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道
少女根据雷达的方位向导，驾驶绿皮老卡车一直向南开。一路上，南极美妙的风光尽显。少女从未见过如此纯净的大自然风光，她半摇开车窗，感受那带着冰碴儿的风轻拂脸颊，不由得心旷神怡。
车开了许久，偶然透过污浊的倒车镜，少女才突然发现和想起了在后车槽内的少年。未穿防护服的少年蜷缩在红脸机器人的身下瑟瑟发抖，脸上淌着鼻涕，身体一动不动，快冻成了冰坨。
少女停下车，脱下外面的一层保暖服递给少年，并让他进入驾驶舱开车，自己则坐在副驾位置上研究起南极大陆的地图和地势结构。
少年慢慢地恢复了热量和体能。在狭小的车舱内，两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少年无意间从后视镜瞥见正认真研究地图的少女，她那完美无瑕的脸部轮廓在车外冰雪反光的映照下，宛如出水芙蓉。这种超出人类认知维度的美，让自认为不在乎男女之情的少年也不敢长时间注视。人生中第一次，少年感受到全身像通了电一般酥麻，但心中又夹杂着一丝无法形容的莫名落寞。
“咣当……咣当……”
老卡车似乎剐蹭到了什么东西，溜号分神的少年和聚精会神的少女都被吓了一跳。两人察看四周，发现地面上开始零星出现一些机器长草，草叶是由金属箔片切割焊制而成的，它们随风摇曳着，碳纤维的草茎内置灯条，通体发出淡淡的青绿色幽光。远处则是茫茫一片青绿色的机甲丛林，正中间一棵高耸入云的机甲大槐树上赫然写着“逍遥国”三个钢铁霓虹大字。
少年兴奋不已，而从未独自闯**过的少女在面对着未知世界时却犹豫了起来，是等待仁伯，还是独自探索呢？少女看向少年：“要不，我们就在这里等大部队吧？”
少年却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或许是不想再受雇佣兵们鄙视，或许是不愿中断和少女独自在一起的这种奇妙感觉，他一脚油门，径直开向了机甲丛林，自信又阳光地高声说道：“别怕，我保护你！”
听到如此霸道的回答，少女瞪着少年，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但并未阻拦，只是呛声地说了一句：“哼，等你保护我？不知我要死多少次了！”
卡车驶进了机甲丛林，机器草丛越来越高，几乎遮挡住了视线，少女不耐烦地抱怨：“你知道往哪儿开吗？要不要把后面这位机器人大叔修好问问？”
少年见少女主动和自己说话，突然来了劲儿：“他伤得这么重，修好了怕也是个植物人了，不对，应该是植物机器人，哈哈！”
“看，植物机器人！”少女突然被车外的风景牵住了目光。原来说话间，两人已经驶出了机器草丛，来到了视野相对宽阔的机甲丛林内部，各种奇异的机器植物也映入眼帘。
这些机器植物看起来有的瑰丽炫目，有的俏皮活泼，有的暗藏玄机……它们的机器根茎深入地下，从地下的各种矿石中直接提取并合成石油、电力、天然气、原子能等自身所需的不同种类能量。它们的机器树冠和树干也可以通过风力来发电，有的还自带净化空气的功能，可以将空气中的有害物质分解重组。它们的机器果实也都储存着各种能量，不同的果实有着不同的插接口和打开方式，可以和不同种类机器动物的嘴部插接口匹配，各种大大小小的机器动物在动能不够时，会取下与自己相匹配的机器果实进行蓄能和充电。
