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心劫

七彩凤凰落地之时,陆羽还以为那是自己的守卫,谁知凤凰直冲长蛇,一口咬住了长蛇腹部,长蛇十几米长,腹部水桶粗细,但凤凰力气惊人,竟直接将长蛇叼了起来,飞上大殿空中。凤凰将长蛇顶在天花板上,一只爪子按住蛇头,一只爪子按住蛇肚,尖喙刺破了长蛇的腹部,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衔了出来。

长蛇嘶叫一声,原本盘住凤凰的尾巴无力地松开,从空中坠落而下。

眨眼之间,凤凰就将长蛇解决掉了。

凤凰从空中飞下,将那个黑乎乎的东西甩向了陆羽。

陆羽来不及躲避,那东西落在了他的肩上,他扭头一看,那是一只粘稠丑陋的蛇胆,蛇胆表面反光,上面隐隐印出陆羽的模样,不过不是他现在的模样,而是他穿着一袭紧身黑衣,在地上攀爬蠕动的模样。这条蛇,是陆羽心灵的一部分。

陆羽惊叫一声,双腿夹紧,老虎忽地抬起前腿,差点将陆羽摔下来。

凤凰飞到大殿中央,用翅膀将周渔和画蝶卷到它的背上,正欲起飞时,黑色犀牛冲撞而来,凤凰抬起前脚,用一只脚挡住犀牛,在地上滑行两米之后停住,脖颈往后一仰,单脚踩住地面,地面之上的瓷砖悉数碎裂,发出咔嚓声响,凤凰的另外一只脚忽然弯曲,猛地往前一弹,直接将犀牛弹飞了出去,犀牛撞到墙壁上,撞出了一个大洞。

大殿晃动,传来隆隆声响,仿似要坍塌了一样。

凤凰展翅起飞,从陆羽头顶上飞了出去,抓走了陆羽头顶上的王冠,飞入灰白色的天空,一声长鸣响起,犹如箫音,经久不息。

陆羽愤怒地吼叫起来,他气得脸色发青,浑身颤抖,不仅是因为再次让周渔逃走了,还因为王冠竟然被凤凰竟然抓走了。王冠是他地位的象征,权力的代表,在这里,他说了算,他是这里的王,没了王冠,如何称王?

陆羽从虎背上跳下,走至殿堂中央,闭上双眼,展开双臂,他的周身逐渐泛起黄光,这些光芒从他体内射出,像一支支箭矢射向四周的墙壁,墙壁被黄光照亮,雕刻着的飞禽走兽全部从墙内挣脱而出。有蟾蜍,鳄鱼,棕熊,猩猩,豺狼和虎象,地上爬的,天上飞的,全都体型巨大,全都奇形怪状。

陆羽跳上虎背,双头虎咆哮一声,跃出大殿。

无数的动物跟在双头虎后面,相继跃出。

空中一只金色大雕发出嘹亮鸣叫,犹如号角,指引方向。

陆羽率领着一众奇形怪状的动物,还有一群石头人,追逐周渔而去。

这一次,他必定要让周渔死无葬身之地!

在金色大雕的指引下,陆羽并没有花费太多力气,便找到了周渔。

周渔和画蝶正站在一块空地上,两人的手紧紧握着,五指交叉。周渔靠在画蝶肩上,画蝶的另外一只手搂住周渔。周渔腹部包裹的红绸正在往外渗血,他的一条手臂像炭一样黑,脸色发青,嘴唇发紫,似乎随时都会死去。

