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无心之语却最接近于真实,雷宇一瞬间对单弦起了杀心。不错,雷宇就是来找拥有弦秘密的那个可能叫方乔或者别的什么名字的人,然后杀了他。或者,文雅一点地说,杀死他的思维。上面交代得很清楚,人不能在这个时间获得弦的知识,因为他们后来的表现显示出虽然有打开弦的能力却没有运用弦的智慧。所以上面要雷宇溯时空而上,到这个年代的贵阳来阻止弦论大师的成长。

这个年代弦论大师应该已经对弦的认知很深刻了,但他的理论成果还需要实验验证。没有数据就说服不了人们接受他,因而他四处奔波筹措实验经费。他的名字在理论物理界被一些人嘲笑,一些人蔑视,另一些人争论。他所在的单位把他列入异想天开的疯子行列。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一项授权专利每年都会给单位带来可观收入,单位早就不假辞色地将他解聘了。

找这样一个人,能有什么难度?雷宇想不出。所以他就轻易地和上面签了一份四十八小时的合同书。如果四十八小时之内他不能完成任务,上面不负责他的返回路径。要不他自己在时空的森严壁垒之间开凿一条路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要不,就留在此时此地的贵阳,留在混沌的人类中间。雷宇想到后一种可能,刚硬的身躯也不禁颤抖。

在这个黑夜最浓的时候,雷宇悄悄打开了办事处的门。办事处的计算机并没有关机,他轻易地就进入了民事部门的户籍登记档案。

整个城市,二十年来都没有一个叫方乔的人登记过户籍。出生与死亡记录中都不曾有过这个名字。

顶楼上单弦已经熟睡。恬静的面孔如同婴儿。雷宇的手轻轻放在他的额头上。只要他略使一点劲,这个年轻脆弱的生命就会结束。

虎门巷一号的孩子中间,究竟是谁洞悉了弦的真谛,从而会在某一日跨出人类认知上质的飞跃?

如果不是上面的资料错误得离谱,就是时空路径存在严重的误差。这个时空到底存不存在方乔这样一个人?出现这么大的问题,他那份生死合同若真执行起来岂不是太冤?

雷宇躺到自己的**,摸出感应器—他从自己世界中带来的唯一的物品。感应器滑过他的左手,冰凉浸骨。窗外夜空深邃,星光在倾斜的天花板下**漾。正是与自己世界联络的好时候。雷宇将感应器放在胸口。在任务对象“人”的模拟体与他的本体意识之间,存在着原子水平上的振**和谐,通过感应器将这个和谐调整为可控状态,从而达到超时空的通信目的。

想到存储于上面库房里的自己的原有意识,雷宇就有些惆怅。这次任务之后,但愿真能退得休去,与本我从此紧密相依再不分离。

清理一下思路,雷宇两只手贴住感应器的两个面,开始一条一条阐述任务的问题。思维的神经电流在他体内涌动,汇集在感应器中—那里将有异光反应,透射进感应器的内核。

但感应器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雷宇等了等,感应器平静如常。他将整个过程又重头来一遍,感应器依然老样子。

有冷汗从他额头冒出。他腾地跳起,打开灯。灯光聚集下,感应器没有任何伤损,完好如新。他抹抹汗,伸出小拇指,顺着感应器的一条棱往下滑。在棱的某个点上他身体的微弱脉冲可以将感应器的存储空间打开。

果然,他失败了!

雷宇真的吃了一惊,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任务对象模拟体与他本体意识之间的联络一直良好,感应器也总是工作正常!问题出在了哪里?踏上贵阳之旅的每个细节瞬间在他大脑中重温。

健康跟踪器。

雷宇举起左手腕,完全嵌进了肉里的跟踪器与皮肤浑然一体,根本看不出痕迹。但那芯片发出的电波却扰乱了他自身的电磁场,从而使他的超时空通信遭受严重阻碍。

雷宇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健康跟踪器真的只是感受他体温的变化并反映到城市某个机构的监视屏上去吗?

现在只有指望他在剩余的时间里找到那个弦论大师,哪怕大师还未有成果。因为感应器中还存储了大师的思维波片段,会与大师产生感应,从而打开另一条超时空通信路径。那么他仍然有返回的机会。

但如果失败……雷宇深呼吸。星光已黯,黎明将至,时间正一分一秒过去,这个世界中,谁曾见过弦?

雷宇的眼眶忽然湿润了。

下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