少年和少女不由自主地停下车，驻足观看。那是一片美轮美奂的，既犹如梵高油画般绚丽多姿，又似达·芬奇素描般逻辑缜密的“机器大自然”景色。一草一木、一花一鸟都是精密的人工智能，全部采用可再生循环系统，鸟语花香、生生不息。其落花流水、阴晴圆缺都是由真实触感的全维全息投影成像，用可以模拟世间万物的高碳原子投影而成，只不过由于分子结构单一，所以无论投影呈现的是气态、液态，还是固态，触摸起来都是一种类似蒸汽的感觉。这些半虚半实的全维全息投影，配合着真实的南极冰川地貌，其光影交错，动静结合，宛若天堂。中控动力系统智能设定了黑夜、白昼和四季交替，还会随机模拟风雨霜雪、月朗星稀等自然物候。
少年和少女直愣愣地看着，尽管自小就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智能机器人，他们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这时，一只机器小熊猫从他们身边缓缓地爬过，它步履蹒跚，一身磨砂钛合金盔甲圆润又不失霸气。它憨态可掬地拔下地面上几棵散发着嫩绿色光芒的机器竹笋，打开机器竹笋底部的旋转开关，竹笋的不锈钢外皮依次张开，里面是一个类似笋芯的容器，盛满了淡黄色的锂电池溶液，那是机器竹笋从地下天然气和多种矿物元素中综合提炼的高纯度能量电池。
机器小熊猫迫不及待地将几只充电笋芯前端的接口同时插入口腔，淡黄色的电池溶液慢慢地注入它的嘴中。它顿时电力满格，又精神抖擞起来，浑身各部位的指示灯和排风系统同时开启，就像吃饱了打嗝儿一样。它将空瓶的笋芯重新放回原位，机器竹笋的绿色光芒消失，只剩下幽暗的土黄色，“正在充电”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地亮着。
充满电的机器小熊猫滚到少年和少女面前卖萌耍宝，引得少女忍不住上前抚摸观看。这时，一只机器猛虎从机器灌木丛中蹿出，它通体橘红色珠光烤漆，钛合金钢爪和虎牙上吸附着充电接口。这些机器猛兽也会捕猎机器小动物，但并不是猎杀，而是将这些机器小动物通过多次采集机器植物才积累起来的电能一次性地直接劫取。
但这只机器老虎显然刚刚“吃饱”，它的能量显示满格，对机器小熊猫也并不感兴趣。它亮着眼，踱步向二人走来。少年下意识地把少女挡在身后，却冒冒失失地差点把少女绊倒。
机器老虎注视着他们，止步停顿片刻，随即低吟着闷吼了一声。数只机器大象、机器公牛、机器长颈鹿等各种机器动物闻声赶来，它们也猎奇地止步围观着少年和少女，眼神中充满好奇和疑惑，但看上去并无恶意。
少年和少女尝试上前交流，机器动物们并不躲闪，其中一只机器大象还友好地伸出了机器象鼻子，少年壮了壮胆子，朝它伸出了右手。可即将碰到少年右手的机器象鼻突然像感知到什么危险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少年还在诧异，这时，丛林里传出一阵**声，数群机器鸟儿在机器树林中惊飞，地面开始肉眼可见地轰隆隆颤动起来。警觉的机器老虎一跃而起，撒腿奔跑，其他机器动物也都四散奔逃。
机器丛林瞬间寂静得有些诡异，一群机器黑影叽叽咕咕地从旁边的机器灌木丛中蹿出，快速贴地疾行，少年和少女定睛一看，竟是一群机器迅猛龙。紧接着，另一群机器三角龙、机器剑龙和机器腕龙呼啸着冲出，它们笨重而硕大的身躯撞倒了好几棵机器大树，都在拼命奔逃，似乎在躲避什么可怕的天敌。
“嗷吼……”一声重低音混合的吼叫，夹杂着铸钢齿轮咬合发出的巨响，震耳欲聋。
少年预感不妙，拉起少女的手，转身就是一个翻跃，准备躲在刚刚被机器腕龙撞倒在地上的机器树干后面。不料，少年拉着少女时太注重姿势的美观，结果跳得不够高，反被树干绊倒了，连累少女也猝不及防地跌进了树干后面的冰水坑。
少女满身冰水，刚想发脾气，却被少年用手捂住了嘴巴：“嘘……”
“哐……！哐……！”
