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穿越时间的人们

作者:明石

人是无法穿越时间的。

外公去世后,母亲表现得非常镇定。每天早晨按时去上班,回到家中便投身于做饭、打扫的忙碌当中,原先由我负责的洗碗、洗衣等工作都被母亲一并承包了。我稍稍放宽了心。我原本非常担心母亲会承受不了这个消息,外公生前最疼的便是他的小女儿,而作为小女儿的母亲也与外公最亲近。外公确诊癌症的那天,母亲差点晕倒在家人面前。之后每夜都会前往外公家陪护,耐心地给外公喂饭喂药、擦洗身体、更换衣物。然而凡人的努力终究无法拦住死神的脚步,秋末的一个夜里,外公还是走了。那一晚母亲没有睡着,目睹了外公离去的全过程。母亲告诉我,外公走时非常平静,仿佛已经知道了自己即将离去,走之前跟母亲交代了很多事,最后一句话是:“人是无法穿越时间的……”我猜外公原本是想表达“人无法战胜时间,终归有离去的一天”,不知是外公口误还是母亲听错了,才变成了“穿越时间”。

或许忙碌真的可以让人忘却悲伤,哪怕是伪装的忙碌。母亲全心投身于工作的理由我当然明白,但这总归是一种不错的安慰手段,于是我没有阻止母亲的刻意忙碌。表妹却发现了异常。她以上下班方便为由,每天都会来我家一起吃午饭,不过我知道表妹主要还是想来看望母亲。表妹偷偷把我拉到阳台上,说:“你没发现小姨最近每天都会换枕巾吗?”我扭头看了一眼晾衣架,刚洗过的枕巾正挂在眼前。“只是故意增加自己的工作量吧?”我向表妹提出了我的想法,“忙起来的话,就不会……”表妹瞪了我一眼:“那勤换衣服就好了,干吗换枕巾?”我瞬间领悟了表妹的意思,如此频繁地更换枕巾,理由只有一个。

我向母亲提出了晚饭后一同散步的提议。正好城郊新修建了河边公园,有一条专供步行的沿河大道。走在河边,清风拂面而来,耳旁伴有清脆的鸟鸣,整个人从上到下都会舒爽许多。想必母亲也会稍稍缓解一点心情吧。我这么想着,便看到母亲此刻的眼神比白天时放松了不少。我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开口问母亲枕巾的事,但又不想破坏这片刻的平静。就这样,我们慢慢地迈着步子,走到了旧桥的下方。旧桥的年龄据说接近五十岁了,它已随着上游新桥的建起而退出了历史,现在默默地守护于沿河大道的一侧。因为桥洞里偶尔会聚集一些浑身脏污的流浪狗,因此来散步的人们基本不会走到这个位置,母亲却毫不犹豫地继续向里走去。我有些担心,提前一步走进了桥洞。而后发生的事情,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一个黑色的、方块形状的洞安静地挂在桥洞墙壁上。不,与其说是挂在那里,不如说是守在那里,仿佛是在等待什么人来发现它。它的外形与这世界上任何一扇门都不一样,感觉不像是地球上应该存在的物体,然而此刻它偏偏就呈现在我的面前。虽然桥洞里光线很暗,但那黑洞全然没有给人任何危险的感觉,这附近的时空仿佛因其存在而产生了一种神秘的感染力。只一瞬间,我便被其吸引,仿佛有一只无形但温柔的手在拉着我走进那个洞里。我看了一眼母亲,母亲的反应和我一样,正在慢慢接近那个黑洞。我握住了母亲的手,一同弯下腰,跨步踏进洞里。里面似乎是一个通道,但完全没有光线照射进来,我们只能摸黑前进。通道里异常温暖,让我产生了不小的困意,忍不住要闭上眼睛。就这样走了数十步,前方出现了微弱的亮光,我们迷迷糊糊地继续前进,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母亲停了下来。

