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乙宏安

乙宏安在镇军大营遇险后,冬比忽城谣言四起。街上的小贩们都在疯传,说有上百名盖苏文的探子潜伏在冬比忽,不光刺探军情,还要投毒、放火,杀死灌奴部族人。一时间,谣言弄得满城风雨。

乙宏安与甘左、三弟乙宏措一起,花了一天时间追查谣言的起源。掌灯时分,他才回到乙支府。检查完孩子们的功课后,他来到书房。

书房在乙支府政事堂的西侧,临窗是一张桃花木书桌,两侧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秩。书桌上有两叠青紫书皮函,里面放满了邸报,插着象牙签。他坐下刚要拆开邸报读阅,管家来报,说平壤城有人夤夜来访。

“谁?”乙宏安诧异地问道。

“乙支大人,来人不愿透露名姓,只说是故人来到。”

他放下笔,起身来到政事堂,一人稳稳地站在厅堂正中。此人身形肥大,被藕色袍子包裹,头上没有毛发,整张脸上没有一丝胡须,身上溢出脂粉味。

“克平?”乙宏安失声问道。

来人身子一躬,脸上堆满了谦卑,甜腻腻的嗓音从口中涌出:“哎哟,我的乙支大人!十八年没见,叫我如此想念!”

克平的确是故人。他曾是乙宏安的阿妹乙雪的贴身侍从。“雷电之晚”后,他便开始跟随当时还是王爷的荣留王,一起在抗隋的战场上经历腥风血雨。他跟随荣留王大半辈子,甚得容留王信任,做到了主管外事的太大兄(高句丽官职名)。

乙宏安心里五味杂陈,因为他从未期望再次见到他。“克兄,”他尽量露出友好的笑容,“你从平壤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克平的嗓音很细,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乙支大人,事情紧急,请您原谅我的仓促来访。”

“哪里哪里!这一别多年,我真认不出你来了。”一番寒暄后,两人分主宾坐定,管家上茶毕。

“您认不出我,我却是整日思念乙支大人您啊。”太监粉嫩的手端起茶杯,缓慢地呷了口茶,“想起当年我跟随荣留王和您一起抗隋的峥嵘岁月,真是感慨良多。”他神秘地说,“乙支大人,我星夜赶来南境,正是受荣留王之托。”

“噢?”乙宏安连忙问道,“难道是因为大唐来攻?需要我南部的族兵驰援杨万春?”

克平又呷了口茶,脸上保持着谄媚的微笑,说出来的话却让乙宏安毛骨悚然。“乙支大人,北部天大的事也要放一放。我这次来有更重要的使命——乙支大人,荣留王危矣!”

乙宏安的身子微微一颤。高句丽有东、西、南、北、中五大部族之分。他的南部灌奴部是大丽最大的部族,户口多达百万,和中部的桂娄部高家一起,同为五部中的上等部族。

作为双神的后代,高家占据王位已有五百余年,高家和乙支家的通婚也持续了数百年。两家的联盟暂时压制住了杨万春的北部绝奴部、于支留的西部涓奴部和泉盖苏文的东部顺奴部,使得高句丽免于分裂。

能让荣留王将大唐的来袭置之脑后的,乙宏安警惕地想,恐怕只有内部的纷争。父亲曾经告诫过他,从来没有外部力量能战胜大丽,唯有内斗才会让他们四分五裂,国破家亡。

“克兄此话何解?”他有些不安地问。

太监的回答果真印证了他的可怕推断。“乙支大人,您或许不知道,泉盖苏文大人任职大对卢十多年,昨日突然去职。”

这则消息让乙宏安大为不解。作为高句丽五部中最富裕的部族,东部泉家凭借开采黄金逐渐成为大丽境内最具实力的家族。泉盖苏文不光是顺奴部的大加,还从父亲泉大祚手中接过大对卢的职位,执掌大丽政权十余年。如今他突然蹊跷离去,着实令乙宏安费解。

克平早猜透了他的迷惑,接着说道:“其实整件事情恐怕只有盖苏文和荣留王他们俩才知道真正的原因。荣留王元年,二十五岁的盖苏文从父亲泉大祚手中接过大对卢的位置。泉大祚因抗隋有点功劳,可以做八年的大对卢。但他晚节不保,竟然打破国王任命大对卢的古制,把它变成了世袭,传给了长子泉盖苏文。”

