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詹姆斯

福勒抬头看向我们,好像刚刚才意识到我们还在这儿。

“好了,说了这么多主要是想表达,要确保追上阿尔法,我们需要仔细考虑很多因素,最后还要确保你们上去后有足够的燃料,以拉载所需的科学设备,这样你们才能搞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时,钱德勒找到了开口的机会,他说:“没错,确实是这样。我认为,我们需要注意飞船上科学设备的载荷量。一旦确定这一点,我们需要根据清单来使补给和船员这二者之间的载重量保持平衡。剩下的空间用来装载燃料,以增加飞船动力,越大越好。”

在场的人——包括我——都对这番话表示赞同。

钱德勒向房间后面的工作人员示意,一名满脸热切、看起来像博士后的人开始给我们分发一沓装订的文件。我接过来一看,是钱德勒希望能带上太空的设备清单——从无人机到激光仪再到飞船机械臂,应有尽有。这些东西起码得有一吨,严格来讲,很多吨,飞船没办法同时搭载这些设备以及额外燃料。

在钱德勒喋喋不休(他可喜欢这样了)的时候,我快速扫了一下清单,在他讲到一半时,我就已经看完了,我接着问了自己一个习惯性的问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呢?答案是有的。

“这份清单挺不错的,清单里有些物品确实很有用,我觉得我们应该可以拿上其中一些,比如机械臂。不过,对于这一大批装备,我想为大家提出个意见。”我说道。

钱德勒靠向椅背,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听我说话。

我继续说道:“对于这次任务,我希望带现成的零件,而不是提前造好的装备,比如说无人机。它们也许能完成任务,但成功概率不大。而且我们届时将没有援助——要知道我们的目的地可是在300多万千米开外,用不用得上无人机还是另一回事,甚至可能无法维修它们。如果我们有无限的载荷量,那当我没说,可现在情况不是这样——这份清单只会徒增负担。”

福勒轻轻地扬起头,他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虽然如此,可我们在24小时内就要发射飞船,没有时间再现造装备,这份清单显然是我们最好的选择。”钱德勒却不赞成。

“那倒不一定。”

“一定。”钱德勒看着助手说道,“我们已经做过研究了。”

“可你没有考虑过其他可能性。”

我说这话时,他紧盯着我,像一只随时会向我扑来的猛兽。他心里想的全是如何置我于死地。但我面不改色,甚至泰然自若,我知道这肯定会让他更加恼羞成怒。

“发射以后,”我漫不经心地继续说,“我们将在飞船上待4个月,每艘飞船配备一个机械臂和软件工程师。如果发射时带上合适的原配件,我们可以在飞行途中制造需要的装备,将每艘飞船当机器实验室使用。”

“荒唐。”钱德勒一脸不屑。

“这将使所需装备的重量减半,而且等我们抵达后,使用这些装备将更加得心应手——因为我们对它们了如指掌,我们懂得如何维修,有必要的话还可以进行改装。”我继续补充道。

“我喜欢这个主意。”格里戈里表示赞同。

莉娜说:“我也是,我可以用基本指令和框架写出程序,完全没问题。”

钱德勒看起来有些退缩。“这个……呃,说实话……”他的声音有些支支吾吾,听上去没了底气,“你看,要是你带错了原材料呢?漏了什么部件又怎么办?”他又开始反击,说起话来就像在参加电视辩论节目,“辛克莱博士,就像你刚才如此肯定地提醒我们,我们的目的地在300多万公里之外,我们也无法立刻拿到地面提供的补给材料,也无法得到足够的技术支持来保障你的计划。”

“你自己动手建造的东西,为什么会需要技术支持?如果你缺失某个部件,绕过这个地方不就好了吗?重点在于如何最大化利用手头的材料建造需要的装备。”我继续回击。

钱德勒望向讲台上的福勒,说道:“我简直忍无可忍,我正式抗议詹姆斯·辛克莱参与本次任务,他鲁莽、粗心,判断力也脱离实际,所以他才落到坐牢这个下场。”他又看着其他成员继续说,“在这次任务中,他的存在可能会让我们全员丧命——甚至让我们没有机会去查明这个未知物体的来历,我觉得这比丧命更加不可接受。”

所有的人眼神先是看向我,又缓缓避开,仿佛我是个遭到别人霸凌的小孩,可他们心里又明白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我也觉得如此,被人揍翻在地,鼻血直流,可我还没认输,我的心里正燃着一团怒火。

我极力压抑着就要怒吼出来的声音反击道:“你的问题很简单,钱德勒博士,这个任务不适合你。去到太空,我们得制造各种装备,还得维修。也许20年前你做得到这些,甚至10年前也可以,但自从你碌碌无为,开始不停接受电视采访,举办各种付费讲座,你就已经不再合适我们这个任务了。”

钱德勒噌地站起来指着我说:“在你还尿裤子的时候,老子就已经在发明东西了——”

福勒举起手打断了我们。

“先生们,请不要这样。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他望了一会儿钱德勒,然后说道,“钱德勒先生,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从不会将抗议的人员送上太空。”他指着门口,一位助手将门打开,“我们现在还不能发射,请跟我来一下。”

福勒和钱德勒走了之后,房间里鸦雀无声。

我的心怦怦直跳,当时我已经做好恶战一场的准备。我的情绪无法平息下来,双手不停地抖着。

格里戈里向后靠在椅背上的动作吸引了我的注意。“你说的部件有多重?”他若无其事地问道。

“还不知道。”我低声回答。

他眯着眼睛对着我说:“你需要怎样才能知道?”

