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刘明选择先回到地面，在出大门之前，他被要求全身（穿着防护服的情况下）消毒，并且设置了属于自己的密码。
他回到“电梯”。它将在地下两层的中间位置层停留一下，在那里刘明可以脱去这套服装。那套防护服在十二小时后会被整理好，然后再次出现在装备部。
他在下面待了两天。两天没回去，刘明真有点想念阳光，更想念她。当然，他得到了李凯的钥匙，他必须去帮他拿药。
最新得到的冰块和水标本正在转运，而他也得去签收。
“探北”号出发了，但在下个月还会过来。刘明听说王卫国还留在这里，说明那事情并没有完结。
基地内的人员明显减少了很多，而穿着军服的人多了很多。
“请问，您知道高欣在哪里吗？”
有人为刘明指了下路，顺便提醒他说她现在在值班，去了能看到。
就这么过去？哦不，刘明决定还是先做完自己的事情。他去帮李凯拿了药，然后才走向高欣的值班室。
大门敞开着，她就在里面，和其他几个技术军官一起。刘明只听到此起彼伏的键盘声，大屏幕和小屏幕都在飞快的变化。
刘明没有打扰她，而是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她瘦了，很可能回头就是一张极度憔悴的脸。她的听力受损严重，想必手指关节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一晃眼几个小时过去了，她几乎累得虚脱，刘明也在外面打盹儿。有技术员叫醒刘明：“该换班了，你不是来等人的吗？”
刘明尴尬地笑笑表示感谢，然后他看到了她。
她没有化妆，黑眼圈很浓重，但在见到刘明的一瞬间，她的眼神如同沙漠中迷途的人看到了水源一般。
他们并排而行，回到一层的居住区。
“累了吗？”刘明首先发话。
高欣揉着眼睛：“嗯，真的好累。”
“你们不走了？”
“不了，有任务。”她很难得地没有蹦蹦跳跳。
刘明嘴角上扬：“我也有。”
高欣有着女孩子特有的狡黠：“是不是该恭喜你呢？”
“是啊，但是我好像开心不起来。”
“为什么？”
“因为我想你啊。”刘明终于按捺不住，他转过来抱住了高欣。
“别闹，有人看得到。”她巧妙地挣脱了他的怀抱，却显然很是高兴的样子。她一蹦一跳地跑出好几步，仿佛一切的疲劳都离她而去：“我要去洗澡！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见！”
刘明笑了笑，他知道这个一会儿会很久。女孩子总归会有些很麻烦的事情。她们会让男朋友等很久很久，就为了梳妆打扮。而男性则往往比较随意，穿着平常的服装就去见女朋友。当然，如果女性不那么卖力，男性也不会欣赏到那么多的美丽。有些问题从基因方面就被早早地决定了，让人类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刘明回到寝室，想起来该换洗衣服了。但他的**有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衣服，而一号位置一副已经没有人居住的样子。二号室友恰好还在，他正在计算机前写报告书。
刘明问：“这是你洗的吗？”刘明完全相信二号室友能做出这种事情，尤其他的洁癖又犯了的时候。
“不是。”二号室友言简意赅，“一个女人帮你洗的。”
“哦。”刘明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高欣了吧。
他抚摸着那件衬衣，洗的非常仔细，闻起来有点香香的。而且，她还展现了她的任性，她在衣服上添加了不少的图案，大部分都是用针线缝制的，让这几件旧衣服时髦了不少。对，它们很适合穿着去约会！少数纽扣看起来有点臃肿，然而并非十分明显。
好温暖，刘明穿着其中看起来最不错的一件衬衣，身心愉悦。然而，他和她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一起。刘明不知道下一次上来的时候是猴年马月，而她是否会在还是个很严峻的问题。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还会愿意待在这里吗？刘明旋即自嘲道，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恐怕没机会离开这里。
吃饭时间，刘明早早地来到了食堂。
高欣穿着一件蓬松裙装。裙摆让她看上去更像一个小公主。她化了妆，淡妆完全掩盖住她的黑眼圈，加了不少分。
俄罗斯的舞蹈姑娘又在跳舞，引发男人们的口哨声。她这次找了一个舞伴，舞伴的出现让现场的男人们更加嘈杂。