七彩凤凰站在他们面前,昂首挺胸,端庄威严,仿似不可侵犯。

陆羽在空地前停下,身后是成群的野兽和石头人。

尘埃漫天,簌簌落下,天地间一片灰白。

忽然间,凤凰鸣叫一声,振翅起飞,直冲云霄。

陆羽大手一挥,身后的一众野兽冲了上去,会飞的冲到了天上,会跑的冲向了周渔,一时间,尘埃四起,兽吼不断,隆隆踏地声传来,仿似千万雄兵激战一般。

周渔和画蝶站在空地前,一动不动。当那些野兽逼近时,画蝶的双眼闭上了,用力握了握周渔的手,周渔深吸一口气,也闭上了双眼。

凤凰俯冲而下,翅膀变得巨大无比,遮天蔽日一般。

霎时间,天空黑了下去,仿似熄灯了一样。

当天空再次亮起的时候,眼前的景物发生了变化,空地之上,一个又一个的东西从地下钻了出来,有道路、树木、墙壁、草丛,有鸡鸭狗羊、家具家电、推车磨盘,还有男人和女人。这些东西犹如雨后春笋,不断地从地下冒出。

一个鹿头木牌钻了出来,立在最前方,上面有三个斑驳的字:陆家村。

被撕裂掩埋在地表之下的陆家村,重新活了过来,重新站了起来。

双头虎之上的陆羽看着眼前这一幕,震惊不已。

一条高高的杆子立起,杆子之上,绑着一个展开双臂的女人,绳索断裂后,女子从杆子上掉下,随后直直地站起,那是一个老女人,披头散发,面容狰狞,在老女人身后,跟着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女人,年轻女人跪在地上,用膝盖爬行,腿上血淋淋的,骨头都露了出来。在年轻女人身后,还跟着一批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脖子上缠着绳套,有的身上背着石头,有的胸口插着刀子,有的头上蒙着口袋,他们一瘸一拐地朝陆羽走去,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陆羽坐下的双头虎发出了低沉的吼叫,耸拉着脑袋,开始往后退,后面的野兽也开始往后退。它们之所以往后退,是因为陆羽感到了惧怕,是他的心理在退缩。

陆羽深吸一口气,强行保持镇定,双腿用力一夹虎肚,但老虎没有往前冲,却扭头朝后跑去,始料未及的陆羽被甩了下来。陆羽趴在地上,看着双头虎夺路狂奔,那些野兽跟在双头虎后面跑了。野兽在奔跑的过程中,将石头人撞得东倒西歪,石头人爬起来之后,也跟着跑了。

很快,只剩下了陆羽一个人。

陆羽从地上爬起,摇摇晃晃地跑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是个女人的声音,悠远响亮:“儿啊……儿……回家了……”

陆羽忽地停住脚步,扭头看见一个女人跪在不远处,朝他招手,他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可他知道那个女人是谁,那是他的母亲,亲生母亲。

“儿啊……儿……回家了……”那个女人继续招手,语气中充满关怀。

陆羽心中一空,双腿发软,忽然跪倒在地,但又迅速爬起,跌跌撞撞朝前跑去。

忽然,陆羽一脚踩空,往黑暗深处坠落,有种失重感,眼前一阵眩晕,没过多久,他就触地了,有丝丝缕缕的光照到他身上,他发现自己在一个狭窄封闭的空间内,他的面前有一扇格子木门,光芒是从格子中照进来的。

他推了一下门,没有推开,这时,外面传来叫骂的声音,愤怒粗砺,威严凶悍,陆羽一听这声音,全身不由一阵发抖,汗毛都竖了起来,缩回了双手。

“臭婆娘,给我过来!”叫骂声更大了。

陆羽趴在门上,通过格子,看见外面站着一个身材粗壮的男子。旁边的饭桌前,有一个身材瘦削的女子,正在急促地擦拭着桌面。

“我叫你过来,你聋啊!”男子怒吼一声,起身一把将女子抓了过去,用力摔到地上,地上有一个碎裂的碗,还有一小滩饭菜。

“给我舔干净!”男子抓着女子的头,按到地上,用她的脸蹭着地上的饭菜,一边蹭,一边骂,“瞧你那贱样!跟条母狗一样!”

女子被按在地上,双膝跪地,脑袋朝下,屁股撅起。

男子骑在了女子身上,一边挥打着女子的屁股,一边继续按着女子的头,将女子的头撞向地面,发出砰砰的声音。

这时,房门开了,一名穿着黑衣的老女人走了进来,老女人面色阴沉,看着眼前的一幕,无动于衷,她走到桌前坐下,端起水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最后一口她没有喝下,吐在了女子身上,说道“:做了脏事,就该受惩罚,让她勾引男人,丢了我们陆家的脸!”

