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失踪

范德重感觉这项任务越来越有趣了。

他拉着行李箱,前往安全屋,佯装“杀掉”了闻百见,给那个号码发送了图片和视频之后,潇洒地离开安全屋,沿着小路往回走。

整个过程,范德重都尽量将自己想象成是杀手本人,他揣摩着杀手的心理,模仿着杀手的姿势,甚至连抿牙签的动作也学得惟妙惟俏。

那个号码很快就给范德重回了一条短信:奖励已备好,管家会找你。

范德重耐心等待着。

他不知道去哪等,索性就一直走,徒步走,尽走一些荒郊野地之处。

叶知秋发来消息,说关于那个号码的调查依然没有结果,号码被双重加密,而且似乎还是国外的号码,很难确定人员,也无法追踪位置,让范德重依计划行事。

下午两点,当范德重躺在一处草垛上休息的时候,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短信只有四个字:青凤徐莱。

范德重最初不知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后来一琢磨,想起之前曾看过钟墨的一次行动报告,说周渔独自一人赴深渊组织的第二次邀约,就是在青凤徐莱茶庄和深渊组织领头人见面。赴约完毕,钟墨前往茶庄调查,却发现那里是一处荒郊野地,什么都没有。

看来,这个青凤徐莱应该和深渊组织有着某种特殊关联。

范德重没有着急回复,耐下性子,继续等待。

下午三点,一个电话打来,范德重接听后,一个低沉的声音问:“你到了吗?”

范德重揣摩着杀手的心理状态,用平淡缓慢的语调说:“没。”

对方问:“什么时候?”

范德重说:“不知道。”

对方问:“为什么?”

范德重说:“不想动。”

对方问:“需要我去接你吗?”

范德重说:“行。”

对方挂断了电话,范德重心想对方连地点都没问,怎么就挂了。

从刚才这番对话中,范德重感觉对方是一个十分果断简练的人,幸好范德重一直在揣摩杀手的心理状态,预想各种情况下该怎么说话,要不然就露馅了。

范德重将自己的脸弄得灰乎乎的,尽量掩饰真面目。但他还是有些担心,如果对方见过杀手的话,大概率能识破他,毕竟从长相上来说,他和杀手还是有差别。当然,杀手本身就善于伪装,那张脸也没什么记忆点,而且深渊组织内部人员大多数时候都戴着面具,杀手和这个所谓的“管家”不一定见过面。

范德重将刚才和杀手的对话汇报给了叶知秋,然后继续等待。

下午五点,范德重看见一辆车从远处的水泥路上出现。那是一辆黑色 SUV,汽车驶近后,速度放缓,车窗摇下,一名戴着黑面具的人探出头,朝草垛看了一眼,范德重挥了一下手,神情自然,他觉得他在拿捏杀手气质这块还是比较稳的。

那人朝着范德重点了点头,随即驶上了土坡,在草垛正前方停下,范德重依然躺在草垛上,懒洋洋地看着那辆车。

车门打开,一名黑面具男子下车,朝范德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范德重这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正欲朝车内走,忽然想起那个行李箱,他知道,这辆车之所以能精准地找到这,肯定是定位到了行李箱中杀手的位置。

范德重提着行李箱上车,发现车后座上坐着一个人,穿着一件青色长衫,戴着一副深蓝色面具。面具后面的一双眼睛清冷沉稳,先是扫了一眼范德重,然后望了一眼行李箱,范德重感觉这双眼睛虽然光芒不盛,却锐利内蕴,一看就城府很深。

范德重不说话,他觉得像孙建业这种顶级杀手是不能随意说话的。

“这是什么?”那人看着行李箱问。

“我的宠物。”范德重漫不经心地说。

那人审视般地观察着范德重。

范德重的牙签忽然从嘴里抿出,扭头望向那人。范德重能明显感觉到那人的身子动了一下。那人伸出一根指头,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前面开车的面具男子踩下油门,汽车调头,朝着来时的方向驶去。

范德重知道,叶知秋刚才之所以没派人来将这两人抓获,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确实,光是抓住这两人,意义不大,无非就是又多了两个“活死人”。警方现在需要的,是真正的信息,是能明确敌方位置和身份的信息。

汽车行驶了一段时间,范德重佯装眯眼,实际一直悄然关注着两侧的情况,他发现车窗逐渐黑了下去,车内亮起了微弱的黄灯。他感觉脑袋有些晕晕乎乎,可能是车内空气沉闷的缘故。

也不知过了多久,范德重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一觉,整个人有种凝滞的感觉,这时,脖颈处传来一丝微弱的疼痛感,他伸手摸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旁边的管家看见了,管家轻声说:“还没习惯吗?”

