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谁该承受失去的痛苦
——VOL.01——
[无法隐瞒的事实]
“叮铃铃！叮铃铃！”
放学的铃声响了起来，教室一下子变得热闹。
我迅速地把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干净，拎起书包就要往教室跑。
“琴音，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医院。”唐禹飞飞快地拉住我的手。
“好。”我愣了愣，放慢脚步和唐禹飞肩并肩离开教室，去看住院的宫亦岚。
自从我答应宫亦岚不会离开他之后，他就很积极地配合治疗，没有再闹过脾气。宫亦岚和苏筱茉在课余时间都会来医院陪他，而我也几乎每天都会看他，陪他聊聊天说说学校的事，或者帮他做腿部的锻炼，免得卧床太久导致肌肉僵硬。
唐禹飞有时候会像现在一样，跟着我去医院，但他对我和岚愈来愈亲近的关系保持沉默。有几次我想和他谈岚的问题，他都故意避开了话题，好像不想和我摊牌似的。他也不发表任何对岚的看法，只把岚当做普通的朋友，有空就去探望他，希望岚早日康复。
到了医院，看着西斜的夕阳，在漫天红霞中散发着暖黄的光芒，照射在洁白的病房大楼，给大楼染上了一层橙黄，稀释了病房内冰冷的气息。
我和禹飞来到岚的病房时，是苏筱茉开的门，她仍然穿着华英中学咖啡色的校服，应该也是一放学就来医院的。她之前似乎和岚聊得很开心的样子，因为我一进门就看岚笑脸盈然，心情很不错。
“琴音，禹飞，你们来啦！”岚的笑容更加灿烂，开心地朝我挥手。
“下午课不多，我就提前来看岚。现在，琴音来了，我也该回去了。”苏筱茉微笑着，对宫亦岚点头示意，“岚就交给你们，有事打电话，晚上景会过来的。”华英中学的精英课程安排比较灵活，不像我在翔明中学，每天的课程都是满的。
“好的。”我点头，虽然有请医院的特护专门照顾岚，但是我们都担心岚一个人会寂寞，怕他情绪不好影响身体的恢复。所以，我、宫亦景、苏筱茉都会轮流来陪他，也一直隐瞒他不能再跳芭蕾舞的事实。
苏筱茉一离开，半躺在病**的宫亦兰，就指着床边的椅子向我和禹飞招呼：“禹飞，琴音，来这边坐。”
“今天气色很不错嘛！”唐禹飞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岚，环抱着胸啧啧称道。
“当然，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过些天就可以出院了。”岚笑眯眯地说，“住了一个月的院，很想回学校呢！”
“那你要再加把劲，否则啊，等你回学校时，你的粉丝一个个都要临阵倒戈来支持我了！”唐禹飞“挑衅”地看着病**的岚，很有兴致地说着风凉话。
“呵呵，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被那么多人包围的感觉。”岚的眼睛笑成了美丽的月牙弯，面对禹飞的“挑衅”，神闲气定地接招。
这样的情景，好像回到以前改造岚的时候，每次禹飞找岚斗嘴，都被岚这么四两拨千斤地应对过去，而我就在一旁看热闹。当然，有时候岚也会很“热血”地和禹飞“唇枪舌剑”呢！
“琴音，傍晚天气不错，我想去医院的园子里透透气，可以吗？”岚朝我眨了眨眼睛，眉心痣也非常可爱地晃动着粉红的光泽。
现在已经是四月份了，橙黄的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洁白的病房，温暖的轻风吹拂着透亮的窗帘，摇晃着美丽的波动，十分闲适舒缓的感觉。
岚一直呆在枯燥的病房里，很想念外面的空气吧？
医生说岚恢复的情况很好，等受伤的骨头完全长好之后，就可以出院回家静养，定期来医院做复查，直到第二次手术把骨头里的钢针取出来就好了。
除了在手术后醒来时闹过，岚可是超级配合的好病人，他的这个要求我当然也会满足他的。