女子用颤抖的声音说:“我没有……他只是帮我提了一袋米……我给他倒了一杯水……什么都没发生……”

男子抓住女子的头,狠狠撞击到地面上:“还他妈嘴硬!”

连着撞击数下之后,女子额头鲜血直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老女人走到女子面前,又吐了几口口水在女子脸上,说道:“你是个罪人,必定会受到惩罚,从今往后,你不准再说一句有违我们的话。”

女子呜呜地哭了出来。

男子嘿嘿笑了起来。

老女人走到桌前坐下,开始大口喝水。

忽然,斜对面的卧室房门砰地被推开,一名瘦弱的小男孩站在门口。

“小杂种,你要干嘛?!”男子厉喝一声,瞪大眼睛。

小男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杂种,快滚回去,不然我打断你的狗腿!”男子作势欲打。

小男孩转身回到了屋子,但房门并未关上。

男子继续殴打身下的女子,捏着女子的脖颈,用她的脑袋撞击地板,女子呜呜地哭着,呜呜地爬着,呜呜地求饶,说她再也不敢了。

小男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男子身后,当男子扭头的时候,看见小男孩的手中握着一把剪刀,男子尚未反应过来,小男孩便跳到了他身上,剪刀戳向了他的腰间,霎时鲜血直流。男子愣了一下,小男孩将剪刀抽出,又刺了一下,男子这才反应过来,抓起小男孩,用力甩到了墙壁上。男子捂着自己的伤口,摇晃了两下,跌倒在地。小男孩从地上爬起,拿起一把铁锤,朝着男子走去。

老女人尖叫着扑来,小男孩用铁锤指着她,双眼发红,像是要滴血。

老女人被小男孩的气势吓住了,眼睁睁看着小男孩走到男子面前,对着男子的头锤了下去,一声脆响传来,仿似头骨裂开的声音,这个声音响起的同时,房间内的灯熄灭了。不过很快,又再次亮起。此时已是两年之后,物是人非。小男孩比之前高了一些,但依然干瘦,只是神情冷漠,目光阴沉,他的手中拿着一条白色手帕,缓步走进了卧室,**躺着一名中年男子,正在挂点滴,一个老女人坐在床前,正在替男子换衣物。

卧室的门关上之后,里面传来了尖叫声、闷吼声,还有摔打的声音。

一名年轻女子站在门外,弯着腰,低着头,听着里面的声音,全身颤抖。

当小男孩再出来的时候,手帕成了红色的,上面浸满了鲜血。

“把它洗干净。”小男孩将手帕扔给年轻女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房间内的灯再次熄灭,这一次,等了许久都没有亮起,外面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着窗玻璃,发出噼啪的声响,黑暗中传来了厚重的喘息声,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房间,只见一个女子在地上攀爬着,女子艰难地抬起手,去拿架子上的药,不小心将架子拉倒,压在了女子身上,药近在咫尺,可女子就是抓不到。

电光消逝之后,艰难的喘息声再次传来,每一声都像是最后一声。

一声惊雷炸响,闪电随后而至,犹如一把利剑,将漆黑的夜空劈开。

房门口,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瘦高,剑眉星目,神情凝重,目光阴沉。

电光消逝,黑暗再次来袭,女子的喘息声逐渐平缓,房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当闪电再次亮起的时候,门口的青年已经不见了。

雨势陡然变大,天空仿似漏了一样。

木门后面的陆羽,透过格子看见了房内发生的一切,他忽然感觉全身一阵发冷,牙关都禁不住打颤了起来。面前的木门忽然打开,外面不是房间了,而是一条白雪铺就的路,天地间白雪皑皑,鹅毛大雪纷扬飘落。