我睁眼一看,面前居然是外公住的小屋。背靠皖山,白墙青瓦。然而我们脚下却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道路,也无法判断自己身处什么位置。我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外公家在郊外,离城里还蛮远的,我们怎么也不可能这么一会儿就走到那边吧。而且这里的景象也非常诡异,除了小屋附近,其他地方全是耀眼的白光,既看不到任何行人,也看不到周围的环境,有点像是梦里的场景。就在这时,母亲突然放开了我的手,踉踉跄跄地向前奔去。原来是有人从屋里出来,正往门前的小菜园走去,那身形和姿态除外公之外别无他人!我也赶紧跑步跟上。可是我们跑了好久好久,外公和小屋依然在远处,我们与他的距离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我看到母亲的泪水被甩在半空,脚步逐渐慢了下来。终于,母亲跑不动了,一下子扑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爸!爸!我在这儿,你快过来啊!爸!你快回来啊!爸爸……”

那天回到家后,母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放声大哭了好久。我在沙发上默默听着,一半揪心,一半宽慰。悲伤的情绪如若不及时疏散出来,藏在心里太久就会越积越多,到承受不了之日便为时晚矣。现在终于能痛快地大哭一场,母亲一定能减轻不少压力吧。果然,在那之后,母亲再也没有每日更换枕巾了。取而代之的,是她每天都会让我陪她去河边公园散步。那天的经历我和母亲没有告诉任何人,一是觉得实在不可思议,自己也无法确定那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二是母亲害怕说出去后,会失去这仅有的能看见外公的机会。然而,虽然我们严守了秘密,那个方块黑洞却迟迟没再出现。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尝试了不同的时间段、不同的路线,甚至不同的衣服装扮,可每次前往旧桥的桥洞时,却只能看见不同数量的流浪狗,偶尔还有拾荒的老人经过。

就这样过了一周。晚饭后我独自来到河边公园散步。天色渐黑,行人数量也越来越少。大道一侧的空地上,有露天的 KTV,一名年纪不小的男子正在忘情地唱着邓丽君的《但愿人长久》,周围一个听众都没有,但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充沛的情感源源不断地从胸腔里迸发而出。可惜廉价的音响设备只能传达出嘈杂的噪声,歌声经过电子转换变得非常刺耳,使得步行的人群纷纷远离此处。我也不自觉加快步伐,赶紧走过这个区域。前方便是旧桥了,远远望去,似乎没有流浪狗的踪迹。说不定今天能重现奇遇,我脑海里莫名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那个方块形的黑洞正静静地守在桥洞里。我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赶紧掏出手机拨打母亲的号码,手机显示没有信号。我疑虑了一秒,转身走出桥洞,小心地观望四周,确认附近一个人都没有,便再次按下母亲的号码,这次通了。我告诉母亲黑洞再次出现了,那头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我只好待在原地默默等待。此刻,周围早已变成黑乎乎的一片,旧桥上也不会有车辆和行人经过,我的耳边除了虫鸣,就只有远处传来的歌声。但我还是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格外显眼,于是便慢慢蹲下,尝试把身体蜷缩起来,悄悄用余光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尽可能地不发出任何动静。

过了二十多分钟,母亲踏着小碎步半走半跑地奔过来,一边喘气,一边用右手按住身上的挎包。我们一同走进桥洞,看到那方块黑洞还在那里,母亲松了一口气,没有片刻迟疑,直接跨进通道内。这次我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如何不能再犯迷糊了,我想看看这个通道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而进去之后,我还是瞬间被那股温暖包裹得昏昏欲睡,等我回过神来,便又一次站在了外公的小屋面前。跟上次一样,无论我和母亲如何奔跑,与小屋的距离始终无法拉近。我们只能远远地望着对面,望着母亲朝思暮想的地方。这次外公家似乎有客人,门后隐约能看见人影晃过。其间外公出来过一次,没有去小菜园,而是把放在屋外的火桶拿进屋内,不一会儿,屋里就飘出了阵阵黑烟……

这个画面似乎在哪儿见过?我在脑海里急速寻找起来。火桶?外公出来把火桶拿进屋内是为了做什么吃的吧,飘出来的黑烟仿佛在提醒着我。我猛然想起,初中时曾在外公家吃过烤玉米,火桶就是那个时候用的!