“没问题。”看着岚可爱的眼睛闪烁着水亮的光采，我笑着点头，然后吩咐禹飞，“你陪岚聊聊天，我去找护士要轮椅来，马上就回来。”
“嗯。”唐禹飞点点头，从窗口吹进的风扬起他红色的头发，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热情的弧线。
有禹飞陪岚聊天解闷，我就放心地去护理站找护士要了轮椅，顺便询问了带岚去园子“散步”所需要注意的事项，巨细无遗地从头问到尾，还特别在随身携带的备忘录上记下。
保证所有的细节无一遗漏后，在护士小姐对我的唠叨发飙之前，我才“依依不舍”地推着轮椅离开护理站。
可是，当我推着轮椅回到岚的VIP病房，禹飞却站在紧闭的门外，一脸凝重，双眉紧皱，耷拉着脑袋，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琴音，别进去。”禹飞伸出手拦住我，闷闷地低着头说，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对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
我顿了一下，有种不安的感觉窜上了心头。
“禹飞，发生什么事了？”我皱了皱眉，疑惑地看着禹飞，他把什么事情搞砸了？和岚有关系吗？
“刚才，我不小心把宫亦岚以后不能跳芭蕾的事说漏了嘴。”禹飞拍拍自己的脑门，自责不已，“宫亦岚很受打击，整个人都懵了，回神之后就把我赶出来，说要一个人静静。琴音，对不起，我又闯祸。”
“咕咚！”
我好像听到了心掉进深谷的声音，沉了下来。
我没办法怪禹飞，他只是无心之过，不管我们怎么瞒岚，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现在他只是提前知道而已。
可是，现在是岚受伤胫骨重新生长的关键期，他情绪太糟糕的话，肯定会影响到的。
“禹飞，让我进去看看岚。”我叹了一口气，手按在唐禹飞的肩膀上，“你也别自责，反正岚早晚都会知道的。”
“我真的很抱歉。”唐禹飞小声咕哝，神色有些慌然，缓缓地移开身体，让我进去。
病房内静悄悄的，岚半躺在**，失神地看着窗外，清风扬起窗口边的帘子，晃起一道道美丽的涟漪，抚摸着斜射的夕阳光芒。
我一步一步地走到岚的面前，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但岚没有反应，脸色有些苍白，表情失落悲伤。美丽的眼角无力地垂下，呆滞的琥珀色瞳孔中却泛漾着绝望的眸光，之前还粉红喜人的眉心痣，因为他此刻低落的情绪而变得暗淡，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
在他的背后，我仿佛看到了忧郁的蓝色之海，紧紧地包围着他。
“岚。”我轻声地唤着岚，他大受打击的模样，让我的心不自觉地揪了起来。
岚微微抬起眼看着我，但一句话也没有说，眸中流转的悲伤和绝望越来越浓烈的，仿佛成了一层黑色的薄纱，覆盖在他一向清澈透亮的眼眸之上，显得朦胧而伤感。
“岚，难过的话，你就说出来，好吗？”我牵起岚手，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他的手怎么这么冰冷呢？
好像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这股冷意似乎是被心底的悲凉感染到的。
岚没有回我的话，手却颤抖了两下，好像在恐惧什么。
“岚，你说说话啊，不要把悲伤憋在心里。”我低声地哄着岚，“让我陪你一起分担，好吗？”
岚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我，动了动唇，又紧紧地闭上了。
——VOL.02——
[岚的不安]
晚风轻轻吹拂，病床边柜子上苏筱茉送来的百合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夕阳的余光渐渐地消失，窗外的天空，一轮明月爬上了树梢，在朦胧的夜空中发出温柔皎洁的光辉，如水般月色倾泻在病房内。
