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西麦农场的这十多个小时的历险只不过是正常世界里的一秒钟,这样的反差总让人感觉是在做梦。当然,如果梦中总是有蓝月的话,我倒是无所谓要不要醒来。想到这一点,我不禁朝蓝月咧嘴一笑,却发现她的眼光里也闪现着同样的意思—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吧,我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们去哪儿?”我问蓝月,这段时间以来我已经习惯了由她拿主意。

“去找西麦。”蓝月似乎早有安排,她的语气中有隐隐的担心,“不知道我父亲和他谈得怎么样了。”

西麦在基地里的住所守备森严,即使我和蓝月这样优秀的特警也费了不小的劲儿才潜进去。幸好只要过了门口的几关,里边就没有什么障碍了—谁愿意像在牢笼里一样地生活呢?

“快过来。”是蓝月的声音。我飞奔过去,在会客室的角落里,我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蓝江水和西麦。蓝江水的手中拿着一支老式的枪,显然他是在射杀了西麦之后自杀的。

在蓝月连声的呼唤中,蓝江水的眼睛缓缓睁开,他嗫嚅着问道:“他死了吗?”

我过去察看了一下西麦的情况,他的瞳孔已经散大,使得平日里充满睿智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吓人。然后,我退回来对蓝江水说:“他死了。”

一丝很复杂的表情在蓝江水脸上浮现出来,他足足沉默了有一分多钟。但他最后还是露出高兴的神色说道:“这就好,这个世界上掌握‘时间尺度守恒原理’的两个人终于都要死了。我本来只是想劝他放弃重建西麦农场的念头,可是他不同意,我没有办法只好这样做。我了解西麦,他并不是一个坏人,在这件事情上,他并没有多少错。要说有错,也只是因为他顺从了人类的需求。实际上,在我所有的学生里,他是让我最得意的一个。西麦只小我5岁,更多的时候我都只当他是我的助手而不是学生。”蓝江水说着话,伸出手去拽住西麦已经冰凉的手,有些痛惜地摩挲着,“现在我俩一同死去倒也是不错的归宿,也许在九泉之下我们还能续上师生的缘分,还能……在一起做实验……”

蓝月痛哭出声,“你不会死的,我们想办法救你!”

蓝江水的目光渐渐涣散,“我自少年时便许身科学以求造福人类,没想到我这辈子对人类最后的馈赠竟是亲手毁掉自己的成果。其实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做对了没有,我只能说,我也许避免了更大的浩劫发生。没有了西麦农场,地球上三百亿人中的大多数都会在几个月里以最悲惨的方式死去,面对他们,我的灵魂看来是永远都得不到安宁了……”

蓝江水的声音越来越低,终至渺不可闻,两滴浑浊的泪水自他苍老的眼角缓缓滑下,最后融入了脚下这片他深爱的曾经掩埋过无数像他一样的寂寂无名者的土地。

死者已矣。

只几天的时间,我便意识到蓝江水临死前所预见的是一幕多么可怕的场景。储备的食物很快告急,这颗星球上自从人类诞生以来最可怕的饥荒开始了。300亿张嘴大张着,就像是无数个黑洞。政府下令大规模地退耕还田,但这对大多数人来说肯定是来不及了。养尊处优的人们在灾难到来时尤其脆弱,大规模的死亡场景就要出现了。过不了多久,这颗星球的每个角落都将堆满人类的尸体,那是一种何等恐怖的场面啊!不过,我毫不怀疑我和蓝月能挺过这场灾难,因为我们是训练有素的特警,生存能力远胜于常人。随着人口的减少,粮食的压力将得到逐渐缓解。只要熬过最困难的时期,一切就会好转的。世界一片混乱,我和蓝月在这颗饥饿的星球上四处流浪。

“我快要疯了。”蓝月痛苦地伏在我的肩头,由于营养不良和精神上所承受的巨大压力,她瘦了许多,“这一切真是我父亲造成的吗?”

我安慰地拍着她的背,“这不是他的错。这是人类向自然界无节制的索取所该付出的代价。这样的索取自古以来就没有停止过,而到了创建西麦农场这一步,更是在向自然界的未来索取,人们索取的是大自然根本就给不起的东西。如果没有西麦农场,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人。现在死于饥荒和将来死于妖兽是两枚滋味相同的苦果,人类必须咽下其中的一枚。”

说到这儿,我突然愣住了,我朝远方大张着嘴但却说不出话。蓝月用了很大劲儿才让我回过神来,她快被吓哭了。

“你怎么啦?”蓝月有些害怕地抚着我的脸。

我艰难地笑了笑,“我想起一件事。看来才过了十来天,我们又要旧地重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