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侦探小说脑髓并非思考事物的地方
正木博士的学位论文内容
×记者 记
什么？我的学位论文《脑髓论》为何没有在精神医学界发表？啊，哈、哈、哈，别傻了，我并非因为害怕引起议论而不发表，只是还希望添加一些内容，才暂时没有公开。
要我叙述内容？嗯，也未尝不可。但我说出之后，报纸上一定会刊登，对吧！坦白说，上次我谈到的《地球表面乃是疯子最大的解放治疗场》一文，在你们的报纸报道之后，多少带给我些困扰呢！因为很多人认为那是我自己刊登的宣传报道。
什么？我根本不在乎，谁说什么我都不予理会。如果说我有所顾虑，那就是不想让一向抱持息事宁人主义的校长和懦弱的医学院院长担心。自从鹤川发表《万物还原为黄金》，赤井公开《返老还童手术》以来，九州帝国大学就被误解为全部是魔术师在执教鞭，更何况若再听到我《脑髓论》的内容，绝对会比上次的“解放治疗”话题增加不知多少倍的骚乱……
哼，你不会报道出来，请我说明吗？新闻记者嘴里说的不报道之语能相信吗？嗯，还是相信你吧？不过……怎么样，抽根雪茄吧！这可是上等的哈瓦那雪茄，一方面是慰劳你听我气焰嚣张的谈话内容，另一方面则是请你不要报道的封口费。虽然价钱便宜了些，哈、哈、哈……正好我今天蛮有空的，说不定会多讲一点儿呢！
对了，你读不读侦探小说？什么？不读？不读不行的！不阅读可称为近代文学神经中枢的侦探小说的家伙，等于赶不上时代潮流。什么？读腻了？哈、哈、哈，那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也难怪，到底你是靠这个吃饭的新闻记者，哈、哈、哈，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那么我就告诉你一个自己珍藏的最崭新奇特的侦探故事吧！坦白说，我构思这个故事本来是想投稿给某家科学杂志，不过先讲给你听，听听你的评语也好。我认为情节的复杂微妙、最后结局的痛快讽刺应是前所未闻的。当然，如果有其他相似之例存在，我就不会公开发表了……
什么？我故意拖延时间？开玩笑！这故事与我要说的《脑髓论》可是有重大关联。因为所谓侦探小说，最主要就是脑髓的运动，凶手的脑髓和侦探的脑髓创造诡计，进行捉迷藏游戏，借着其中产生的错觉、幻觉与倒错观念的魅力，牵引读者的脑筋，你说对不？
但是我所谓的侦探小说却与这种寻常情节的类型有极大的差异，也就是说，那是“脑髓本身”追查“脑髓本身”的……宇宙间最高明的绝对的科学侦探小说，而且该绝对科学侦探小说的解谜对象是会让二十亿人类的脑髓细胞愕然失色的诡计，其诡计又是我《脑髓论》的主题。
你不明白？哈、哈、哈，本来就应该不明白才对呀，因为我什么话都还没有说呀！哈、哈、哈。
啊，没关系、没关系，你可以速记，只要等我的《脑髓论》正式发表为学位论文之后再报道就行了。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我甚至可以帮忙润稿，就算以我创作的名义发表也无所谓……
当然，我要事先声明，你就算听了这个侦探故事，也不一定能够了解，毕竟它是脑髓追查脑髓的绝对最高明的侦探小说。解谜关键从一开始就已经存在，不过读者绝对不知道，只会感觉被卷入黑暗、怪奇、幻觉、错觉、倒错观念的旋涡里，因为那是最顶尖的脑髓小说的谜团。哈、哈、哈、哈、哈！
对了，一开始就劈头提出一个极端难解的谜团重击读者的脑筋，应该是侦探小说的典型模式吧！而所谓重击“人类脑髓”的谜团，又必须与脑髓本身有关联，对不？
既然如此，我也……来个下马威吧！哈、哈、哈。
事实上，“脑髓”本身就是现代科学界最凶狠、最蛮横残酷的“谜团”。即使在人体器官中，它也是唯一一种由无法了解其真面目的巨大蛋白质所制成的“不死鸟”，让地球上二十亿人类头盖骨疼痛作响的怪物。
被称为人类脑髓的怪物盘踞在身体的最高处，将人类的所有器官当成奴隶使役，充分榨取最上等的血液和最高级的养分。脑髓的命令一定被遂行，脑髓的欲望绝对能实现。没有人能确定，人类是为了脑髓而存在，还是脑髓为了人类而设计。能够如此彻底发挥专制独裁、完全控制人体所有器官的人类文化之君王，唯有脑髓。
不过话虽如此，这里还存在一件令人不解的事！
那便是，自称脑髓的蛋白质固体物质，古往今来在人体内负责什么样的工作、发挥什么样的作用？经过严密的科学研究后，人们终究还是“一无所知”。换句话说，这种名为“脑髓”的怪物，完全不让古今中外的学者专家们的脑髓了解它自身的真正功能。不仅如此，脑髓本身虽是只有一公斤或两公斤的物块，却向四面八方放射出超科学的怪异能力、神秘能力和魔力，完全粉碎了科学家们的脑髓科学方式推理研究。更简单地说，应该形容为“脑髓本身努力设法不让脑髓了解其自身的功能”！因此，脑髓逐渐将依其本身创造出的现代人类文化的中心予以无知化，甚至全面末梢神经化，一面使之颓废、堕落、迷乱、苦闷，一面装作若无其事地栖息于头盖骨的空洞之中，化身为恶魔中的恶魔。
当然，这不是我刻意夸大其词，这是我赌上自己专家学者的名誉的断言……
什么，你说脑髓是思考事物的地方？
没错，大家都是如此认为。不管是现代一流的科学家，还是举世各阶级的人类，无论是职业的或是业余的，大家全认定自己生来以脑髓思考事物，也确信收音机、飞机、相对论、爵士乐、安全剃刀、共产主义、毒气等所有一切，皆产生于这团重量在一千两百克以上、一千九百克以下的蛋白质。
不错，解剖人类的尸体观察脑髓时，应该会产生这样的观点。大脑、小脑、延髓、松果体等无边无量的重叠结合，奇妙形状的细胞，亦即以异想天开的方式而变形的神经细胞，从全身三十兆细胞的各处角落相互连接。研究其联络系统的结果，会发现人体各部位的细胞全体集合起来，周详、致密且井然有序地以脑髓为中心，互相结合成一系统，因此才会认为支配人类一切行动的精神或生命意识存在于脑髓之中，至少认为“脑髓是思考事物的地方”应该不会有错。