岚知道不能跳芭蕾的事实之后，就变得沉默了。
他的视线越过病床边的我，一直呆呆地望着窗外，仿佛陷入到自己的世界里，听不到我的话，也没有回应我，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一个小时了。
我宁愿岚大哭大闹地发泄，也不愿他不言不语的沉静，他越沉静我越是心慌，越是心慌就越惶然难安。
“岚，别这样，好吗？”我双手捂紧他冰冷的手，希望能够暖和他的手，也希望他能够提起精神来面对，“那只是可能的后遗症，只要你的腿完全康复，一定可以再跳芭蕾舞的。”
“……”岚依然神情黯然地望着窗外，对我的话没有反应，琥珀色的眼眸空洞无神，表情恍惚感伤。
“岚，我知道舞蹈对你的重要性，也明白这件事对你的打击，但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担心你。”我心疼地低语着，“你是不是觉得不能跳舞，妈妈就看不到你，就不会回来看你了吗？”
在他妈妈忌日，他为妈妈跳了整整一个晚上的舞，只希望妈妈会来到他的梦中看他。
宫亦岚整个人一怔，手又颤抖两下，讶然地把视线放在我身上，抿了抿唇，眼神变得哀伤起来。
我知道我的话说到他的心坎上，也知道这样逼他面对会残忍了一点，可是，如果那已经是事实，逃避就永远解决不了问题的。
“岚，除了芭蕾舞，你可以用别的方式让妈妈知道你对她的想念啊！”我伸出手抚着岚苍白的脸颊，“总有一天妈妈会感受到你的心意，会回来看你的。所以，你不可以这样放弃，知道吗？”
“真的吗？”岚呢喃着，清澈澄净的眼眸慢慢地聚拢着一层水雾，琥珀色的瞳孔对上我的，充满了茫然和不确定，“今年是妈妈走的第七年，妈妈一直都没有来梦里看我，不管我多么想她都没有用。现在我又失去了跳妈妈喜欢的芭蕾舞的能力，离妈妈越来越远了，妈妈还能感受到我的想念吗？”
“会的！”怕岚不相信，我重重地点头，“岚这么想妈妈，妈妈怎么会感受不到呢？”
“不是的……”岚缓缓地摇着头，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只要我在意人和东西，都会离开我的。妈妈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突然扔下我走了；琴音也会因为讨厌我不愿见我；就连和我配合很好的水洛菲都消失不见了；现在，我喜欢的芭蕾舞我一直依赖的芭蕾舞也离开了我，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再也不能跳舞给妈妈看，再也等不到妈妈回来了……”
岚的表情悲伤无比，眼里蔓延着不安和恐慌，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岚！”张开手把岚抱进怀里，安慰他，“你放心，我不会讨厌你，也不会再离开你的，我答应过你会陪你等妈妈回来的。而且，你还有许多关心你的人啊，比如你哥哥、苏筱茉、禹飞，大家都会陪你的。对了，你还有像可亚、西亚那样看不见的朋友，她们也都会在岚的身边，不是吗？”
岚不会孤单一个人面对的，关心他的人很多很多。
“琴音真的再也不会离开我吗” 岚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温热的鼻息在我的颈项处缠绕，听到我的话，他好像平静了许多，低声喃语着，“就像可亚和西亚那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在我身边吗？”
虽然我看不到他说的可亚和西亚，但我知道那两只漂亮的精灵一直陪着岚。苏筱茉曾经说有一段时间岚又开始自言自语，那应该就是在和可亚、西亚倾吐心中的痛苦吧？
即使我说过不离开他，但他心里仍然有强烈的不安，在最喜欢的芭蕾舞都失去的时候，他的不安随之膨胀起来，无法面对一再失去的结果。
