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02

嗯,一句引得嘘声四起,李莉蓝快嘴问道:“怎么老范,铁路公安也查到这案子上了?”

“查什么呀?这小伙是个无业游民,根本不是警察。”老范道。

咦?乐了,不少人愣眼瞧瞧,确实是如假包换的警服,胸前的警号都亮闪闪的,这要不是警察,那就是山寨货了,出现在这个敏感的场合,似乎就有故事了,果不其然,老范笑着介绍着:“我无意中查到这个小子居然比咱们先一步查到了梁根邦和徐凤飞,而且带走了监控复件……他打得是铁路公安处的旗号,邮电大厦肯定要配合他了……”

“不是吧……”行双成这位胖警察诧异道着:“我们这真警察出去办事都没这么顺当,他一假货居然在四星级宾馆也能瞒过那么多眼睛?”

“行组,这你可小看他了……四一九电信诈骗案对外宣称是群众举报,其实举报人,就是他。”童辉道。

“严格地说不能算举报。”续兵加了句:“不过比举报还厉害,他直接猜出了嫌疑人作案手法以及运作模式,虽然我们没有抓到梁根邦,可根据银行卡诈骗的嫌疑人,抓到了参与取款的12位嫌疑人,猜测到的手法和嫌疑人的交待大致吻合。”

“是不是,有这么神,那不吸引到你们外勤队伍里……是块当警察好料子嘛。”

李莉蓝看看这位,瞅瞅那位,本不认识帅朗,来了这么一句发言。不料一发言,那仨外勤都笑了,老范笑道:“李大姐,你可能不知道吧,老帅的儿子可和老帅差十万八千里……他光案底有好几件,打架滋事盗窃,据说在铁路工区家属是个小人物,毕业几年连个正当工作也没有……我们上次找到他时,他正被景区派出所滞留着……”

“耶,这才叫警匪一家了,老帅确实不是一般人啊。”李莉蓝叹了句,引得一阵哄笑。

林林总总地罗列着,方卉婷如坐针毡,觉得呼吸急促,面红耳赤,偏偏有人还没忘,童政委又提及了传销团伙被查案里也是帅朗的直接举报所致,给当时的防抢反骗来了个开门红,卢启明副局长对这个人的印像不错,还不时地问及呢……不说还好,方卉婷仿佛觉得自己那天晚上的隐私被别人窥探到了一般无地自容,战战兢兢,汗不敢出,不时了来回看着一干兴高采烈讨论着的同行,心里暗道:

这回完了,就没事也要有事了,被专案组要盯上,不查个水落石出那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果不其然,沈子昂道着:“这个人前天晚上和一位朋友到大富豪夜总会潇洒,出来俩个人酒驾把交警的车撞了……在我们专案组还呆了一夜上,我就奇怪了,咱们出动了两千多警力没挖着人,他怎么知道嫌疑人在邮电大厦呢?……看录像啊,目标非常明确,直接进门找的就是保安队长,直接到了监控室提取的录像,前后只用了十几分钟,然后人消失了,到现在我们还找不着……”

“那把他逮回来查查呀?”行双成说了句,不料一说,看着几位外勤的眼光不对,似乎自己说错话了,对了,说错了,似乎也被沈子昂剜了一眼,沈子昂转着话题说着:“查是一定要查,但要注意方式方法,帅世才是我们省厅的劳模,省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难道就以冒充国家工作人员查他呀?真查得出来吗?你没和他打过交道,用不了一分钟他能把谎编圆了,冒充是肯定的,但他并没有造成什么危害,就抓起来,大不了个治安管理处罚,再重也不过个拘役……这些对于我们在查的案子都没有什么益处,我是想说,大家讨论讨论,事实就这么多,我们从那儿着手,把省厅要的这一对嫌疑人找出来,要不提供出准确的信息也行指导下一步决策也行……”

说话着,看着方卉婷一眼,方卉婷故作未觉,今天的会开得有点让她思绪纷乱,至始至终一言未发,从沈子昂的眼光中似乎读出了点什么,或许能猜测到沈子昂期待她提供个什么样的办法把帅朗知道的情况挖出来……不过方卉婷没有接茬,是不敢还不愿她说不清,不过她觉得如果那样做,似乎有点……过分了。