“比如当我们抵达未知物体的位置后,能否在不影响任务和返航的情况下拆除飞船的一些部件来使用?”

“也许可以……”他仰起头看向天花板,仿佛在看一幅飞船的解剖图,“你需要哪些部件?”

福勒带着一名新的机器人专家回到了房间——哈利·安德鲁斯博士。大概好几年前我在几次会议上见过他。他十分聪明,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名机器人专家。我听说,他先前在一家私人领域的企业集团工作,在实验室里进行研究,公司允许他不参加各种会议和管理工作,他简直是这次任务的完美人选。

看见他我才意识到现场还有其他像哈利·安德鲁斯这样的备选人,他们时刻准备着接替我们每一个人,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我们有谁在发射前出现意外——或者发射途中出现意外,他们肯定会让备选人补上空位,因为不会有多余时间重新再找人。

接下来福勒介绍哈利的一番话更是证实了我的猜想,他说:“安德鲁斯博士一直在旁听我们的会议,对任务最新进展也十分了解,让我们赶紧继续吧。”

会议就这样得以继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这次没有反对声,也没有发言,讨论的方面也截然不同,我们要实事求是地讨论了。不会有人身攻击,只有优秀思想的碰撞,我们都知道情况不容乐观。

中途休息时,我问了一个首次见到阿尔法时就困扰着我的问题。

“我觉得在继续之前,我们得好好考虑一下未知物体究竟是什么,我们需要对各种理论进行优先排序,这样才能使飞船的载荷达到最优。”

“很显然。”格里戈里开口了,“是它导致了漫长的寒冬。”

“当然,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解释。”我回答,“可万一我们错了呢?”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赵民率先提出了看法,他说:“里面也有可能是科学家或者勘测者——不一定是它导致了漫长的寒冬,它可能只是在对太阳进行观察。”

我点了点头。“而且没办法阻止它。”我没说出这几个字,转而说道,“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

所有人看向我。

“如果说它一直就在那里呢?它有可能已经在外面飘浮了数亿万年,是我们鉴于目前情况才努力地去观测太空,这时才发现了它的存在。”

哈利·安德鲁斯回答道:“它确实非常小,不仔细用望远镜观察的话,很容易就会错过——特别是在它不怎么移动的情况下。就我们目前所知的情况来看,金星上的一个古老文明在100万年前发射了这个未知物体,在他们离开时也没有带走它。”

“或者说没有销毁它。”格里戈里继续补充道,“还有其他可能,要知道,外面至少有两个未知物体。如果说它们两方正处于战争之中呢?两架宇宙战斗机在太阳系里驰骋,我们对它们而言根本微不足道。它们就像在太空高速公路上追逐,而我们只不过是一旁快要冻死的蝼蚁。”

那位澳大利亚语言学家兼考古学家夏洛特·露易斯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插入对话。“从见到视频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思考它到底是什么,我认为它最可能是一艘宇宙飞船。可如果这样它的船员会是什么样子呢?是类人生物吗?还是和昆虫一样?又或者是一种地球上完全不存在的生物外形?它们有可能是机器人吗?会不会这个未知物体本身就是个机器,是个游**在太空中的无人机?这个未知物体又会不会是活着的一种太空原生物种?我翻遍整个任务简报都没有找到相关的答案,我想知道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有没有什么线索。”

“没有。”福勒回答,“我想在你们接近它之前,我们都不会有任何答案,或许最大的线索就是阿尔法对探测器做出了反应。无论它是什么东西,我们可以确定它有进攻能力而且能侦测到周围物体。我们是在国际空间站和卫星被太阳活动摧毁后才发现的阿尔法——我们不能忽视这点。虽然詹姆斯的观点有可能是对的——也就是说阿尔法和漫长的寒冬毫无关系——可这样事情看上去未免有些过于巧合。我们发现未知物体的时机——正值地球上的太阳辐射锐减,整个星球处于一场无法解释的灾难之中——而在我们发现阿尔法后遭到其恶意攻击,包括它们驶向太阳的这一路线,无不暗示着这两个未知物体和太阳光异常有着密切的关联。更重要的是……这也确实是我所希望的。因为如若不然,那只能说明地球正在死亡,我们将找不到解决这一切的答案,也无力拯救我们的星球。”

福勒转过身开始原地踱步,他说:“我们目前已经探索过所有能拯救人类的方法,还做了大量的准备,可我们都知道,如果太阳能输出持续下降,人类灭亡的概率将会迅速上升。基于此,我们估计未来只有很小一部分人类可以存活,那些幸存者接下来将活在阴暗、寒冷和饥饿之中,那时他们会觉得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福勒的视线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接着说道:“这次任务是我们解决这一切的最好方式,我们必须要参与其中,而且必须要赢。我们一定要在某种程度上将它视作影响我们未来的关键。如果人类要存活,这次任务只能有两个结局。”福勒先是看向我,接着又望向汉普斯特德少校,“根据这两种结局合理分配你们的飞船载荷。”

福勒的话语戛然而止,没有点明是哪两种结局,但我们对此心知肚明:我们要么和未知物体建立友谊,要么就摧毁它。

只不过,我担心这两者我们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