事情并非如此简单。抗隋胜利后,泉大祚曾向荣留王的阿兄婴阳王提亲,提议让他的长子泉盖苏文迎娶公主高建丽。婴阳王认为泉盖苏文是低等贵族,不配迎取自己唯一的阿妹,所以没有同意,还把公主许配给了乙宏安。

泉大祚忍着羞愧,又向乙宏安的父亲乙支文德提亲。乙支文德听后哈哈大笑,拒绝了泉大祚的请求,把乙宏安的阿妹乙雪许给了西部的于支留,而非泉盖苏文。乙宏安还记得泉大祚当时羞愧的表情,还有他儿子泉盖苏文脸上的冰冷。

泉大祚受尽侮辱,却无可奈何。他一气之下便让盖苏文娶了堂妹泉荣雅。后来,东部发现金矿,黄灿灿的宝贝让他们一夜暴富。婴阳王死后,荣留王上位。与此同时,泉家的势力越来越大,他们在咸兴城招兵买马,建立了一支强大的族军,南侵新罗,北抗中原。

为了平息泉家人的怒火,荣留王收留了泉盖苏文的长子泉男生,放在王室寄养,并任命泉大祚进入宫中做了大对卢。

“泉盖苏文任职期间,广修道路沟渠,振兴农桑,大丽渐渐恢复了生机。想必荣留王也看到了这些功绩。”乙宏安问太监。

太监眯起眼睛。“荣留王当然看到了这一点。不过呢,盖苏文这一生总以家族荣誉而非国家兴盛为先,以铁血和强硬的作风治理国家。诚实说来,这些政绩虽然为他赢得了声望,但没有赢来百姓的爱戴。盖苏文太过强势、骄傲,甚至残酷。荣留王对他越来越猜忌,两人最终分道扬镳。荣留王不怎么上朝,不过只要他坐在龙椅上,就常常否决盖苏文的提议,甚至做出完全相反的决定。”

“没想到两人之间的不信任到了这种程度。”乙宏安叹息道。

“可不是嘛!尤其是对大唐的态度。盖苏文一直对荣留王交好大唐、全面华化的国策不满。他主张建立一个独立强大的大丽,创造扶余文字,扩张领土。不得不说,这一主张的确让大丽占了些便宜,从新罗打下不少领土,不过也把新罗推向了大唐。大丽位于新罗和大唐中间,如果两方来攻,大丽首尾不能相顾,恐有灭国的风险,所以荣留王一直强烈反对这一主张。不过呢,两人分道扬镳的原因并不在这些国策上。”

“那是什么?”乙宏安诧异地问道。

“缘于盖苏文的夫人,也就是盖苏文的堂妹——泉荣雅。”太监凑在乙宏安耳朵旁小声回答。

“泉荣雅这人我知道,她温柔善良、优雅大方、谦虚节俭,我在灌奴部也常有耳闻。克平,你不要卖关子了,二人为何反目?”

“大加您莫着急,听我慢慢说来。盖苏文的夫人泉荣雅真是个可人儿!年纪虽不小了,但保养得好啊!可谓貌若天仙,仪态丰满,能让所有男人都为之倾倒。如果我的老二不是仅仅能撒尿的话,光是看到她的容貌和仪态就会硬起来的。盖苏文对她佩服之至。不管从哪方面来看,这对堂兄妹的结合都非常美满。盖苏文从未笑过,但有传言说,他在大婚那天露出了笑容,还有人说泉荣雅至少让盖苏文大人大笑了三次。”

“看来这个女人是盖苏文的心肝肉。”

“问题就在这里。您可能不知道,泉荣雅上吊自杀了!”

乙宏安大惊,手里的水杯微微一抖,洒出一些茶水。“为何?”

“一个月前,泉荣雅过寿,盖苏文邀请荣留王来府中做客。当时两人正因对大唐的政策争执不下,荣留王认为他亲自赴宴会减轻两人的分歧,所以欣然前往。我也参加了。荣留王那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整个人疯狂起来,不仅胡言乱语,还动手动脚。动动奴婢侍女还好,如果动了宴会的主角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泉荣雅?”乙宏安问道。

“泉夫人给荣留王敬酒时,荣留王攥住泉夫人的小手就是不肯松。泉盖苏文当场变了脸,最后还是在我的劝说下才平息了怒火。后来,荣留王跟随泉荣雅到了卧房,被盖苏文抓了个现行。盖苏文软硬说了几句,荣留王大怒,回到宴会上便要治盖苏文大不敬之罪。当时国王护卫和泉府亲兵那个剑拔弩张啊。我汗湿重衣,腿不住地颤抖,几乎吓得尿裤子。我努力圆场,才避免两方火拼。最后,荣留王骂咧咧地拂袖而去。”

乙宏安震惊地说道:“荣留王怎能这样?后来呢?”