脚步声已然临近，机甲巨兽近在咫尺。两人不再吭气，透过机器树干下面的缝隙看去，一只巨大的机器霸王龙蒸腾着霜雾，霸气侧漏，冒出丛林。比真实恐龙还凶残百倍的机器霸王龙摩擦着钢牙，脚部的重型液压杆咯吱吱发出承重的排压声，镭射激光眼放出慑人的光晕，凶狠异常。
看见没来得及掩藏的红脸机器人和老卡车，机器霸王龙满脸好奇，旋即凑过来一探究竟。
火车头般巨大的机器霸王龙头颅在少年和少女的不远处摇来晃去，压迫感逼人，少年和少女甚至感受到了从机器霸王龙鼻孔里排出的污浊气浪。他们趴在水坑里屏息凝神，在机器树干的遮挡下一动不动。机器霸王龙不慌不忙地慢慢检索着红脸机器人和卡车，时间仿佛静止凝固。
这时，一只机器小蛤蟆在水坑里悠闲地游啊游，被少年一动不动匍匐着的大屁股挡住了去路。机器小蛤蟆不假思索地嗅了嗅，露出了既嫌弃又好奇的复杂表情。它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嘴，露出满口萌萌尖尖的小铁牙，左移右挪找定位置，稳准狠地咬了少年的屁股一口，疼得少年左手捂嘴，右手捂住自己的屁股。感觉很好玩的机器小蛤蟆又游向了少女的屁股，少女禁不住“啊”了一声。
还在咬牙忍痛的少年条件反射地把按住自己屁股的右手又捂在少女嘴上，本来就有洁癖的少女终于忍无可忍，回手给了少年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番折腾，两人彻底暴露在机器霸王龙的视线之内。机器霸王龙眨了眨眼，好奇地观摩着眼前两个陌生生物的怪异举止。接着，它兴奋地张开血盆巨口，咆哮着咬向二人。
少女刚要拔枪开战，却发现武器忘在了卡车上，少年又一次英雄主义气概上头，用力将少女推开，自己勇敢地举起拳头迎向机器霸王龙的巨口。
“你快跑！它吃我还要嚼一会儿！”闭着眼视死如归的少年对少女大喊。
少女被少年的舍命操作弄得不知所措，眼看机器霸王龙的巨口咬下，吓得她闭上了双眼。可伴随着少年持续地大喊大叫，少女又惊愕地睁开并瞪大了眼睛。
只见机器霸王龙俯冲着巨硕身躯，90度张开的巨口已经把少年全部包裹住，可任凭机器上下颚液压杆怎样努力闭合，它的巨口却像触电一样，就是无法咬合。
貌似机器霸王龙的程序受阻，暂时短路了。少年站在它的嘴下，举着拳头，闭着眼睛一直大喊，身上淋满了机器霸王龙润滑油状的“口水”。
少女来不及多想，迅速将少年扛出“巨口”，扶进老卡车，随后一脚油门，火速逃离。老卡车一路狂奔，驶到了相对安全的距离，少女长舒了一口气。远处的机器霸王龙也慢慢重启，缓过神来。它一脸懵，使劲咬合着下巴泄愤。因四下寻不到少年和少女，气得仰天长啸，让人不寒而栗。
少女看着还闭着眼睛大喊大叫的少年，回想起刚刚的种种情节，越想越不对，索性一脚刹车。她揪住少年的衣领，用力拧了拧少年的脸皮，确认没有用塑形脸膜，干脆一用力，像丢沙包一样将少年丢下车。少年重重地摔在地上，等缓过神来，发现他们已经脱险了，握紧的拳头这才颤巍巍地松开。但刚要咧嘴庆祝，却被少女骑在身上，拳头如梨花暴雨般地猛砸下来：“说！你什么企图！什么套路！”
少年被揍得眼冒金星，无力还击：“别，别打，我，我说……”
少女缓了口气站起来，一脚踩住少年的咽喉：“现在说吧！假装舍命救我什么目的！什么阴谋！”
少年喉咙被踩，感到喘不上气来，只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我，我说……”
少女自顾自地不依不饶：“不说是吧！好！你没机会说了！”
话音未落，少女又将少年像丢沙包一样丢进了后车槽。她面色微红，嘟着嘴再次发动了卡车。可怜了后车厢里的少年，蹲在红脸机器人身旁，满脸机油口水，还被揍得眼冒金星，默默淌下一行鼻血，一脸懵。