这种观念已成为全体人类不可撼摇的共同信念，甚至是常识。关于“脑髓是思考事物的地方”的事实，再也没有任何人会产生怀疑。如果发表演说，现代璀璨的文化文物，不管是一根针、一张纸都是靠着这种“思考事物的脑髓”想出来的，几乎没有人会高喊“不、不”。也就是说，目前社会已经成为脑髓万能主义的世界。
因此……在我的脑髓侦探小说中，会出现一位排斥此种世界性趋势的青年名侦探兼古今未曾有的超级脑髓学大博士，他彻底颠覆有关脑髓的所有泛世界性之迷信，让这个“脑髓”大恶魔的怪作用——应该可以形容为如同白痴般简单明了的错觉作用——之真相，暴露于真正科学的光明下，在读者们头顶给予重重一击……形同全垒打的一击。你认为如何？读者们能够接受吗？
什么？还是不明白？看样子需要多加说明了……
你说什么？这是幻想小说？别开玩笑了！我最初不是告诉过你，这是“科学侦探小说”吗？如果只是幻想，全篇的趣味就完全不见了。当然是这样……从一开始就非常缜密，你放心听我说明，慢慢就会明白。了解吗？
这位青年名侦探兼脑髓学大博士，我暂时称他是阿呆发愣，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美男子……听好了，他当然是实际存在的人物，而且虽然拥有古今无双的优越头脑，却生来患有极端危险的遗传精神病。因为疾病的发作，他进入本大学后不久，就被收容于本大学的附属医院中。
笑话！我这不是瞎掰！你实在是个很可怕、疑心病又重的读者……如果你认为我在说谎，我随时可以把他本人介绍给你，他就住在这对面的七号房里，我只要叫一声“喂，阿呆”，他就会很惊讶地回头，那模样非常可爱。
对了，这位病弱青年——阿呆发愣——因为遗传性精神病发作而不省人事，等到清醒过来之后，他发现自己不但不记得出生故乡或双亲姓名，连自己姓甚名谁也忘得干干净净了，所以我才给了他一个“阿呆发愣”博士的荣誉称呼。阿呆发愣博士因为头脑聪明，对于忘记一切的这件事似乎非常在意，每天不分昼夜地在病房内的人造石地板踱着方步，思索自己脑髓的问题，经常一面嘴里念着“搞不懂、真搞不懂，我的脑髓到底曾经做过什么事？想过什么事”，或是“是我的脑髓支配全身，还是我的全身支配脑髓？不懂、完全不懂”，一面拉扯自己蓬乱的头发，或用拳头敲打自己的后脑，分秒不停地在房间内踱步。
不久以后，当那种发作开始呈现**时，阿呆博士会站立在房间正中央的人造石地板上，很不可思议似的圆睁双眼环视四周，做出从自己毛躁的蓬发中抓出某种眼睛见不到的东西用力甩在地板上的动作，然后指着该地板上的东西，开始滔滔不绝地发表与脑髓有关的演讲。没多久，他仿佛对自己的演讲感到非常兴奋，一脚踹起方才自己用力甩在地板上的东西，摆出将其踩烂的动作，同时晕倒于地板上。他持续昏睡三四十分钟，陷入不省人事的状态，然后又发愣般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再度如前述一般，边反复念着“不懂、完全不懂”，边在房间内踱步；紧接着又从自己毛躁的蓬发中抓出眼睛见不到的东西，用力甩在地板上，继而环视四周，一面挥拳一面开始关于脑髓的演讲，之后把甩在地板上的东西踩烂，昏倒在地……这就是此位青年名侦探每天必做的功课。
更有趣的是这位阿呆发愣博士的演讲！
阿呆博士演讲时，好像是站在某处人潮汹涌的电车线交叉路口。他像交通警察般伸开双手，瞪睨着前后左右的群众，拳头突然在空中挥动，使尽全身力气似的开始大叫：
停下来！
停下来！
电车、汽车、自行车、摩托、巴士、大货车、人力车全都给我停下来！还有绅士、淑女、老幼妇孺、上班族和职业妇女、扒手、警察全都不要动！
各位现在面对着非常危险的事态！
各位现在走在马路上，可能认为自己是边以脑髓思考事物边前进的吧！也认为自己是借着脑髓的判断力，分辨交通警察的停止、前进指示；辨别旗号的红绿，批判橱窗内的最新流行；从海报得知新人的出现；由晚报报道找出话题；警戒扒手；躲避债权人；追踪女人散发出的体香……各位可能认为你们让脑髓的感触达到**，表现出了文化人的傲慢……
但是，这样非常危险！我要发出紧急警告，脑髓的危险紧急警告！
请看，请听，请惊讶，请发愣……
现代二十亿人类和在场各位一样都是笨蛋，都是向邮局询问自己搬家住址的白痴，都是对着电话筒向自己家的电话咆哮的冒失鬼，也都是错误认为“脑髓”为“思考事物的地方”之低能儿童。
各位自己的脑髓把这样的紊乱错觉、幻觉得意扬扬地扛在肩上，视之为独一无二的倚靠，在“大脑是最佳也是最后的资本”“现代是大脑的竞速时代”的倒错观念竞争情形下，让如此众多的电车、汽车、摩托飞驰，夜以继日地将人类文化追赶至窘境。
正常人能够坐视不管吗？
请看，请听，请惊讶，请发愣……
以下是我阿呆发愣的口号：
痛斥人类文化！
颠覆脑髓文明！
重建唯物科学思想的观点！
阿呆宣称：
“思考事物的脑髓”这一想法是人类最大的敌人，是宇宙间最高级、一流恶魔中的恶魔。天地初开时，让夏娃偷食智慧果实的撒旦之蛇，后来持续诅咒亚当和夏娃的子孙，潜入人类头盖骨的空洞里盘踞，那就是“思考事物的脑髓”的前身！
擦亮眼睛！
正视这个令人战栗的脑髓恶魔！
同时扫除一切与脑髓有关的迷信、妄信。
人类的脑髓自夸说：
“脑髓是思考事物的地方。”
“脑髓是科学文明的造物主。”
“脑髓是现实世界的全知全能之神。”
诸如此类……
脑髓就这样妄称拥有宇宙间最大、最顶级的权威，坐镇人体最高处，驱使全身各种器官为仆役，从全身榨取最上等的血液和最好的养分，享受王者的骄傲。这种脑髓自身的权威一天天达到顶峰时，也将使迷信脑髓权威的人类一步步沉沦至堕落深渊。
请看“脑髓罪恶史”的可怕！
我……阿呆发愣从各方面研究世界历史的结果，终于能做出以下的断定，亦即，脑髓的罪恶史有五项：
“让人类自以为超越神。”
这是脑髓罪恶史的第一项。
“让人类反抗大自然。”
这是第二项。
“将人类逐回禽兽世界。”
这是第三项。
“让人类疯狂追逐于仅存在物质与本能的虚无世界。”
这是第四项。
“驱赶人类走下自我毁灭的斜坡。”
这是最后一项。
事实是最好的雄辩！
只要翻开医学的历史就可以明白……
