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剂实验失败之后,我又回到了看守室。这次,一连好些天都没人来看我,墙面玻璃又恢复成单向镜了,士兵们也只把食物放进来就走,不愿再与我多交谈。

我更担心的是吴璜,她极力争取的机会,希望靠我身上这朵花研制解救丧尸的药,却不料药剂竟让丧尸极度疯狂,连同类都咬。这种挫败感肯定会让吴璜不太好受。“都怪你啊,”我扭头看着肩上兀自摇摇晃晃的花朵,“一点儿都不争气。”

正当我百无聊赖的时候,门被推开了,罗博士带着士兵们走进来说:“跟我来。”我跟在他身后,走出了看守区,穿过幸存者生活聚集的地方。路过时,很多人都以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但他们都没有上前跟我说话。我有些诧异,小声问罗博士:“他们怎么了,好像有点怕我?”

罗博士转过头,在厚厚的镜片下,他的眼神有些灰暗。他小声说:“他们不是怕你,是尊敬你。”

“啊?为什么?”

“因为你马上就要当大英雄了。”我一愣,“怎么回事?”

罗博士却叹了口气,摇摇头,说:“进去再说吧。”

很快,我就知道自己要帮什么忙了。我们走进了军队的指挥室,几个身着戎装的军人一脸严肃地围着我,为首的正是之前在营地前迎接我的那位白发军官。

“从这朵花上提取的药剂失败,证明你只是个例,也就是说,我们不能把希望放在将丧尸变回成人类上。”军官眯缝着眼睛看着我,眼神锐利如鹰隼,说:“现在,我们决定组织一次反攻。”

“但你们之前不是试过很多次,每次不都被丧尸打回来了吗?”我说。

军官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说:“也不能叫被打回来,我们那是战略性撤退……总之,这次我们有了制胜法宝,就是罗博士最新研发的FZIII型病毒。”

罗博士站在一旁,小声道:“FZIII还没有研制成熟,IV型也只是理论,需要复核实验……”

“战争就是最好的实验。”军官打断他的抱怨,“FZIII型病毒是你一手研发出来的,你来解释一下。”

说起病毒,罗博士振奋起来,从旁边的金属箱里拿出一支试管,举到我眼前。冰蓝色的**在里面晃**,在灯光的照射下,这半管药剂显得美丽又诡异。

“FZ,意思就是冰冻丧尸,当然,这是一种修辞手法,它不会真的将丧尸冻住,但可以让他们行动迟缓,最终彻底成为不能动弹的僵硬尸体,真正死去。你放心,FZIII型对人无害,它能识别丧尸体内的索拉难病毒,并以之为养料,将两种病毒结合,在丧尸体内进化成IV型。III型只能拖慢丧尸的速度,而IV型能将丧尸彻底杀死,还具有传染性,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大量丧尸。”罗博士用看恋人般的眼神注视着试管,喃喃道,“它是丧尸的毒药,却是人类的解药。”

我听得不是太懂,就问:“既然这么厉害,你们用就是了,把我叫过来做什么呢?”

军官说道:“咳咳,这个……FZIII型的研制还不是很成熟。我们把它放在尸体上,进入丧尸内部,再用气罐把它洒进丧尸群,沾在丧尸皮肤上。这样内外结合,的确能让丧尸的行动变得迟缓,但也仅此而已。FZIII型病毒在丧尸体内并没有进化成IV型病毒,也就没有形成传染性,因此杀伤力并不大。”

罗博士接着解释道:“我想了很久,原因可能是丧尸体内的索拉难病毒太过密集,且有自身的防御机制。所以FZIII型病毒需要在某种温和的环境下,进行过渡性培养,这种环境既要有血肉,又要有索拉难病毒……”

我一拍脑门,说:“这说的就是我身体里嘛。你们是不是想用我的身体当作培养皿,培育IV型病毒?”

军官们互看一眼,似乎没料到他们的想法被我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了,彼此都有些尴尬。罗博士挠挠头,“这个也只是理论,我觉得还需要大量时间来验证。”

军官挥了下手,似乎斩断了空气中的某种东西,说:“可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丧尸越来越多,再迟一会儿,说不定人类的火种会彻底熄灭。”

罗博士小声嘟囔着什么,却也没有再争辩。

我看了看罗博士涨红的脸,又看着军官刚毅强势的表情,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幽蓝的FZIII型病毒试剂上。良久,我叹口气说:“我答应你们。”

罗博士说:“你要想好,IV型病毒的效果现在还只是推测,如果它在你体内真的出现了,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很大可能,你也会死。”

这一刻,我并没有感觉到死的可怕,或许是因为已经死过一回了。不过想想,在死亡之河上来回横渡,也是件挺酷的事情。而且,如果真的能阻止丧尸,那吴璜就能活在没有危险的世界里了。这么想着,我心里涌起一阵崇高感,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喜悦—没想到我成了拯救人类的关键,如果这是好莱坞电影,那么我就是主角,我就是布拉德·皮特。

我点点头。军官露出喜色。罗博士欲言又止,但还是用注射器抽出药剂,再缓缓注入我的血管。一股冰凉的感觉在血液里蔓延。“接下来呢?”我捂着手臂问道。

军官说:“接下来你要回到丧尸中间,等FZIII型病毒慢慢进化成IV型,让病毒在所有丧尸中传播,结束这场灾难。”

“丧尸……真的不能救了,只能毁灭吗?”