范德重不知道要习惯什么,但他知道,杀手应该习惯,他慢吞吞地说:“有段时间了。”范德重觉得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应该可以应付过去。果然,管家并未多言,扭头望向了窗外。窗户不知何时透亮了,能看见外面的景色了,范德重看见他们正行驶在一条土路上,前方出现了一家茶园,名叫青凤徐莱。

到了,范德重心想,果然有这样一个地方,这里该不会是深渊组织的总部吧?

范德重莫名地有些激动,不过他迅速意识到这样不对,他悄然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情绪,继续装作不在意。

汽车驶入茶园,里面别有洞天,樱花烂漫,景色优美,有小溪,有湖泊,道路幽深,空间很大,有种望不到头的感觉。

范德重知道自己应该是深入敌方腹地了。上一次,钟墨没找到的地方,竟让他以这样的方式阴差阳错地找到了。范德重相信此时此刻,叶知秋肯定也已通过他身上的定位器,知道了这个地方在哪,说不定已经开始派警察包围这里了。

车在一排像客栈一样的房子前停下,木制的房子,古色古香。

车门打开,范德重正欲下车,管家忽然递给他一副面具,说道:“戴上吧,在这里不适合露面,我知道你不怕,但规矩毕竟是规矩。”

范德重并未多言,拿起面具戴上了。有意无意地,他将别在腰间的腰牌露了一下,上面有一个红色数字:003。异常醒目。

管家像是在回应范德重一样,轻掀长衫,露出腰牌:1003。

范德重觉得杀手的职位应该在管家之上,不过两人的数字位数不一样,一个是三位数,一个是四位数,或许负责的内容本就不一样,也无法横向比较。

范德重下车后,那名开车的黑面具男子正欲将行李箱提下来,范德重意识到这是一个杀鸡儆猴的机会,他一步跨到黑面具男子跟前,一只手放在男子脖颈间,另外一只手伸向嘴唇,捏住了牙签。黑面具男子一愣,随后望向范德重的嘴,目光中掠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恐惧。

范德重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杀气:“我的东西,不要动。”

黑面具男子低下头去:“抱歉,我只是想帮忙。”

这时,穿着青色长衫的管家走了过来,对黑面具男子说“:你去忙吧,这里没你的事了,记住,003的任何东西,都不要动。明白吗?”

黑面具男子点了点头,躬身离开。

管家对范德重说:“领事为你准备了礼物,我们去看一下吧。”

范德重拎出行李箱,在管家的指引下,先来到一间客房,将东西放下后,跟着管家来到了一处茶楼,茶楼面朝湖泊,此时已经入夜,月亮初升,星光闪耀,湖面上银光粼粼,在风中微微晃动,像是有许多鱼儿在水面上跳舞一样。

来到茶楼,坐于窗前,管家拿出一个黑色木盒,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三样东西,依次放在桌上,分别是一张黑色卡片,一把带鞘的金色匕首,一张封装的便签。

“这张卡里,有一笔钱。”管家说,“密码和以前一样。”

“这把匕首的材质和工艺都非常特殊。”管家说,“其价值不可估量,上面刻有你的代号,是领事亲自刻上去的,代表了对你的赞赏。”

“这张便签上面的地址,有你想找的人。”管家说,“领事帮你找到了。人还活着。”

范德重默默点头,拿起匕首,轻轻抽出,看了一眼,随即又合上了。

“你如果想走,我可以送你。但这两天总部要执行最后的计划,外面可能会有点风险。你如果想留,这里欢迎你,想住多久都行。”管家看着范德重的双眼。

“我休息一天。”范德重言简意赅地说。

“好。”管家将三样东西重新装进盒子中,推到了范德重面前。

范德重犹豫了一下,拿起盒子,起身离开。

“你似乎忘了一件事。”管家忽然说。

范德重停住脚步,扭头望向管家。

“你没对领事说谢谢。”管家说。

范德重将牙签从唇间抿出,直视着管家的眼睛,吐字清晰地说:“我没忘。”

说罢,跨步离开,头也没回。

下楼后,范德重察觉自己的后背已被汗水湿透,刚才和管家的交谈,范德重稍有疏忽,可能就会露馅,他一边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一边还要揣摩对方的含义。每一秒钟,都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对心神消耗巨大。