“沈组长,这个事我觉得应该从地方上下手……”行双成发言了,这位清网英雄的思路很好,直指摘着:“但凡外逃或许藏身的嫌疑人,首先他需要有可调动的资金,次之要有在当地的联系人,端木能够藏得不露痕迹,一方面是他手里有钱,一方面是他在中州肯定有联系人……经济来源我们暂时断不了,一断恐怕要引起连锁反应,但联系人是关键,无非就是梁根邦、小玉,还有这个老帅的儿子,我想他们中间总有个知道点情况的……”

“对了……我想起个事来,老范你还记得不?咱们两个多月前去找帅朗了解情况,他说梁根邦还在中州你记得不?”续兵插了句嘴,老范点点头,这事已经汇报过了,这一下子,行双成更有证据了,一摊手:“那,这更说明他和嫌疑人有牵涉……沈组长,这个人怎么了?不适合采取措施?”

“那倒不是,我不担心他知道点什么事,我是在担心,他根本不知道什么事,让我们在他身上再浪费时间……这个人滑溜得很,在家受警察熏陶、出门混迹社会,有些行道比我们清楚的多,想揪住他不比揪梁根邦容易多少……我这样问吧,大家觉得端木和徐凤飞还藏身在中州吗?”沈子昂问。

“这个……不敢说,我学理工的,只看重证据。”行双成摇摇头,没接这一茬。

“童政委,你们呢?”沈子昂问。

“我们会前讨论了下,我们认为呢,在端木未觉察我们已经盯上中山的瑞昱和他在新加坡的窝点之前,他应该还在中州,我们建议多管齐下,帅朗、梁根邦、小玉、田二虎、假证几路齐头并进,那路有发现朝那路靠拢,各分局临检我们已经下达任务了,二十三点整开始,这次我们要扩展到所有的涉外酒店和高中低档出租屋,我想我们不至于那一头也揪不住吧……”童辉说了个万全之策。

沈子昂看看时间,还有接近一个小时,这倒不急,看了几眼外省参会的同行,那几位很有上门求助的知趣,在这个场合里不怎么发言,不过给的协助不少,最起码这些天联系到当地警方,对于梁根邦、徐凤飞的照片指认,案底案卷传输帮了很大的忙,看着沈子昂有意让发言,宁夏那位同行只是来了几句谄美之词,毕竟这几天的成绩还是有目共睹的,现在把几起诈骗案子并案已经没有问题了。

“那郑老师,您能不能趁这个时间给我们点点迷津呢?”沈子昂最后把眼光放到了会议桌的末尾,此时大家才注意到,今天与会的多的这么一位中年人,半百年纪,警式秋装,不介绍还以为是邻省的协查同行,一介绍才知道,这是省厅犯罪心理研究处的副主任研究员郑冠群,这个名字有点如雷贯耳了,方卉婷不由地多看几眼,普普通通地半拉老头,白白胖胖的一瞅就是养尊处优的内勤,一叉手一支肘笑着道:

“小沈点兵,我这老骥就得伏枥了啊,呵呵……那我说几句我的体会,今天我仔细看了看有关端木界平的资料,有几点需要注意的,第一,刚才大家讲到了,就是这个内外联合的问题,我个人认为,所谓江湖是存在的,就像法律漏下的灰色地带一样,是客观存在的,这个江湖我们不了解,可端木了解,他手里有能调动的资金,甚至于我们冻结账户也未必困得住他,如果让他在中州和当地的黑恶势力媾合,那后果可就棘手了,有了当地的支持,不管是留、是走、是藏,还是想干点什么事,可以都放到我们的眼线之外,这茫茫人海,我们可上什么地方去找……所以,我认为,童政委这个思路是正确的,从易而难,柿子先拣软的捏,一点一点推进,积小胜为大功,总有他被我们啃下来的时候,这是我们办案的一贯宗旨……”

掌声,一半出于恭维,一半也出于敬服,这个副主任研究员在侦破和追辑中州当地邪教骨干人员一案中成功的描蓦出了嫌疑人的手法特征,最终以一个四人小组设伏抓捕成功,对于这些依靠高科技办案的后起之秀来,那案子办得有点神乎其技了。

“大家千万别迷信我啊……办案这么多年,我相信一句话,叫法无定则,我们警察是循规蹈矩,可嫌疑人从来不会遵守什么规矩,如果谁想以一种无坚不摧、无事不成的手法来解决案子,那是不可能的,小沈昨天联系要我给这位嫌疑人做个心理分析,我大致看了下资料,倒是觉得端木是个人才,最起码比我聪明,比我智商情商都要高不少……”郑冠群说着,引起了一阵笑声,这么亲和地形容嫌疑人倒也不多见,渐渐地被这个老头的话吸引住了,就听他说着:

