……”

“你的意思是……”

“令尊的遗嘱把财产都留给你了,没留给她……”

谢安娜终于领悟了:“唉!我当啥,就也分她点儿呗?反正你们都说了,我父亲有的是钱。人家也是明媒正娶啊!我从小就穷!也从没指望过多有钱,能有点儿就成了。”

Kevin欣喜道:“那肯定有的!”

骆驼却在一旁嘶哑地笑道:“那得看你多会还价儿了!嘿嘿!你有那女人的电话号码?”

“当然,我是安第斯先生的助理。不过……”Kevin冷冷瞪着骆驼。骆驼掏出自己的手机,扔在桌子上,“借给你!就在这儿打!用不着偷偷摸摸的!”

2

安第斯家书房里的写字台光洁明亮,没有便笺,没有笔,没有一丝尘土,能映出安第斯夫人的窈窕身影,年轻冷艳。

她把这书房里的一切都搬走了,但依然无法彻底消除老安第斯的气味。就像那该死的卧室,大得无边,却竟如此顽固地凝聚着一个人的气息。她痛恨卧室,如同她痛恨整栋房子,多一分钟也不愿停留。但自从她回到这里,狗仔队就时常光顾,有时夜里也会偷拍。一个忠诚而伤心的寡妇不该整夜留宿别处。再说还需时刻提防手脚过于“勤快”的用人。她的秘密的确不少,只不过,那位从墨西哥偷渡来的园丁当不了间谍。

世界就像是一座摩天大厦,层层相通,却只有单向通行的铁门。向下易如反掌,向上百般艰难。从底层向上风险不大,爬得越高则越危险,就像她身处金融区的高层公寓,一旦跌落,粉身碎骨。她已钻出窗外,不能回头,只有攀上更高层的窗台。那一层本该属于她的。她曾为父亲铺路,如今则踩在父亲的墓碑之上。她记得最后一次见父亲的情景。她只去过一次监狱,是在母亲无数次恳求之下。她本以为自己并不同情那落魄的男人,但父亲的样子让她彻底崩溃了。父亲成了苍老臃肿的陌生人,头发蓬乱,目光迷离,嘴角有凝固的痰渍。那是跌落大厦的尸体,精神已经彻底粉碎。她突然想起童年的自己,也曾把父亲看作雄伟的靠山。她心中悲恸欲绝,并非完全因为父亲,更多因为自己正在瓦解的精神。

她开始长期旅行,周游世界。但不论是加勒比海的游轮,还是蒙特卡洛的赌场,都令她难以释怀,夜夜酩酊。某一夜突然醒来,听到窗外隐隐的海浪声,完全不知身在何方,突然想起十年前,在大学的疯狂派对上,那让她怀孕的男生。那个校队橄榄球队员粗俗而愚蠢,但他曾在胸前刻上她的名字。她突然后悔无比,她想她该生下他的孩子,以此让那男人一生服帖。橄榄球运动员能成为她的私人财产。凭借她的聪明,他们可以永居世界大厦的中上层。虽到不了全景大宅和空中花园,却也有无尽风景。然而一切都变了。她的父亲一败涂地,她的婚姻成了筹码,注定了她才是输的一方。她就像悬于顶楼大宅的装饰画,每日遥望浮华远景,近前一片冰冷空旷。30多岁的女人,突然发现青春已毫无意义地流逝,心中产生的是仇恨。她提前结束旅行,返回旧金山。搬离安第斯的大宅,在金融区租住了豪华公寓。她不要做装饰画。她要做大厦顶楼的主人,追讨她那一去不返的青春。

管家轻敲书房的木门,她等的人已经到了。

安第斯夫人从管家手中接过蒙着黑纱的帽子,快步穿过客厅,步上楼梯。这是一群极特殊的客人,进出都须经车库的后门,接待则是在二层最隐蔽的房间。开门进屋之前,她放慢脚步,落下面纱,尽量挺直身子,她必须确保自己尊严而神秘,在别人眼中高不可攀,不论对方是敌是友。管家替她打开房门。

“Kevin,好久不见了。”安第斯夫人没有微笑,没有问候。双目藏于薄纱之后,迅速扫视来客。Kevin身着皮衣仔裤,风尘仆仆但精力充沛。身边一名短发女子,身着紧身黑衣,年轻小巧,面色苍白却机警聪颖;另一名女子则苍老瘦弱憔悴不堪。这几人安第斯夫人都能大体猜得出身份,唯有另一个东亚男人,瘦小精鬼,实在不知来历。

“您好!尊敬的安第斯夫人!”Kevin微微垂首,毕恭毕敬,“对于已经发生的一切,我感到非常难过,我……”

“不必!”安第斯夫人一抬手,“让我们直接进入主题,请介绍你带来的这几位客人吧?”

安第斯夫人傲然而视,目光如黑夜林月般寒冷皎洁。小玉手腕一紧,那是谢安娜在暗中用力。自从走进豪宅,谢安娜就惶恐倍增,像是走进皇宫的农妇。大厦过于宏伟,陈设却过于简单陈旧,色调低沉,历史久远,因此格外肃穆威严。即便是这二楼拐角处不起眼的房间,竟也令人感到震慑。房间里没有家具,只有几棵巨大植物,阴影覆盖大半个房间。加之目光灼人的安第斯夫人,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Kevin的介绍从小玉开始。安第斯夫人饶有兴趣地眯起眼:“幸会啊,露小姐!您就是杀害我丈夫的凶手?”