那是我童年最快乐的记忆之一。当时正值初二的寒假,我跟着母亲上外公家玩耍。表哥表姐带着我和表妹在外公家附近的沙滩上玩抓小偷的游戏,我们在笑声和尖叫声中不停地疯跑,结果不小心踩进水坑里,鞋袜全湿透了。回到外公家,大姨和母亲一边责骂,一边搬出火盆,让我们四个孩子脱掉鞋袜坐下,把鞋垫垫在脚下烤火。我们不敢说笑,老老实实地挤在一起,外公看到这副样子,便问我们想不想吃烤玉米,然后去屋外拿了火桶进来。外公的烤玉米总是有一面太焦,一大块漆黑的样子特别不好看,但那是我吃过最最好吃的烤玉米了。

难不成我和母亲现在看到的场景便是那个时候吗?如果真的是那样,那这个黑洞恐怕是某种能穿越时间的通道入口?确切来说不能叫穿越时间,我记得曾看到过相关的理论,人是绝对无法回到过去的,即使能超越光速,也只是能看见过去罢了。更贴近现实的解释是,我们误打误撞地找到了这样一个能看到过去的通道,眼前的外公和小屋并不是现实存在的,而是过去场景的呈现,所以无论我们如何奔跑都不可能接近。我非常激动,相信自己已经解开了这个通道的秘密,于是赶紧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母亲,母亲却意外地动了怒:“我不明白你说的这个什么通道是什么意思,但既然我能看到爸爸,那爸爸肯定是存在于什么地方,绝不可能不存在。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找到那个地方。”我有些懊恼,准备向母亲解释关于时间穿越的理论,但看到母亲颇为生气的样子,便赶紧打住了,随后又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跟母亲说眼前的外公不是真实存在的呢?原本我也不是真的懂这些理论,既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学习训练,也未曾有相关的科研经历,此时却非得装作专业人士的样子,向母亲炫耀这一点道听途说的所谓“知识”。

就在我自责之时,母亲从挎包里掏出来一个塑料袋,里面包裹着两盒黄烟,那是外公生前最爱的东西。记忆中,每次回到外公家时,外公都会坐在门口的长板凳上,一边抽着铜质水烟筒,一边微笑地望着我们。抽了六十多年黄烟的外公,在查出肺癌之后,硬生生地戒掉了抽烟的习惯,这需要多么强大的毅力啊!然而不管外公的求生欲望多么强烈,死亡还是冰冷地带走了一切。母亲在散步时曾多次表示过自责,早知道戒烟也不能延缓外公离去的脚步,那还不如让他老人家在临走之前多享受一些。母亲把塑料袋的开口封好,后退半步,然后奋力向前跑去,用最大的力量把那两盒黄烟向外公的小屋扔去。包裹着黄烟的塑料袋笔直地飞了出去,丝毫不见下坠的趋势,那样子仿佛是被前方的什么东西吸过去了一般,随后逐渐消失在白色的亮光中。我瞪大眼睛盯着外公的小屋和那片小菜园,盯了好久好久,也没见到有什么东西掉下来。母亲也在一旁望了好一会儿,确认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后,轻叹了一口气,走回来了。

那两盒黄烟的消失让我有些疑惑,我对自己的判断也产生了怀疑。如果眼前看见的都不是现实,那么黄烟怎么就不见了呢?或许那不是过去的场景,而是现实存在的?那个黑洞或许是某种连接空间的通道入口,母亲扔出去的黄烟说不定是被吸到了通道的另一端出口,也就是外公家附近。虽然当时并没有看见任何反应,但如若去现场找找,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收获。抱着这样的信念,我来到了外公家。先在小菜园里寻找塑料袋的踪迹,无果。然后又去屋里寻找,然而无论哪个房间都没看见有类似的物品。我又来到屋外,在附近仔细地搜寻,终究是一无所获。正巧这时大姨回来,看见我迷茫地在附近打转,便询问我在干什么。我赶忙以找表哥吃饭为由搪塞了过去。大姨假装责备我:“过段时间我要来这儿收拾房间,你要是没事干,到时候就过来帮忙,听到了没?”要是继续被大姨追问,说不定会露出什么破绽,于是我赶紧答应下来,便朝着表哥的房间跑开了。