首度在人类尸体中发现脑髓的人，是被称为“西洋医学中兴之祖”的大科学家海波梅尼亚斯。但是，这位近代科学泰斗海波梅尼亚斯的伟大脑髓却使用极端大胆巧妙的诡计，将自己发现的死人脑髓之功能，封藏在绝对的秘密里。
也就是说，海波梅尼亚斯的脑髓认为“我的真面目不可被了解”，于是让呈现灰白色旋涡的“死人脑髓”与海波梅尼亚斯本身乱蓬蓬发下头盖骨内的“活生生脑髓”相互瞪眼，开始进行所有推理的决战。……这东西到底有何作用？造化之神为什么要把这种像灰白色的蛇盘蜷成一团的东西收藏在头盖骨内？
面对这些难以解决的问题，海波梅尼亚斯的头脑日夜不停地苦恼不已。……这么一团蛋白质，看起来就像是制造眼泪和鼻涕的地方，感觉也类似章鱼的粪便，竟然位居人类这种建筑物的阁楼里，又被视为宝贵养分的储藏库，而从其与小肠相同的蠕动曲线想象，它也可被认为是某种消化器官。但是，脑髓到底是什么呢？不懂！搞不懂！
像这样，海波梅尼亚斯摇头叹息、苦心思索甚至昏迷疲劳，最后还是一无所知，只是徒然让他的头盖骨内频频抽痛。
伟大的天才科学家海波梅尼亚斯此时终于掉进自己脑髓的诡计陷阱。他用力拍桌子，跳起来大叫：“我明白啦！脑髓是思考事物的地方，我就是因为使用脑髓过度，才会这样头痛。”
因此，这位科学家马上拿起手术刀，把已经被取出脑髓的尸体均匀切割成十万分之一厘米的厚度，同时确定一个事实：形成人体各器官的三十兆细胞群完全与以脑髓为中心的神经细胞纤维结合。之后，他立刻捧起死人脑髓冲到街上：
“我明白啦！我明白啦！一切都明白了。
“神掌控生命的本源根本就是谎言，神只不过是人类的脑髓思考出来的东西。
“你们看看这个脑髓！
“生命的本源存在于这个一千两百克至一千九百克的蛋白质块中。我们所谓的精神意识，只不过是靠着这块蛋白质的分解作用所产生的一种化学能量的刺激。
“一切都是脑髓想出来的！唯有发现科学的脑髓才是现实世界全知全能的神。”
当时非常厌腻基督教的迷信与僧侣的堕落腐败之尖端人种，听到这些话后立即予以喝彩，并产生共鸣，完全认同海波梅尼亚斯的迷惘论点，确信“脑髓是思考事物的地方”之错觉。
“没错、没错，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神明的存在，一切只不过是物质的作用。我们将以我们头盖骨中的蛋白质的化学作用，创造新的唯物文化。”
像这样，巧妙地将神从人类世界抹杀的“思考事物的脑髓”，持续引导人类向大自然界反扑，开始创造出为人类而存在的唯物文化。
脑髓很轻易地替人类设计出一切武器来互相杀戮！
开发出各种医学技术，违背自然的健康法则；让病人人数增加，毫无顾忌地生儿育女。
利用各种机器代步，使世界更加狭窄。
研究出各种亮光，驱逐太阳、月亮和星星。
将在大自然出生的人类完全送进以铁和石块建造的住家，使之在瓦斯和电力中呼吸，让动脉硬化，使之用铅和土化妆，与机器人玩游戏。
教会人类酒精、尼古丁、鸦片、消化剂、强心剂、安眠药、**、解毒剂、毒药的使用方法，视这类东西所衍生的“非自然之倒错美”为真正的人类文化，使人类习惯于一日没有这种非自然就不能生存。
不仅如此……
从人类世界将“神”扫地出门，接着又驱逐“大自然”的“思考事物的脑髓”，同时又自人类世界中夺走了约束人类繁殖、提升进化、安慰幸福的一切自然的心理表现。亦即，认为父母之爱、同胞之爱、恋爱、贞操、信义、羞耻、义理、人情、诚意、良心等，“从唯物科学的观点来看并不合理，所以是不自然的”，并在这一错觉下对以上全部予以否定，呈现出只有物质和野兽本能存在的个人主义世界。而且让人类文化与日益深地无重心化、自渎化、神经衰弱化、精神异常化，终致全人类在精神上宛如徘徊于自毁、自杀化的虚无世界十字街头，成为徒然恋慕红绿灯的无知幽灵。
“思考事物的脑髓”就像这样，企图在不知不觉之间让人类灭亡！
请看脑髓文化的冷血、残酷模样！
这种情形可以放任不顾吗？
不只是这样而已……
“思考事物的脑髓”一方面把每个人都像这样埋葬在错觉的虚无世界里；另一方面又借着特别加工的魔术，玩弄全体人类的头脑。同时，尝试彻底混淆我——阿呆发愣——的侦探之眼。
请看……
受“脑髓之诡计”所玩弄的“脑髓之悲喜剧”如何大量呈现在各位眼前！“脑髓之闹剧”何等严肃地以全世界为舞台，持续展开！
请看……
“思考事物的脑髓”就这样君临人类世界的文化，自称掌握宇宙万物的奥秘，支配、指导深层的科学文化。
但是……
为何这种“能够思考所有事物的脑髓”将自己思考出来的学理学说，以及因其学理学说而产生的唯物文化产物，无远弗届地大量堆积于地球表面，却让其中唯一的、最重要的、最关键的有关“脑髓自身”之科学研究藏身于疑问的黑暗深处？为何思考过宇宙万物之神秘的脑髓，却唯独没有思考脑髓自身？截至今天，科学家们的学说、论文之中，完全没有一篇能够确切说明脑髓作用之文献存在，这岂非极端不可思议？
不是只有这样。各位……如果代表各位脑髓的全世界科学家们的脑髓，直到今天皆未注意到这项矛盾，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请看……
人类的脑髓对于有关人类肉体的研究，已经进展到完全透彻的程度，细微精辟到解剖、生理、病理、遗传等各方面；对于疾病的治疗也区分为内科、外科、眼科、耳鼻喉科、皮肤科、牙科等类别，竞相发展。然而，独独对于思考、研究这些的脑髓，以及与之相关功能的研究，却与远古以前一样，同样属于付之阙如的“盲目摸索状态”，这是何等愚昧？
为了精神病研究而绝对必需的精神解剖学、精神生理学、精神病理学、精神遗传学等研究科目，全世界的任何大学都没有予以分科，从而让所有医生对于脑病或精神病的治疗几近放弃，脑髓又是何等失职？
“人类的生命或生命意识存在什么地方”“为何会发生幻觉”“所谓的早发性痴呆症是哪里出了什么毛病”等，以及任何人都会感到不可思议、与“脑髓”相关之重要问题，这样聪明的人类脑髓居然会仅仅打个大哈欠而不予理会，未免太缺乏道理。
如同占卜者无法占卜自己的命运一样，脑髓也不能思考脑髓，任何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这种情形如果不是脑髓的悲喜剧，又是什么？