然而，刘明和高欣却仿佛置身于安静的咖啡厅中。
“你去哪里了？昨天没看到你。”高欣首先说。
“秘密。”刘明不知道上面人怎么说，但是他不能泄密。
高欣眨巴着大眼睛：“噢！是不是要有暗号，对上暗号才能告诉我？”
“是啊！暗号可是很复杂的，用计算机去试也得试上个几百年。”刘明知道她古灵精怪，于是逗她玩儿。
她用手撑住头，可爱地吐了吐舌头：“哼，那我就不猜了。”
“要不你试着猜一次，万一你猜对了呢，要是对了你可就比计算机还厉害。”
“真的吗？”她看到刘明点了头，然后俏皮得像初高中的小姑娘：“长江，长江，我是黄河！”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刘明笑得前仰后合。
高欣嘟着嘴：“你骗我！”
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儿，然后就忙于消灭食物。
“高欣，你现在在忙什么？”刘明问。
“检查和加密数据库。”她继续说，“都是些麻烦的活儿，可比监听累多了。”
“我听说王卫国还在基地。”
高欣点头：“对啊，其实他早就可以走了。俄罗斯方面的军队代表已经走了，同时得到了他们需要的技术。我们都说老王喜欢和老袁打太极！”
刘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技术，多半就是那个能检测出基因改造的验血技术，不知道会有多少大间谍会被这种方式检验出来。但刘明觉得对这类敌人本来就不应该有任何的仁慈。
“哦，那他会留到什么时候，你也会一起走吗？”
“不知道。他还在等待指示吧，同时改造基地。你不知道，昨天有很多大型器材被运进基地。”
“哦。”刘明大为好奇，“只要不把这里改造成导弹基地就好。”
“可是如果就是呢？”高欣幽幽地看着他。
刘明呆住了：“那怎么行？”
“那怎么不行？只要一直不泄密，地图上这里就是一个民用研究设施。极轨卫星会时不时地路过我们的头顶，但是这里的气候太差了。就算看到了，他们也早就习惯看到你们的工程队到处活动。”
刘明难得看到高欣如此认真，说明她并不在开玩笑。他说：“如果被发现了呢？”
“对方也会花功夫监视我们，时刻会有一发导弹锁定着我们。但我们还会有其他的基地，也算给友军作了掩护。”
两个人再也没有提这个话题。他们吃完饭后在基地里面散步，做恋人才应该做的事情。
刘明给她讲基地里面流传过的笑话，那些都是他们赖以度过无聊岁月的谈资。不过在高欣看来，刘明是一个非常风趣幽默的人。
又起风了。他们又听到了风的嚎叫声，敌人也不会料到，中国人会在如此险恶的地方建立导弹基地，虽然这里可能也只可以发射一发导弹。而在那之后，这里的所有人都将会撤离，只给敌人留下一个曾经存在的躯壳，以及一个假想中的目标。
但那也许已经是好多年之后的事情，也许就连祖国都忘却这群说不上热血的热血青年。无论是为了科研还是为了祖国，他们都将青春挥洒在这片被诸神遗弃的冰层上。
“你什么时候再次消失？”
“等陪完你以后。”刘明打开了李凯房间的大门。房间里面的陈列几乎没变，除了药箱里面少了一盒药。他要在这里做一件有点亵渎的事情，但是李凯导师一定会原谅他。
他目光坚定：“陪我直到我离开。”
而她迷离：“我会等你回来。”
他感受到她炙热的吻，此刻一切东西都不再重要。火热，他身在夏天，虽然是在极寒之地的夏天。他想起了一首很遥远的诗歌，由伟大的古人创作。
我能否将你比作夏天？
你比夏天更美丽温婉。
狂风将五月的蓓蕾凋残，
夏日的勾留何其短暂。
休恋那丽日当空，
转眼会云雾迷蒙。
休叹那百花飘零，
摧折于无常的天命。
唯有你永恒的夏日常新，
你的美貌亦毫发无损。
死神也无缘将你幽禁，
你在我永恒的诗中长存。
只要世间尚有人吟诵我的诗篇，这诗就将不朽，永葆你的芳颜。（选自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他想到了那句诗：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我会感谢这个夏天，刘明一边想着一边入睡。
他说：“谢谢你。”
他又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又看到了那个摇晃的虚影。它是什么？它为什么能让一个资深的研究员误判？
它的形状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不可见，直到永恒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