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新闻刚刚播出，阿尔菲外面就聚了五十多人。街道的一端大概有三十个人，在警戒线外推推推搡，另一端也有至少二十来人。这只是开始，一小时内人数肯定要变成三倍，甚至四倍。没有什么比酝酿中的灾难更吸引凑热闹的人了，也没有什么比24小时新闻频道更有鼓动性了——有名人涉及其中更是夺人眼球。
人群构成很有趣，几乎每个类别都有代表，白色、黑色、黄色、红色，老年人、年轻人还有中间各个年龄段的人，有踩着滑板戴着耳环的逃学孩子，也有本该在家看肥皂剧的老年人。所有人混杂在一起，只是因为他们嗅到了杀戮与血腥的味道。
罗伯和塔拉是率先抵达现场的新闻组。摩托车的最大优势就在于他们可以第一时间抵达目的地。可惜的是，现在消息已经传开了，别家记者很快也会尾随而来。
“准备好了吗？”塔拉扛起摄像机，看架势像是要发射火箭。她气势汹汹，仿佛士兵要上战场。
“女士先请。”
塔拉冲向警戒线。“记者。让一让，让一让。”她高声喊道，人群如红海般分开[1]。
负责看守路障的两个警察似乎挺郁闷，这么个无关痛痒的任务，换作是谁都不乐意。里面扣人心弦，而他们却只能困在这里，像看孩子的保姆。罗伯钻过警戒线，两名警察一同走来把他拦住。管事儿的那个家伙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估计不是第一次负责看守警戒线了，他旁边的那个家伙看样子连大学都还没毕业。
“先生，”那名年纪稍大的警察说道，“请你回到警戒线外。”
罗伯置若罔闻，反而伸手过去自荐道：“TRN的罗伯·泰勒。”
警察瞅了眼罗伯的手，然后跟他握了握手。罗伯感觉到那张百元钞票滑走了。警察把手伸进口袋，再伸出来时就空无一物了，旁边的小兄弟一言未发。
“你有两分钟拍照时间，然后就赶紧退回去吧。还有，必须在我周围十米左右活动。明白吗？”
“放心，一定照做。”
罗伯绕开警戒线，塔拉紧随其后。她肩扛相机开始拍摄。角度好不到哪里去，但总胜过站在警戒线外。阿尔菲离这里隔着三栋楼，看不到什么特别的场面，只有对着人行道的白色混凝土墙面，没有门，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标识。建筑物左侧有一条小路，通向餐厅后门外的停车场，名流们在天棚下走几步就进去了，绝对私密，狗仔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
路上寂无人烟，信号灯设定成了红色。人员疏散是首要任务，民居、餐馆和商店无一例外，全部撤离到三栋楼范围之外。警察在距离阿尔菲一栋楼多一点儿的距离建立了大本营。所有的行动都围绕写有“洛杉矶警察局移动指挥部”的大型白色卡车展开。
十几辆救护车停在一旁，发动机持续运转，随时准备出动，旁边还有几辆消防车。罗伯数了数，几十名警察穿着防弹背心四处徘徊，努力表现出一派忙碌的景象，但其实没有任何实际行动。目前一片安静，但众人蓄势待发，时刻准备着冲锋陷阵。
一辆大型新闻车停在道路另一端出口的警戒线外。车身侧面醒目地印着CNN的标志，卫星天线直指天空。看来第一家重量级媒体已经到了，其余几家怕是也快了。
“您怎么称呼？”罗伯问那位年长一些的警察。
“吉姆·贝克。”
“大家怎么称呼你，吉姆还是贝克？”
“兄弟们都叫我贝克。”
“那你老婆怎么称呼你？”
贝克哈哈笑了起来：“你不会想知道的。”
罗伯不抽烟，不过他总是随身带着一包“长好彩”[2]，以备不时之需。同理心是优秀记者的独门秘诀，给刚刚车祸丧子的母亲递上纸巾，给无聊透顶却又可能掌握关键线索的警察递根烟。罗伯递上烟，贝克犹豫了，不过只犹豫了一秒钟，他瞥了一眼，耸了耸肩，然后抽出一根，罗伯顺势点上火。
“如果我老婆知道我又吸烟了，她肯定要弄死我。”
“好像你老婆真不知道一样。”罗伯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罗伯问道。
贝克长吐一口气：“这是私底下交流，对吧？”
“当然。”
“我的信息可不是一根烟就能搞定的，少说得几百块吧。”
罗伯悄悄把钱塞到他手里。
“据我们掌握的消息，一个自杀式袭击人员劫持了二十五名人质。既有顾客，也有餐厅工作人员。我听说基地组织已经宣称对此负责。”
“不是ISIS？”
贝克摇摇头：“这回不是。看来ISIS的新闻实在太多了。”
“你能确定吗？”
“我敢打包票。估计你还不知道，现在已经有人受伤了，是停车场的服务生。”
“你知道名字吗？”
“维克多·科马内奇，他以前是海军陆战队的，负责为顾客泊车以及安保工作。据说他走到歹徒跟前，准备盘问他要干吗，那个家伙毫无预兆地朝他腿上开了一枪，然后直奔餐厅而去。”
“他伤得重不重？”
“腿骨粉碎，严重失血，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还有什么消息？”
贝克犹豫了，他的表情不会撒谎，肯定还有什么，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透露。罗伯没有追问，稍有差池就可能与重要线索擦肩而过。贝克伸出手，罗伯连忙又掏出几百块。
“有朋友跟我说，洗手间里还困着一个人，歹徒还没有发现。”
贝克格外小心，紧贴着罗伯耳边，罗伯顿感心跳加速。真是猛料！“你朋友有没有提到具体是谁？”
“亚历克斯·金。”
“演员亚历克斯·金？”
“千真万确。”
“你朋友可靠吗？”
“我认识她二十年了，你绝对不用怀疑。”
她，而不是他。洛杉矶警察局高层中女性寥寥无几，所以贝克的关系估计来自基层，大抵是秘书或者接线员吧。
“还得请你帮个忙，”罗伯说，“而且是个大忙。很快就有一堆记者聚集过来，这消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何？”
贝克最后吐了一口气，按灭烟蒂。“行，不过你得再出点儿血了。”
[1]源自《圣经·旧约》中的《出埃及记》。据记载，摩西和以色列人被埃及法老王追击逃到红海边，这时上帝显露神迹，用一股强风将海水分开，让以色列人从这条通道逃生。以色列人逃亡后，法老的军队追随而至，但这时海水突然倒流将法老的士兵们淹死。
[2]美国香烟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