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点名

死亡现场让人惊骇。

两名医院保安死在楼梯过道,鲜血顺着楼梯,从五楼一直流到四楼,汇成一条红色小溪,蜿蜒盘旋,触目惊心。

两名警察死在病房门口,墙壁两侧被鲜血染红,有两道扭曲的车辙印记,将鲜血在整条走廊中铺开,诡异恐怖。

护理工童同死在病房内,躺在一汪血泊中,全身被血染红,蠕动的血痕像是一群逃命的红色蚯蚓,在房间内肆意攀爬。

五名死者的致命伤都在一个地方,脖颈动脉。

动脉被尖细的锐器戳破然后挑穿,血液转瞬喷涌,失血过多死亡。

监控录像显示,一名穿着保洁服饰的男子在监控底下,肆无忌惮地杀死了这些人,男子的脸被拍得清清楚楚,现场到处都是遗留的指纹和脚印。凶手杀人手段简洁冷酷,对现场毫不掩饰,还故意留下挑衅文字,可谓放肆至极。

除此之外,医院的一名保洁工死在了一楼洗手间内,全身衣服被脱光。保洁工的致死原因是脖颈勒伤,身上没有其他伤口,推测凶手是不想沾染了衣服,所以才用勒死的方式。凶手杀死保洁工后,换上其衣服,用于掩饰身份。

也就是说,凶手一早晨就杀了六个人,还不包括被掳走的画蝶。

这是一起性质极为恶劣的特大凶杀绑架案。

钟墨和周渔到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虽然钟墨紧急封锁了现场,用最快的速度调动警力追查,但凶手早已带着画蝶离开医院,不知去向。最后的监控,他们甚至都没找到凶手是如何带着画蝶离开的,只在医院后方的树丛中,找到了丢弃的轮椅。

上一次,画蝶被三色带走,数百警员一路围追堵截,还是被三色逃之夭夭。

同样的事,再次上演。

但这一次,所有人都意识到,事情已经没那么简单了。

画蝶还是画蝶,但带走画蝶的人却成了一个残忍至极的杀人恶魔。

饶是如此,钟墨还是迅速下达指令,全城通缉,封锁主干道,排查监控,追踪凶手和画蝶的去向,这是明着的。暗中,自然是调查凶手的身份了。

指纹比对,没有结果。凶手面貌比对,却一下子出来上百人。

凶手的面貌十分普通,却又仿似千变万化,几处重要监控下的面孔都有着细微的差别,这就导致结果的不确定性,也就给走访调查带来了很大难度,因为没人能准确描述出凶手的长相。

大家只知道,凶手长得很普通。

普通的身高,普通的长相,普通的穿着,以及普通的神情和目光。走在路上,会被万千行人所湮没的那种普通。

法医、勘验人员的工作完成之后,钟墨带着周渔进入了现场。

周渔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看到了童同的尸体,他为童同的死感到难过,觉得这都是他的责任,如果不是他将童同拉进这件事的漩涡,童同也许不会死。

“这都是我的责任。”钟墨说,“是我没保护好他们。”

周渔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深渊组织的残忍超出他的想象,他没想过他们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周渔环顾房间,目光定格在地板上的血字上。血字一共七个,写着三个名字:周渔钟墨闻百见。

在童同躺着的墙壁上方,打了一个血红对号,显然也是凶手留下的。

“凶手是在挑衅我们。”钟墨咬着牙根说,“是在向我们宣战。”

“他是带着任务来的。”周渔深吸一口气,房间内浓郁的血腥气让他作呕,他强忍着,说道,“他的目的是杀我们四个人。现在已经完成了一个,接下来,就是我们三个了。他点名告诉我们,说明对杀掉我们十分有信心。”

钟墨锐利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愤怒:“我绝不会让他得逞的!”

“闻百见呢?联系上了吗?”周渔问。

“已经派人过去接了,我准备将他——”钟墨警觉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压低声音道,“藏进安全屋。”

“你觉得……”周渔迅速感知到了钟墨话语中的隐藏信息,“有人通风报信?”

“不止一次了。”钟墨低声道,“你还记得捕梦仪被劫事件吗?还有我们前两次的行动,对方仿似永远都比我们快一步。我一直怀疑有内奸,现在更加确定了。”

周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被桌上的一枚硬币所吸引,他走过去,发现硬币立在桌上,纹丝不动。

“从一开始就这样?”周渔指着硬币问道。

“是的,我也注意到了。”钟墨走过去,“这是什么意思?凶手留下的?”