“后来?我的乙支大人,如果每个人都装傻,当什么事都没发生,那就好了。可惜不是。就在前天,泉荣雅这位贤惠的美人儿竟然上吊死了!”

“死了?”乙宏安的脸色煞白,“为什么?”

“无人知晓。可能是因为夫人被玷污了,注重家族名誉的盖苏文逼死了妻子?或者是泉荣雅觉得受到侮辱,无脸面对夫君?谁都不得而知。总之,盖苏文和荣留王的梁子这次是彻底结下了,很难再有回转的可能。”

乙宏安喷着沉重的鼻息。大唐在辽东厉兵秣马,兵临城下,而国王还在花天酒地,招惹是非。如果五部自相残杀,大丽会不可避免地走向亡国灭种。荣留王啊荣留王,乙宏安悲苦地想,往昔那个南压新罗北平靺鞨、励精图治、满腔热忱的男儿怎会变成这样?

乙宏安突然想起了那把虎头匕首,额头冒出冷汗。他和荣留王骨肉相连,难道之前的暗杀者真的来自盖苏文?

克平似乎很细致地观察了乙宏安的神色,“就在昨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盖苏文在会庆殿上怒斥了荣留王,语气冰冷,简直能冻掉我的耳朵。最后,盖苏文把大对卢的大印狠狠扔到地上,扬长而去,回到了顺奴部的都城咸兴城。荣留王自知理亏,没发一言,惹得大臣们议论纷纷。”

“难道荣留王一点都不担心吗?”

“荣留王整日满足于美酒和美女,哪里有闲情操心这等小事?”

高家和乙支家荣辱与共,休戚一体。乙宏安咬了咬牙说:“朝中势力分布如何?”

太监的脸上露出一丝愁容。“盖苏文大人有四个孩子,三男一女,被称为‘泉氏四杰’。光这四人,就颇为了得,更不用提为他卖命的那些大臣了。”太监夸张地摆起双手。

“请详细道来。”

“乙支大人,盖苏文有两个嫡出的孩子,一男一女。儿子叫泉男生,是长子,生得如猛虎般威猛,武艺高强,是‘神剑’甘右唯一的徒弟,盖苏文最为疼爱他。他在宫中长大,从荣留王的跟班小童开始,一直做到国王的护卫统领。虽然荣留王和盖苏文阋墙,却非常信任泉男生。由荣留王做主,泉男生娶了北部杨万春的女儿杨后琴。泉男生有一个六七岁的儿子,叫泉献诚,据说最近杨后琴又有了身孕。”

“盖苏文的女儿呢?”

“女儿叫泉男皂,是盖苏文四个孩子中最小的。虽然最小,但她好生了得,不仅人生得美,聪明伶俐,还性格泼辣,志向远大,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中豪杰。更奇的是,她带兵比三个阿兄不知道强多少倍,曾经多次带军打败新罗。有人说她跑起来比风还快,都称她为‘风之女’。”

“其他两人呢?”

“盖苏文还有两个庶出的儿子。二儿子叫泉男建,据说是府上的一名浣洗丫鬟所生,在宫中跟着我做些外交事宜,是个心肠狠毒的家伙,给我惹了好多麻烦,整日让我心惊胆战的。第三个儿子却大有来头。他出生时,虽然肤色与常人无差,却长着白发、巨耳,每颗眼珠里都有两个绿色的瞳孔。有人说他是恶狼转世,也有人说他是魔鬼的化身。盖苏文极度厌恶他,拒绝承认那孩子是自己的骨肉,抢过来要掐死他。”

乙宏安感叹道:“杀死一个婴孩?”

