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膛手在风之皮尔城

程婧波

我们住在岛上,不是城市里,所以风之皮尔城是岛的名字。

它的四周是大海和大海还有大海,大海是鸽子眼睛的灰色。

一八九一年,破产珠宝商人之女瑟芬尼·安德斯加乘坐巨轮去往纽约港。她在那里遇到一个奇怪的养鳗人,这个人后来成了她的丈夫。

养鳗人问年轻的瑟芬尼·安德斯加:“你知道为什么自由女神总是站在纽约港?”

女人回答:“因为她高举的是象征自由的火炬。”

养鳗人说:“不,因为她没法坐下来。”

养鳗人还问了瑟芬尼·安德斯加一些其他的问题,他并不刁难她,总是把那些古怪的答案老实地告诉她。

后来有一次,轮到瑟芬尼·安德斯加提出一个问题。

“你养的是什么鱼?”

“一些不寻常的鱼。”养鳗人说,“这些盲鳗能从大鱼的鳃钻进它们的肚子里,吃它们的内脏……有个家伙曾经在一条鳕鱼的肚子里找到上百条盲鳗,鳕鱼的内脏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

“就像秃鹫撕扯原野上的尸体?”

“不,不只这样。盲鳗吃完之后会咬穿大鱼—肚子,脊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然后钻出来,寻找下一个猎物。”

瑟芬尼·安德斯加又问了一个问题。

或许她其实不该这么问。

“它们来自哪里?”

养鳗人指给她看一个漂流瓶。

瑟芬尼·安德斯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巨大而精致的漂流瓶。它像一件皇家摆设,却在养鳗人简陋的家中被尘埃蒙蔽为一件枯萎的器皿。

“没错,它们当然来自海洋。”年轻的女人抚摸着漂流瓶喃喃自语。

养鳗人告诉她,漂流瓶里还曾经装着一沓纸。他不认识上面的字,但纸上标出了一座岛屿,那或许是一张寻宝图。出于这种想法,他把这些写满了奇怪文字的纸全部保留了下来。

瑟芬尼·安德斯加向他索要了这些纸。它们全都泛黄了,有一种非常遥远、古老的气息。写下这些字的人有一种透彻的绝望,这种绝望穿透纸张,那个未知的故事跨越了茫茫海洋,扑面而来。

她感到那是另一个女人的笔迹。翻阅这一沓纸,就好像翻阅一本神秘日记。日记的主人从自己的少女时代写起。

这一夜,瑟芬尼·安德斯加在冰冷的纽约港的养鳗人小屋里坐到天亮,她感到自己正慢慢接近一个可怕的真相。

她在昏暗的灯光下感受着一个与自己如此不同的女人所经历的一切。虽然瑟芬尼·安德斯加懂得这种文字,但是她却无法翻译出那个小岛或者城邦的名字。

一个夜晚之后,她在晨曦到来的微光中抬起头,看到蓝色的大海在窗外起伏呼吸,大海之上矗立着自由女神像。她盯着女神灰色的眼睛,不断重复着脑海中的几个音节,它们在那个女人的笔下反复被提到,这些音节最后终于凑成了一个名字:

风之皮尔城。

一个有月光也有流血,有亲吻也有死亡,充满了疯狂、罪恶、熟悉的气息,还有冰冷绝望的温柔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