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过去,一个可怕的故事像是风一般在常州流传,据说盛家的楼船上发生了劫案,作案的人身手快如闪电,是人类根本不可能有的速度。

后来王知州也派仵调查,却不了了之,没人能依凭一抹影子来抓人,何况他们丢的东西本就见不得光。

在那之后喧嚣的江面宁静了几天,不过常州太大了,这桩奇闻很快就被新的故事淹没,当老头子跟朱文浩在碧水上见面时,江面上又恢复了歌舞升平的景象。

这次他的随从换成了碧瑶,碧瑶一袭青色纱裙,如春水般婀娜动人,乖乖地跟在老头子身后,举手投足都添了些淑女的气质。

“这是你的报酬。”楼船的顶层,朱文浩将一只沉甸甸的锦袋仍在了少年驱魔师面前,“没想到你干得这么漂亮,可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在船上交易?”

“因为那把大火。”老头子打开了锦袋,里面装着十几个金锭,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场火让他们觉得在陆地上交易非常不安全,所以才特意选在江心,而盛天钰前几天的游江,也绝不是单单为了游山玩水而已。”

“这么说,他们是被你赶到船上的?”朱文浩点了点头,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玄机,但他很快就嬉皮笑脸地逗他,“说到那个盛天钰,他因为丢了密函不敢回家,每天竟日在花街柳巷流连,居然搭上了一位美貌的佳人,据说有倾城之姿,估计很快我们就有新的生意做了。”

朱文浩像是嗅到了血气的豺狼,露出森森白牙。

男女之间,最容易产生极致的爱和彻骨的恨,尤其是后者,每次都让这些痴情的男女不得不花大把银子消灾。

“那祝你生意兴隆,发个大财。”老头子咳嗽了两声,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初来乍到,我还是不要太招摇了。”

他说罢起身要离开,可一回过头,却见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摆弄着衣角的碧瑶竟然不见了。

窗户微敞了一角,窗外碧水潺潺,少女的身影,不知何时遁入江风中,翩然离去。

碧瑶也确实像是风一般疾驰在常州的街巷中,暮春时节,暖香熏人,不少百姓都在瓦肆夜市中游玩。

可没有一个人看到少女的身影,他们大多数都觉得有一阵风擦肩而过,带来了江水般的清凉。

她穿街过巷,最终停在了一间高大的宅院前。门外有几名护院在轮流把守,但这根本难不倒她,她如青鸟般跳上了高墙,在一棵又一棵树上跳跃腾挪,很快就来到了位于宅子东边的一个小院里。

院子里蔷薇怒放,花窗微敞,不断响起调笑嬉闹声,只见一个身穿紫色纱衣,怀抱琵琶的美艳女子正在为俊美的少年公子弹琵琶。

公子头戴金冠,面若俊秀,有一种书卷气,神情恍惚地望着面前的女人,仿佛沉浸在迷离的梦境中。

“明明是我先看到他的……”碧瑶坐在枝叶茂密的树上,不服气地说。她摸了摸自己圆圆的,略透着稚气的脸颊,又看了看自己像是没发育的身体,突然有些泄气。

她虽然是个妖怪,可是却不知为什么,居然对这年少英俊的盛天钰一见钟情。动手的那天,是她第二次见他,在抢走王知州手中密函的一瞬,她仗着自己的速度,还偷偷地亲了他一下。

密函丢失,他不得已在常州停留,她异常地开心,只等风头过去,创造个跟他偶遇的机会,就算当个朋友也是好的。

可是怎么只是几天过去,这文静英俊的少年,就投入了另一个女人的怀抱了呢?

她太年轻,不明白什么叫造化弄人。只呆呆地望着窗中的情侣亲昵地依靠在一起,琵琶发出“铮”的一声轻响,滚落在地,金杯倾覆,酒香四溢。

小院中瞬间变得安静,只有燕子呢喃般的细语。两人忘情相拥的影子映在绿窗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碧瑶失落地伸出纤细的手指,在虚空中勾勒着他们的轮廓,幻想着他怀中的那个她,变成了自己的模样。

月亮缺了又圆,转眼就是半个月过去,年少的驱魔师仍在常州逗留,后来朱文浩又来找过他,给他更高报酬的委托,却都被他一一推拒了。

他并不傻,懂得藏锋的道理,每个城市都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谁知道人心的暗角中,躲着怎样可怕的怪物。

暮春的常州如诗如画,鲜花次第开放,连鲜少出门的老头子,都喜欢在常州的月色下流连。

漫漫长夜里,听两首曲子,跟几个漂亮的歌妓调笑,再喝几杯美酒,即便神仙也不过如此。

可他过了段神仙般的日子,在天气渐热,街上的姑娘们都换上纱裙和半臂时,他才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碧瑶了。

这性格火辣的小姑娘捉弄人,经常带着一阵疾风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打掉他的纱帽,或者偷他点东西再扬长而去。

没了她的日子,竟然有些不习惯。

这晚明月圆润洁白,像个美人团团的脸,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喜气。

他坐在花间饮酒,轻轻打了个响指,一阵夜风突乎而至,吹落了盛放的蔷薇。几乎在血红花朵落地的同时,灯影中已经出现了一个身材窈窕,腰细如蜂的黑衣女子。

“这么有闲情逸致,一个人喝酒?”阿朱坐到他对面,媚眼如丝地拿走了他手中的酒杯。

他只能叫店家再添了个杯子,跟阿朱宛如情人般亲密地喝起了酒。

“最近都没怎么见到碧瑶了。”酒过三巡,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提了一句。

“你想那个小妮子了?”阿朱含笑望着他,仿佛看透了他心底的秘密。

“我怎么会想她呢?更不会约束你们的自由……”老头子摇头叹息,咳嗽了两声,“只是小丫头有点傻,如果她有你一半机灵,我就不用为她担心了。”

这马屁拍得滴水不漏,将阿朱哄得异常开心。她笑眯眯地喝光了杯中的酒,本就白皙如雪的脸颊泛出一丝红晕,如海棠花般娇艳动人。

“你确实该替她担忧,因为这小妮子,最近居然在学习怎么勾引男人……”

“啊?”老头子的下巴差点砸到了桌子上。

“其实恋爱倒没什么,毕竟每个灵魂都害怕孤单,但是她的意中人就不怎么样了……”阿朱卖着关子留下半句话,身影一闪,化入风中,只留下几缕暗香。

她一去了之,老头子只觉得手中的是杯苦酒,再也喝不出滋味。夏风乍起,吹得他连连干咳,仿佛没几天好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