“在维护家族荣耀方面,盖苏文就像坚决不用老二的老和尚一样坚决。平常百依百顺、从不多说一句话的突厥小妾发了疯,用头顶住盖苏文才阻止了他。第二天,小妾就拖着身子把孩子送到外祖母处抚养。盖苏文再次见到他时,十二年已过去了。双瞳男孩勇猛异常,盖苏文接受了他,并给他取名泉男产,还在平壤镇军大营里给他谋了一个要职。”

“盖苏文这样差别对待,不怕孩子们伤心?”乙宏安叹道。

“您说得没错,乙支大人。”太监用粉嫩的手指抓住乙宏安的衣袖道,“盖苏文给庶出儿子的关爱,恐怕还没有我的头发多。他知道这会有麻烦,所以早早地立了长子泉男生为他的继承人,断了两个庶出儿子的念想。另外,盖苏文曾向荣留王提亲,希望女儿泉男皂能嫁给荣留王唯一的儿子——王储高宝雄。”

“荣留王是怎么回应的?”

“国王的回应很不明智。他当着文武百官说:‘仆人的部落出不了王妃。’”

乙宏安沉重地叹了口气。“这样的说法真是欠考虑。”

“可不是吗!”太监夸张地附和,“荣留王沉溺于酒和女人,不理朝事。太子高宝雄和泉氏三兄弟明争暗斗,把朝堂搞得乱七八糟。”

乙宏安纳闷:“太子高宝雄今年才十七岁,如何斗得过这泉氏四杰?”

“乙支大人,”太监虚伪地“呵呵”直笑,“您真是低估您年幼的侄子了。高宝雄背后被人称为‘黑石王子’,心既黑又硬。他年纪虽小,但想法成熟,办事老道。再加上刚刚进宫的公主高宝梅,更是如虎添翼。”

“高宝梅?”乙宏安问道,“在倭国做过人质的高宝梅?”

太监点点肥硕的头颅。“荣留王当年被迫把年幼的公主送往倭国换取支持,以共同对抗大唐。这可怜的女孩在倭国受尽了白眼和磨难,吃百家饭长大,被一些拉屎不揩屁股的笨蛋称为‘百家公主’。她经历千辛万苦回到宫中,脸上的笑容简直能融化寒冰。公主对太子倾心相助,加之太子太傅仲室韦等大臣的鼎力支持,太子的确做了些改变。只是朝政已被盖苏文经营许久,大局很难被撼动。”

“盖苏文任职大对卢十余年,岂能一日就可撼动?”

“乙支大人,您是国王可以信任的人,我也是荣留王忠诚的狗。我提醒您,吾王危险啊。”太监握住乙宏安的手说。

这让乙宏安非常不安:“公公,难道已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

太监回避了这个问题。“大对卢,安鹤宫只有两种人。”他缓缓地说,“一种忠于荣留王,一种忠于泉盖苏文。”

乙宏安最担心的事情正在发生。“支持荣留王的占少数?”

克平脸上挂上悲伤。“朝政被泉氏家族把持,国王的圣旨远不及盖苏文大人的一句话。”

“荣留王对此无动于衷?”

“乙支大人,国王可是双神的后代,雄赳赳的勇士,最不屑的就是这些勾心斗角之事。”

“荣留王的三弟高建鲁呢?”据乙宏安所知,荣留王和三王爷高建鲁并不亲密,否则他也不会把亲弟弟派到大丽最南的春州做城主。

“乙支大人,据我探听到的消息,”太监克平神秘地告诉他,“三王爷高建鲁正生闷气呢! ”

“什么闷气?”

“高建鲁当初被派到边疆时就非常不满,不过他还是去了。凭借十几年的努力,他竟然把鸟不拉屎的春州变成了东南部一座坚固的堡垒,牢牢抵挡住了新罗人的进攻。可现在盖苏文走了,国王哥哥仍没有擢升他为大对卢的打算,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谁?”

太监神秘地笑道:“乙支大人,当然是您啦!”

乙宏安本能地摇了摇头。大唐来攻,泉盖苏文蠢蠢欲动,大对卢就是一副千斤重担。他首先想到的是回绝,但乙支家和高家休戚一体,又岂能无视?

太监似乎看穿了乙宏安的心思,嘴巴贴到他耳旁,一阵浓郁的大丽**香扑鼻而来。“冷风已经吹起,雷电和暴雨马上就会降临。我的乙支大人,我有可靠消息,盖苏文大人正在召集族兵,兵发平壤!”