“嗯,你只是个例。我们做过尝试,你也看到了,只能让丧尸变得更疯狂。”

我点点头。我想起老詹姆说过的话,在所有的故事里,丧尸都会被消灭,只是早和晚的区别。尽管早已料到这样的结局,想想还是让人觉得有些悲哀。“但我有个条件,”我说,“我要见吴璜。”

军人们对视一眼,目光里交换了许多我看不懂的信息。最后白发军官还是点了点头,说:“我带你去见她。”

因体内注射了FZIII型病毒,为保险起见,我被放进了隔离车。

车上还绑着其他几个丧尸—这是军官的安排,如果FZIII型病毒在我体内进化成IV型,那么在车厢里我们就会互相传染,到时候直接放出去,传染率会提高。他们中还包括上次发了疯的老詹姆,但奇怪的是,现在他手脚被捆,眼神却格外平静,似乎那次疯狂的咬人事件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但我没有理会他,只是透过玻璃看着赶来的吴璜。她身后还有几个士兵,拿着枪,离她很近。

几天不见,她瘦了许多,脸色憔悴,几缕发丝垂在耳畔。隔着厚厚的玻璃,我们对视着。

“我要走了,”我说,“要回到丧尸中去了。”

“嗯。”

“如果这场灾难解决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她点点头,答道:“嗯。”

“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虽然有点矫情,也俗,但离别的时候,总要说点什么吧?电视剧里都是这样的套路。”

吴璜看了看旁边的白发军官,军官点了点下巴,她才上前一步。她的脸离我很近,气息将一小块玻璃晕得氤氲,也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这几天没怎么休息,”她说着,用右手中指轻轻按着太阳穴,似乎累极了,揉了一圈也没放下来,“你肩上的这朵花,不是丧尸的解药,丧尸不能转化成生人。你去吧,我在这里很安全。”

我点点头,挥了挥手。

隔离车启动了,载着我往来时的路上驶去,吴璜的身影更加模糊了。

突然,我捂着手臂,倒在车厢里,浑身抽搐。

罗博士透过玻璃看到了我的异状,先是一愣,继而快跑两步,使劲拍着车门,大喊道:“停一下,停一下!”驾驶室里的人应声刹车,罗博士隔着玻璃问我,“你怎么了,是不是FZIII型病毒起作用了?”

我抽搐不止,艰难地回答:“不……身上好冷……”

“快,钥匙在哪里?”罗博士叫道,“把门打开!药效提前发作了,我要把他带回去研究!”

拿钥匙的士兵走过来,还在犹豫:“博士,万一……”

他话还没说完,钥匙就被罗博士抢走了。他打开车门,跳进车厢,凑到我面前问:“现在你是什么感觉?”

我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罗博士关切的神色,不由暗自惭愧。我小声道:“对不起了……”

“什么?”

我陡然翻身,一手从车厢前的士兵腰间拔出手枪,另一只手扣住罗博士的肩膀,将他朝外抵着。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枪管已经顶住了他的脑袋。

“都别动!”我大声道,“谁敢动,我就杀了他!”

丧尸的声带和舌头都坏死了,除了嘶吼,无法发出复杂的声音。但我们有一套自己的交流方式,就是打手势。在海上漂流的时候,吴璜问过我,吃饭、走路和撒谎怎么表达。

而用中指按着太阳穴,轻揉一圈,正是撒谎的意思。我还告诉过她,如果表示一直撒谎,手指就不要放下来。

刚刚,她跟我道别的时候,手指便按在太阳穴上。她是在告诉我:她说的话是谎话。

就是说,我肩上的花是丧尸的解药,丧尸能够转化成正常人。最关键的是,她并不安全。

联想到带着武器的士兵与她寸步不离,她说话还要经过白发军官同意,她的消瘦憔悴……我可以断定—她正在被软禁。

尽管不知道原因,但我曾经对吴璜说过,我会保护她的。说了这句话之后,我出门就没有再回来。我不能第二次食言。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我挟持着罗博士,与军官对视着。军官不愧是沙场老手,几乎没有迟疑,第一反应就是举枪对准了吴璜的脑袋。

“我们各有一个人质,”军官盯着我,冷声说,“但我的人比你多。你要想好。”吴璜却不管不顾,大声叫道:“你别管我,快跑!你肩上那朵花是解药,之前的药剂被人调了包,丧尸才狂性大发!你要保护好它!”

我顿时明白了,怒气冲冲地看着军官:“你怎么这么卑鄙!难道治好丧尸会影响你的地位?”

军官说:“一派胡言!快放下刀,放了罗博士!”

我往身后看看,慢慢拉着罗博士后退,说:“你有士兵,但我也并不是一个人……”说着,我一挥手,拉开最近的一个丧尸身上的绳扣,他得了自由,低吼着要来咬罗博士,被我一脚踢到车厢口。他还没爬起来,就闻到了更为浓烈的生人气息,他变得更加癫狂,朝士兵们扑了过去。

我如法炮制,将丧尸们全部放了出来,只留下了老詹姆。车厢外一片混乱,只要有人被咬,很快就会加入丧尸的阵营。士兵们仓皇后撤,吴璜趁机摆脱了挟持,向我跑过来。她经过一个丧尸身边时,丧尸张嘴就要去咬她,我连忙喊道:“右边!躲开!”她听话地跳了一步,丧尸便去追逐其他人了。

她跑到车前,我也丢下罗博士,跳下了车厢。“现在呢?”我问她。

“快走!”

我反手合上门,将老詹姆和罗博士关在车厢里,然后绕到驾驶室。司机早就跑掉了,车门都是敞开着的。我和吴璜坐上去,启动车子,迅速逃离。

我瞟了一眼后视镜,身后依然一片混乱,但士兵们已经稳住了阵脚,正在逐步包围丧尸们。一个丧尸从泥地里跃起,扑向军官,立刻被弹雨打成了筛子。

吴璜显然也看到了。她发出轻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