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活的太长久了

江陵走到桃林深处,爬上那刻百年老槐树,坐在树杈之上,透过掩映的翠绿叶子,刚好瞧见花柳巷中的来来往往,好事腿勤的龟奴、迎来送往的花娘以及醉醺醺的低等酒客,她瞧了会儿,刚欲从这侧槐树之上跃下,手边一滑,摸到一块极软的布料。

她心思一动,看了过去,发现在树杈之间,树叶遮掩处挂上一片华贵的布料,暗红的色泽与那日褚小姐穿的颜色一般无二。

江陵将其摘下放在怀中,转身对着气喘吁吁追上来的绿珠道:“刀扔上来,你先回城主府。”

绿珠将朴刀向上一抛,稳稳落在江陵手中,尔后绿珠刚想唤江陵要同去,见她嗖的一声消失在老槐树之上。

江陵从老槐树上跃下便落到永安巷内,周围人惊诧的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忙自个的事情,仿佛见怪不怪。

她尴尬的轻咳一声,收刀负手往前走去。

还未走两步,忽地听到花柳巷那侧传来一声尖叫,这声音十分熟悉,她眼眸微深,飞快的跑了过去,一进巷中,便见许多人围着楚思远三人。而邓灵菡藏在他的身后,若沾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死命的蹭着自己的肩膀和手臂。

江陵在人群后瞧不见什么,飞身跃上一侧的房檐,伏在上面细细瞧着,外围皆是宾客,而内里则是围了一圈龟奴,他们手中拿着棍棒,倒是有几分气势。在人群的中央,楚思远三人面前则躺着一人,此人龇牙咧嘴的握着自己的胳膊,仰躺在地上,十分痛苦的哀嚎,江陵定睛一看,方看到此人的右手竟被人齐腕切断,鲜血淋漓,煞是刺目。

巷子里的周三娘一身花绿的衣裳从外头缓步而来,龟奴瞧见,忙给周三娘让出个空当来。周三娘不过三十上下,虽风韵犹存,但面上已爬上皱纹,不似年轻的女子那般貌美。不过她眉眼间的凌厉与狠毒倒是较于年轻女子多了几分,令人不寒而栗。

邓灵菡躲在楚思远的身后只看了一眼,心中便有些悚然,双腿莫名虚软。

江陵在房檐之上冷笑一声,这花柳巷岂是其他地方,多得是恶徒走狗,此处几乎将所有的暗地里的肮脏都囊括透了,所以此处的人便带着别处没有的凶恶。

周三娘扭着柳腰,手中拿着烟袋,眼神迷离的从外围走到内里,口吐薄烟,在迷烟之中风情的眼尾一扫,便瞧见长身玉立,清俊儒雅的楚思远。她眯了眯猫儿似的眸子,看着邓灵菡手中那把白玉似的骨伞,嗓音婉转迷人道:“公子小姐如此的人儿,怎也跑到我这花柳巷闹事?”

楚思远的气质确实与此地不符,他立在人群中仿佛一个清白的存在,全然不似这些在最底层打滚的淤泥。但正因如此,反倒会招致这些人的憎恶与敌视。穷凶极恶与贫困潦倒之人对这般干净的存在极易心生嫉妒,这嫉妒会成为一个暴虐的野兽,撕裂一切。

明显,此时的楚思远与邓灵菡并未意识到这件事。

不过楚思远敏感的察觉到了危险,他敛袂一礼,对着周三娘道:“是小妹不懂规矩,乱跑来此处,伤了咱们花柳巷的人,不知您可否高抬贵手。”

“师兄,何须与他们多嘴,”邓灵菡见一向清贵的楚思远为她低声下气,心中怎是能忍,立即开口道:“明明是他手脚不干净先碰我的。”

段玉楼瞧着,眼睛一转,看着周三娘道:“姐姐,我家师妹脾气坏了些,可刚刚这人确实欲行不轨,我家师妹方下手重···重了些······”

周三娘听出他们乃是门派师兄妹,吸了一口水烟,缓缓道:“听这话儿,公子可是要将这错处推到我们头上?”说着,轻叹一声,“不知阁下哪门哪派,好教咱们见识见识,江湖中的名门正派轻轻松松断了人手,竟还将错全然推到我们头上!莫不是将这卞安城当作自己门派之地了!”

前几句周三娘还柔声细语的说着,到了最后一句,她目光陡地冷了下来,连着声音都尖利的很。

龟奴们一听,立即蓄势待发,只听一声令下!

段玉楼面上一白,没想到这周三娘竟然连问都不问他们背后门派,直接将这问题上升到门派与卞安城的高度,当真是狡猾的很。

楚思远面色无常,气度如华道:“姑娘误会,我们并无恶意。小妹许是脾气暴戾了些,不过既伤了姑娘巷中的人,自是我们的错处。只是不知,姑娘怎么方能消气?”

周三娘媚眼如丝的盯着楚思远,摇曳了两步,靠近楚思远,薄烟轻吐,银铃般的笑道:“还是公子识人心的很······”

她的声音十分勾人,甜腻如糖,仿佛时时刻刻要将人的目光黏在她的朱唇上一般。

邓灵菡见此,心觉十分恶心,刚要上前讽刺两句,手腕忽被人紧紧握住,她面上一青,看向楚思远,见他果真是面容冷峻,似是不赞成自己的行为,银牙一咬,退了回去。

周三娘自是将二人的动作看的清明,收了水烟,笑道:“还是公子识趣,其实此人不过是我花柳巷的客人,但是我这儿死了人,与我花柳巷的名声和城主府都不好交代,我们的损失可是很大的哟。”

说着,周三娘细长的眼睛已眯成一条缝,眸中的欲望宛若一张网丝丝缕缕的溢了出来。楚思远眉眼微蹙,眸中一片冰凉。

周三娘仿佛没看到般,媚笑着将纤长的手指慢慢探向楚思远,将要勾到他腰间锦带之时,肩膀忽被人一拍,将她直接骇了一跳,下意识收回了手,“谁?!”

这花柳巷从来不敢有人对她如此无礼,上一个如今坟头的草已长的老高,没想到如今还有人有着胆量立在她的身后,将她骇了一跳,当真是,活的太长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