就像当初妈妈抛弃我的时候，我也绝望得无法接受，心底的恐慌也汹涌澎湃起来，一点自信都没有，认定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人都会抛弃自己，所以，才会不顾一切也要推开岚来保护自己。
可在岚出事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错的一塌糊涂。
如果因为害怕而踌躇不前，那么失去的会更多，只有勇敢面对，才能抓住一不留心就会偷偷滑走的幸福。
“岚，我说过，除非岚要我走，否则我不会离开岚的。”我放开岚，正视着他迷惘的双眼，握紧他的手认真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岚一起面对的，就算岚不能再跳芭蕾舞了，岚还是我喜欢的那个岚，不会改变的。”
这段时间，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不该害怕被喜欢的人抛弃而不敢向前走，上一次的自以为是，差点让我失去了最在意的岚，这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的。
岚的神色渐渐地恢复，双眼弥漫的悲绝之雾慢慢地消散，漂亮的眼眸重新散发出澄净的光芒，他手心也缓缓地回暖，不再冷如冰霜。
“嗯，我也喜欢琴音，不会让琴音为我担心的。”岚的嘴角扬起一道美丽的弧度，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双眼也变得坚定起来，自信得眸光一场地闪亮，“你放心，我会好好养病的，就算不能再跳舞，我也会成为让琴音骄傲的人！”
“好，那我就期待岚的表现！”看到岚终于又恢复精神，我的心慢慢地回到胸口正确的位置，“扑通扑通”地跳着，但仍不放心地交代，“不准你再为跳舞的事伤心，知道吗？因为除了跳优美的芭蕾舞，岚还有很多优秀的地方。”
只要他肯把注意力从舞蹈的世界转移，在别的领域也能开辟出一条五彩缤纷的道路，比如和我搭档去抢钱也不错，他在这方面很有慧根的。
“我不会再胡思乱想的。”岚指着自己的脑门说，随即又有些失落，“只是我不跳舞的话，可亚和西亚就会寂寞许多。”
“嗯？这和可亚、西亚有什么关系？”我有些不解，以前看岚练习的时候会和可亚西亚交流，仿佛是让她们帮他指正舞姿之类的。
“因为，是可亚和西亚教我跳芭蕾舞的。”岚的眼睛变得有些迷离，好像陷进了回忆之中，娓娓地向我说起那两只精灵的事，“记得举行完妈妈丧礼那晚，我躲在后院的茉莉花丛中，一边伤心地想妈妈一边哭得稀里哗啦，哭得头昏脑胀，连眉心痣都在那个时候开始发烫发疼。突然可亚和西亚冒出来，在我眼前晃**着，我以为是自己做梦了，才看得到精灵，所以求她们带我去见妈妈。她们说没办法，但可以陪我一起想妈妈，教我妈妈喜欢的芭蕾舞，让我借此来想念妈妈。从那晚开始，可亚西亚就没有离开过我，我也看到各式各样的飘来飘去的东西，常常会问他们能不能见到妈妈，可惜，妈妈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原来，他的灵异体质是从遇见可亚和西亚才爆发的，我就说嘛，可亚和西亚这两只精灵，是她们把岚拖进火星人的“不归路”……不过，还好，有她们陪着岚，陪着他转移失去妈妈的悲痛。
“我想就算不能跳舞，可亚和西亚也不会在意，她们更高兴看到你开心的样子吧？”我睁大眼睛瞄了瞄岚的上下左右前后周围，不知道可亚和西亚在不在呢？
“嗯。”岚点了点头，转过头对着床边的百合花说，“对不起，可亚西亚，让你们担心了。”
哇！躲在百合里啊，可真会选地方呢！
我对着百合花笑了笑，岚说可亚和西亚也是我的朋友哦，还好，现在岚总算恢复正常了，让我觉得好像打完一场世界大战似的。
“岚，天已经暗了，只能明天陪你到园子里透透气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岚知道不能跳舞的事也好，总算不用战战兢兢地瞒着他了，“你现在好好休息哦，我明天再来看你。”
