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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J脑袋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这样就说得通了。她一直在找导火索,现在一下找到了两个。女主播先是丢出一枚重磅炸弹,说他患有脑瘤,接着又谈到了撞死他妻子的肇事司机。

前因后果都连上了,局势突然如此清晰。马利发现自己时日无多,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JJ猜测,他没有纵身跳下是因为还有妻子在。而等到妻子不幸身故,他就彻底爆发了。

马利合上电脑盖子,纹丝不动地坐着。所有人齐刷刷看着他。他一动不动的样子让JJ深感不安,枪和炸弹不会比他更可怕。他太平静了,太沉着了。若是在拍电影,这时候导演肯定会来个特写:屏幕上他的手指放在扳机上,谜团揭开之后,他的脸上只剩下平静,紧接着他会引爆炸弹。

JJ竭力搜寻快乐的思绪,希望可以从一个世界安然进入另一个世界。她想到了一件童年往事。当时她只有七岁,依然相信存在圣诞老人。那一年她给圣诞老人写信,说自己是个好孩子,想要一辆新自行车,因为原来那辆太小了。

圣诞节早上,圣诞树下出现了一辆包装精美的粉红色“施文”车,跟她渴望已久的一模一样,床下藏的商品目录里她圈中的正是这一款。她简直不敢相信,圣诞老人竟然知道她的心思。那天早上,她和爸爸一起去骑自行车,两个人相伴骑行了好几公里。那是最美妙的圣诞节了。当时她的父母依旧相爱,也很爱她,生活无忧无虑,简简单单。多么美好的时光。

马利站起来,举起手。JJ料想他准备去拉背心上的引爆器。不过他并没有。他的手越过背心,一直往上抬,抓住了面罩下沿,一下子把面罩摘掉了。

JJ始料未及,不过令她意外的还在后面。除了脸上的伤疤,他看起来挺普通的。如果在大街上与他擦肩而过,JJ绝对看都不会看一眼。他大概五十多岁,也有可能不到五十,只是看起来有点老。他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户外工作,不像有些人为了作秀故意晒黑。

他头发黑白相间,留着寸头,虽然没有短到紧挨头皮,但也相差无几。这发型非常实用,显然是作战发型。即便没听女主播说他是退役老兵,他右脸颊上的疤痕也能说明一切。伤口是匆匆忙忙用对缝法[1]处理的,战地手术就是这样,美国没有哪家医院会缝成这个样子,甚至最穷的医院也不会。

JJ猛地意识到自己正盯着他看,急忙扭过头去。她手掌汗津津的,十指扭曲在一起,像拼图一样,彼此交叉。大家只敢轻轻动一动,发出一星半点低沉的声音,看样子她并不孤单。

她再次快速偷看了一眼。马利正在研究人质,目光在众人当中来回穿梭,偶尔短暂停留在某个人身上。JJ第一次真正看到了他的笑容。一点儿都不超乎寻常,一点儿都不邪恶。JJ有些惊讶,按照她的想象,这笑容应该是恐怖片里怪诞阴森、不怀好意的笑容。事实上不是。这笑容温暖而友好,充满了幽默感。

“是时候给大家交个底了。”他说,“之前我没有做到坦诚相待。”

[1]对缝法可类比棒球上的走线,即左右交替,明线缝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