“端木界平,父亲端木良择,解放前我省学术界有名的金石专家,文革中被迫害致死;母亲吴姻美,民主党派人士,受端木良择的牵连,被下放到我省栾山县石界河村监督劳动,这位大家闺秀得到丈夫的死讯后,也在当地投河自尽了……我查了下平反后的档案资料,据记载这一对夫妇平反,连家里来个领取补助的人都没有……唯一的这个遗孤端木界平出生于一九六X年,父母双双亡故之时他应该已经懂事,但最后的记录只在杞县出现过,那时候已经一九八X年了,据当地派出所的户籍资料,端木一家先被遣返,这个儿子就生活在杞县,监护人是端木界平的远房叔叔,不过他父母出事之后,连这位叔叔也不敢留他……大家可能要问了,他是怎么长大的?这点我说不清,不过他毕竟长大了……”

像个谜,没有想到沈子昂还会从成长经历上寻找案子的突破契机,方卉婷不由得多看了这位沈帅哥一样,只不过此时都被郑冠群的介绍吸引着,没人注意到方卉婷的反常举动,郑冠群顿了下解释开了:“……之所以说这些我是想提醒大家注意,第一,父母亡故、亲人抛弃,都发生在那个年代,上一代和自己的不幸遭遇,很可能成了诱发他形成反社会性格的诱因,从他的经历上可以看出,一个骗子团伙收留了他而且成就了他,他回头却欺师灭祖、抛弃残害同门、还有这些骗局,根本是毫无顾忌、毫无底线的诈骗,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得出,这是一个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性格已经非常扭曲,我们不能从常理来推断这个人的行径……”

“郑老师,要依您这么说,端木是不是有精神强迫症,或者其他可能导致以犯罪为追求目标的精神类症候?”沈子昂插了句。

“不排除这种可能。”郑冠群道。

“不会吧?是个精神病?”续兵吓了一跳,一说出口,又有点可笑。

众人一笑,郑冠群却是不以为忤,笑着道:“你别小看精神病,凡精神上能出点毛病都不是普通人,在犯罪学领域很多方面都和精神类刺激有关系,最简单的解释,犯罪突破生存需求之后,可以是嫌疑人对于满足自己控制欲、性欲、抑郁的一种释放,可是他们采取的是违反法律的方式,这本身就是一种精神类症候的问题……第二个要注意的是,对于性格扭曲,存在反社会倾向的嫌疑人,我们要加外注意,因为这种人的精神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一旦平衡状态被打破,很可能引发们意想不到的后果,比如,他发现我们盯上他了、或者发现他的后路被我们断了,或者发现他身处的不利局面,很可能引发意外的事件发生……”

“那会什么样事件呢?”童辉政委问了句。

“犯罪升级,他可能采取杀人、自杀、爆炸甚至更激烈的方式来回报社会……”郑冠群欠欠身子,发言完了,长叹了一口气。

会议室,悄然无声,都被这个论断听得暗自心惊,有反社会倾向,能调集资金、能联合地方势力、又深谙躲避到警察的追捕之外,要是真的犯罪升级,那出现什么情况,还真无从逆料……

讨论了一番嫌疑人可能的动向,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遵照原计划,内紧外围,机场、道路、铁路已经布了排查关卡,最好的是通过内查扩大声势的办法把端木惊出来,否则无迹可寻,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整十一时,按着既定方案,自市局到各分局、各派出所,大范围的临检开始了,警车呼啸、警笛长鸣,疾驰在中州的大街小巷,舞厅、迪厅、KTV、旅馆、酒店、桑拿、出租房、单身公寓……处处有警察的身影,持着一份协查体貌图像排查在这些地方发现的形迹可疑的人,以专案组的预计,这也是个一石数鸟的办法,通过“拉网式”排查,既可以籍此净化社会空气,亦可以趁机寻找这些隐藏形迹的人,那怕能找到一个也算……

