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加速进展的工作让我只能待在船长室里,翻看工人们分享到船内公共网络上的视频。与遥远的人类世界短暂失去联系也不能阻止他们在小小的社交群体里分享见闻与心情。

在回家路上,飞船的能源炉堵了,是很快就能修好的小毛病。但修之前必须先就近找个地方落脚,所以我们才降落到了落言星上。要知道,在没有重力的太空里修化学燃料炉子可并不好玩,一丁点儿泄漏都会在无法预知的未来引起大火。

因此只好使用超出计划的能源来降落。

在降落之前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能源补充的问题。飞船在很远的高空对落言星做了一点基本勘探,结果显示这里不但有大气,而且氢含量丰富,这听上去简直叫人欣喜若狂,只要是常见状态的氢,不论是氢气、水、甲烷或者它们的变体组合化学式,我们都能用。

来了之后才发现完全是上当了:氢在雪里,遗憾的是这里的雪并不是水冰,而是一种复杂的大分子晶体,虽然可以高温分解,但反应的过程耗能太大了,没法用划算的方法把氢提取出来。成吨的雪被铲进反应炉,现在还得原封不动地再铲出去。

最后的选择是太阳能。在这里要用太阳能补充足够起落的能源得花五十个标准日,如果再算上这五十天里的消耗和日常使用,得八十到九十天。

在这个冰天雪地里待三个月的消息只在最初的几个小时里稍微挫败了一下工人们,很快他们就因为外出许可和带薪假期而欢天喜地、四处拍照。

大气里没什么有害人体或腐蚀保温服的成分,周围的陆地也算得上广阔和结实,所以也没必要把工人们关在几万平方米的小地方整整三个月。只要不跑出监控范围、不去招惹外星人,大家都可以在白天穿好保温服戴上面罩在附近走走、拍拍视频。其实根本不需要强调保温服和面罩,没人会傻到在零下几十摄氏度的外星**身体的任何部位。

除非自己的女儿已经危在旦夕,急需有个人冲过去推开她面前的外星冰棒人。来不及换衣服,我想。

已经两天了,冻伤的地方不再刺痒,转而产生一种轻微的灼热感,皮肤温度摸上去也比别的地方高。低温产生的伤痕居然会有火灼的痛感,这让我感到怪异,但船医艾格说这是正常的。“这是我们与死物的不同之处,人的反馈常常强于施加者。”他是这么说的。一个诗意的怪胎。

一个在降落那天拍摄落言人和雪的视频引起了我的注意。年轻人们喜欢在视频上加滤镜,在刚开始拍摄这个视频的时候,拍摄者似乎还没拿定主意用哪一款滤镜,所以来回试了好几个。他切到温度滤镜的那几秒,也就正好拍下了这个星球的红外热成像。

落言人零下一百二十度,雪地零下八十度,这都没什么奇怪的。可雪中间夹杂了几个高达零上几百度的斑点,完全不受周围温度影响。

我想起那个被石头砸中的落言人。它不是运气不好,它是在等那块石头。

一群冰棒小人儿为什么要站在雪里,等着挨两下热石头?他们扁平宽大的手,简直像是天生为了接住石头而长的,这东西对他们一定有重要的意义。

我找出便携目镜,走到窗前,将目镜调到最高功率红外模式,看向离船最近的落言人。从前天起,就有几个家伙一直待在船附近。

光谱画面里,落言人冰冷深蓝的身体中央,有一块小小的黄色热源。

我打开内线话筒:“艾格,准备一下。我们下船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