“不。这是画蝶的。”周渔摇了摇头。

恰在这时,硬币“啪”地一声倒了。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叶知秋和他的下属来了,姜局长和范德重跟在后面。

叶知秋走进凶案现场,查看片刻后,又走了出去。随后,姜局长将钟墨叫了出去。还没等姜局长开口,叶知秋便冷声问道:“画蝶这么重要的人证,为什么会在这?”

钟墨凝眸道:“我们受伤的证人一直在这。”

叶知秋盯着钟墨:“为什么只有两个警察把守?为什么会让对方轻易知道画蝶的位置?你们这是在糊弄谁呢?!”

钟墨嘴角抖动了一下,但他确实理亏,没法解释。

叶知秋又道:“死了这么多人,可不是你一个刑侦队长能对付得了的。”

姜局长脸色发青,急忙道:“不管怎样……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尽快解决就是。钟墨,还不快去部署抓捕方案!”

钟墨不想多说,正欲离开。叶知秋看见了病房内的周渔,声音一下子低沉了下去:“他是警察吗?”

姜局长摇头:“不是。”

叶知秋道:“不是为什么会在现场?这么重要的现场为什么让其他人进来?”

姜局长低着头,不说话。

叶知秋提声道:“让不相干的人赶紧离开!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来的!”

周渔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扭头望去,目光和叶知秋撞到一起。周渔一句话没说,信步走出病房,他沿着走廊一路前行,头也没回。他不想给钟墨添麻烦,也不想和叶知秋对峙,这不是他该干的活,他能做的,只是通过解梦这种方式协助破案而已。

钟墨瞪了叶知秋一眼:“你根本不知道他帮了多少忙!”

叶知秋冷笑一声:“要真有用,不至于到现在还破不了案。”

钟墨不想和叶知秋争执,快步朝周渔追去。当钟墨追上周渔的时候,周渔正在轻轻揉搓着手中的一缕长发,那缕长发是他在画蝶病**拾起的。

“你别放心里去。”钟墨说,“那人有毛病。”

“我不会的。”周渔长吁一口气,望向钟墨,目光中有一种深沉的痛苦,“可现在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确实很难办。你去处理你那边的事情吧,不用管我,我自己琢磨一下。别忘了把陆羽的信息发我一份。”

“好……”钟墨点了点头,神情有些黯然,现在案件的棘手程度他最清楚。

周渔拍了一下钟墨的肩膀,正欲朝前走去,忽然想起一件事,低声对钟墨说:“你刚才说局里可能有内奸,如果真有,我觉得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怎么利用?”钟墨问。

“那个植梦环,你还记得吧?宇文有良死前曾说过,植梦环一共就只有几个,对他们很重要,我觉得深渊组织说不定会想将植梦环拿回去。”

“你的意思是……利用植梦环将内奸引出来?”

“是的。”周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钟墨,“当然是假的植梦环,但看起来要和真的一样。那个植梦环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不能让他们轻易拿走。对了,植梦环的后续报告出来了吗?”

“我去问问,应该有了。”钟墨和周渔对视了一眼,他觉得周渔的目光中有着某种深层含义,他沉吟道,“我觉得这个建议可以,我回去研究一下。”

“但这事不能声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为我们也不知道内奸到底是谁。”周渔望了一眼走廊尽头,不远处,范德重、姜局长正在和叶知秋讨论着什么。

钟墨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又说:“可你的安全问题……要不我也将你安排进安全屋吧?”

周渔摇头道:“躲着不是个办法,我要死早就死了,没什么好怕的。”钟墨还欲再说什么,周渔已经转身离开了。

范德重在喊钟墨,钟墨看着周渔离去的背影,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像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他朝着周渔的背影喊道:“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周渔摆了摆手,头也没回地道:“你也是。”

周渔离开医院时,在医院外的一颗树后面,闪身而出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兜帽的人,兜帽罩住了此人的脸,看不清面孔,只能隐约看见一双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紧盯着周渔离去的方向,一眨也不眨。

一阵风吹来,枝叶晃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周渔目不斜视,跨步前行,一枚硬币在他指间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