折腾了好一会儿，岚也应该累了，我也该回学校，禹飞还在病房外等我吧？
糟糕，那他会不会听见我和岚的谈话呢？
我的心又沉了下来，如果他都听到了，不知道他要不要选择和我摊牌呢？
“嗯，我等你明天再来。”岚乖巧地点头，然后忧心地皱起了眉，“琴音，你和我在一起的话，那禹飞该怎么办？禹飞喜欢琴音，也是我的朋友，失去琴音，他会很难过吧？”
这个傻瓜，还是那么善良单纯，在感情上，也学不来自私的。
“岚，禹飞那边我会妥善处理的。”我浅浅地笑着，心底却满是无力感，禹飞和岚一样，都是坚持和固执的主啊！
我已经无法放开岚，可也不想伤害禹飞。
我该怎么和禹飞说，他才会接受呢？
——VOL.03——
[唐氏约会法]
当我从岚的病房出来，禹飞已经不在外面了，取而代之的是宫亦景一脸凝重地站在门边。
“岚，还好吧？”宫亦景挑了下眉问我，看来他已经知道岚刚才的失常，是禹飞告诉他吧？
“岚一时不能接受无法再能跳芭蕾的事实，情绪十分低迷。”我叹了一口气，瞄了瞄宫亦景不自觉皱起的眉头，“不过，他已经想开了，现在休息，你过些时候再进去找他吧！”
“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你，但也无法否认你对岚的影响力。”宫亦景松开了眉头，斜睨着我，语气是一贯的淡然和冷漠，“谢谢你对岚做的一切。”
唉，南极人还真是习惯给人大冰山撞呢！
从我第一次到宫家，在禹飞发表唐氏宣言后，宫亦景已经很无情地表达过对我毫无兴趣，现在也没有必要一再重复不喜欢我的话吧？
“我以为你应该很高兴岚不能跳舞了，毕竟这也是你改造岚的目标。”既然给我冷脸看，那我不客气地调侃他。
按照他和岚不见好转的恶劣关系，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他对岚的关心很不可思议，明明岚很抗拒他很讨厌他的，可他总是不顾一切地为岚着想，真是奇怪的哥哥。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宫亦景冰冷的眸中闪过一抹狼狈，别开头，通过门上的玻璃小窗看着里面的岚，“你也该回学校了，唐禹飞刚走不久。”
咦，这么说禹飞应该听到了我和岚的谈话吧？所以才不等我就回去了？
我没心思再和宫亦景“针锋相对”下去，心慌意乱地离开医院，回到学校后给禹飞打了个电话想和他谈谈，可他说很累想休息，语气听起来很低落的样子。
接下来的两天，禹飞没有来上课，我也是一个人去看岚的，但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想禹飞的反应，很担心他，暂时也不能和他谈我想和岚在一起的事。
也许，禹飞没有办法接受我和岚的亲近，所以想一个人静静吧？
那我就不去打扰他了，等他心情平复之后再说。
周六一大早，我就匆匆地离开宿舍向医院出发，因为岚开始做复健了，我答应陪他顺便验收他的成果。
可是，一走出校门，就看到禹飞笑得比清晨的太阳还要灿烂，站在一辆黑色的轿车边朝我挥手。
“琴音，过来！”禹飞冲我喊道，炯亮的黑眼睛滑过一道道兴奋的波动，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烁着亮丽光芒，红色的短发随着轻拂的微风跳跃着，心情看起来很高亢的样子。
“禹飞，终于舍得回学校了？”我笑呵呵地走近他，看来这两天不见，他自己调整得很不错，让我稍稍放下了心。
“不是啦，来带你去个地方。”禹飞眨了眨眼睛，打开车门，向我行了个骑士礼，微笑道，“女王陛下，上车吧！”
“呃？”我愣了一下，有些傻眼地看着禹飞，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今天要去医院的。”