此刻，天空已智能变换为夕阳西下的美景，少女驾驶老卡车爬上了一个漫长的机器山坡。油表显示油量不足，老卡车越行越慢。少女一回身，用半是命令的眼神看着少年。少年识趣地跳下车去后面推车，发现使不上力之后，又跑到前面去拉车。
在夕阳余晖下，少年笨拙的身影搞笑又温馨，引得一只机器小熊猫也过来凑热闹帮忙拉车。紧接着，后面一群机器小熊猫赶了过来，它们叽叽咕咕、圆滚滚地在后面帮忙推车。
就这样，连拉带推，他们终于来到了美丽宁静的机器山顶。天空的景色又智能变换为人造极光，闪烁悸动，迷离梦幻。
机器小熊猫们帮忙把老卡车推到一棵机器柳树下隐藏后，就四散着滚在草坪上用机器竹笋充电去了。少年用长长的机器柳条树枝把红脸机器人遮盖起来，又在机器小熊猫的指引下，摘下了一颗机器西瓜，从中缝打开金属“瓜皮”，里面的鲜红色内胆里居然盛满了汽油。少年赶紧打开老卡车的油箱，给它灌满了油。
少年拿出便携工具箱，开始尝试检修红脸机器人。少女则站在车顶调试着没有信号的通信器，她一直想给仁伯发送位置定位，但信号太弱了。
她对着天空摆弄着信号器，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刚才少年下意识推开和保护自己的画面，久久挥之不去。因为曾有雇佣兵总首领的前车之鉴，她搞不清楚少年的善意举动是真是假，她试图让自己不去想，可连空中的极光在她眼里都变成了少年憨憨的模样。
少女看着旁边傻乎乎哼着小曲儿认真修理红脸机器人的少年，低声嘀咕：“如果你是真的傻到想保护我，那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恐怕你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
少年聚精会神地修理着红脸机器人，心不在焉地随口答应：“好。”
少女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想再测试一下少年，计上心头。她举着信号器，假借搜索信号，从卡车车顶跳到后车槽内红脸机器人身上。在少年视线所及的正前方，她故意脱下厚重的防护外套，展现出自己曼妙的身姿。在极光的映衬下，倾国倾城。她自信地料定少年肯定会偷看，突然转身摆头指责少年：“你看什么呢？”
岂料少年完全没有分神，眼睛仍死死盯着红脸机器人的裆部，只顾认真修理，头也没抬地回答：“啊？你说什么？它裆部的输油管裂了，我估计我是修不好了。”
少女的尴尬掉了一地，但她仍不信邪，按下了换装键，穿上一身薄纱仙女裙，扭转小蛮腰向少年走来，国色天香。
车下两只正在充电的机器小熊猫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其中站着充电的那只小熊猫被迷得双眼放光，鼻子里不由自主地流出了类似鼻血的红色机油；旁边蹲着充电的那只机器小熊猫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小粗腿，忌妒得噘起嘴生开了闷气。
少年因工具不全，放弃了修理，这才注意到少女的怪异举止，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诧地问道：“你，你是在勾引我吗？”
啪的一声，少年左脸颊多了一个粉红色的手印。看着打不还手的少年，少女竟然第一次感受到了做人的温暖，一滴莫名其妙的眼泪悄然落下。少女觉得很丢人，转身跳下车，背着身坐在一块机器石头上，安静地抹去了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泪水……少年被弄得不知所措起来，像犯了错又不知错在哪里的孩子一样，他走到少女身边坐下，任凭身前空中的极光旖旎多姿，他的心却跳成了万鼓齐鸣。
