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玛丽亚在地狱中醒来,眼前的一个男人全身是火。

他身上冒出阵阵浓烟,有如恶魔化身,地狱之火包围着他,就像她母亲很久以前还在创作时在画里描绘的那样。

浑身是火的恶魔男子饥渴地朝她扑来,仿佛想剜出她的心脏吃了。

我死了,玛丽亚发现,我死了,我抛下了莎拉,所以下地狱了。

恶魔说话了。

“喏,喝点水吧。”

异象消失了,她眼前出现一名神情冷酷的男人,脸上有疤,穿着防弹衣。他身后烈日当空,腾跃在凤凰城之上,替他罩上了一圈红晕,而阳光穿透公寓落地窗的自动滤波器,由红色变成了琥珀色。

玛丽亚一阵反胃。

“放轻松,小姑娘,”那人说,“你刚才狠狠摔了一下。”

她感觉额头发疼,左眼上方肿了一个鹅蛋大的包。刀疤男凑了过来,玛丽亚当即身体一缩,他立刻举起双手往后退。

“我不会伤害你,好吗?”说完他又用西班牙文说,“了解吗?你说西班牙文还是英文?你听得懂吗?了解吗?”

“我会说英文。”

“那好。让我瞧瞧你的眼睛。”

玛丽亚迟疑片刻,最后还是让他看了。这人虽然一脸凶恶,动作却很温柔,粗糙的大手轻轻托住她的下巴,手指抚摸她的淤青,接着张开手像蜘蛛一样爬过她的头发,轻轻摁压她的头颅,接着检查她的眼睛。

玛丽亚一直盯着他的伤疤,无法移开视线。疤痕从下颚延伸到脖子,消失在防弹夹克底下,衬着他棕色的皮肤犹如一条愤怒、纠结的黑虫。

那人放开她的头,退离她身旁,“你有点脑震**,放轻松,不要激烈跑动,最好睡一会儿。”她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了,但他戳戳她说,“不过不是现在,你现在不能睡,还不行,得先确定你睡了还能醒过来才可以。你刚才摔得很重。”

“你是说你抓住我的时候。”玛丽亚指责道。

刀疤男笑了,脸上毫无愧色。“没办法,总不能让你拿刀捅了我,对吧?我虽然对女人没辙,但可不喜欢被女人拿刀砍啊。”说完他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留疤的脖子,“那可不好玩,你知道吗?”

玛丽亚一脸正经地说:“我一定会砍你。”

“因为你朋友的遭遇?你认为自己也会有同样的下场?”

她回头看了麦克一眼。麦克倒在她身旁的血泊中,脑浆四溅在地毯上。她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

“他们被杀时你在场?”

“我躲在床底下。”

刀疤男一时怔住了,似乎很吃惊。玛丽亚说:“她被人枪杀了,我却躲在床下,让她挨子弹。”

那人点点头,试着理解当时的状况:“你运气好。”

“是吗?”玛丽亚掌心依然留着莎拉的手滑开的感觉,“他们杀了你……你……最好的朋友,但没发现还有一个女孩,你觉得这叫运气好吗?”

“对,”他表情很认真,“非常好运。死亡女神大驾光临却有漏网之鱼,当然叫好运。”

他说话的语气像极了虔诚的信徒,跟复活帐篷里的那些得州人一样,对真理和神有着外人无法理解的认识与体悟。

那一刻,刀疤男的表情似乎变温柔了,但他随即问:“你有看到是谁干的吗?”温柔的感觉瞬间消逝,玛丽亚发现他只不过是另一头骇人的怪物,跟其他人没有两样,蹲在血泊中对她咄咄逼人。

她撇开头去:“我躲在床底下,只看到他们的脚。”

“是不是还有一个女人?棕色短发,白人,中年人,来找凶手讲话,还是跟你的男人讲过话?”

“他不是我的男人。”

“我没有别的意思。”

玛丽亚摇摇头:“他们把她抓走了。”

“所以确实有一个女的来过?”

“嗯,”玛丽亚摇头说,“他们打了她,还在麦克的计算机里找东西。”

“他们找到了吗?”

玛丽亚想了想:“应该没有,他们找不到密码。”

那人重新检视公寓,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他起身走过去捡起一个女用手提包,将里面的物品甩出来,用指尖拈起某样东西收到口袋,发现玛丽亚在看他。

“我在跟踪那个女人,”他解释道,“所以在她的手提包和车子装了窃听器。”他叹了口气,“没想到她竟然会自投罗网。”

那人又走过去看了睡袍半开倒在地上的麦克一眼。“宜必思,”他拿起一张名片看着上头的名字说,“宜必思的死人。”说完低头望着麦克,“宜必思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麦克·拉坦?”

“他是钻水的。”玛丽亚主动开口道。

“他这么跟你说吗?”

玛丽亚感觉刀疤男似乎在嘲弄她,让她不太高兴。“他说他们用钻探和压裂法在找水,希望挖到新的含水层。”说完她瞪着那人又补了一句,“但他说他们不会挖到的。”

刀疤男冷笑一声:“啧,这倒是真的。”他将麦克的皮夹放进口袋,接着又扫视公寓一圈。

“你有人可以投靠吗?”他问玛丽亚,“有地方让你休息,让脑袋恢复,或是有人可以看着你,确定你不会一睡不醒吗?”

“你干吗在乎?”

他似乎吃了一惊,随即沉吟道:“也对,我何必在乎。”

他又匆匆扫视了公寓一遍,接着便扬长而去,留下玛丽亚一人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