禹飞闻言，炯亮的眼神倏地一暗，笑容在嘴边僵硬，闷闷地说：“琴音，为了宫亦岚，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很少了，你就不能陪我约个会吗？”
禹飞沉闷的声音毫无预警地袭向我的胸口，心猛地收紧，在一瞬间，我能感受他的寂寞和失望。明明是我说要当他的女朋友，可自从妈妈离开之后，我就没有再和禹飞约过会了，特别是岚一出事，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在岚身上，无暇顾及禹飞。
我是禹飞的女朋友，却一直呆在岚身边，因为岚是病人，所以禹飞才一直忍耐吧？！
我忽略禹飞太久了，现在他向我提出这么这样的约会要求，我不能再拒绝，就和他一起出去吧，顺便谈一下我们之间的事，晚点再去医院看岚。
“好，我们走吧！”我下了决心，坐进了车里。
禹飞的脸在一霎那亮了起来，僵硬的笑容重新融化，眉笑颜开低坐在我身旁，吩咐司机开车，然后神秘兮兮地朝我眨了下眼睛：“琴音，猜一猜，我们要去哪里约会？”
“嗯？这个啊？”我非常配合地认真思考起来，想到之前他提到的一些约会建议，“去看动漫展？或者去河边钓鱼来烤？还是去游乐园玩极限项目？”
“错啦！”禹飞得意地摆摆手，“等到了目的地，你就会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哦！”
这家伙，有心情开我玩笑，还装神秘，难道是要带我去虎穴龙潭约会不成？
当司机带着我们到达目的地停下，我一下车就被眼前一畦畦碧绿的茶树和茶树间背着箩筐采茶人影震撼到了。
仿佛一下子从喧嚣的城市，进入了绿色自然的茶世界，到处都散发着清新的茶叶味道，空气中仿佛也灌满了茶的清爽，深吸一口气，是沁人心脾的舒适感，人也随之变得豁然开朗。
“这是我家的菜园，想不到吧？”禹飞的嘴边擒着笑，指着忙碌的采茶人，“清明节快来了，现在是采明前茶的最好时机，你想不想来体验下当采茶姑娘的感觉，当然也有工资哦！”
“你今天就为了带我来采茶当约会啊？”我一脸黑线，以前带我去当卖茶女王体验数钱数到手抽筋的约会，今天带我来采茶也是为了贯彻一边约会一边赚钱的政策吗？
这就是禹飞唐氏约会法，可惜，我已经不是以前“见钱眼开”的抢钱女王了，否则会和他玩得很开心的。
“一边玩一边约会啊！”禹飞笑眯眯地拉着我往茶园里走，“顺便让你提前了解我家的茶园，你不是很喜欢赚钱吗？我和爸妈说了，如果你很喜欢茶园，就随你改造茶园，开发这里的价值，他们很喜欢你的生意头脑哦！琴音，我跟你说哦，这个茶园是我们家经营最好的一处，这里可以卖的东西很多，比如茶叶本身可以分不同等级卖，也可以分不同采摘季节卖，当然，也可以开发茶园的旅游路线，或者建立茶园休闲场所……”
听着禹飞滔滔不绝地憧憬着由我改造茶园的美好未来，我整个人都怔住了，突然明白每次禹飞消失不见几天都是为了给我安排惊喜，就像上次的卖茶约会和这次的采茶约会，都是他精心准备的。
我以前一直以为禹飞只喜欢打篮球，完全没有作为唐氏茶园唯一继承人的自觉，对自家的生意也不感兴趣，整天跟在我身边，乐不思蜀地当我的抢钱助手，做事很冲动，不会瞻前顾后……可是，眼前的他，却已经规划好我进入唐家的未来……
“对了，我还没有和你说什么是明前茶呢！”禹飞兴致勃勃地指着我们眼前的一株茶树，很有专家的样子向我解释，“所谓明前茶，就是清明之前采摘的嫩芽炒制的，口感和香气十分棒，这种茶比较少，而且越贵卖得越好呢！不过，采的时候很讲究呢，比如说必须小心轻柔地摘下叶片，摘一片就要马上放一片入茶篮，如果叶片在手上停留时间太长，那手的温度就会让叶片由绿变红的。所以，都是有经验的人来采，你要不要采两片试试看？”
我还是不要造孽好了，我怕一下手会把明前茶变成红茶的。
“没经验，我还是不试了，免得浪费好茶叶。”我傻笑两声，顿了顿，才缓缓地开口，“禹飞，我们可以谈谈吗？”
禹飞愣住，拉着我的手变得有些僵硬，目光闪烁不定。
——VOL.04——
[不欢而散]
温暖的春风如波浪般吹过一片碧绿，卷起茶叶的清香拂过我的鼻端，留下沁鼻的香气，在我和禹飞之间缠绕着，似乎也想冲淡我们两个间的冷凝气氛。
