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交平台上,刘子豪给黑娃儿的“病”起了一个拗口的名字:“先天性幼态持续综合征”,并且说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病症,甚至可能是世界首例,需要进行价格昂贵的开颅手术,如果需要,还要进行不是十分成熟的因而非常危险的基因治疗。他以煽情的笔调讲述了陈富贵捡到和养育黑娃儿的经过,特别强调了他农民工求生的艰难和目前的经济窘境,最后号召全社会行动起来,帮助陈富贵和他可怜的黑娃儿。

刘子豪精心撰写的文章第二天就收到了效果。先是那条消息被转发了一万多次,并且还在不断增长中,更有三家本地网络媒体进行了转载。作为市肿瘤医院实验室主任以及著名的癌症专家,他的朋友圈有不少名人。上午,刘子豪在《城市日报》工作的老同学就打来电话。他在电话里对老同学说:“对,消息是我发的。内容保证真实。行,我可以安排你们的专访。不过,老同学,我可不要报屁股,我要头版头条。对,我要把这件事情炒大,越大越好。行,就下午三点,不见不散。”

刘子豪带着两家本地报纸和一家电视台的记者去陈富贵打工的地方转了一圈,给陈富贵和黑娃儿拍了大量的特写。他事先给陈富贵说过这事儿的好处,所以陈富贵非常卖力地配合。对陈富贵来说,站在闪光灯下的人生体验肯定是第一次。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惧和拘谨,想表现得更好。只有黑娃儿不知道周遭发生了什么,在短暂的清醒之后,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这一拨新闻播出后,刘子豪接到了更多的采访要求,表示愿意捐款的也不在少数。一片忙碌中,刘子豪非常冷静。所有捐款汇总到《城市日报》的指定账号,由报社具体管理,并在网上进行账目公示,保证每一分钱都花在陈天赐身上。刘子豪还要老同学保证:除了陈富贵本人,任何人不能支取这些捐款,包括刘子豪自己。“他们需要这笔救命钱。”刘子豪对老同学说,“而我,需要有人来解答我的疑问。”

求助消息发布七天后,刘子豪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

“立刻停止所有治疗方案!黑娃儿的所有治疗费用我来出!我要见黑娃儿!机票已经买好,明早就飞过来!”一个苍老的男人在遥远的地方冲他喊道。

刘子豪知道,他等待的那个人来了。

第二天早晨,刘子豪驾着奥迪去机场迎接远方来的客人。他靠在出口旁边的一根柱子旁,双臂抱在胸前,想知道自己能否从奔流的人潮中,分辨出那个未曾见过面的人。一个戴着墨镜的壮汉从他身边走过,引起了他的注意。但不会是这么杀气腾腾的人物,在他的想象中,那个人应该是……这时,他看见了一个一袭黑衣、行色匆匆、头发雪白、眼神炯炯的老人—就是那个人了。

刘子豪相信对方也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因为他径直走向并不在接机人群之中的自己。

“我叫何亚博。”对方开门见山,伸出手来。

“我就是刘子豪。”他握住了何亚博的手,瘦骨嶙峋,但非常有力。

“为什么要冒险做基因治疗?黑娃儿根本没有病!”老人说,目光锐利得像刺刀。

“和常人不一样,就叫有病。”他针锋相对地说。

“有病无病我比你清楚。带我去看黑娃儿。”

黑娃儿和陈富贵目前住在市肿瘤医院特护病房里,所有费用暂时由刘子豪医生垫付。此前,陈富贵从包工头那儿得到了剩下的全部工钱。大老板原本想只发八成的工钱,因为房价下跌,他的收入减少了许多,但现在他发了慈悲心,按照工资条,扣除平时预支的,给每个农民工发放了足额的工钱。

刘子豪把何亚博介绍给陈富贵,说是外地来的医生,专程过来看黑娃儿的病。何亚博一下子握住陈富贵的双手,激动地说:“辛苦你了。带这孩子,不容易啊。”

一句简单的话,竟惹得陈富贵落泪。

何亚博又去看正坐在病**玩耍的黑娃儿。他仔细看了黑娃儿的脑袋,捏了捏黑娃儿的手臂和小腿,摸了摸黑娃儿的肚子。黑娃儿好奇地盯着他,然后努力地把食指放进嘴里吮吸。“发育得很好啊。”何亚博最后总结说,然后问,“生过病没有?”

陈富贵赶紧回答:“没有,从来没有。连感冒都没有。”

“嗯。”老人满意地点点头。

他又问了一些事情,比如黑娃儿平时吃些什么?每天要睡多长时间?大小便是什么颜色?陈富贵都一一做了回答。在此期间,刘子豪拿出手机给陈富贵和何亚博照了一张相。对于未经允许的拍照,老人表现出一丝愠怒,但很快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