少女率先开口：“对不起，在我生活的世界，没有人单纯地只是对我好而不想索取些什么。”
少年揉了揉左脸上的巴掌印，感同身受：“嗯，我也是。”
少女：“我父亲很爱我，是我人生最重要的启明星，但同时也是令我最迷茫的阴影。”
少年：“嗯，我也是。”
少女：“我没有母亲。”
少年：“我没有父亲。”
少女习惯性地又举起了手臂：“你学我？还想挨揍是不是？”
不料，少年这次却准确地挡住了少女的手臂，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拘谨，面露放松之色地打趣道：“我一直让着你的，你还真以为我打不过你！”
少女听闻瞬间来了兴致，跳下石头摆开了切磋的架势。
只见少年也满脸认真地整理了衣襟：“我自学苦练十年少林童子功，也是时候耍耍了。”
少女将信将疑地使出擒拿手去抓少年的手指，少年不仅没有躲闪，还顺势来了一个犀牛望月，伸出双手正面接招。
少年和少女两个人脸对脸四目相视，手握手暗自角力。
上一秒，少女面露红晕，少年则面带微笑；下一秒，少年的笑容便渐渐扭曲。
“咔嚓！”软骨错位的一声脆响，少年手指反关节被锁。可他却憋着疼，眼角挂着一滴不愿流出的倔强泪珠。
“就这点力气？我自学苦练十年童子功……”少年仍然嘴硬地说道。
见少年还在硬扛，少女又微微地使了一层力。少年终于忍不住疼，大叫起来。他双膝跪地，连连求饶：“疼疼疼……”
两人虽较着劲，脸上却都露出了久违的开怀笑容。
这时，少女的手误碰了少年手环上的开关，打开了上面和少女私下聊天的窗口。
见状，少年羞得想立刻丢掉手环，无奈双手手指都被少女锁住，动弹不得。
少女看了又看这些熟悉的聊天记录， 既惊又喜：“你是‘乐观的伤心人’？”
少年也愣了一下，随即喜出望外：“你是……‘悲观的小确幸’？”
少年突然一脸认真：“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少女突然反应过来，害羞地放开了少年的手，少年手指关节已经错位，被少女拧成了一个“心”形麻花。少女收敛笑容，傲娇地说：“呸！你又丑又弱！我和你有缘？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话音未落，只见西边机器山坡后，徐徐升起一颗耀眼夺目的“小太阳”。“小太阳”在半空中放射出耀眼的光芒，照得黑夜犹如白昼，大地一片雪亮。少女惊得捂住了嘴巴。
虽然难以置信，但少年却笑开了花：“你看！西边！太阳！”少年抓着少女，不依不饶，少女却并不理睬他，她对这个“西边太阳”充满了好奇和疑惑。
“小太阳”越靠越近，最后竟直接降落在了机器山顶。着陆后，“小太阳”散发的光芒开始慢慢地减弱，露出真身。
原来，它是一个被改造过的太极球形状的报废人造卫星。白的一面布满了超级灯珠，像太阳一样可以发出耀眼的光芒；黑的一面则像月亮一般，挤满了凹凸不平的太阳能吸光板。
人造卫星降落后一动不动，从舱门的缝隙中透出钴蓝色的幽光，里面传出细小的金属零件摩擦的声音。少年和少女不再吵闹，好奇地上前观瞧。
“砰”的一声，人造卫星的舱门打开了。从里面的幽暗中，缓缓走出一团黑影，竟是数亿只黑白两色超微型小机器人在组合排列，小机器人互相勾连，渐渐组成一个黑白相间的熊猫机器人的形态。
这些超微型小机器人由可再生金属制成，能根据需要自行复制自己，也就是说，这只由数亿只超微型小机器人组合而成的熊猫机器人，无论受到什么样的重创，只要还有一只小机器人存活，它就可以通过复制自己再生。
小机器人链接稳定后，呈现出了一只壮硕威猛的熊猫机器人，他全身的灯光闪亮，系统开启，声音轰鸣。
八米多高的熊猫机器人缓缓走出舱门，铁齿獠牙，目露凶光！它一步一步逼近少年和少女，少女刚要拔枪开战，却再一次被少年挡在了身后。