小玉一时语塞。Kevin正要解释,安第斯夫人却冷冷一笑:“当然,我明白,新闻和警察都是最不可靠的。”安第斯夫人再去看骆驼,不等她开口,骆驼抢先道:“嘿嘿!我只是无名小卒,他们的随从。”

小玉还是第一次听骆驼说英语。虽然中国口音浓重,听上去却很流利。安第斯夫人面露疑色,Kevin忙解释:“这是罗先生,他是我的好朋友,是他帮助我们出入美国。”

“哦?”安第斯夫人微微惊讶,眉毛一扬,“看来,你神通广大?”

骆驼正要嬉笑接答,被Kevin抢过话头,介绍谢安娜说:“安第斯夫人,这就是我在电话中跟您提起的谢安娜女士。她就是安第斯先生的女儿。”

“哦?这位?”安第斯夫人上前一步,向谢安娜伸出手:“你好,谢女士。”

谢安娜在安第斯夫人面前紧张失措,又听不懂英语,也不敢贸然伸手,继续抓紧小玉的胳膊。Kevin和小玉低声安慰,她才怯生生伸出手。安第斯夫人飞快地一握,立刻抽回手说:“谢女士,我很遗憾,你的父亲见不到你了。我非常难过。”

Kevin充当翻译,谢安娜连忙抽了几下鼻子,人倒是放松下来,想说点什么却还是没敢。安第斯夫人漠然等了片刻,继续说:“有些事情,早有传闻。不过我以前问过我的丈夫,他从没承认过。所以,我想我有权怀疑那份遗嘱的真实性。”

Kevin没再翻译,微微皱眉说:“安第斯夫人,我找到一张照片,能证明安第斯先生的确1948年是在上海,而且……”

“Kevin,”安第斯夫人打断Kevin,“遗嘱已经在那里了,我现在宁愿它是真的。我也希望这位安第斯的女儿也是真的。你明白吗?所以,我需要问她几个问题。”

Kevin用力点头,转而用中文对谢安娜说:“安第斯夫人愿意帮助你,但她需要问你几个问题,来确认你的身份。如实回答她好吗?”

谢安娜惴惴地点头。Kevin随即向安第斯夫人点点头。安第斯夫人问道:“最早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Kevin翻译之后,谢安娜面露难色:“咋又问这个?人家不让说。”

安第斯夫人看出端详,不等Kevin翻译,皱眉道:“她是不信任我吗?这我可以理解。我们就不必浪费时间了吧?”

Kevin忙低声对谢安娜说:“安第斯夫人是你父亲的妻子,他们在一起生活十几年了。安第斯先生的敌人,也是她的敌人。现在就只有安第斯夫人能帮得了我们。”

“你的意思,是非得说?”谢安娜试探着问。Kevin用力点头。谢安娜一咬牙:“那就说呗!那男的说他姓阎,大概60多岁,秃头,矮矮的,有点儿胖。”

Kevin追问:“他是不是给你留过一个电话?”

“电话……电话……等等啊,等我找找……”谢安娜摸索一番,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递给Kevin。安第斯夫人一把夺过纸条,塞进自己的衣兜。

谢安娜急道:“她咋给拿走了?”

安第斯夫人后退一步,冷冷道:“告诉她!只有我才能帮得上她!”

Kevin搀住谢安娜:“安第斯夫人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旁边“哧”的一声,众人循声望去,骆驼正一脸不屑,忽而又嘻嘻一笑:“安第斯夫人,您还没开个价呢?”

安第斯夫人毫不犹豫地说:“我要九成。”

众目圆睁,唯有谢安娜一脸迷茫。Kevin为难道:“安第斯夫人,这……”

“嫌少吗?知道一成是多少钱吗?”安第斯夫人傲然道,“我相信,这位谢女士一辈子也花不完。”

“可……”

“没关系。如果这位女士不同意的话,完全可以去找别人帮忙。”安第斯夫人耸耸肩,不耐烦道,“时间不早了……”

“的确时间不早了!”骆驼抢道,“您说得太对了!明天安第斯公司就要有新总裁了!这位新总裁好像和您……”骆驼话说了一半,安第斯夫人杏目圆睁,骆驼哈哈一笑道:“哈哈!我是说,没有这位谢女士,您的钱,这辈子还够用吗?”

安第斯夫人难抑怒气,转头对Kevin说:“让我们弄清楚一点: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我是看在你照顾安第斯先生多年的分儿上才让你们来的!我看,还是请这位谢女士,去找其他人帮忙吧!”

“不不不!安第斯夫人,请不要理会他!这件事是要谢女士来决定的!”

“可你的谢女士好像也没同意呢!”安第斯夫人越发不耐烦。Kevin恳求道:“请给我一点时间!我相信她应该会同意的!”

房门突然开了。管家走进来,在安第斯夫人耳边低语几句。安第斯夫人眉头一皱,对Kevin说:“我就给你十分钟时间。”

安第斯夫人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3

“您好,安第斯夫人,非常抱歉打扰您!”弗莱德探长低头行礼。安第斯夫人备感疑惑。其实探长并非稀客,但探长身后还跟着一个红发老太太,满脸堆笑,矮胖的身体被橘红色大衣包裹着,像是热带雨林里的巨大花蕾,过于鲜艳,仿佛暗藏着危机。

安第斯夫人没让两人进屋,双臂交叉胸前,似笑非笑地说:“探长先生,您好。您是为了哪个案子而来呢?是因为我的用人,还是我的先生?我希望是后者。”

“很遗憾!这次要让您失望了。”探长无奈地摇头。

“你是说,谋杀我丈夫的凶手依然逍遥法外?”安第斯夫人怒目圆睁。

“不,安第斯夫人,我不是跟您说过吗?我们还不能确定那个女孩就是凶手,因为,我们并没有在安第斯先生的房间里检验到致命有毒气体,在那只昆虫机器人的碎片上也没有。”

“你的意思是说,我丈夫不是那女孩杀的?那她干吗要跑?”