如果不是脑髓们被脑髓玩弄的大闹剧，又算是什么？
最让我们有切肤之痛的是所谓中风后遗症的“强哭”或“强笑”。这是指不管产生愤怒还是震惊之类的情绪时，中风病人仅能表现出哭或笑中一种感情的病症。对于这种病症的说明，脑髓还是严格命令举世科学家们以“脑髓思考事物”之模式进行。所以奉行此项命令的举世科学家们只能将此种中风症状说明为，这是因为脑髓全体出血而麻痹，其中只剩驱动“哭”或“笑”的某一唯一部分还能活动，所以该人身上产生的一切情绪，只能借着“哭”或“笑”的一处神经细胞的活动来表现。除了基于这样的前提，无法再作其他说明。
但是，很遗憾，将这类中风患者的脑髓进行病理解剖的结果却与上述说明完全相反。通常因脑出血而受伤的并非脑髓全体，大多只限于脑髓中某一极小、极狭窄的部分，这岂不是很讽刺？不能哭或笑的脑髓竟然会有这样的恶作剧，不是很悲惨吗？
更讽刺、奇特的实例乃是梦游。对于这种病症，认为头脑万能的科学家们当然视之为无法理解的病症而敬而远之。可是，那些梦游症患者却似在嘲讽这类科学家般，屡屡展露各种各样的奇迹……譬如，这种患者只在梦游症发作期间，展现出实在无法被认为是此人头脑会有的高超智慧与技巧，完成某些人认为人类无法完成的伟大工作。不仅如此，患者在翌晨醒来后，又会恢复原来的痴呆模样，而且脑髓中不会留下任何有关其完成伟大工作的记忆。尽管一些专家迷信诸如“脑髓是思考事物的地方”“脑髓是用来感受的地方”“脑髓是用来记忆的地方”等观点，患者的脑髓却处于绝对的、永久的闭塞状态，完全没留下一丝一毫这样的判断。
这让所谓学者专家们发出惨呼：“这根本不是人类脑髓能够想得出来的！”
这应该是脑髓做不到的恐怖剧吧！
然而，自诩为唯物派牧师、科学万能派传教士的所有科学家仍未引以为戒，而是持续高歌礼赞脑髓。他们将“脑髓的大小表现其拥有者的进化程度，涡纹的多寡显示其文化程度。亦即，人类是为其大而发达的脑髓存在，其脑髓又是为思考事物而存在，所以脑髓是文化之神、科学世界的造物主、唯物派的守护本尊”之类的迷信说辞视为比《圣经》更可贵，拼命拥护自己脑髓的权威。
问题是，在这类科学家们的显微镜底下，一些没头也没尾的低等动物不但能够正确判断寒暑，选择自己喜欢的食物，还能展现比人类脑髓更敏锐的气象预报能力，这岂非令人大跌眼镜？
这些低等动物虽然不会说话，却能够以肢体动作嘲笑：
“没有脑髓也可以思考事物哩！”
“我们的全身都是脑髓。”
“我们可以把脑髓完全变形，当作手脚、身体、耳朵、眼睛、鼻子、嘴巴、消化、排泄、生殖等各种器官使用。”
“你们只能由各种不同的器官分别负责这些功能。”
“我们的手脚也会思考事物！”
“也可以用屁股看或听哩！”
“抓屁股时只有屁股会痛的。”
“被跳蚤咬了，只有被咬的部位会痒！”
“脑髓不会痛也不会痒的。”
“还不明白吗？”
“啊哈哈哈……”
“噢呵呵呵……”
“咦嘻嘻嘻……”
大家听了不会觉得生气吗？
如果这不算是脑髓的讽刺剧，又算什么？
如果这一切不是脑髓的诡计，又是什么？
在这种唯物文化当中，与精神和灵魂有关联的怪奇剧和神秘剧从古老时代就已出现，而且如浪潮般不断涌现，嘲笑着人类的头脑，各位不觉得愉快吗？
在唯物资本主义的黄金时代，借着科学文化而巩固的大都市中，已死的人打来电话、陌生人出现在照片里、珠宝吸减美女的寿命、铁路道口威胁火车行驶等事实随处可见。这还不算什么，可怕的是拿破仑的幽灵抚摩阿莫隆根城的城墙、有人听到老恺撒的叹息声、埃及法老图坦卡蒙的木乃伊祟弄埃及探险家……即使是科学推理的天才，以指纹、脚印、烟灰等唯物方式探索侦查的创始者夏洛克·福尔摩斯，到了晚年也受到这类怪奇现象吸引，在对于心灵学的热切研究中结束了他的一生……不仅如此，还有死者能借着没有利用伊塔波动的声波，与活在人世的妻子交谈……这些都被称为不可思议，但是却无人能断言这样的事实是否真的存在。就算能，最终也会遭人推翻，结果就是互相怪罪对方的脑髓有问题。在穷尽一切推理与想象之后，发觉这样也不对、那样更不行时，终于哀号出声：“脑髓如何能够思考脑髓！”接着，所有的问题再度回到原点。
怎么样，诸位？现实中大体上的情形就是如此。
“人类的脑髓”首先必须遂行研究的是“人类脑髓的病理”。构成精神病科学基础与中心的各种重要问题，如各位所见，因为“思考事物的脑髓”呈现部分滞塞的状态，导致地球上所有精神病学者与所有精神病院的诊断治疗，只能被动地面对无能与无意识的嘲讽。同时，地球上无数的精神病人被禁锢于永远无法获得救赎、饱受侮蔑虐待的世界里，不是吗？还有，由这个社会构成的疯子地狱在地球表面上岂非到处可见吗？
若说这并非伟大的“脑髓的恶作剧”，那又是什么？如果这不是“思考事物的脑髓”对于“思考事物的脑髓”自导自演的恐怖闹剧，那又是什么？
鼓掌的人鼓掌吧！
喝彩的人喝彩吧！
哭泣者哭泣，欢笑者欢笑。
我，阿呆发愣刚注意到这种脑髓文化现状，立刻惊讶到牙关都咬不拢了。在自觉自身的脑髓正神不知鬼不觉地冷酷嘲笑此种恐怖战栗的脑髓社会之时，我的左右膝盖骨抖得几乎快散掉了。我认为，无论如何都必须彻底摧毁此种脑髓的诡计，推翻举世对于脑髓的唯物科学迷信，让如此残忍、凄怆的恐怖闹剧尽快停止。
于是，我，阿呆发愣在这儿奋然站起，应用倾注了毕生心血的最高等侦探技巧，穿越无限时空进行搜索后，终于能够彻底拆穿脑髓这一大恶魔的，同时也是“受到诅咒的唯物文化偶像”的真面目！终于发现“绝对至上之大真理”！终于能够唤醒人们关于“思考事物的脑髓”之迷信与妄执！
但是，由于这个大真理过于简单、平凡，反而会被所有人都忽略。自从脑髓被发现以来，培根、洛克、达尔文、斯宾塞、柏格森等到处可见的拥有不平凡脑髓的人物，都只能在他们自身意识不到之处实现“脑髓真正的活跃”。他们只不过是一根根火柴棒，烧毁了持续玩弄且屠杀地球上二十亿生灵的“脑髓之大恶咒文”。
各位，尽情欣喜雀跃吧！勇敢跳起来、倒立、空翻吧！跳起狐步舞、圆舞曲、华尔兹吧！不必理会交通警察，也不必在乎什么安全地带，为自己从古迄今的脑髓之专制横暴——人类最后的迷信——之中获得解放而高唱凯歌吧！