在外公家没能找到相关的线索,我又重新考虑那个通道会不会是跟重现过去有关。黄烟或许没有消失,而是被扔在通道里,只是那里四处充斥着耀眼的白色,让我们无法确认自己所处的位置,更不可能寻找扔出去的物品了。母亲对这些毫不在意,她最近仿佛找到了新的目标,到处张罗着买些什么,每天傍晚去河边公园散步时都会带上她的挎包。当那个方块黑洞再次出现时,母亲非常高兴,这次她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新的电热水袋:“爸爸总说晚上睡觉的时候脚冷,原来总是用旧热水袋凑合着,管不到两个小时就凉了。”一边说一边用力把电热水袋向前扔去,然后便守在那里,仔细观察外公的小屋附近,直到电热水袋消失不见。我也有些好奇,便朝着对面小跑过去,一边跑一边观察地面,看看是否会有这两次扔出去的物品。然而无论我跑多久,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外公的小屋始终默立在前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我不免有些灰心,回头走向母亲那里,母亲的脸上仿佛有微笑若隐若现。往后的半个月我们又来了两次,母亲在这里扔了一个新的烟筒和一副新手套。看着母亲每天念叨着买什么东西带过去,我有一点担忧,小心翼翼地向母亲提到,那些东西就算带来也只能消失在通道里,外公是不可能接收到的,再继续下去只会浪费精力和金钱,可是母亲不为所动。母亲认为物品会在通道里消失,就证明扔到了某个我们到不了的地方。只要坚持带东西过去,总会有外公能接收到的。我越发担心了,虽然母亲最近的情绪是比之前好了不少,但也逐渐有些偏执的趋势了,如果一直依赖这个神秘的通道来安慰自己,万一哪天黑洞消失不见,母亲又该如何是好呢?况且旧桥原本就是要拆除的,只是因为一些意外情况耽搁了。而我们发现的黑洞位置是在旧桥的桥洞里,如果某天旧桥整体都不在了,不知道黑洞还会不会存在呢?我忽然想到了关于旧桥的一些传闻。

当初修建新桥的计划很突然,因为旧桥外表看上去并没有明显的损坏痕迹,也没有任何老化的迹象。有一天市政府突然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了修建新桥的计划,表示需要对旧桥进行爆破拆除。这个提案一公布便遭到了市民们的强烈反对,大家不肯舍弃相伴几十年的旧桥,不愿意接受无缘无故的拆除。伴随着抗议声,针对建桥目的的流言也纷纷出现,“捞油水”等说法一时间甚嚣尘上,不少精明人士趁机前往旧桥拍摄视频蹭热度。甚至还有人说在附近上空看见了UFO,宣称旧桥是与外星沟通的秘密联络点,为了防止被更多人发现才不得不炸毁旧桥。民众的抗议使旧桥得以保留,新桥建在了较远的地方,结果因为路程变远又引发了新一轮的抗议。种种闹剧,随着时间的流逝都逐渐消散了,旧桥也逐渐被人们遗忘。我上网进行检索,试图寻找有关当初抗议的新闻报道。结果还没来得及找到,就先看见了一个不太妙的消息—市政府将再次启动旧桥拆除计划,预定在明年开春。这次,应该不会再有大规模的抗议了。

转眼就到了冬天,这段时间我被大姨喊去外公家帮忙收拾房间,母亲不愿看到空****的房间,便每天一个人去旧桥边散步,照例会带上挎包。大姨告诉我,舅舅打算过完春节后改建外公的小屋,把外公的房间和隔壁舅舅家打通,连成一体。舅舅家是做饭店生意的,打通之后能扩出两个包间来,二层还能改造成客房,这样便可以增加不少收入。在那之前,需要把外公生前留下的物品先清理一遍,舅舅的原话是:“只留下有用的,能扔的尽量扔。”大姨不舍得扔,打算把外公的遗物打包带回家,保存起来。我情不自禁地开口说道:“怎么都赶在春节之后呢?”看到大姨一脸疑惑,我便解释说看到了旧桥即将在节后被拆除的新闻。“你管那个做什么?”大姨带着埋怨的口气说道,“那么老的桥,早就该拆了。唉,可是你外公的小屋也要被拆了。改建之后可就看不到原来的样子了,到时候你妈又要受不住了。”我猛然反应过来,对啊,这里年后也要被拆了,到时候无论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小屋就都看不到了。我一脸愁容,但又没有办法,现在去劝说舅舅恐怕不会有任何效果,难道只能想办法劝说母亲接受这一切了吗?“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总不能老是活在思念里啊!”大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冲我说道,“过几天我一定把你妈拉过来,一直这么脆弱像什么话?年前还得回山里祭拜呢,家里这么多事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这时表哥也过来帮忙了,我们一齐将外公的物品塞进大姨带来的包裹里,再抬到车上。大姨又顺手拿起笤帚开始扫地,用她的话说,“不管怎么样,家里时刻要保持卫生”。我和表哥拿来湿毛巾擦桌椅和柜子,擦干净之后再抬去舅舅家,就这样忙活了两个周末,总算是收拾完毕。其间舅舅也来看了几次,流露出很满意的样子。