“你想谈宫亦岚的事吧？”禹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视线飘向了远方，然后自嘲地扬起嘴角，“我以为带你来这里，就不会被宫亦岚打扰到，可以促进我们的感情。但是，我又忘了，宫亦岚在你心里，无论我带你去哪里，他都一直存在。”
“嗯。”我轻轻地点头，有些担心地看着禹飞，“对不起，我——”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禹飞霍地打断我的话，直直地盯着我，眼中晃动着受伤的眸光，“我不想要你的对不起！我可以忍受你和宫亦岚的亲近，只要你不提，我可以当作一切没有发生，等宫亦岚伤好之后，我们依然是校园里最普通的情侣。”
“可是，禹飞，我无法当作一切从未发生过。”我头疼地捂着额头，之前发生过的一幕幕如幻灯片在我眼前闪烁，“我无法把岚血淋林的模样从脑海中抹掉，因为我的自欺欺人和逃避，岚差点丢了性命。岚需要我，我放不开他，也没办法再承受失去岚的痛苦。”
“我也需要你啊！”禹飞抓着我的肩膀，声音中带着一丝的哀伤，“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让你走出心结接受我，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知道你喜欢宫亦岚，可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会忽视你对宫亦岚的喜欢的。我只要能和你一直在一起，就像以前一样，陪你做喜欢喜欢的事情，就算为你牺牲性命我也不在乎。”
“禹飞，这样的话，我们三个人都会很痛苦的。”我摇着头，禹飞的退让让我充满了无力感，他没有必要为我委屈求全啊，“我喜欢你，但是我更喜欢岚，我已经错过一次，不想再想错第二次了。”
“你是说选择我是错误的吗？”禹飞的脸色倏地刷白，嘴唇微微颤抖，“所以，你想让我承受失去你的痛苦，是不是？”
“不是的，禹飞，我们仍然是朋友，就像以前一样。”我忙不迭地解释，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你不会失去我的，我们只是没有了情侣的身分而已。”
风琴音啊风琴音，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明明不想伤害禹飞，可你说的话，已经伤害他了……
“你想和我分手，然后和宫亦岚在一起，对吧？”禹飞闭了闭眼睛，双手从我的肩上垂了下来，一脸的痛苦，“琴音，朋友我已经当得够久了，不要再勉强我回到过去，好吗？”
“对不起，禹飞。”我讷讷地开口，禹飞的样子让我胸口发闷，脑海里出现了和禹飞认识的点点滴滴，是热情的禹飞一直陪着我走到今天的，虽然没有让他知道我和妈妈的关系，但一直都在依赖着他，依赖他忘记妈妈曾给我的痛苦。
可今天，为了岚，我不得不伤害他。
因为给了岚承诺，就没有办法再给禹飞想要的东西了。
“琴音，你想分手，可我永远都不想。”禹飞转过身背着我，双手不自觉地**着嫩绿的茶叶，声音变得压抑低沉，“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我不要再和你谈了！”
看着禹飞孤单而倔强的背影，他飞扬的红发在风中狂乱地舞动着，脑袋却耷拉着。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能感受他的悲伤，很强烈，强烈得让我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无法再呼吸清新的茶香了。
不想再和我谈了……很任性的话，夹杂着他努力压制着的痛苦……
禹飞，对不起。
和禹飞不欢而散之后，我恍恍惚惚地离开茶园，一个人回到了医院。
没有告诉岚不能按时来医院，岚会不会担心我的“不守信用”呢？