又是一件件战果在通过市局转达着,抓获卖**嫖娼的男女多少多少人,抓获地下设赌参赌的人员多少多少人,协查可疑场所多少多少个,抓获涉嫌吸贩摇头丸的多少多少人,暂时滞留身份不明的外来人员多少多少人……什么人都有,光怪陆离的社会其实从技侦的资料上你便可以看到,但恰恰是需要找的人,一个人也没有找到,巧合都没有巧合到碰上一个。

临检持续到凌晨三时,仍然是毫无结果……

零时,连霍高速、一七国道交叉出入口,一辆奔驰S系列靓车在前方黑衣荷枪的特警的手势下缓缓地停到路边,车里,一男一女,这位年纪不大的特警对着一张排查对象仔细瞧了瞧,驾车的男士随手递着支烟,铂金苏烟,很昂贵,特警摆摆手制止了,要着证件,出声问着:“这么晚了,上哪儿?”

“六堡村,家在那儿……幸苦了啊,警察同志。”

男士既儒雅且客气,而且是个连鬓胡子,副驾上的女人很艳,隔着车窗都闻得到香水味道,设卡拦截的警察看着证件,对着人,再看看车,这位男士很配合地摁开了后盖,一圈审视,排查的特警挥手示意着一队同伴:放行。

不是,体貌特征不符、年龄不符、似乎也不像潜逃的人,这么招摇开个奔驰拉个妖冶的女人,更不符,一队特警看着车影消失,排查的这位叹着道:“这才叫生活啊,驾最贵的车、上最靓的妞。”

“反了反了,应该是驾最靓的车、上最贵的妞。”

另一位补充了句,惹得几位哈哈大笑,零点了,此时身处的是中州市的一个出入口,这数日,特警中队三班倒连番排查根本没有什么效果,牢骚倒是生了不少,嬉笑着,点着烟驱着深夜的寒气,除了定点清除和定点围捕,连种疲劳战可不是特警们的特长,明显地懈怠了几分。

倒视镜里,最后一个人影消失之后,端木不屑地道着:“看……我们是自由的,我们可以随意出入中州,就这些娃娃,抓个小毛贼吓唬老百姓还成。”

摇着头,几近鄙视了,每每从警察的眼皮下从容走开,每每和警察擦肩而过,热衷于猫鼠游戏的端木,已经习惯了在这种危险的场合保持着变态般地从容,这种挑战总会给他带来都会给他带来一种异样的兴奋感,像毒瘾一样无法戒除的兴奋感。

徐凤飞此时刚刚稍定,嗔怪了句:“平,你今天怎么了,又是让闫律师租奔驰、又是粗粗化个妆就上路,多危险!?”

“不不,你错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一点危险没有……即便是追兵就在身后,他们一定会想我们在惶惶不可终日、一定会判断我们会隐藏形迹、也一定会判断我们会找机会仓皇出逃,可我偏偏大摇大摆开着豪车、伴着美女出行,还专往盘查最严的出入口走,越是这种荷枪实弹的地方,他们会判断嫌疑人根本不敢往这儿走,所以,这儿是最安全的地方……当然,说不定他们根本不是找我,一定认为我们早已经走了……”

端木平稳地驾着车,很平静,声音和人同样地平波澜不惊。徐凤飞又一次被说服了,相处日久,已经习惯了服从,因为至今为止,身边坐着的这个人还没有错过,笑了笑,提醒了句:“还是小心为上,再说我觉得你应该来见梁根邦,他算什么东西?提个款都能出事,差点被警察连根拨了,咱们十几条下线,就数他蠢。”

“呵呵……这个我不反对,不过中州就这么一条下线,不找他找谁,再说我喜欢和蠢人打交道,和这种在一起会体现出我们智商上的优势……”端木笑道。车已过了六堡村,还在向前走,上了一七国道,已经到中州远郊的范围了。

开了车窗,吹着丝丝的凉风,闻着野外空气中似乎还有麦香和草根的气息,徐凤飞长长的呼吸了一口,仿佛肺部被凉气充斥着要兴奋地大喊一般……惯于按部就班毫无波澜生活的人总是向往刺激,而惯于在危险中刺激的人却总是向往安宁和普通,徐凤飞其实属于后者,每每在俩人独处的时候,这种感觉会格外地强烈,回头瞥着镇定如斯的端木,笑着问:“平,其实我还是觉得中州的生活好,我真想在这儿修一幢房子,哪儿也不去了……要是就咱们俩个人,多好。”

“你又在担心了。”端木答非所问,不过直指徐凤飞的心事,徐凤飞闻言黯然了下,这些天每每想劝端木走总是未能成行,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不料也被端木听出来了,一听出来,干脆关着车窗直说着:“是有点担心,值得吗?咱们已经走到这步了,有必要在中州纠缠不休吗?”