没等少女说什么，少年抢先一步上前，不慌不忙地对熊猫机器人伸出了右手，做出要与他握手的姿势：“朋友，大家自己人，没猜错的话，你的超微型小机器人技术应该正是爱仁科技公司的产品，我很小的时候在工厂的研发中心见过，后来，因为造价太高而被迫停产了！”
熊猫机器人愣了一下，随即举起推土机一样的熊掌，径直拍向少年，少女吓得不禁失声：“小心！”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料，少年却背过身，面露笃定的自信：“别装了，其实你早就穿帮了，这里的机器小动物都机警得很，你要真是像我们之前遇到的那只机器恐龙一样有威胁，它们早就跑啦！”
少女四下一看，果然，旁边的机器小熊猫们和其他的机器小动物们一边充着电，一边半躺半坐着看热闹，还有几只睡得鼾声如雷。刚刚偷看少女的那两只机器小熊猫，你瞅瞅我，我看看你，互相打了个哈欠。
看见熊猫机器人胸口的太极标识，少女也认出来眼前这位正是科研中心穹顶全息动态海报中的“二号神兵”，于是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这些机器动物是艾生博士当年重金打造的人造生物计划的产品，它们可以吸入空气中的有害气体和病毒，经体内净化后再排出优质空气。可惜该项目因耗资大、见效慢而被五大财阀叫停。后来，战争爆发，实验中心被炸，它们也失踪了。”
这时，一只机器小熊猫忍不住爬上了熊猫机器人的大腿，撒娇似的蹭来蹭去。一只机器小松鼠也撒着欢，跳上熊猫机器人的头顶。熊猫机器人瞬间破防，扫兴地放下熊掌。
他熄灭了营造恐怖范围的灯效，用钢铁巨掌握了握少年已被少女捏肿的手。少年立即从侦探范儿被打回原形：“哎呀，疼疼疼……”熊猫机器人打开了让自己看起来凶狠的机甲面罩，里面竟然是一只硕大又毛茸茸的人造大熊猫的圆胖的脸，神情憨萌善良却又不失庄重，饱经沧桑的毛发已经微卷。那张脸虽然分明是大熊猫的脸，却比人类脸上的表情还要丰富微妙。右眉骨受伤处的毛发有些稀少，隐约可以看出是久经沙场留下的痕迹。熊猫机器人扫兴万分，用略带着四川普通话的口音问道：“你们是谁？怎么晓得那么多？为啥子来这里叽叽喳喳谈恋爱？”
少女满面绯红：“谁和他谈恋爱，别乱说！我是来找我公公，不是，是来找艾生博士的。”
少年满脸严肃地补充：“我是艾生博士的儿子，我叫A。”
少女说：“据说艾生博士发明了意识移植技术，创造了这个机器世界，还企图征服人类世界。”
熊猫机器人听完哈哈大笑：“我和艾生博士也算是老朋友了，呃……你们误会他了。”
看少年和少女一脸迷惑，熊猫机器人示意大家席地而坐，并调取自己意识储存库的影像，开始追忆当年：“当年，你父亲艾生博士痴迷于发明意识移植机器人，不惜用妻子腹中的胎儿，也就是你的DNA进行基因电子化复制，并结合弹性记忆金属，创造了超级仿生机器人I。”
少年眼睛一亮：“我知道，我才见过我出生时的照片，旁边就有一个仿生机器人婴儿，那应该就是你说的I了。”
少女也恍然大悟：“是的，这里的造物主，也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机器人婴孩，应该就是I。我们怀疑机器婴孩I的大脑内储存着艾生博士的意识。”
熊猫机器人没有理会，继续回忆：“因为I有了自我意识，这在人类科技史上是一次堪比上帝造人的杰作，身为机器人的I，身体各器官都是由弹性金属、纳米纤维等高科技材料制成，所以他并不属于克隆人范畴，但他却具备了人类所拥有的自我意识。这让艾生博士非常兴奋，却也异常纠结。”
少女奇怪地问道：“纠结什么？”
