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人声鼎沸。

卖唱歌手在台上忘情地拨动吉他,配合巨大的环绕立体音响,音乐声浪起伏,在各个角落激**。这是一间名为“忘我”的酒吧,聚集在此的多是“第一人称”体验员,在完成雇主交代的任务后,他们会来这里推杯换盏,纵情高歌。

袁野坐在靠窗的卡座,凝神望向窗外。

“来,为你顺利完成这一单,干杯!”对面的大狗举起百威扎啤,咕咚咕咚猛灌几口。只数秒,大杯扎啤下肚,大狗擦擦嘴,发出一声满意的饱嗝。

袁野回过神来,端起酒杯,轻抿半口。

“我得说,你胆子可真大!”大狗显然喝多了,脸色泛起红晕,说话也飘飘然,“敢在450米的高度才开伞,稍有不慎就—”他用右手拍打自己的肚皮,给袁野示范,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像这样,啪—成一滩烂泥了。”

“还不是为了钱。”袁野惨惨一笑。

“哎……”大狗长叹,“袁野,你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啊,蹦极、深潜、冲浪、攀岩……现在连跳伞都完成了,还有你不敢接的活儿吗?”

“你也知道,我这么拼命为了什么。”袁野表情凝重。

“小美的病情还没好转?”

“只能用高额医药费维持着,至少病情不再恶化了,至于好转,只能祈求上苍保佑……”说到伤心处,袁野哀叹一声,端起酒杯猛灌一口。

三年前妻子离世,袁野顿时如坠地狱,痛苦万分。但好在还有女儿小美,这成了袁野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可就在妻子撒手人寰不久,5岁的女儿突然得了一种怪病,陷入深度昏迷的假死状态,任凭医生抢救也无济于事。“建议放弃治疗,”主治医生的诊断报告这样写道,“家属签字后,即刻拔管。”只要袁野签下自己的名字,医生就会拔去女儿的维生设备。

“我还不想放弃。”看着女儿的心电图仍在起伏,袁野哀求医生。

她甚至还没去过海边,袁野悲伤地想,女儿曾说,如果有时间,她想让爸爸带她去看看大海。可袁野还没来得及规划行程,女儿就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

“患者的大脑和小脑在同时萎缩,如果要继续维持生命,需要对患者持续注射梦之海制药公司研发的神经阻断特效药,”医生递给袁野一份清单,让他仔细审视,“这药很有效,但很贵……”

“我会承担这些医药费,”看着高额数字,袁野咬咬牙,“只希望你们能维持好小美的生命。”

作为一个普通工薪阶层,他自然无法承担起如此高额的费用。袁野辞去了互联网产品经理的工作,找到了自己的好友大狗,请求他的帮助。

“你知道第一人称吗?”大狗问,“最近这东西很流行。”

“略有耳闻。”袁野点头。

“我现在的工作,就是第一人称体验员。但我胆子小,只能干些四平八稳的小活儿,如果你急用钱,我给你介绍个好去处,能挣多少钱,就看你有多大胆了。”

就这样,袁野成了“遗愿之家”的签约体验员。遗愿之家的顾客都是濒死的富豪,他们身体多已瘫痪,行动不便,无法进行高强度的极限活动。但即使躺在病**,奄奄一息,这些有钱人也渴望冒险,怀念年轻时上天入地的岁月。他们拥有巨大的财富,便雇佣那些为钱拼搏的年轻人,借助“第一人称”药剂的力量,让这些年轻人替他们去体验极限运动带来的刺激和乐趣。

袁野就是为这些富豪工作的,他接了很多危险指数极高的单子,每一单都可能要了他的命,但每一单都能给他带来巨大回报。在金钱的**下,他屡屡以身犯险,只为了多拿几万块钱,好让女儿继续活在这个世界。

“服务员,再来一杯百威!”大狗几乎迷醉的声音把袁野从回忆拉回现实。

“大狗,七八杯了,醉了就别喝了。”袁野劝阻。

“这是最后一杯,我心里有数。”服务员端来一杯冰镇百威,几乎没有犹豫,大狗把扎啤灌进了肚子。然后他摇头晃脑,从兜里拿出一个空玻璃管,扎在自己左臂,开始萃取纳米颗粒。

“这一单是干什么的?”袁野问。

“一个学生的单子,他还没到喝酒的年纪,但很想体验喝醉的感觉。”大狗晃晃悠悠,眼神迷离,他萃取完毕,小心收好玻璃管,装进口袋。“我接了这个单子,今晚喝醉了,顺便赚到300块钱……”

说完,大狗又拿出一管“第一人称”**,扎进脖子上的动脉。

“袁野,打我一拳!”大狗说。

“什么?”袁野怀疑自己没有听清。

“我让你打我一拳!”大狗把脸凑上来,“照着脸打!”

“你喝醉了,大狗。”

“我是喝醉了,但我逻辑很清晰,这一拳是任务,快打我!”大狗声调高起来,他催促袁野。

“那我就不客气了……”袁野握紧拳头,对着大狗脸颊,狠狠捶了一拳。

“很疼……”大狗表情扭曲起来,“但很好,任务圆满完成。”大狗满意点头,把玻璃管扎进左臂,开始萃取,“这是一个家庭妇女的单子,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公主,从小父母爱,长大丈夫爱,从没挨过欺负,也没挨过打……可能是好日子过久了,她突然想尝尝挨打的滋味,可难以启齿,就瞒着丈夫,偷偷发了个第一人称的单子,1000块钱呢,我接了,挨这一拳值了!”

大狗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没多大追求,只接这种小活儿,有的单子听起来甚至有些滑稽。他没有袁野的艰难处境,又是个只求温饱的主儿,自然犯不上用命换钱。

“可你刚刚喝醉了,感觉不会混淆吗?”袁野担忧地问。

大狗恶作剧般笑起来:“也许那个家庭妇女注射完这管**,以为挨打就是喝醉的感觉,然后彻底爱上这种滋味呢,哈哈……”

袁野看了看表,已是深夜。

“我得走了,大狗。”

“去医院看小美?”

袁野嗯了一声,起身准备往外走,大狗突然叫住他。

“怎么了?”袁野问。

“没什么……”大狗愣神两秒,随即摆摆手,“注意安全,小心危险。”

这句没来由的提醒让袁野觉得怪怪的,大狗说这话的瞬间,眼神很清醒,并不像喝醉的样子。但袁野没多想,和往常一样,他给了大狗一个熊抱,就离开了酒吧,在月色的映照下,驱车往医院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