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吸波暗室,就好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平常萦绕在耳边的各类杂音全部消失了。

遥远的蝉叫声,笔记本电脑的“嗡嗡”声,护城河舒缓的流动声,都不见了。

我的心跳加快了。原始人的大脑失去了判断安危的依据,自动开始紧张起来。

我走到房间中心,脚步声大得像惊雷。老旧的金属单人椅还在原处,但是我没有坐上去。

我停下了脚步,细细聆听。

安静渐渐褪去了,另一簇声音席卷而来—那是来自我身体内部的声音。

心脏跳动,血液流淌,肠胃蠕动,内脏摩擦,每一个细小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与这具躯体共事二十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聆听它运转的声音。

我试着张了张口,下颌关节处发出一阵不祥的吱啦声,好像一堆碎骨头在搅动。

赶紧闭上嘴,牙齿的碰撞在脑内回响了整整五秒钟。看来自己之前对它真是太粗暴了。

接着,我想起了杨渊的话。

“据说如果待的时间足够长,就能够听到心里的声音。”

说实话,自从把心掏空后,我不觉得自己的心里还会传出什么声响。不过,我还是闭上了眼睛。

身体里器官的运转声更大了,一会儿耳鸣也加入了进来。

“扑通,扑通”“吱呀,吱呀”“咕嘟,咕嘟”“嗡,嗡,嗡”。

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传出来。看来我的心和预想的一样,一片荒芜。

我很满意,我还是这样坚不可摧。

突然,我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越来越大的耳鸣声中,多了一个细小的人声。

我没有杨渊那么敏感,此时需要调动起全身的注意力去分辨。

“嗡,嗡,嗡”。

不对,不是那个。

“可音,可音,可音”。

我听到了,是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可是,是谁呢?

渐渐地,同样的声音从我沉重的呼吸声中传来,从我胃部的蠕动声中传来,从我的心跳声中传来。

“可音,可音,可音。”

“可音,可音,可音!”

那是在我牙牙学语时,要为我轻声朗读原版《小王子》时的呼唤;那是在我关节剧痛时,替我温柔敷上热毛巾时的呼唤;那是我在葬礼上摆出一个冷漠的面孔时,在天堂里伴着圣乐的呼唤。

“可音!可音!可音!”

是小姑。

我一直以为,只要捂住耳朵不去听那个骇人的死讯,只要远远逃走不去管后事的处理,只要把往事一件一件从心里掏出来,把她的音容笑貌一点一点删个干净,我就不用承受那份名叫“永远失去”的痛苦。

可是我错了,小姑还在那里,一声一声,没有停止对我的呼唤。

“可音。可音。可音。”

“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