乙宏安像被重重一击。“我不信盖苏文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反抗双神的后代荣留王。”

“乙支大人,看看四周吧,来自西部的探子多得像臭虫,有些还爬到了您的**。暗杀您的刺客只是其中一个,还是最不起眼的那个。您不会以为这都是巧合吧?”

乙宏安沉默不语,他的心在往下沉。

“乙支大人,”太监微微皱起眉头,“我还要提醒您——留意您的孩子。”

卓儿被人下毒?乙宏安震惊地问:“有人敢动我的孩子?”

“泉荣雅的死让盖苏文彻底疯狂了,乙支大人。”太监脸上的神情变得悲伤,“放眼望去,唯有您才能解救荣留王,解救整个大丽。”

“荣留王一定有值得信赖的大臣,”他问道,“比如王后?”

克平露出锐利伤人的微笑。“是的,没错,王后杨万玉是北部大加杨万春的阿妹,如果两方撕破脸,杨万春会站在国王一方。不过,北部与大唐接壤,杨万春的儿子杨后余前日闯了大祸,点着了唐军的一处大营,烧死了上千红袍子。唐将庞孝泰大怒,将辽东城团团围住了,您一定得到了这份情报。杨万春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参与和盖苏文的争斗?实话告诉您吧,荣留王压根儿没期望杨万春能带兵勤王,因为这纯粹是痴人说梦。”

西部的于支留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即使抗隋进行到最后一刻,于支留和他的母亲于金氏龟都缩在石头城里,没发一兵一卒。想让他们出兵勤王,难度不亚于让太阳从西边升起。乙宏安很明白这一点。“朝中大臣呢?”

“除了我忠诚得像条狗,”克平保持微笑,“还有太子太傅仲室韦,我看荣留王找不到第三个可以百分百信任的人。”

形势远比乙宏安想象得糟糕。“国王护卫呢?”

“真要动起刀枪,护卫统领泉男生我可不敢保证,毕竟盖苏文才是他的亲生父亲。”克平缓缓地说,“镇军大营的统领松峦是国王的人。不过,他的手下可都是盖苏文的狗腿子,信诚和尚、负鼎鹚、大祚荣、罗桂等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更要命的是盖苏文的女儿。震霞将军泉男皂统帅着五万兵马,正在南征新罗。这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如果她率领这五万精兵杀回平壤,乙支大人,咱们的国王就得到阴间去欣赏歌舞喽。”

“难道荣留王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乙宏安无奈地问,“假如你所言非虚,即便只有一半属实,荣留王就会寝食难安。”

“即使天塌下来,吾王的饮酒取乐也一样都不会少。”克平摊开双手道,“一直醉酒到驾崩,太子即位。”

“这不是办法,尤其是在盖苏文突然走后。”乙宏安摇摇头,陷入沉思。

“乙支大人,那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难道您要把盖苏文的狗儿们聚到一起,像杀猪一样宰掉他们?只怕咱们还没动手,我这光滑的头颅就掉了。”太监摸了摸光滑的前额,笃定地断言,“盖苏文的人马已经站好了队形,鸣起了战鼓,可能还派出了狗儿们四处咬人,而国王还在日夜笙歌哩。”

乙宏安没有多少理由怀疑太监。荣留王再不做出改变,恐怕会招致大的灾难。如果荣留王不保,他乙宏安的部族恐怕也会生灵涂炭。

乙宏安痛苦地思索,如果他去平壤与高宝雄联手,倒是有可能与盖苏文抗衡。再徐徐图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他需要和夫人好好商量,才能回答面前的使者。“高宝雄作为唯一的王储,我们应当竭力辅佐和维护。”

克平脸上挂上不经意的微笑。“乙支大人,太子殿下和他师傅仲室韦正在路上。荣留王派太子来这里亲自宣读任命您的圣旨。不过,”他凑过身子低声说道,“宫中有传言,说太子并非荣留王唯一的儿子。” 说完,太监用夸张的眼神盯着他。

乙宏安脸上不动声色。“这都是市井传言,没想到朝堂上的人也跟着嚼舌根。”

一抹微妙的表情在太监脸上浮现,转瞬即逝。他笑道:“乙支大人,您说得对,这是货真价实的谎言。众人皆知,朝堂上的人都是骗子。”

太监将身子缩回椅内,脸上再次露出甜腻的笑容。“现在,骗子们等您去平壤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