“所以我们并没取消通缉令。”

“光通缉他们有什么用?幕后的真凶呢?老实说吧,我早有预感!我丈夫迟早要死在那间办公室里!他的死对谁最有好处?难道你们真的就打算让幕后真凶逍遥法外?”

探长并不辩解,待安第斯夫人告一段落了,沉吟道:“对您丈夫的案子,我们一直都在全力以赴。但今天我不是为了那个案子来的,还请您容许我言归正传。”

安第斯夫人勉强点头:“那就请快说吧!我还有事呢!”

“安第斯夫人,这是桔恩小姐,她就是何塞——您的用人的介绍人。”

桔恩小姐忙凑上前,加大笑容,连连鞠躬:“安第斯夫人,见到您真是太荣幸了!太荣幸了真的。”

安第斯夫人却并不理会桔恩,漠然地对探长说:“探长先生,我还真有点糊涂了。您带她来干什么?我那个用人——他叫什么来着?他只是一个小偷。我发现了他的行为,所以交给您处理而已。我已经把他开除了,他和我再没关系了。难道作为警察,您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小偷吗?”

探长问道:“安第斯夫人,我上次的问题您还没答复我。您发现家里丢了什么东西吗?”

“这我不知道。我家东西很多,即便丢了我也搞不清。”

探长耸耸肩:“这样说来,其实我们并没有证据证明,何塞偷了您的任何东西?”

安第斯夫人再次瞪圆眼睛:“他要不是小偷,为什么在凌晨1点,偷偷摸摸到我丈夫的书房里去?”

“尊敬的安第斯夫人,”桔恩小姐硬凑上来,满脸堆笑地说,“您丈夫的书房大门上,也没写着用人凌晨1点不能进入啊,是不是呢尊敬的安第斯夫人?”

“可这是我的家规!我亲**代过,未经允许不可以随便进入我丈夫的书房!”

“所以我尊敬的安第斯夫人,何塞他只是违反了您的家规,还不至于让警察来管呢!对不起安第斯夫人,我不该说这个,我是特意请求弗莱德探长带我来向您亲自道歉的,请求您原谅我,也请原谅何塞!您这样有面子的人,何必要跟一个低贱的用人计较呢?如果您能大人不计小人过,我相信何塞一家,哦不,还有我,都会对您感激不尽,夜夜为您祈祷呢!呵呵呵呵!”

桔恩小姐的胖脸笑成一朵偌大的**,花瓣纷杂,花枝乱颤。安第斯夫人却翻脸道:“你是谁?你凭什么来教训我?”

桔恩小姐的胖脸上立刻又充满了惶恐:“对不起安第斯夫人,请您千万不要动怒!也许是我说错话了,真对不起!可我只是站在何塞母亲的角度——亲爱的安第斯夫人,您替何塞那可怜的母亲想想,她正日日夜夜为远在他乡的孩子担忧呢!她不得不忍受离别之苦,因为她还要靠着何塞那点微薄的工资,来养育何塞的两个弟弟和三个妹妹!您一看就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您一定不会不怜悯那个可怜的穷苦的老太婆,是不是呢,安第斯夫人?上帝一定会保佑您的!”

安第斯夫人由怒生厌,这是在浪费她的时间。她转向探长:“探长先生,是谁给您权力,带一个可笑的神经病跑到我家里来折腾的?”

探长再次耸耸肩:“对不起安第斯夫人,我只想给这位好心的桔恩小姐一个亲自向您道歉的机会,我也希望所有的小偷都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呢,请您协助我的工作,仔细在家里找一找,看到底少了什么。这样我才好写报告。如果您需要,我也可以派人来协助您找。您看呢?”

“算了算了!我谁也不起诉!我不送你了!”安第斯夫人转身,厌烦彻底占了上风,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一个粗陋的墨西哥劳工,不称职的间谍,根本不值得多花她的时间。更何况这只是警告,对方已经心知肚明。

“哦,我的上帝啊!我尊敬的安第斯夫人,您的心地实在是太善良了!上帝一定会保佑您的!一定……”桔恩小姐翘着脚,向着徐徐合拢的大门呼喊。安第斯夫人早已走远,桔恩小姐的眼睛又太小,没人看见她眼中划过的一丝奇异的光。

安第斯夫人回到二楼房间,带入一股疾风,气急败坏,显然不如刚才淡定。谢安娜被吓了一跳,差点晕过去,多亏小玉搀扶。她的身体原本单薄如纸,经过长途飞行,不但没机会休息,还要经历这审讯似的会面。

“她想好了没有?”安第斯夫人直截了当,毫无耐心。

“是的,”Kevin点头,“谢女士已经答应您的要求了!”

谢安娜的确并无异议。她原本思路混乱,目的不清。Kevin将重点定位于为父报仇,合情合理,毋庸置疑。而且一成的遗产的确已足够谢安娜颐养天年。安第斯夫人点点头,脸色略微缓和,向身边的管家使一个眼色:“给她签吧!”

管家立刻从西服中取出一本合约和一支笔,递向谢安娜。谢安娜不知何物,犹豫着不敢接,Kevin接过翻阅,安第斯夫人催促道:“Kevin,你是不相信我吗?”

Kevin忙把合约翻到尾页,让谢安娜签了,交还给管家。骆驼在一旁冷笑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家是菜刀和案板,咱们是鸡鸭鱼肉。人要给咱做成干锅,咱还就不能红烧!是吧?”

Kevin并不理会骆驼,问安第斯夫人:“夫人,您现在可以安排谢女士去见律师了?”

“不要着急!”安第斯夫人眉梢又一挑,“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呢!”

Kevin正要向谢安娜翻译,安第斯夫人却又开口说:“不必了,Kevin。这个问题你就能回答:你们从我丈夫的保险柜里,都拿走了什么?”