我，阿呆发愣终于将地球上的大恶魔追逼至各位眼前，终于查明了神出鬼没、变幻自如的怪凶手，残忍凶恶的恶作剧者的诡计真相。就在方才，我也把大恶魔的真身——我阿呆发愣的脑髓——在各位面前摔烂了，此刻，我终于有幸在各位面前放声大叫：
“脑髓不是思考事物的地方！”
*
*
*
啊，哈、哈、哈，如何，觉得很痛快吧？绝对值得欢呼吧？这是一本足以践踏全世界二十亿脑髓的超级痛快的侦探小说吧？
什么？还是不懂？
啊，哈、哈、哈，这是因为你们尚未甩开以脑髓思考的习惯，因为“精神会变成物质”的唯物科学迷信思想仍旧盘踞在你们头脑中的某个角落。
请听我说！
我们的青年名侦探阿呆发愣博士指着被摔在地面上烂成一团的脑髓，继续进行论证……
*
*
*
请看，请听，请惊讶，请发愣！
快看看脑髓诡计的真相，了解其比恶魔更恶的横行霸道的模样吧……
自科学家海波梅尼亚斯最早发现脑髓以来，我们人类就持续受到“思考事物的脑髓”玩弄，不分昼夜地叩头跪拜脑髓，将自己的肉体和精神毫无保留地完全奉献给脑髓，任由错觉愚弄。连我，阿呆发愣都是其中之一。
但是……现在已经到了必须打破这种错觉的时候了！清算发现脑髓的第一位科学家海波梅尼亚斯之错觉的机会已经来临了！与此刻躺在脚下的我的脑髓一样，把脑髓摔成烂泥的时机已经到了！
我阿呆发愣在这个十字街头高倡地球上有史以来第一个宣言！亦即，我很荣幸公开发表最尖端的学术——最末期的科学宗教——阿呆发愣式“脑髓论”。
我，阿呆发愣断言：
“‘思考事物的脑髓’无法用来思考‘思考事物的脑髓’本身，这件事必须和‘两个物体无法同时存在同一地方’的物理学原则一样，同为千古不变的真理。所以思考‘思考事物的脑髓’的‘思考事物的脑髓’让最初发现脑髓的科学家海波梅尼亚斯，持续饱受错觉自己脑髓作用的‘脑髓幽灵’所苦恼，到了几乎要被自己的脑髓幽灵所杀的境地。”
所以，我，阿呆发愣对此公开发出挑战：
——思考事物之处并非脑髓！
——感受事物之处并非脑髓！
——脑髓只不过是无神经、无感觉的蛋白质固体……
我这话并没有什么可笑的，但是，各位为何觉得可笑？为何笑得七颠八倒？为何那样激动地在马路上翻滚？
为何跑进派出所？为何抱住电线杆？为何亲吻红色邮筒？难道各位的精神都出现异常了？
什么？……
“不是用脑髓思考，那是用哪里思考？”
“并非用脑髓感受，那是以什么地方感受？”
“我们的精神意识在什么地方？我们如何生存……？”
原来是为了这些。
这些问题一点儿也不可笑，也没什么不可思议和奇怪之处，都是极端平凡的问题，不是吗？
——掸掉裤子上的泥土吧！
——把帽子重新戴正吧！
——领带拉正听我说吧！
我们的精神或是生命意识不在别处，而是充满我们全身各个角落，这一点和没有脑髓的低等动物相同。
就像抓屁股屁股会痛，肚子空空会觉得饿一样，是非常简单明了的事！
不过因为过于简单明了，反而不易了解也未可知，所以我现在将予以琐碎繁复的说明。
我们经常不断意识到的一切欲望、感情、意志、记忆、判断、信念等，皆同样地、绝对平等均匀地分散在我们全身三十兆细胞之上。脑髓只不过是具有中介功能的一团细胞罢了，它不过负责将全身每一个细胞的意识内容，毫无遗漏地反射交感至全身其他的每一个细胞罢了。
共产主义者把其组织中每一位党员称为细胞。同样，如果把每一个细胞视为一个人，人类全身便如同一个大城市，脑髓就相当于位居中心的电信局。除此之外，它什么都不是。
若这样说诸位还不明白，那么可以跟着我阿呆发愣一起，回顾我在时间与空间的无限范围内来回奔波，企图追查脑髓真面目之漫漫踪迹。
首先，为了查明脑髓究竟从何而来，又是在何种理由之下诞生，你们将和我阿呆发愣共同搭乘头脑航空公司专用的超快速飞机“推理号”。当飞机从头脑机场升空后，将一口气穿越无限时空，在横亘于各位眼下、极端雄伟庄严的万物进化之大洪流里，逆向飞行六亿年。
请看吧！如今人类全盛的世界在一瞬间化为未来之梦，长毛象、大象、剑象等巨兽活跃的百万年前的象之世界，正在各位脚下徐徐展开！
接下来，各位眼前是早于刚才世界百万年的恐龙世界；然后是更早以前的鸟类世界、鱼类世界、贝类世界、海绵世界等进化程度越发弱化的微小生物之世界；最后，我们终于回溯到了六亿年前的古世代……如何，这个世界非常年轻，对吧？火山大爆发、大雷雨、大海啸、大地震带来覆盖天地的烟尘、水汽和土尘接连不断地滚滚而上，遮蔽日月，当时的地球实在是“精力充沛”，对吧？
所以，这些原始细胞每一个都拥有因应其环境变化，体现所需的意识、感情、判断力等无限灵能，在同化自己以外的无机物、有机物，扩大分裂自己的同时，也能够向邻近分裂合并的细胞们反射交感彼此的感觉和意识。
请看上述论证的证据……在各位眼前，原始细胞正在旺盛地分裂扩大自己，快速让其形态与能力进化，不是吗？借其灵能转眼成长、分裂、结合、反射交感，而后化为同心同体的共鸣并活跃起来，在地球上发挥共同产生的灵能，逐渐开始进化成高等复杂的形貌，不是吗？
然而，有些家伙安心地自以为“我进化到此应该已经天下无敌了吧？应该没有谁能够进化到超越我了吧”，于是保持志得意满的形貌不再变化，转而化为海绵、贝类、鱼类、鸟类、兽类，各自繁衍其后代子孙……结果呢，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各位眼前才有了像今天这样复杂多样、千变万化的生物界。
不过，请看！
即使是在如此千差万别的动物之中，进化程度极低的海蜇之类的动物们，如大家所见，并未拥有脑髓或神经元之类的高级构造，仍旧和古老时代一样，靠着全身细胞的反射交感作用，让全身各个细胞同时相互意识到一切感觉，从而思考、行动、吃饭、休息、生存。
但是，到了像我们这样完成高等复杂进化的动物，如各位所知，我们已相当程度地融入意识内容。细胞之间的间隔距离逐渐拉远，当发现“我的身体竟然延伸至那么远的地方”时，人们就会如同在浴缸里尝试移动脚趾般长大。所以，就如手脚或眼耳鼻各司其职一样，“意识”也制造出名为“脑髓”的自动式、复合式反射交感系统，将全身三十兆细胞彼此间的感觉和意识纵横交织、反射交感于全身，形成“我就是我，我就是这样活着”的想法。
从流动的红细胞、白细胞至坚硬的骨头和毛发尖端，我们全身三十兆细胞就这样将我们所感觉到的意识内容，一个个地互相传递、感受、意识。
