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日 阵雨

今天下大雨,本来是个很无聊的日子,因为雨一大就没人来烧香问佛,我们一帮人只能独自坐在庙里敲敲木鱼看看天,顺便侃侃大山等饭点。

到了中午时分,一干人等正待开饭,没想到太郎突然来了。

我看看他,说你小子不好好在家种地跑我这儿干嘛,难不成想蹭饭?

太郎却说大师不是我要找你,是别人找你,我只是个带路的。

“谁?”

“是一个女子,说是找你要债。”

我嘴里说着老子怎么可能欠人债,但心中却是一闪念:莫非她来了?

果真是她。

外面在下雨她却没打伞,浑身被淋得湿透。

简直就是一朵水仙花啊。

因为发生了从未想过的事情,所以我显得略有激动:“你…你怎么来了?”

“是大师您自己说随时都可以来的吧?”

我望着她,因为心潮澎湃的缘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意思是那你就进来吧。

但她却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并没有丝毫的举动。

怎么说我们也不过是第二次相见,实在不好意思去拉着她往屋里走,所以我只能改用能见度更高的招手,来示意她请进。

可她却仍旧没有反应。

于是这下就冷场了,十几个徒弟以及太郎都一言不发地看着正在勾搭妹子的我,谁也不说一句话。

结果还是她先开了口:“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不等我们回答,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大师,您是不是让我进去?”

“你见过用招手来赶人走的么?”

“没有。”她呵呵地笑了起来,于是我也跟着一起笑了。

只是她下一句话让我当场就笑不出来了。

“我看不见。”

“什么叫看不见?”我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就是瞎子。”她倒是很直截了当。

“什么?”我震惊了。

“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就什么也看不到,现在好些了,至少能感觉到白天和黑夜。”她的口气非常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我默默地站起来,然后拉住了她的手:“脚下小心点,我扶着你进去,先把这身衣服给换了吧。”

她告诉我,自己是偶尔路过酬恩庵,恰逢大雨,想进来避避雨。

我说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而且你的那套衣服晾干也要点时间,不如你就在此小坐一会儿吧。

然后我们俩便坐了下来,从兴趣爱好聊到生辰八字,再从风花雪月说到京都街头哪个小吃摊最好吃,等抬头看门外天气的时候才发现,雨倒是停了没错,可天色也晚了。

“你要不就在这里住一宿吧,我给你安排一个房间。”

她并没有拒绝。

就这样,避雨成了小坐,小坐成了小住。

最后,她留了下来。

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都不错,我和她都这么觉得,虽然只有我俩是这么看的。而且,一直让我没弄明白的是,既然她看不见,那为何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了我是和尚,然后还叫了我一声“大师”呢?

话说小森在住进酬恩庵之后不久,一下子就流言四起,说是伟大的,著名的,已经八十高龄了的一休禅师和一个才刚刚三十出头的女瞎子住一块儿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消息也越穿越广,有一天我突然收到一封从吉崎寄过来的信,没署名,但看字迹就知道是本愿寺莲如那个贱人的,打开一看,先是一句话:“你改悔罢”,接着又在下面附小字一行:你真想女人了,找个年纪大一点的也就行了,干嘛吃那么嫩的。

这回我没忍住,直接把信团成一团丢在了送信人的脸上——反正那是他门徒,不丢白不丢。

其实我无所谓,活了八十年了,这点忍耐力都没有还混个什么劲儿啊。

我爱她,她也爱我,这就足够了,外面想怎么说那是外面的事儿,跟我们没有一文钱的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