陆羽抱紧双臂,走了出去,他认出这是陆家村的街道,他家就在这条街道上。

他站在街道的这头,望向街道了另外一头,他看见另外一头上站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十多岁,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雪中冻得瑟瑟发抖,小男孩望向陆羽,两人隔着一条街,遥想对望,陆羽隐约看见小男孩的脸上有着怯懦退缩的表情。

对望了一会,小男孩朝着陆羽走来了。

小男孩起先走得很慢,仿似有些犹豫和害怕,走着走着,他的速度开始加快,脸上出现了凶悍的神情,目光中多了一丝狠劲,紧盯着陆羽。

陆羽看见小男孩的手中拿着一把剪刀,他知道小男孩要干什么,他知道小男孩是谁,他也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他知道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继父的死、奶奶的死、亲生母亲的死,他都知道,而且记得十分清楚,日日夜夜都会想起。

可——那又如何呢?

陆羽的嘴角略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何不成全自己呢?

陆羽其实早就想这么做的,只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一直没下得去狠心。

小男孩冲了过来,手握剪刀,刺向陆羽。陆羽看见小男孩的身子在发抖,他知道小男孩的勇敢和凶狠是装出来的,像是一层纸,一戳就破。陆羽没有躲,只是抬起手,握住了剪刀,然后将小男孩的手腕扭转回去,尖端对准了小男孩。

“再见了。”陆羽用力一推,剪刀刺入小男孩胸口。陆羽将剪刀转了一圈,他看见小男孩的脸上出现了难以置信的痛苦神情,他拍打了一下小男孩的脸颊,笑着说:“谢谢你,周渔。”

陆羽一脚将小男孩踢倒,鲜血喷涌而出,小男孩陷入雪中,不见了踪影。

周围的景物在旋转,雪层融化,地面龟裂,整个陆家村开始碎裂坍塌。

天空忽然黑了下去,许久之后,等再次亮起的时候,陆羽正站在一块空地上,灰烬飘落而下,周渔倒在他的面前,胸口插着一把剪刀。

刚活过来的陆家村再次死了,正在往地下陷落。

陆羽仰头长啸一声,畅快至极。

陆羽的身形比之前更魁梧了,更高大了,肌肉更强横了,他瞪大眼睛,看着周渔,脸上露出狂妄的得意笑容:“你以为我是那些脆弱的心理病人吗?你以为我会被童年往事轻易击溃吗?我确实杀了我继父,杀了我奶奶,还间接杀了我母亲,那又如何?实话告诉你,我没有感到过一丝痛苦,我一直都觉得我做的是对的,我每天晚上都会想起杀他们的过程,但我并不是在自责,我是在享受。”

陆羽提高音量:“我十几岁就知道了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得到我想要的。你以为我会害怕他们?我一点都不怕,即使他们变成厉鬼,我依然能杀死他们。我能杀他们一次,就能杀他们两次!我狠起来,连曾经的自己都敢杀。”

陆羽半蹲身子,拍打着周渔的脸颊:“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将他们召唤出来,让我再次体验了一次杀他们的过程,我还真不一定狠得下心解决掉这个问题,现在好了,问题解决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打败我了。”

此时的周渔面色铁青,整条手臂,连同脖颈和肩膀都黑了,腹部包裹着的红色绸缎已经崩断,白惨惨的肠子依稀可见,胸口插着一把剪刀,鲜血汨汨流出,他已经处于濒死边缘,一动也动不了了,连说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渔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他虽然推测对了陆家村是筑梦境的阴面,也推测对了陆羽的继父、奶奶和亲生母亲的死都与陆羽有关,但他没有想到陆羽竟然如此心狠,几乎丧失了人性,面对他做过的那些惨无人道的事情,竟然没有丝毫自责愧疚,更没有良心不安,让陆羽重温杀人经历,反而帮他杀死了当年那个脆弱自卑的小男孩,祛除了他的心劫,让他变得更强大了。

周渔绝望地看着陆羽,缓缓摇了摇头。

“你在求饶吗?”陆羽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抬起右脚,悬在那把剪刀上方,“没用了,即使你向我求饶,也没用了。去死吧,周渔!”

陆羽一脚踩下,踩在了那把剪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