熊猫机器人说：“因为艾生博士打造超级仿生机器人I的初衷，是想让I成为人类新的躯壳，这样，人类可以将意识植入到这些机器人的脑内，进而实现生命的延续。
少年忍不住插话：“可是I却有了自己的自主意识，把他用来做实验，这是不人道的！”
熊猫机器人说：“是，特别是你的降生让艾生博士重新审视了生命的意义，固执地觉得自己闯了大祸，他把自己关起来整整七天七夜，最终决定悬崖勒马，用自我牺牲的方法宣告实验的终结。”
少年听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你是说，他已经死了？还是自杀？”
熊猫机器人满脸感慨：“艾生博士自知五大财阀不会善罢甘休，更不会放弃意识移植计划，为了保护妻儿，他假意抛妻弃子，将你和母亲与危险隔离。又在万人瞩目的发布会上，故意在I身上放了泄漏的生化电池，制造出I极度危险的假象。最后，他又拆除了I的武器系统和动力开关，造成了I 假死和无用的情形，避免I事后再落入歹人之手。”
“那I后来去了哪里？”少年好奇地问道。
熊猫机器人说：“你父亲的计划奏效，五大财阀视I为有害垃圾，把他当作生化废料，几番处理后扔到了南极。I通过太阳能充电慢慢重启，像正常的孩子一样求知，利用报废卫星连入人类网络，学习人类知识并以指数级速度自我升级。后来，又昼夜不停地帮助这里的机器人形成自我意识，并按照人类文明创造了这个乌托邦的机器世界。”
少年仔细盯着熊猫机器人，说：“那你也是I唤醒的自我意识吗？你们还有联系吗？”
熊猫机器人一脸苦笑：“我的故事以后有机会再讲吧，哈哈……我和I也很久没见面了，I在三年前完成了对所有人类文明的学习，已经参透了生命的真谛。这几年，他一直在闭关钻研，据说已经成功发明了意识移植转换器和第二代仿生机器人，打算完成你父亲艾生博士的遗愿。”
少女说：“这么说，当年艾生博士并没有和I互换意识，这里的机器人公民也不是敌人和威胁。”
熊猫机器人一脸无辜地问：“什么威胁？”
少女顾不上解释，连忙打开通信器：“我得赶紧通知仁伯。”但仁伯那边却有信号屏蔽干扰，少女无法与他连接。
少女噘着朱唇，忧心忡忡。少年上前安慰：“不用焦虑，他们说不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熊猫机器人从手掌弹出一个微缩版太极球小卫星，让它缓缓升空：“你们还有其他人？没事，我放个全息摄影机在高处，这样，他们经过这里的方圆几公里，我们都能看见。”
“关于当年，您能不能再讲讲细节，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少年若有所思地问道。
熊猫机器人挠了挠头，说：“呃，我本就是个粗心大意的人，闲云野鹤惯了，艾生博士出了意外之后，我才道听途说了一点点信息。不过你们别急，我知道有个机器人最熟悉这事，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
熊猫机器人边说边回身进入那颗“小太阳”人造卫星里，翻箱倒柜掏出一个古董大哥大手机，查找通讯录，拨通了一个叫“小红”的号码。
“滚滚长江东逝水……”
刺耳的复古彩铃声猛然在附近响起，吓得熊猫机器人赶紧挂掉电话。熊猫机器人以为出现了幻听，环顾四周后再次拨通。
“滚滚长江东逝水……”
刺耳的铃声依然在附近响起。
顺着铃声方向，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隐藏在机器柳树后面的老卡车。在老卡车的后车槽里，红脸机器人的备用应急通信器闪烁着小彩灯，播放着那首复古彩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