Kevin和小玉四目相交。两人又不约而同看了看骆驼。骆驼做个鬼脸,嘻嘻一笑。Kevin说:“我们什么都没拿走。是安第斯先生从他的保险柜里拿出一个信封,亲手交给露小姐。”

Kevin向谢安娜要出信封,交给安第斯夫人。谢安娜原本不肯的,看见众人都看着她,只有不情不愿地拿出来了。安第斯夫人看了看信封,又从信封里抽出便签看了看,皱眉道:“这上面写的什么?是不是和Anphone Z有关?”

Kevin摇头说:“不,和那个没关系。我们本来也以为有关系的,但后来才弄清楚,这该是安第斯先生当年离开上海时,写给谢女士母亲的,上面的那个字并不是‘Z’而是‘7’,应该只是开船的时间。”

安第斯夫人半信半疑道:“就这些?”

“是的!”Kevin用力点头。

安第斯夫人摇头道:“Kevin,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呢?”

“真的,夫人。我说的都是实话!”

安第斯夫人耸耸肩,“唉!真遗憾!看来,我是没办法让你说实话了。布兰克?要不,你来试试?”安第斯夫人后退一步,房门再次打开。安第斯副总裁布兰克正站在门外,身后跟着几个戴墨镜的壮汉。布兰克微笑着说:“Kevin,露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4

弗莱德探长驾车沿山路缓缓前行。车速显然太慢了些,后车纷纷鸣笛超越,他却丝毫不急。谈话时是不适合开快车的:“何塞今天下午就可以离开警局了。有关他非法打工的事情,我可以暂时不追究,但你一定要让他尽快回墨西哥去。”

“当然!弗莱德探长,您真是太好了!上帝一定会保佑……”

探长截断桔恩小姐的长篇祝福:“哈!千万不要开始这一套!我太懒,礼拜天想不起来去教堂的。还是不要麻烦上帝了,我完成了我的承诺,希望您也能兑现您的承诺。”

“当然!我尊敬的探长先生,”桔恩小姐腼腆一笑,身体缩成一团,好像颜色鲜艳的毛线球,“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的,弗莱德先生,虽然我真的不清楚,我知道的那些鸡毛蒜皮和家长里短,对您会有多少用处。”

“桔恩小姐,您是哪年离开安第斯公司的?”

“好像是1990年。哦不!应该是1991年?让我算算啊!那一年布兰克先生过的33岁生日……”桔恩小姐掰着自己的胖手指头,眼睛又眯成了缝。探长不耐烦道:“反正就是1990或者1991年对吗?”

“就是1991年!哈哈,你看看我的记性!年纪实在是太大了!探长先生,”桔恩小姐嘻嘻笑起来,努力把圆脑袋凑向探长,神秘兮兮道,“您猜猜看,我有多大年纪?”

“您1937年出生,今年75岁。至少您的ID上是这样写的。”探长不耐烦道。桔恩小姐把小眼睛睁开一些以示惊讶,随即又眯起缝来,用更低的声音说:“ID上的年龄是假的!少写了五岁!好找工作不是?”

探长倒是真吃了一惊:“那真不敢相信!您看上去太年轻了。”

“呵呵呵呵呵呵!”桔恩小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探长耐心等笑声告一段落,继续问道:“您离开安第斯公司之后,去布兰克家做了女佣?”

“是啊!布兰克先生真是个好心人!他看我一个单身老女人,带着个小孩子,可怜我,给我一口饭吃!”

“他那时是什么职位?工程师?还是助理工程师?”

“哎呀,这我可不知道!我是干粗活的,英语又不好,我哪懂什么助理不助理的?”

“他当时的年薪有多少?四万还是五万?当时还没结婚吧?一个单身的普通雇员,怎会拿出至少三分之一的工资来雇一名用人?”

“探长先生!”桔恩小姐严肃起来,“我不是说过了吗?布兰克先生是个好心人!他为了给我一口饭吃!不过,呵呵,”桔恩小姐转怒而笑,两颊红润羞涩,“他真的像个孩子似的,自己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每天就只会工作工作工作,忙得能把自己脏死饿死!有了我,他还算能按时吃口热饭,穿得整齐体面地出门。呵呵呵,真是个孩子!”

“所以自从您去了他家,他就越来越体面了,不是吗?平步青云。”探长侧目看一眼桔恩小姐。

“那是因为他又聪明又勤奋,别人都比不上他!”

“所以别人就都完蛋了?那些高管们?有的辞职了,有的被开除了,还有的被抓了?”

“不是贪污,是出卖商业情报。无所谓了,反正您也知道这件事?”

“当然了!这是上过报纸的,所有人都知道的啊!我虽然是个清洁工,但也是见过莱恩先生的。他常常加班到深夜,那么勤奋和蔼的一个人呢!谁知道在背地里干了魔鬼才会干的事,做坏事都会遭到报应的,上帝的眼睛是不揉沙子的!可怜的人,病死在监狱里了,愿他安息吧!”桔恩小姐仰面朝着车顶,双手在胸口画一个十字,最终抱在一起。

“那你知道鲍尔先生因为他和杰姆斯太太的私情曝光,被杰姆斯先生在办公室里一枪打死的事情吗?”