啪！啪！啪！
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风琴音，提起精神去见岚，可不能让岚知道和禹飞谈得很不开心！
给自己打完气后，平复好混乱的情绪，我才走到宫亦岚的病房前，感觉里面有些吵，比平时热闹很多，而且传出来的声音有点熟悉……从门上的玻璃小窗望进去，竟然是好久不见的教父大人——宫家老爸和宫亦景，岚正皱着眉瞪着他们，似乎和他们起了“争执”。
要不要进去呢？
我的手放在门把上犹豫着，以我之前在宫家的感受，这父子三人都是非地球人，很难理解他们之间的谈话，再说他们应该是在“讨论”家务事吧？
虽然岚一个人看起来“势单力薄”，可我也不好参合进去，我还是作壁上观，可以确定的是教父大人和南极人都不会欺负火星人的……
“岚，到现在你还不愿意面对现实吗？”病房内传来宫家老爸严肃的声音。
“岚，一切都是我的错，爸爸也是担心你。”宫亦景似乎很无奈。
“我说不要就不要，你们去不用管我。”宫亦岚闷闷的话语，听到耳里感觉特别的别扭，看来火星人又在闹脾气吧？
“唉，算了。”宫家老爸好像投降了，“景，别再勉强岚，让他好好养病，我们走吧！”
“岚，你休息吧！”宫亦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中充满了疲惫和无力。
唉……火星人又给南极人排骨吃了吧？
到底南极人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岚这么不待见呢？
门突然开了，吓了我一跳。
宫家老爸和宫亦景一起走了出来，看到我，宫家老爸恍然地点头，随即给我扯出一个笑脸：“谢谢你对岚的照顾，岚就多麻烦你了。”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忙不迭地回道。
而宫亦景只是用诡异古怪的眼神加高深莫测的表情看我，看得我全身发麻，然后一声不吭地和教父大人离开。
我满头雾水，宫亦景的态度真是奇怪，难道又把从岚那里受的气转移到我身上吗？
“岚，刚才是不是和你爸你哥吵架了？”宫亦景那种古怪的眼神让我有些不安，一进病房，赶紧问岚，“我刚才好像听到他们要你去哪里吧？”
“没吵架。”岚不自在地看了看我，眼神有些缥缈，“只是过几天是清明节，他们要我去看看妈妈。”
我恍然大悟，难怪会和宫家爸爸宫亦景“闹”起来。
记得去年他妈妈忌日的时候，岚也不肯跟着他们去，只是要我陪着他一切怀念妈妈。
也许就像宫家爸爸说的那样，岚一直不肯面对妈妈过世的事实，所以才不肯去看妈妈吧？
只要不面对，就能想象妈妈一直还活着，只是去留一个很远的地方，可以期待着她回来。
“岚以后想看妈妈的话，我陪你去。”我坐在床边，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岚的脑袋，在这个方面，岚永远是个孩子，“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哦！”
失去妈妈的痛苦，我和岚都很清楚。
“嗯。”岚闷闷地点头，随即有些疑惑地看着我，平顺的眉头微微皱起，“琴音，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来医院呢？”
“对不起，临时有些事给耽误了。”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过，为了惩罚我的失约，这个周末我都陪岚好了！”
“好，那一会儿先陪我做复健！”岚马上扬起了一个开心的大笑容，把刚才的不愉快全部藏了起来。
而我能做的就是，就是尽量让岚快乐起来，让他尽快恢复健康。
既然已经选择了岚，那就不能让岚再一丁点的伤害。
对禹飞来说，我太自私了……
因为我不想再尝到失去岚的滋味，一点都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