回到家中,母亲告诉我,这段时间黑洞再没出现过。“或许是必须我们俩同时在场才能看到?”母亲试着猜测,“不应该啊,当时我也是一个人去的时候发现的呀。”我提醒道:“先别着急,等这几天我们再一起去试试。”可是无论我们如何尝试,黑洞再也没有出现过。我暗自揣测:难不成这个黑洞意识到旧桥要被拆除了?确切地说,是黑洞背后的主人,也就是放置了这个通道的人—外星人也好,未来人也好,他们清楚地知道旧桥即将拆除,于是提前撤离了?我没有把这个猜测告诉母亲,无论是旧桥拆除的新闻还是舅舅家的改建计划,我都没说出来。诚如大姨所说,人不能沉溺于过去,应当向前看。但接受这一点也是需要时间的。这个黑洞的出现,或许正是某种有关时间的提示。说起时间,我想起了外公留下的那句话:“人是无法穿越时间的……”外公临走之时为何要说这样一句话?这与黑洞和通道的存在会不会有着某种联系呢?

不管有没有联系,我都没有机会去验证了。往后的日子里,黑洞不再出现,我和母亲再也见不到外公了。经历了这段波折,母亲似乎比之前坚强了许多。时间是治愈悲伤最好的良药,母亲再也没有晚上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抹眼泪了,也不再整天刻意忙碌,晚饭后偶尔还会去河边公园走走,不过,不再走到旧桥那边。我感觉很高兴,也感到很幸运。在母亲最难过的那段时间,方块黑洞的出现极大地缓解了母亲的思念和悲痛,尽管它是不真实的,但在那段时间里母亲有了情感的寄托。而经过这么久的接触,母亲或多或少也感觉到了,神秘通道里的外公并不是现实存在的。然而,不管是外公的行动也好,小屋外的风景也好,都有着强烈的既视感。我敢肯定,在那里看到的场景就是过去发生过的。母亲虽然不认同这一点,但也逐渐接受了外公离去的现实。现在母亲一到周末就回到外公家跟舅舅和大姨一起吃饭,顺便谈论着把小屋拆除重建的话题。一切似乎都回归了平静。这时的我绝不可能想到,那神秘的黑洞,会为我们带来多么珍贵的礼物。

这天吃过晚饭,母亲准备坐大姨的车回城,舅舅突然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铁盒子:“之前收拾的柜子有一个是上了锁的,打开之后便看到了这个。”铁盒子没有上锁,外壳上贴有一张写着母亲名字的纸片。“这个应该是爸留给你的,我没看里面。”舅舅微笑着将盒子递给了母亲,但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母亲仿佛没看见舅舅的心思,接过盒子,跟大姨一起走到屋里,找了个高脚凳,将盒子放在上面。我在一旁看着母亲半蹲着打开了盒子,可是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像是陷入了静止当中。过了好一会儿,母亲的肩膀急速地颤抖起来,双手捂住脸,似乎是在强忍着没有哭出来。舅舅和大姨一脸不解地望着盒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赶紧走过去,看到盒子里装着几样物品,那一瞬间,我仿佛触电一般。

两盒黄烟、一个烟筒、一副手套和一个电热水袋,全都完好无损地躺在盒子里,有如崭新的一般。盒子盖的内侧还刻有一行字:

人是无法穿越时间的,但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