“我的老天!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怎么会不知道呢?这座城里每个超过40岁的人,恐怕都记得那件可怕的事情呢!我的上帝啊,您今天为什么要提起这些可怕的事情呢?尊敬的探长先生,难道我们不该让这些人安息吗?尽管他们生前犯下那么多罪恶。”桔恩小姐不解地看着探长。

“对不起。我只是想问问你,布兰克和这些事件,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当然没有了,天啊,您在想什么?布兰克先生是多好的一个人!”桔恩小姐由不解变为惊愕。

探长叹气道:“唉,桔恩小姐,您似乎不想兑现您的承诺。”

“怎么能这么说呢?探长先生!您看我在努力回答您的问题呢!半句瞎话都没有!”桔恩小姐很努力地看着探长先生,“您看看我年岁大了记性不好!您等我仔细想想,布兰克先生和那些事情……和那些事情……”桔恩小姐绞尽脑汁,“可……可我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您看探长先生,我辞了工作,就再没去过安第斯公司,对那儿的事情又能知道什么呢?以前也只是一个清洁工,我上班的时候,公司里早都没人了!我能知道什么?可即便如此,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发誓,布兰克先生真的是个好人!探长先生,我虽然没什么文化,可刚才安第斯夫人话里有话,我是能够听出来的!她一定是在暗指布兰克先生谋害了安第斯先生,是不是?难道那个巫婆——请上帝原谅我吧!我在背后说人坏话了——她的话您真的相信了?”

“好了好了,桔恩小姐。”探长略显烦躁。

“真的!探长先生,请相信我!”桔恩小姐再次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只不过这次并非冲着车顶,而是向着弗莱德探长,“我发誓布兰克先生是个好人!当然,他有时对用人也会发脾气,可他工作很忙,压力很大!他的烦躁是可以理解的!他从来没有真的惩罚过任何用人,真的没有!甚至连他的狗和猫都从没受到过他的惩罚!真的……”

“探长先生!看您说的,呵呵呵呵,”桔恩小姐满脸笑意,两颊再次飞满红霞,“您要是需要帮忙就告诉我,我一定尽力帮助您!呵呵呵呵!其实,从您第一次到布兰克家,您猜怎么着?”桔恩小姐扭捏起来,“我就看出,您是个不太会照顾自己的人!呵呵呵呵!”

探长不禁打了个寒战:“不必了!我只是个警察,我可请不起管家!”

“看您说的!探长先生,我又没说要辞掉布兰克家的工作,您看我这么大年纪了,也不能再随便换工作了。我只是抽空去帮帮您而已,怎么好意思管您要工钱呢?呵呵呵呵呵!”

探长用力踩油门,车子加速驶上高速。发动机的轰鸣,暂时把桔恩小姐的笑声遮掩住了。

5

安第斯大宅的地下室是个大开间,室高不足两米,顶部一排小窗,都被木板封死了。屋顶纵横的各种管道,墙边并排放置着的锅炉、洗衣机和烘干机,在黑暗中尤显粗大张狂。四五十平方米的空间,仅凭屋顶一盏节能灯照明,勉强触及墙侧的木质楼梯,如一道独木悬桥,斜斜伸入黑暗之中。

小玉和谢安娜最早被赶进地下室,两人互相搀扶着摸下楼梯。谢安娜彻底被吓傻了,摇摇欲坠,体若筛糠,把半身重量都压给小玉,口中不停重复着:“这是为了什么?我不是都签字了吗?让我签我就签了呀,九成就九成啊,她为啥翻脸了?为啥抢我的包?有话好好说嘛,这是为了什么?”

小玉努力把她扶到墙边,两人靠墙席地而坐。谢安娜开始低声抽泣,小玉默默听着,说不出半句安慰之词。她正心乱如麻,这才知道保持沉着冷静需要多高的功力。隐隐一声惨叫,沉闷遥远,小玉浑身战栗,心惊胆寒。听得出那是Kevin。他曾试图反抗,被几个壮汉死死拉住。他们猛击他的小腹,健壮的身体瞬间缩成一团。他们随即把他架去车库……小玉闭上眼,尽管她看不见车库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又是一声,这次是骆驼,来自头顶的客厅。他原本喜欢虚张声势,未必受到多少折磨。而且,他果真在受折磨吗?是他出主意来找安第斯夫人的,安第斯夫人和布兰克表面为敌,背地串通,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不然,布兰克怎可对安第斯先生全盘操控?骆驼一向神出鬼没,料事如神,对此竟也毫无察觉,的确令人怀疑。Kevin对骆驼早有疑心,只是如果骆驼真为布兰克做事,为何又要在北京站出手相救?为何又要协助谢安娜来到美国?小玉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脑中却越发混乱无序。U盘本已到手,台湾的翟教授也被劫走,安第斯的后代也已确认,她和Kevin的价值都已经不存在了,为何不在中国就把他们果断灭口了?莫非骆驼另有来头?可赋!小玉莫名地想到了可赋,心中猛然一紧——骆驼轻易就弄到了医院的视频,可赋也是在骆驼掌控之中的!可他为什么要掌控可赋呢?

骆驼的样子令小玉吃了一惊。她和谢安娜也被要求搜身,谢安娜惊恐地尖叫,双臂抱着胸剧烈地战栗,那打手见她穿着紧身毛衣,不像能藏匿什么,又是个弱不禁风、神经脆弱的老太太,也就省却了麻烦。轮到小玉,她自知不会被轻易放过,所以主动脱下绒衣,牛仔裤的口袋也翻掏出来,替对方省了动手的麻烦。可骆驼竟然被搜得如此彻底!小玉心情略略放松了些——或许他不是布兰克的人?

骆驼跑过来蹲在小玉身旁,自己抱作一团,牙关瑟瑟,却仍贫嘴道:“嘿嘿,这可真是狼狈为奸,男盗女娼啊!耍流氓不是?就会扒人衣服?美国**不是合法的吗?还得在自己家……”

话音未了,楼梯又响,脚步声格外沉重,小玉忙起身上前。果然是Kevin,上身也**着,肌肉饱满却伤痕累累。小玉赶忙伸手去搀扶,Kevin却猛停住脚,侧目狠狠瞪着骆驼。

骆驼一屁股坐倒在地,用力往后缩了缩,尖声叫道:“你想干吗?是我出的主意没错儿,可你也积极响应了啊!你是老头的助手,每天形影不离的,连你都能骗得了,我怎么能知道?”