只靠眼球无法观看东西，只靠耳朵无法听见声音，其背后必须有全身细胞共同的判断感觉。
而且，所谓由脑髓中介全身意识的反射交感作用，其灵活度非常惊人，完全不是凭电话、收音机之类相互联系的人类社会组织所能比拟的！亦即，像是觉得背脊发寒的同时全身马上起鸡皮疙瘩、放屁的同时人会马上跳起来一样地迅速灵活。
构成我们全身各器官三十兆细胞的其中一团，就像这样分担各自专门的工作，同时使用脑髓的反射交感功能，全部直接观看、聆听、嗅闻东西，以脑髓为中心，意识、感激、战斗、歌舞、呼唤。
高兴时就有了食欲，因为胃也跟着同样高兴。吃饱后，即使尚未消化，也马上感到体力充沛，因为全身细胞同时都觉得吃饱了。
所以，我们用以意识自己的生命或是精神的真面目，其实只是全身无数细胞的每一个所描绘的主、客观意识，借着脑髓的反射交感作用居中中介，重叠合一所透视而得……
关于这点，各位应该已经毫无疑问了吧？既然如此，那么我们直到今天为止所迷信的脑髓之伟大内容，事实上只是全身每一个细胞含有的无限灵知灵能反射交感的错觉，就像是电信局支配整个城市一样……对此，各位应该也无怀疑之余地吧！
各位觉得如何，很简单明了，对吧？
想必各位应该都目瞪口呆了吧？
只要推翻“脑髓思考事物”的观念，马上就能解决令现代科学家们最困扰、最感到不可思议的生命意识之根本问题！脑髓负责的功能岂非和手脚负责的功能一样，可以很清楚地确定？
如果还是搞不明白，可以再度随我而来，看看此刻躺在我阿呆发愣脚边的这种名为脑髓的阿呆发愣式、自动式反射交感系统内部的样子。请仔细参观在这交感系统里之亲切爽朗的总机小姐——神经细胞们——的工作状况。
她们——神经细胞的大群集，如各位所见，自行化为电线、开关、插座、总机、转播台，或变形为天线、真空管、拨号盘、线圈等，同时因应全身各细胞所含的不同种类之意识感觉，细分为哭组、笑组、看组、听组、记忆组、迷恋组等，不分昼夜，仿佛离群索居般，反射交感全身三十兆居民的心情。
各位不可向她们搭讪！
她们是由全身细胞群中被挑选出的专精反射交感技术之技师，她们与普通电信局的女职员们一样，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反射交感什么内容，毫无一分一秒可休息，不断呼叫、被呼叫、切换、转接。无论是内阁即将改组、战争将要爆发、可能发生大地震、会发生大火灾，或是天气冷热、头被蜂蜇、屁股着火，都没有空闲去注意。因为她们只不过是向全身反射交感这些意识、判断和感觉的阿呆发愣式电池、插座、总机、线圈、拨号盘、真空管等。
她们越是不去思考其他事情，越是专心一意单纯从事反射交感的工作，全身的反射交感功能越灵活、迅速，头脑越不会疲累，越清晰灵敏。
这不是非常简单明了吗？头脑马上变成像我阿呆发愣一样，不是吗？
我，阿呆发愣脑髓管理局局长能够在此明言：
如果这样能让各位头骨中意识简单的脑髓变得如同阿呆发愣式反射交感组织那般灵活，意识明晰，各位应该就不会再陷入脑髓的诡计之中，也不会再用脑髓思考事物了！各位甚至可能成为最尖端脑髓学的权威大博士，一举将所有与脑髓有关的不可思议现象予以阿呆发愣化，并展现如我的脑髓一样的功能——侦察、拆穿掌握人类文化生死的大恶魔“脑髓”之真面目。
但是，在各位当中，或许还有人犹未甩脱此种束缚！或许仍旧有笃学之士对尚无法完全说明的一切与精神病或心灵相关之各种奇怪、不可思议现象感到不能释然也未可知！
没问题，真的没问题！
因为正是这样的人才值得我深入说明离奇怪异之事。我的听众必须是最新锐、最高级的顶端人种，必须是想要将地球上最怪奇神秘之物的真面目——一切邪魅、异常、无知主角的脑髓——彻底加以阿呆发愣化的人。
没问题，真的没问题！
这样的人请再度跟着我回到脑髓管理局的大门前，然后请仔细阅读揭示在这里的《脑髓管理局关于开通阿呆发愣式反射交感业务的规定》。
怎么样，各位？这项规定只有三条内容，不到一般电信局开通业务规定的十分之一，非常干脆。人类全身的三十兆细胞对于这三条规定视同祖先传下来的不成文法律，几近极端地、失去理智般地遵奉。另外，诸位只要完全了解这三条简单的规定，立刻就能够成为无懈可击的脑髓学大博士；至于目前正在世界各地持续演出的与脑髓有关的无解戏剧、讽刺剧、侮辱虐待剧、闹剧、恐怖剧等，各位也可以很轻易就看破其幕后景象是何等可笑！
◇第一条 由脑髓管理局反射交感而来的诸般报道，纵然并非事实，也应该信其为事实。
例如，梦见小偷闯入家中，遂大声叫醒家人者，即是受第一条所支配。
◇第二条 由脑髓管理局反射交感而来的各种事情，纵然是自己想做之事也不可承认、不可记忆。
例如，坚持“我不记得昨天曾经拉过你的棉被”者，就是严守第二条规定的人。
现代精神病科学界视人类的“恍惚状态”为重大疑问，而上述两条乃是引起该状态的规定。当然，即使是头脑一般的人也常见这种情形，而且这两条规定由于文字简洁，很容易被记住。不过到了第三条，文字内容就有些令人捉摸不定，但是意义还是和前两条一样简单明了，即：“在人的脑髓反射交感功能发生异常时，与无脑髓的低等动物一样，让脑髓以外的全身细胞的反射交感作用替代脑髓活跃。”
但是，据此却能够说明，“思考事物的脑髓”到今日为止所演出的一切超过科学的，甚至无法说明的怪异现象，诸如幽灵、妖怪、幻觉、错觉、精神异常、强哭、强笑、梦游、恍惚状态等把戏，彻底玩弄全世界科学家的脑髓的魔术，其实只不过是逆用了这个简单明了的第二条规定。
◇第三条 脑髓管理局的反射交感功能发生故障时，在其产生故障的一处，正在反射交感的意识会与其他意识断绝联络。此时，全身所有细胞与原始低等动物的细胞处于同样状态（与脑髓的反射交感作用无关），将直接利用自原始以来所拥有的反射交感功能，先于其他意识而感觉、判断、思考或进行支配全身的运动。
【附则】
（一）当脑髓管理局来不及反射交感的紧急情况发生时。譬如，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或是躲闪时。