“值得,不管是《英耀篇》还是师爸,都值得……”端木道。

徐凤飞有点不悦地道:“你一直说这话,可我觉得没这个必要了,仇是结定了,还有那本书,不就一本骗经吗?咱们现在的水平和身家,就不去做这些都够两辈子花了……”

每每遇到这种口气,端木总是很有耐心地,像说服一个小女孩一样,和声悦色解释着:“你错了,我们现在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退路,中山瑞昱集资已经快到临界了,随时可能穿帮……你这徐丽雅的名字马上也会上通缉名单;而我呢,就更不用说了,桩桩涉及的都是重大诈骗案件,只要我以真实的身份出现,马上就招来成群的警察,甚至于我用假身份都逃不过去……我曾经想过到一个没引渡条约的国家,不过那样的话等于给咱们自己上了个笼子,永远也出不来了。……或者我们永远隐姓埋名潜藏下去,可行性倒是有,不过以我们现在的身家,你想低调都难,从几地调走这么大的资金做个投资移民,那等于自暴身份了,越有钱你越不会过安生了,想来想去,我一直没有想到一个万全之策……我们总不能骗一辈子吧?”

“那你是说,我们在做的事,和退路有关?”徐凤飞惊讶了。

“当然……《《英耀篇》》是传说中的骗中圣经,传说得到《英耀篇》的江相宗师,最终都能全身而退、颐养天年,这件事我们师兄弟几个都知道,但谁也不知道秘密究竟是什么。”

“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有点玄乎?”

“所以我得找出真假来……不过我觉得真的成份多,单论骗术,即便是我,也难望师爸项背呀。和他在一起呆了十年,我几乎没有看到过他重复使用过相同的手法,每次得手马上消失,永远不走回头路,我以前对他这种方法很不屑,不过现在我倒觉得他比我高明,我的手法有规律,每每奏效的手法我总想把它利润扩大到最大化;而师爸的手法,从来就无迹可寻;我的手法一穿帮,就必须换个身份隐藏形迹;而他的手法根本不会穿帮,或者即便是就穿帮了,他也不需要逃命……”

端木细细罗列着,说到了手法,由衷地赞叹着:

“……比如这次通过拍卖设局,纯粹就是钻了大陆法律的‘不保真’空子,这个局究竟有多深如果不是他亲自告诉你,你永远理解不完整……现在就即使穿帮了,对他也毫无损害,这就是他比我们高明的地方。”

“那他以前还栽到你手里?”徐凤飞反问着。

“不是栽在我手里,是他不想我栽在那件案子上,否则他进监狱只要供出我来,我恐怕逃不了这么久,不过那样的话,会把我们师兄弟几个一窝全端了,仁慈是他最大的弱点,我到现在都不明白,骗子都当了,还要仁慈这层假面具干什么……他身上我看不懂的东西太多,本来我想坐监十年,出来就是个糟老头子了,恐怕生活都难自理,可你看现在,不到五年光景,他又能翻云覆雨了,光这点本事我自认都不如他,我要是像他那样栽一下,肯定翻不了身,所以,我觉得那份江相师门的《英耀篇》里,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端木轻声说着,或许就是消除路途的寂寞,不过徐凤飞听出来了,他是在想俩人的后路,已经不再像数年前殚精竭智聚敛,单凭这一点细微的变化,徐凤飞也觉得值了。

于是,她沉默了,听着端木有一搭没一搭地叙述的往事,叙述着他们师门几个兄弟走乡串户,算卦看相、捉鬼去邪,好像那时候才是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徐凤飞听着往事,也被这貌似笑话的故事逗笑了几次。

……

车行了近十公里,转上了村道,停车的时候,突兀可见地只有伸向天空的圆形屋脊耸立地夜色中,阴森森地有点可怖,端木电话联系着独了下了车,徐凤飞很默契地坐到了驾驶的位置,把车开到隐敝的地方,熄了灯,静静地黑暗中等着。

端木悠闲地走上了村路,听着夜虫的低鸣,吹着凉凉的夜风,这种地方,是绝对安全的,不多会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奔上来的梁根邦有点激动地轻声喊着:“是不是王老板?”