Kevin又瞪了骆驼片刻,终于没再吭声,由小玉扶到墙边坐下。谢安娜看见Kevin,吓得立刻哭出来:“这是要干啥?下一个是谁?大不了那一成我也不要了还不行吗?”说罢低声抽泣起来。

“Son of bitch!”(狗娘养的!)Kevin低骂一声,脸上充满懊悔,“早该想到的!狼狈为奸!”

骆驼阴阳怪气道:“嘁!凭什么给你留了条裤子?按说你身材更好啊!”这句话反而提醒了Kevin,瞪着眼问骆驼:“U盘呢?”

“什么U盘?早告诉你们了,老子什么都没有!就算有,老子能这么轻易放身上?真他妈是一群废物!”骆驼朝楼上翻了一眼,一脸的不屑。小玉低声道:“话里有话。到底藏哪儿了?”

骆驼猥琐地一笑:“要不你求求我?你求求我,可能我就告诉你!”

Kevin愤然道:“不要问他!他嘴里还能有实话?”

“嘿?怎么说话呢这是?倒成了审讯我了?我倒成罪人了?”骆驼嚷了两句,突然压低了声音,“他妈的要不是我多留了个心眼儿,事先把那玩意儿藏好了,估计现在咱们四个都已经没命了!知道这第几次了吗?救你们的命?”

Kevin竭力压低声音:“你到底把那东西藏哪儿了?”

骆驼一脸得意,搓着胳膊低声说:“嘿嘿,这可是秘密!”

“你想把它怎么样?”

“这还用问?那东西可值钱了!”

“你想把它卖了?”

“多新鲜啊!自己留着,有个屁用?”

“你敢!那是安第斯先生一生的心血!”Kevin虎目圆睁,剑眉倒竖,双手握紧拳头。骆驼不禁又往后一缩,却嘴硬道:“自己都给人关在黑屋子里,不知道还能喘几口气儿,还他妈的一生心血呢?就算八生心血,你保得住吗?话说回来,要是真能出去,倒不如卖给靠谱的公司,反正不落他副总手里不就得了?”骆驼向上指指,吸着鼻子说,“再说了,你看人安第斯的大小姐,让你给弄美国来了,签了个比卖身契还不如的玩意儿,结果还落个生死未卜,你说你对得起安第斯老头儿吗?咱把那玩意儿卖了,多少还能让她后半生有个依靠,这才叫对得起老头儿,懂么你?”

谢安娜多少听懂了些,哭得也更卖力。Kevin僵在原地,双眉紧锁,默然不语。过了许久,终于幽幽道:“你有买家了?”

“当然!能出高价儿!咱们四个人分!一人二成五!够义气吧?”

“不要!你把我那份给她!”Kevin手指谢安娜。

“我也不要,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小玉也跟着摇头,心中一片迷茫。

“嘁!出去还不容易?咱这儿不是还有位007吗?连机关重重的安第斯公司都能逃出去,何况区区一座民宅?”骆驼摇头摆尾,Kevin面色却越发阴沉,狠狠道:“你可别骗我们!”

“你说我什么时候反悔或者食言过?你到底有谱没谱?我他妈快冻死了!”Kevin不再理会骆驼,起身绕地下室走了一圈,在窗下停步,伸手摸摸窗户上钉的木板。骆驼小声问:“能弄开?”

“加了感应器的。一碰就会报警!不过……”Kevin话说一半,众人屏息等待,Kevin皱眉想了想,终于又说:“得先进入电脑中控系统,解除这些窗户的警报。”

“黑进去?可这儿连个计算器都没有!”骆驼翻翻白眼。Kevin又狠狠瞪了骆驼一眼:“如果我的Anphone还在,这就很容易!”

“嘁!又怪我?人家都把你揍成这样儿了,还把手机给你留着?”

“他们应该有!”Kevin灵机一动,伸手指指楼上,“会装肚子疼吗?”

骆驼一咧嘴,立刻捂着肚子,哼哼着朝楼梯走去:“哎哟!疼死老子了!都他妈给你丫冻的!快他妈让老子上厕所!要不然拉你丫脚底下!哎哟……”没过几分钟,楼道里又响起骆驼的声音:“谢啦!就是!早让我穿件儿衣服,也不至于冻得屎屁横流啊!”

Kevin接过Anphone,冷笑道:“偷的?”

骆驼白了Kevin一眼说:“怎么说话呢?借的!快点儿啊!一会儿该发现了!”

Kevin凝神摆弄起Anphone。骆驼小声说:“这玩意儿真能解除警报系统?这是一回事儿吗?”Kevin顺口答道:“现在的防盗网络系统都可以通过Anphone遥控设定,只要知道密码。”

“你知道安第斯家的密码?”

“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怎么破解Anphone的密码。”Kevin说罢,快步走到窗下,抬手用力撬起一块木板:“帮帮忙!”