（二）麻醉时。譬如，利用麻醉剂让脑髓全部停止反射交感功能时，在细胞的感觉、意识、记忆作用下所进行的无意识的言谈举止。
（三）脑髓处于异常深度熟睡状态时。譬如，梦游、梦呓、半夜磨牙等。
以上三种状况也参照第三条规定。
希望各位趁着犹未忘记，把它记在笔记簿或什么上面，尤其是学生们更需要牢记。第三条乃是脑髓卫生学的根本，可以说，各位视为老毛病的神经衰弱症，就是一种出自上述规定的疾病。不，在人类之中，自称为文化民族的大多数人都是受到这种规定的束缚，一步步陷入精神性的破产、灭亡状态的。
理由无他，凭我方才说明的内容，大家就可以想象得到，脑髓管理局的阿呆发愣式反射交感机器构造非常精密，因此不仅很容易发生各式各样的故障，而且故障部分的零组件也很难更换，所以不得不设置这种应变式规定。
有一个最有力又最简单明了的证据能够证明这种脑髓管理局反射交感应急规定第三条确实存在，同时它也是能够解明脑髓创造出地球上一切怪奇现象内幕的最好实例，那就是前面提及的中风后的“强哭”“强笑”。这岂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也就是说，脑髓的某一处……譬如“负责笑”的交感系统因脑出血而麻痹，无法反射交感，此时只有被反射交感的“笑电流”如第三条规定所述，因与其他意识失去联络而游离，并使用脑髓以外的全身细胞自原始以来所遗留下的反射交感功能，令人只能不停地发笑。就算驱动其他“愤怒”“悲伤”的电流，但在电流绕过中央的反射交感系统而来时，只有游离的“笑电流”最先直接传送散播至全身细胞，让其他感情没有向外发泄的间隙，这就是俗称的“强笑”。其他中风后遗症，如“强怒”“强哭”的发生原理也是一样。
而最令人气愤的是，拥有现代的所谓“思考事物的脑髓”的各位，做梦也未发觉到脑髓本身与全身细胞之间存在前述第三条应急规定这一事实。所以，各位毫无例外地说出“脑髓怎么使用也不会减少”之类的话，保留着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等勉强脑髓思考事物的习惯。但是，各位没注意到的事实是，脑髓并不是思考事物的地方，只是单纯的专门反射交感系统罢了。努力想让脑髓专门思考一切事物，这简直就像是让电信局去负责市政府的功能与职责，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因此也就不难想象，脑髓管理局的“业务员”会因工作负担过重而苦恼不已，导致发生过多反射交感的错误，从而呈现出各种幻觉、错觉、倒错观念。
证据胜于理论，事实就摆在眼前！
过度用脑髓思考事物就和线圈导电过度一样，脑髓全体组织会发热，其反射交感的功能也开始减弱，这样一来，包含在全身细胞里的各种意识会失去彼此之间的联络，开始分别自由行动，此时的意识会出现较轻微、半自觉的梦游，在全身细胞所形成的意识空间中无边无际地驰骋。
各位之所以在深度思考某件事情导致头脑疲倦时，会出现放空凝视、随性胡思乱想或妄想等情况，就是缘于这一点。这样持续不久后，脑髓会完全疲倦而陷入睡眠之中，各种意识彼此间的联络也终于断绝，而后逐渐形成不合理的梦境。想必各位应该也有过各种类似的体验吧！像是在阅读小说的过程中睡着，或在教室里、电车上打盹儿等。
以前的人非常迷信，行走于黑暗中时会因为恐惧而使脑髓疲倦，陷入各种幻觉或倒错观念中，于是这类幻视或幻觉会化为故事里的幽灵、妖怪。而嘲笑这类事实的人，很遗憾，并不能称其为具有现代化高级神经之人。他们也无法成为因神经衰弱和歇斯底里而惯用镇静剂与安眠药的绅士、淑女之同伴。
即使像各位这样的现代人，尤其是过着纸醉金迷都市生活的人，脑髓就算在大白天也会疲劳，各种意识作用和判断感觉会游离于全身的神经末梢……细胞之间的反射交感功能交织，使人濒临恍惚的梦游状态。
所以经过大烟囱旁时，有人会觉得烟囱仿佛快要倒向自己的头顶，情不自禁加快步伐；或是睡觉时听到电车驶近的声音，很想立刻开灯。除此之外，发现壁炉打哈欠、蛋黄在盘子里翻白眼、昨夜回家时对面马路的邮筒换了位置、烤面包炉在深夜叹息、画像开始流汗、书桌抽屉里伸出一只惨白的纤手、掏出手枪对准自己发射等奇怪现象，绝对是因为各位的脑髓过度疲劳而引起的反射交感的错乱现象，即意识的梦游。
在我阿呆发愣落脚迄今的九州帝国大学的精神病科教室里，多的是这样的人。轮流让我们这些人到教室听正木疯子博士对学生授课时，我竟然听到博士讲述的内容和我阿呆发愣所想的相同，实在很有意思。
“咳、咳……所谓人类的脑髓，如同刚刚所说明的，就像复合式球体反射镜，巨细靡遗地反射交感全身细胞的意识内容，并将其聚焦到一点。人的意识感觉绕行于全身三十兆细胞中，而人类脑髓在同一时间显现包罗万象的意识内容，这情形恰似蜻蜓的眼球一转即可看遍大千世界、上下八方……但是，根据我的实验，由人类脑髓时时刻刻反射交感、时时刻刻聚焦成一点的精神，亦即，平均包含在每一个人类细胞里所谓一个人的个性或特征，不过是那人遗传自历代祖先的心理作用的累积。
“也就是说，所谓普通人指的是，其历代祖先所体验得来的、无数难以计量的心理上的一些习惯性表现，受到脑髓反射交感作用统一，彼此间保持和谐，逐渐形成的焦点。但是因为每一个人的心理皆有不同癖性，如果祖先没有矫正其癖性而将其遗传给子孙，那么，累积越多代，则该癖性越严重。
“譬如，有一女子遗传了祖先对于某件事爱钻牛角尖的癖性，有一天她忽然看上某位男子，不管睡着或清醒都想见到对方，想和对方在一起。于是，反射交感这种‘恋爱意识’的一部分脑髓最终疲惫不堪，无法驱动，导致在该部分被反射交感的恋爱意识逐渐游离，最后化为空想、妄想，女子开始出现执念式的梦游。她不分昼夜地在虚空中描绘所爱慕男人的身影，嘴里讲的尽是男人的事。这样一来，交感系统中负责其恋爱系统的‘业务员小姐’终于无法负荷，女子的恋爱意识在此时完全游离，活跃乱窜，导致发狂的程度越来越深……跑到街上……被关起来，摇撼铁窗狂叫……或者被挂上狂乱之名送入巡警捕快之处，百年之后仍博得大众喝彩。