“这深更半夜,还会有别人吗?”端木低声回了句。

“失敬失敬……请……”黑暗中,梁根邦客气着,暗暗打量了一眼,中等个子,偏分头,走路背着手,腰有点佝,像村里的大队会计,可是他不敢丝毫怠慢,这是传说中能点石成金的王老板,自己几年前的发迹全靠着这位的点拔,能见一面,还真有受宠若惊的意思,走了几步,端木轻声问着:“人呢?”

“就在前面冷库地下室,安全得很……那位吴老头我们昨天早上就关起来了,呆了这么长时间,屁事没有。”

“他还老实吗?”

“挺老实,钱也带来了,足额……这钱怎么处理。”

“当然归你了,没事,我就来看一眼,再给你找点小麻烦,不过有报酬……邦子,这次完事了,跟我走怎么样?我听说你可大陆公安追得四处躲藏,这地方呀,恐怕咱们都不能常呆,还是去国外吧……”

“那是,我早就想走了,这不没门路吗?王老板,您真能把我带出去呀?”

“你说呢,我既然能来去自如,带个把人问题不大吧?其实没你想得那么难,只要到了沿海,就是点路费问题,要不你觉得这么多走私货是怎么来的?了……”

“这个我听说过,还是王老板您的见识自然比我们大多了……”

梁根邦不吝恭维,端木不动声色地伸了橄榄枝,几步路功夫梁根邦对此已经深信不疑了,端木在暗笑着,很奇怪这位当骗子居然对另一个骗子深信不疑。就带走,恐怕也不会带走这么一位浑身是事的嫌疑人。

进了铁大门,几十米走过,下了地下台阶,再行不远,隐隐透着灯光的地方,梁根邦小声解释那是几个兄弟看着吴奇刚的地方,端木绕过去了,谁也没见,听得里面摔扑克着声音在叫器着喝酒,绕了两间到了仅容一人进出的地室,端木抬眼四下看看,应该是冷库的地下恒温室,废弃的有些年头了,有些地方潮湿得已经长出苔藓来了,开了木门,室内一角蹲坐的人听着灯光一个激灵起身了,尔后是瞪着端木,嘴唇哆嗦着,半晌憋不出一个字来……是吴荫佑,比记忆中老态了不少,屏退了梁根邦,端木笑了笑道:

“吴师弟,别来无恙。”

“我……我就知道是你。”吴荫佑憋了句,没骂出来。

“智商和涵养都见长了,呵呵,知道是我你还来。”端木笑着,不动声色。

“师…师…师哥,我没坑过你,也没害过你,你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放过他,有什么冲我来……我都土埋半截的人了,可孩子还小……”吴荫佑说着,抹了把鼻子,失态了。

“坐……吴师弟,别这样,要不是没法找你,我也不会对大侄动手……我和你们无怨无仇,怎么会害你们,坐坐……”端木很意外地客气,拉着师弟的手,俩个人席地而坐,坐下来给吴荫佑点了支烟,这才问着:“就是有些小事想打听打听,我毕竟走了十几年了……”

“师哥,我知道你想找师爸,找不到了……”

“别告诉我他死了,那是个假坟。”

“死倒没死,不过他把我们遣散了,你知道他说一不二,他说从此退出,不再过问我们的事……”

“吴师弟,那你的意思是准备让我白忙活一场了,既然退出,那《英耀篇》传给谁了?我走时候卷了一千万,你们回头又骗走我八百多万,咱们扯平了,钱我不要了,可咱们师门的重宝,你总得告诉我下落吧?”

“肯定不在我身上。”

“这我知道,你还没资格拿这东西……我问你是传给谁了?”

“帅朗……一个新人,师爸培养的接班人。”

“咝……”

端木脸色一凛,貌似难为了,电话上就知道了梁根邦一伙被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痛殴一顿的事,正发愁不知道怎么下手呢,却又听到了这个名字,吴荫佑生怕端木不相信似的,赌咒发誓让师哥好好查查,数月之前这个人还是个街头混混,现在已经被师爸变成拥资百万的小富人,光在拍卖会就攫走上千万,放眼中州,除了师爸,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有这本事……