地下室的小窗外是一大片草地,天色漆黑,四处**漾着露水气息。小玉第一个爬出来,窗户很狭窄,草地又很湿滑。她心惊胆战的,动作格外狼狈。骆驼紧跟着爬出来,倒比小玉轻盈麻利。两人在外面拉,Kevin从里面推,好歹把谢安娜也弄出来了。Kevin最后一个爬出来,四人拔腿就走,一刻不敢耽搁。穿过草坪,钻进树林,立刻黑得伸手不见五指。Kevin开路,用Anphone照亮,**的肩背汗光点点。山路坎坷,众人蹒跚前行。地势渐陡,脚下的小径越来越窄。骆驼一路低声抱怨。谢安娜则早已无力抱怨,她呼吸急促,两腿发颤,把三分之二的体重都压在小玉胳膊上。小玉咬牙坚持着。夜风低吟,树影绰绰,身后总似有细碎脚步声,黑暗中又似藏着无数双眼,格外令人毛骨悚然。逃命要紧,腿酸臂痛都不重要。这恐怕是唯一的逃生机会,如果再被捉住,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四人又走了一段,眼前赫然出现一条公路。骆驼如释重负,提议要沿路而行,Kevin却立刻否决——追兵定会沿着公路寻找的,路面平坦,目标格外明显。骆驼低声咒骂,却也还是老老实实跟随Kevin走小路。护照早已被人搜去,他也就失去了发言权。四人继续在林中摸索一阵,前方突然出现一点亮光。谢安娜本来几近晕倒,受到灯光的鼓励,又坚持走了一阵。四周豁然开朗,灯火也明亮起来。原来又是一条山间公路,灯光则来自不远处的加油站。小玉搀扶谢安娜走上马路,愕然发现,身边竟停了一辆深色的越野车,车灯熄着,却并没熄火。Kevin快步上前,用手指轻击车窗,车窗缓缓而下,窗内漆黑一片,完全看不清开车之人。Kevin向车内低语几句,一挥手,招呼大家上车。小玉明白过来,Kevin早已偷偷用Anphone联系过人了。

Kevin坐副驾驶,小玉、谢安娜和骆驼坐进后座。越野车悄然启动,无声无息,车灯依然熄着,四周一片漆黑。小玉看不清司机,却能闻见一阵淡淡幽香。这该是女人的车,她对轿车内室早有过人敏感。再看副驾上的Kevin,肩部轮廓饱满,不知何时已穿上外衣。车子行驶一阵,上了大路,这才打开车灯。路上车流如织,路边灯光密集,车内也明亮起来。开车人身材不高,只在座椅后背露出一缕金发。偶尔看见她握挡的手,纤细白嫩,指甲闪闪发光。Kevin则换了一件牛仔外套,非常合身,也许本来就是他的。

骆驼吹了声口哨说:“真他妈会做生意!嘿嘿,你朋友想得真周到啊!吃的喝的住的都安排齐全了,拿出3000块也没问题吧?”

Kevin怒道:“我朋友已经尽力了!人家又不是ATM机!”

“急什么呀急?不就3000美元吗?把那玩意儿卖了,3000算个屁!只不过,现在老太太还能去律师所登记吗?”骆驼斜眼看着Kevin。Kevin凝眉道:“那个我可以想办法。你真有买家?”

“当然,我啥时候忽悠过你?”

“买家是谁?”

“这可不能说。凭什么告诉你们?懂规矩不懂?”骆驼翻翻白眼。

Kevin沉思片刻,下定决心:“好!卖掉之后,你拿二成五,给她七成五!不过,你得再帮忙给她弄个证件。”

骆驼却冷笑道:“老头儿遗产都到手了,卖U盘这点儿钱,就给我二成五?”

“这不是之前说好的?”Kevin反问。

“之前可没说还要去做DNA测试和弄证件!拿了钱大家就散伙,那多省事儿?现在又要弄证件,又要DNA测试,麻烦大了!”

“那你要怎样?”

“全都给我!如果老头儿遗产没拿到,我退她七成!如何?”骆驼两眼放光。Kevin和小玉对视——难道骆驼就是为了这个?

骆驼见Kevin沉默不语,继续说:“好好想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形?我完全可以走出门去,和你们不再有任何关系。U盘只有我知道在哪儿,买家也是我找来的,你们还跟我讨价还价?我是看老太太可怜,你又对老头儿忠心耿耿,这才答应如果老太太拿不到遗产,我分她七成!够地道吧?”

Kevin瞪眼看着骆驼:“我怎么相信你?”

“买家付现金!电话在你手里,衣食住行都由你安排,我提着一箱子钱,能往哪儿跑?”

“何时交易?”

“明天就成!”

“你没骗我?”

“嘁!我要是骗你,你把我揉碎了喂鸟儿。”

Kevin又沉思了片刻,点头道:“好,就明天,说定了!”

“成!嘿嘿,那什么……”骆驼歪着头摊开手掌,“先把手机借我用用?不然怎么跟买家联系?”

6

第二天上午,四人起得并不早,睡足了才出门,搭乘Kevin打电话预订的出租车。昨晚的黑色越野车没再出现,这让小玉略感意外。那位开车的人必定和Kevin关系不凡:接到电话之后20分钟便驾车赶到,居然还带来合身的衣服。不仅有牛仔外套,还有贴身线衫,这是小玉到了旅馆才注意到的。外套并不算新,袖口有磨脱的线头。即便不是手边就有,也得能自如出入Kevin的住处。此等关系大概是超越了友谊的。Kevin是通缉犯,时时刻刻都要受牵连。一转念,小玉暗觉自己无趣。这些联想推测,或许只不过都来自自己牵肠挂肚的女人心绪。

果不其然,出租车到了机场大厅门外,骆驼独自下车钻进大厅,不到五分钟便返回车里,一脸得意扬扬。骆驼跟司机说要去金门桥。司机问具体位置,骆驼回答说先往那个方向开,快到了自然会说出具体位置。印度司机一阵牢骚,大意是不说出具体位置,我又怎知该走哪条路线?骆驼回答随便你走哪条路。司机一脸不悦,却也不好发作,一踩油门,车子猛然启动。

出租车驶上高速,骆驼说要联系买家,向Kevin要来手机,通话时竭力压低声音,鬼鬼祟祟。通话使用中文,小玉听到只言片语,好像交接又有麻烦。骆驼挂断电话,愁眉苦脸道:“买家说U盘是加了密码的,要破解后才愿意付款。”

Kevin惊道:“你还没弄到密码?”