“当然，这一般是普通人发狂的顺序。具有一点点这类倾向者称为普通人，具有过多这类倾向的则称为精神系统障碍者。所以，那些被称为发明狂、研究狂、收集狂及其他某某狂、某某疯之人，虽然程度上有所差异，却都属于这类人物。这样的症状只要及时治疗，应该能够得救。问题是，如果情况恶化，发展成为真正的梦游症后，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也就是说，这种人在清醒时的意识状态和普通人完全相同，其全身细胞的意识在脑髓的反射交感作用下，可以正常、协调统一地进行……可是，一到深夜，这种人的脑髓陷入全部休止的熟睡状态时，其熟睡状态便与普通人有所不同，换句话说，大幅超越普通的熟睡状态，接近死亡的世界。所以用寻常的摇撼或大声叫唤，绝对无法让他醒过来，等于是陷入与死人相同的状态。这就是梦游症患者的特征！
“不过，睡眠程度变得那样深之后，其必然的结果就是，全身细胞的意识会出现一两个无法如此深睡者，而且就像背景越黑，前景越发亮般，当人的睡眠越沉，这些睡眠迟缓的意识就越清醒地呈现出各种活跃的行动。
“譬如，假定某个人在某种感情或意志的极度亢奋下陷入睡眠……想着‘我好想要那颗钻石’或‘我想杀掉那个可恨的家伙’而亢奋地闭上眼……那么不久后，在脑髓陷入熟睡深渊的同时，与脑髓一起熟睡的细胞之中，只有上述意识难以入睡而保持清醒，且与那人的良心、常识、理智失联，当事人便有如跛脚者般惊醒，使用全身细胞所具有的反射交感作用代替脑髓的活动，在必要时从全身细胞唤起判断、感觉等意识，相互联系以便听、看、思考，进行自己想做的工作，窃取想要的钻石，杀害憎恨之人。但是进行这种工作的过程中发生的事情，因为没有通过脑髓，当然丝毫没有记忆，就算事后醒来，同样若无其事地恢复为痴痴呆呆之状。即使将其所窃取的钻石或所杀害之人的尸骸放在面前，患者自己也一无所知，当然更不会承认，最终变成十足的阿呆发愣！相对的，在这种梦游之间，由于全身细胞同时承担脑髓的功能和自己负责的专门功能，患者醒来以后，经常会自觉异样的疲劳。尽管这种疲劳感和使用药物麻醉脑髓后产生的疲劳感看起来几乎相同，可是却很难判断这两类疲劳完全属于同一性质，因此这一问题是法医学上一个非常有趣的研究课题。
“而这一课题的最佳实例标本，就是现在站在这里，正在听我讲解的这位青年。或许各位当中有人认识这位青年，但是，在此我仍旧依惯例不公开这位青年的姓名、住址。今年春天，刚满二十岁的他前来参加本大学的入学考试，以最高成绩顺利过关。之后不久，由于遗传祖先的梦游症，他在举行结婚典礼的前夕梦游症发作，勒杀了自己的未婚妻。不仅这样，据说早在他十六岁那年，也曾同样发作过梦游症，那时的他勒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这真是世所罕见。不过，后来他被送到我的精神病科教室来，接受了我独特的解放治疗。之后，青年似乎逐渐恢复正常，最近已经会挠抓自己的头发，用拳头敲打耳朵上方，同时口中说着‘我一定是这里有毛病’；他也时常站在房间中央，开始有关脑髓的演讲。由于他的演讲内容完全是一五一十地复述了在这教室里听到的学问，为了参考起见，偶尔我也会前来聆听，这种人的记忆力完美得实在超乎想象。
正木教授说明至此，学生们再度望着我，大笑出声，因此我生气地转身跑出了精神病院。
今天，我站在这处十字路口观察各位脑髓的异常状况时，忽然觉得不能就这样放弃，才向各位提出警告，而且毅然决然公开超越时空的“阿呆发愣式脑髓论”。
各位感到佩服吗？看到了吗？听到了吗？觉得惊讶吗？
我阿呆发愣一旦揭穿“脑髓并非思考事物的地方”，树木会因而丧失其翠绿色彩，花儿会不再嫣红，不是吗？一切唯物文化会彻底被推翻，所有精神病学都将成为纸上谈兵的理论，不是吗？
我再重复一遍。
人类借着“思考事物的脑髓”来否定神，甚至违背大自然，创造出唯物文化，排斥自然心理产生的人情、道德，迷信个人主义的唯物信仰，渐渐将唯物文化虚无化、无重心化、动物化、自渎化、神经衰弱化、发狂化、自杀化。
这完全是“思考事物的脑髓”的恶作剧，是深受迷信“脑髓幽灵”这一唯物信仰毒害的结果。
但是，如今清算这种迷信的时刻来临了！曾经否定神之迷信的人类，现在却陷入了要否定“思考事物的脑髓”之窘境。从唯物科学的非自然理论回归到唯心科学的自然理论的完美时节已经到来！
所以在实行该口号之际，我阿呆发愣才会像这样将自己的“思考事物的脑髓”摔在地上给大家看。
并且，还像这样狠狠将其踩烂。
嘿……呀……
*
*
*
好了。
哈、哈、哈，如何，觉得惊讶吗？看到了吗？听到了吗？感到佩服吗？
这就是我所谓的“绝对科学侦探”的写实小说，是超脑髓式的青年名侦探阿呆发愣博士不断追踪自己的脑髓，最后终于将自己的脑髓逮捕，并摔在地上踩烂的经过报告，也是世界最高级的科学浪漫“脑髓减脑髓”的高次方程式的分解公式。
所以说，真正了解这篇小说中诡计趣味的人，一定能够了解那篇名叫“胎儿之梦”的论文——对啦，我上次不是借给你了吗？——真正可怕的地方，更可以了解胎儿在母亲腹中受噩梦支配的原理，从而轻松明白实验该原理原则的解放治疗内容，还有被收容在我们医院的阿呆发愣博士的真面目和他那令人战栗的经历。
另外，还有一件事可以安慰你。如果你已经明白用脑髓分析“人类用脑髓思考事物”的旧观念可以得出“脑髓并非思考事物的地方”这一结论，那么你再继续深入分析“脑髓并非思考事物的地方”，最后又会回到最初的“脑髓是思考事物的地方”的结论，也就会明白这个极尽怪异奇妙的、我独创的精神科学式循环原则……这样，一切就更值得喝彩。
哈、哈、哈、哈，那是当然啦！听过我这些说明的人，通常都会如此……
什么，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被雪茄熏的？
啊，哈、哈、哈、哈，这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本文内容由记者负责整理）
[1] 天御中主尊：日本神话里的别天津神之首、宇宙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