范德重并不知道,此时的茶楼之上,管家正站在窗边,紧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深蓝面具后面的双眼一眨也不眨。

范德重更不知道,此时的叶知秋正心急火燎地想要和他取得联系,却无法联系上,也无法定位到他的位置。在警内定位系统中,范德重凭空消失了。

“怎么回事?”会议室内,叶知秋问向他的助手之一,语气急促。

“不知道……位置点在巴县青莲湖附近忽然消失不见了。”助手的神情十分疑惑。此时,距离定位显示器上红点消失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手机信号呢?网络位置呢?”叶知秋问向技侦人员。

“全都没有……也在青莲湖附近消失了。”技侦人员说。

叶知秋双臂抱胸,原地转了两圈,又问助手:“后方的支援呢?”

助手立马道:“两名干警已经前往青莲湖附近查看了,什么都没发现……”

叶知秋眉头紧皱,思索片刻,说道:“排查青莲湖前方路口的监控,找出那辆SUV车的行径路线。小贾,你跟我去一趟青莲湖!”

巴县在西郊以外,距离市中心大约二十五公里路程。巴县两面环山,中间凹陷,湖泊众多,依山傍水,环境优雅。数年前,巴县曾被定位打造成风景小城,可好几年了过去了,一直没做起来,由于离市区远,又在郊外,逐渐被遗忘了。

叶知秋带着助手小贾和两名便衣警员,一路疾驰。四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青莲湖附近,将车停在路边,几人下车,兵分两路,开始寻找范德重。

这里只有一条水泥路,没有路灯,两侧农舍稀疏,较为荒凉。几人一番寻找,均未找到。青莲湖的平面图也被调了出来,并未发现有可以藏匿的大型居所和建筑物。那辆SUV车的监控也查到了,汽车并未从道路尽头驶出,也没返回,在中段凭空消失了。

听闻这个消息,叶知秋眯起眼睛,望着不远处在月光照耀下发出银白色光芒的湖面,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他虽然不愿去想,但他隐隐觉得,范德重很可能被识破了,如果真是那样,不仅范德重有危险,钟墨、周渔,以及程老师家的所有人全都有危险了,深渊组织必然会对他们进行报复。

叶知秋双臂抱胸,陷入沉思,他在想着如何对当前的局面进行扭转。此前,叶知秋设想过范德重会被识破,但即使被识破,他们还是能追踪到范德重的位置,将其解救出来,但现在,却连人带车一起凭空失踪,查无可查,救无可救。

这时,助手小魏打来电话,告知了叶知秋又一个坏消息。

“周渔跑了,乔豫也不见了。”小魏的语气有些急促。

“怎么回事?”叶知秋尽量保持着冷静。

“我发现乔豫的手机信号一直在某酒店内,就去查了一下,发现她将手机扔在了酒店顶楼,然后我立马去了程老师家,发现一直都是樊道明在假扮周渔,真正的周渔早就不见了,我问他们,他们也不说。”

“问问山下的警员,再查查路口的摄像头。还有那个乔豫,查查她名下的其他手机号。先找出周渔去了哪,再说其他的。”

“钟墨他们呢,怎么处理?”小魏问。

叶知秋咬了一下牙关,心想如果范德重被发现了的话,深渊组织很可能会派新的杀手去杀他们。但,现在局已布下,在局势没有彻底明朗前,叶知秋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叶知秋早已想到周渔和钟墨不会老实呆在程老师家中,对于周渔的逃离,他并不意外。这一局和上一局不一样,上一局,叶知秋需要统筹全局,让每个人按照设定的路线走,而这一局,则需要让所有人都成为棋手,在框架之内有条不紊地自主行进。

这一局,本就充满变数和未知。

叶知秋深吸一口气,将有些波动的情绪稳定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着急了,他还是习惯于统筹全局,习惯于将所有人和事安排得明明白白,他应该相信他们,相信他们,就是相信他自己。

“秘密调查周渔的去向。”叶知秋沉声说,“其他人按兵不动。”

挂断小魏的电话后,助手小贾走上前来,告诉叶知秋,关于青凤徐莱的调查没有任何结果,整个城市内,没有叫青凤徐莱的地方,那辆SUV的车牌号也查过了,是假牌。

叶知秋眉头跳动了两下,抬头望向天空,月亮在薄云后面隐现,银白色的月光流水般滑过叶知秋的脸颊,一抹冰冷的笑意在他忽明忽暗的脸上浮现而出。

“回局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