骆驼反问:“我怎么会弄到?”

Kevin怒道:“你不是已经把翟教授劫走了,他家也翻过了?”

骆驼尖声道:“谁说我把姓翟的劫走了?谁说我翻他家了?谁说的?你看见了?”

小玉插话道:“这么说,你知道Kevin所说的翟教授是谁了?”

骆驼一时哑然,随即诡笑道:“就算有密码,也不能那么容易就给啊。是不是?”

小玉不再理会他,继续看着窗外。车子驶离高速,沿蜿蜒小路驶入一片红杉树林,树木缝隙里,隐约能看见灰色海面。骆驼突然用英语叫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印度司机却全无反应,面无表情地继续开车。骆驼又问一遍,司机才懒懒地回答:“不是去金门桥吗?走海边更近!”

出租车又开一段,路途更加崎岖,树林也更加密集。窗外隐约能听见海浪之声。骆驼越发紧张,伸着脖子眺望窗外,突然尖声叫道:“这越来越不对了呀?”随即改用英语:“你到底是要往哪儿开?当我是傻子吗?你……”

猛然一个急刹车,后座上的三位屁股都离了座位。骆驼身材过于矮小,安全带勒在脖子上,两眼翻白,破口骂道:“妈的!前面啥都没有,踩什么刹车啊?他妈的见鬼了……”

“都下车吧!到目的地了!”出租车司机吼了一声,口齿竟然清晰多了,印度口音也没了。小玉顿时心惊肉跳,手脚发凉,转脸向身边看去,Kevin一脸茫然,似乎尚不知发生了什么。谢安娜更是目光呆滞,头晕目眩,尚未从急刹车的震**中清醒。骆驼反应倒是迅速,立刻举手投降。

“哥们儿哥们儿,这是干吗?别价啊,我们又不是不给车钱!”

Kevin开口问司机:“你要干什么?”

司机又说一遍:“下车!”

小玉扫视窗外,山路崎岖,幽幽密林,隐约有海浪之声。加之霏霏细雨,显得格外偏僻幽静。突然间,马达声由远及近,前后各有两辆黑色轿车,正沿山路疾驰而来,同时180度急刹车,前后封死来去之路。车上下来五名壮汉。

Kevin低声说道:“亚瑟!布兰克的助手!”

小玉心更凉了。这是插翅难逃了!骆驼连叫几声,不知是笑是哭,借机向车后使了个眼色。小玉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印度司机看见了,连忙也侧目往后看。前座紧跟着一乱,骆驼已扑到司机身上。“砰”的一声枪响,副驾驶旁的车窗玻璃粉碎,骆驼一手死死捏住拿枪的手腕,另一只手朝司机眼睛狠命戳去,一声惨叫,枪落在椅下。Kevin手疾眼快,探身捡起。同时一声钝响,骆驼的胳膊肘已撞上司机头颅,只见身材是骆驼两倍的司机,却在骆驼手下浑身瘫软了。

骆驼比猴子更灵巧,瞬间已探手拉开司机一侧车门,把司机挤出车外,自己则端坐方向盘后,大叫一声:“都扶好啦!”顾不上关紧车门,一脚油门到底,狂扭方向盘。车胎一阵刺耳尖声,车头猛转,冲破路边护栏,过山车般向山谷跌撞而下。小玉一手死死抓住身旁把手,另一只手用力挽住谢安娜的胳膊。谢安娜的另一只胳膊被Kevin抓牢,得以留在汽车后部。她闭目尖叫,声音嘶哑凄惨。出租车钻过树缝,压倒灌木,冲下数百米距离,最终撞上一株大树。骆驼第一个跳下车,帮小玉下车,再与小玉和Kevin合力,前拉后推,弄出早已脸色煞白、体若筛糠的谢安娜。Kevin最后一个从车里钻出来。两声枪响,子弹呼啸而过。山坡高处人影晃动,追兵眼看就要到了。骆驼大叫一声:“跑啊!还愣着干吗?”

骆驼领路,小玉和Kevin左右搀扶谢安娜,四人踉跄着沿羊肠小径向密林深处跑去。山势渐陡,涛声渐浓。沿着山腰转过一个急弯,小径突然消失,眼前竟是一面断崖,崖下涛声震耳。骆驼走进崖边,小心翼翼探身而望,愁眉苦脸道:“这是没活路了?没有也得下啊!”

小玉问:“这怎么下?”

骆驼皱眉道:“还能怎么下?攀岩呗!这儿肯定下不去!这儿都90度了,那边儿兴许还成,坡还缓点儿!”骆驼抬手指向前方。

“不要麻烦了!”

身后却突然一声低吼,浑厚而低沉。小玉转身,见Kevin正站在几米开外,抬枪指向三人。小玉一时发蒙,仿佛时空错位,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只听骆驼尖声叫道:“嘿嘿!我说怎么那么容易就能从那地下室里逃出来?他妈的连声狗叫都没有?演技真他妈牛啊?哈哈!”

骆驼的刺耳笑声猛然警醒了小玉,顿觉脑中一阵眩晕,不禁高喊道:“Kevin?”

Kevin脸色很难看,却并不辩解,只沉沉地说了一句:“Joy,I'm sorry!”

骆驼借Kevin眼神游移的瞬间,猛然猫腰要往旁边蹿,“砰”的一声巨响,Kevin向天鸣枪。原本惊魂未定的谢安娜,尖叫着跑到小玉和骆驼身边,双手捂耳浑身战栗。骆驼则立刻站定不动,高高举起双手:“嘿,动真格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