骗子,都是骗子,吴荫佑口是心非,在想着遣散之前师爸最后的安排是谁要是出了事,尽管把所有的事往帅朗身上推,就说他是江相传人、就说《英耀篇》在他身上、甚至可以说拍卖会是了设计的,反正找这么个顶缸的替罪的吴荫佑自己也介意,添油加醋地说着,暗暗观察着师哥的表情,那样子恐怕已经遇到难处了。

没错,以毒攻毒,吴荫佑此时暗叹着师爸的高明,要是把这个骗子引得和那个流氓交上火,后果是什么,吴荫佑一想那次莫名的爆炸就有点兴奋……

“再问你件事,咱们兄弟几个,就你爱打听事……我藏身新加坡,是不是你打听出来的?”端木突然间话锋一转,问到这问题上了,吴荫佑点点头:“是我。”

“消息来源呢?就你这水平还查不到那儿。”端木追问着。

“寥厚卿,锐仕猎头公司的经理,主要是靠他打听,锐仕是个全国连锁的猎头公司,在查人方面有独到之处,除了卖人才,他们还卖消息,无意中我查到徐凤飞的消息,追着她我找到了你在新加坡的信息咨询公司……查了两年多。”吴荫佑照实说了。

“呵呵……刮目相看了啊,有长进。”端木笑着起身了,似乎要结束谈话,吴荫佑下意识地跟着起身,端木见状安慰着:“师弟别担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咱们毕竟是同门,我保证,你和你儿子活着从这儿走出去,我还没有杀人的胆子……给点时间,我把事处理完,咱们各奔前程……”

说着,不容吴荫佑哀求,起身出了暗间,回头有点怜悯地看了灯光中可怜兮兮的吴荫佑一眼,旋即梁根邦在外面把门关上了。

走着,向外走着,在应急灯的光下走着,梁根邦不敢发问,绕过那些喝酒打牌的手下在的地方,又出不远,端木突然停下了,回头问着:“根邦,咱们虽然素昧平生,可你应该了解我从不虚言吧?最起码我告诉你那儿有钱错不了吧?”

“那是……王老板怎么了?”梁根邦很谦恭地道。

“没怎么,现在就有个地方有好几百万,保守估计……你想不想要,就在你身边。”端木问。

“我身边?这儿?”梁根邦不相信了。

“是啊,就关在那个小屋子里。”端木指指关押吴荫佑的地方,小声道着:“我告诉你,他和咱们一样,是个骗子,刚干了一大票,就在拍卖会上,他应该是单干,藏钱的地方应该只有他知道……我建议你,想想办法,榨榨油水,这家伙很肥的啊,呵呵……”

“嘿嘿,那行,有您这话我就敢干,我们还以为您要这人有用呢,要这么说,没问题,我们有的是办法。”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不能出面,可你需要找不少人来干,有办法吗?”

“看什么事了?”

“帮我抓个人,姓帅名朗,活的,他手里有我要的东西,连人带东西我都要……”

“这个……”

“有两种付报酬的方式,一种是给你现金,一百万;另一种是给你存到海外户头,你出去随时可以兑现,任你选……你知道我说话从不打折扣,钱明天早上就可以给你。”

“那没问题……只要有钱就好办事,这人这么横,我也想收拾他了,我准备找一帮收烂债放高利贷的家伙去收拾他,大不了多花点钱,钱没事,现在我手里暂且有用的,不过王老板,我那事……”

“我让律师团给你办个护照,再给你一个新身份如何?在这地方,您是地头蛇,呵呵……我可是外来户啊。”

“放心,包我身上……”

“留步……把人看好了,不管你们怎么对付这俩人,事成之前千万别走漏风声。”

“没问题……”

直送到了院门口,端木出门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感觉这地方找得蛮不错,距离公路有四公里,步行不远就是造纸厂的排污沟,左侧远处是大棚林立的菜地,右侧是耸如炮楼的窑口,再往远处是火车道两旁的违章建筑,就这种脏乱地方,恐怕还真不好找一个两人失踪的人口。

步行了不远,蓦地车灯一亮,换乘到了副驾上,端木一摆手:“去原阳。”

“原阳市?”徐凤飞诧异地问。

“对,离这儿一个多小时行程,咱们不走,也不在中州,围着中州转圈,即便还有人在查我们,也只会在非走即留上判断,不会考虑到我们不走也不留。”端木笑着道。

“这倒是个好办法……”徐凤飞笑了,驾着车,拐上了国道,提速了,一路顺风顺水毫无阻碍。

此时,中州的临检还在大规模的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