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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梦没有夸口,他确实没有武器,也不擅打架。但是他有世上最可怕的眼睛,和能吞噬掉一切的好胃口。

当雨水渐歇,天边泛出一线青白的时候。白梦又变成了人形,只是我跟他,都是被熊男扛走的。

我是受伤太重,他是吃得太饱!

在五月的天气里,我足足躺了十天,伤口才慢慢愈合。白梦进驻了我的心脏,他跟我的距离,也不再遥远。在这十天之中,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我的眼里。

我终于有些明白,他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你为什么要勾引那个小丫鬟呢?”清冷的月光下,我跟他相对品酒,“那个时候,你该没想到要帮我。”

通过阿朱提供的情报,我隐约猜到了,真正的凶手,是伪装成商人,在姑娘们置办嫁妆时接近她们的。否则受害的,也不会全是嫁娶之日将近的女孩子。

而能让那紫色眼睛显得不突兀的,只有来自大食和波斯的胡商。所以我对夫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写出了一个“胡”字。

我本想调动长史大人的力量,加上我的手下们,应该能轻易杀掉那残忍暴戾的妖人。但是就在我们布下天罗地网的时候,白梦却闯了进来,打乱了我所有的设想。

当他被关在后院的暗室中,拒绝我的援助的时候。我也顺水推舟,索性在颜府埋下了这招杀招,如果我真的不敌对手,就让阿朱把他放出来,动用这枚危险的棋子。

结果,就像白梦所预测到的那样,他救了我一命。

但是我思来想去,却始终不明白。一贯潇洒自如的他,怎么会轻易被人捉住呢?那莺儿的姿色,顶多是个平凡的女子,怎么能让他冒天大的风险,潜入长史府中约会?

最终在一个月圆之夜,我终于解开了所有的谜底。

他执意要来广陵的原因;他躲在井下唱歌的心情;他轻浮浅薄的笑容中,隐藏着的真实心意。

“没什么,只是想看看,故人过得怎么样!再顺手帮个小忙。”他朝我翻了翻白眼,喝光了杯中酒。

“是……,夫人吧?”我大胆地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他并未回答,酒杯却失手跌落,发出“当”的一声轻响。残酒四溢,零落在地,仿佛那无可抑制,蓬勃争发的春心。

在伤口完全长好之后,我又去拜见了夫人。她在牡丹盛放的花园中,接待了我。此时她的女儿已经出嫁了,于是这位中年美妇的脸上,比之前添了些许落寞和疲惫。

她穿着一件紫色绣花的裙子,云鬓如我们初见时一样,梳得一丝不乱。她在侍女的陪同下,仪态万方地赏花,与我闲聊着。

在夏天耀目的阳光下,她的脖颈白得像玉兰花,唇边总是带着似有还无的笑,衬着暮霭般的紫色罗裙,仿佛一个诱人的,引人猜测的迷。

为什么之前?我从未发现,她是如此喜欢紫色呢?

“我派人打听了你的底细,原来你是个很有名的人。”她剪下一朵花,交到侍女手中,“我准备两块上好的鸽血宝石,答谢先生,希望先生不要嫌弃。”

“夫人,在下不要宝石,只有个不情之请。”

她愣了一愣,却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恍若未闻般又剪下一捧花,交到侍女手中。

“去把这些花,插到我房间的花瓶里。”她温言浅笑着,不着痕迹地打发了侍女。

于是姹紫嫣红的花园中,只有我们相对而立的身影。她抬头望着我,目光坦**,却又平和,让人无法猜测她的心意。

“我有一位朋友,不远千里而来,想见夫人一面。”我朝她行了个大礼。

“是吗?”她仍不动声色,温婉美丽的面庞,像个坚硬的壳。

“是一位,有着紫色眼睛的朋友。”我强调着。

她看着我,身体轻颤了一下,于是那密不透风的壳,也现出一丝缝隙。她垂下眼帘,过了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傍晚时,我会在偏房见他。”她说完这句话,小侍女急匆匆地回来了,携着她的手,继续赏花游园。

艳丽夺目的牡丹,一蓬蓬,一簇簇,在暑热的阳光中,争奇斗妍地盛放着,铺成五光十色的海。夫人紫色的身影,立在花海之中,端庄而美丽。

刺眼的阳光,映在她朦胧秀丽的脸孔上,使她看起来像个梦幻的泡影,那么近,又那么远。

近得抬头就能望见,远到永远不能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