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反派登场也毫不动摇

我们最终还是被选入了核心社团。初试合格之后,我还和建宇一起准备了面试,最后我们两个人全都通过了选拔。我简直高兴得要跳起来了。感觉自己在这所学校中有了一个坚实的后盾,好像现在才终于可以扎根于这所学校似的。

核心社团此次一共招收了九名新生,而市民中学出身的只有建宇和我两个人。社团的前辈们看起来都十分严厉,令人生畏,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毕竟这世界上不只生活着和蔼可亲的人。除了考试期间,社团会每两周举行一次讨论活动,有讨论课题的时候则一周聚集一次。

春天就在这不知不觉间悄然来临了。清晨上学的路上我会惬意地欣赏一下刚开的迎春花,偶尔也会和夏琳一起吃午饭。

夏琳经常发各种照片和短信给我,我每次都会用心地回复她。但怎么说呢,我们俩的关系只是亲近了一些,现在的状态既不像是在交往,也不像是普通朋友间的相处,是那种模棱两可的关系。大概是我做错了什么吧,真讨厌。

社团的第一次聚会主要是以前辈们为主导。我觉得前辈们说起话来都很厉害,就像是在收看《100分钟讨论》的节目一样。这期间建宇因为插了一句话被骂得狗血淋头,之后他就一直默默地坐在一边不再出声。因为今天是社团活动的第一天,新生们大多都只是静静地旁观,除了一个人。

卢侑彬这个孩子即使在前辈面前也毫不畏缩。但我总觉得她看起来很眼熟,是在哪儿见过呢?我们是同一所小学毕业的吗?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休息的时候建宇终于揭开了侑彬身份的谜团。

“你,难道!没错吧?哇,天啊!”建宇耸动着肩膀说道。

建宇跳舞的样子逗得侑彬哈哈大笑。就在那一瞬间我也想起来了。没错,侑彬是周三表演时在舞台上跳舞的孩子,就是帮警卫叔叔扶梯子的那个孩子。

“喂,很高兴认识你。你上次在操场上……”

我也装出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但是,说话时却像个傻子一样吞吞吐吐的。不过侑彬似乎全都听懂了,笑着说:“嗯,认识你很高兴。”

我对社团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前辈们之间的讨论让我听得津津有味,那些一开始让我们感到害怕的前辈们,到了休息时间也变得温和起来。那些和我同期招入的新生们也让我很满意。即便每个人的内心都难免有些紧张,但毕竟大家都是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的,除了一些在休息时间也一言不发默默看书的人外,多数人都还亲切地相互打着招呼,整体的氛围还算惬意。再说卢侑彬和我们又聊得来。

几天后,我和夏琳一起在食堂吃午饭时,有人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喂,你吃完饭以后来找我一下。”是闵炳瑞。

炳瑞一边说着一边偷瞄了一眼夏琳,然后就直接离开了食堂。我被他搞得一头雾水。

3月的模拟考试中闵炳瑞得到了满分,他和我是同一所幼儿园毕业的,后来又上了同一所小学。小时候我和炳瑞因为双方妈妈的关系很好,所以我们经常在一起玩。自从炳瑞的妈妈去了加拿大之后,我们又各自上了不同的中学,两人的关系也就逐渐疏远了。再后来就是在社团面试的时候见过他一次。

炳瑞落选了,得知这个消息后我的心情忽然变得特别好。

其他那些孩子和老师们都经常公开表示,代表新生在入学仪式上进行宣誓的不应该是我方俊昊,而应该是斗城中学出身的闵炳瑞,炳瑞肯定是在摸底考试的时候失误了。这样的话我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了。虽然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总感觉像是犯了什么错一样。

几天前我在食堂里还听见几个女孩子这样的对话。

“你喜欢闵炳瑞?”

“嗯,他完全是我喜欢的类型!”

“也是,闵炳瑞简直就是大神级别的人物,究竟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啊?”

“我的意思是!他模拟考试是全校第一,又很会说话,性格也是一如既往地好。”

同学们基本上都是这样评价闵炳瑞的。都说他是学习好、性格好、家世好的暖男,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第一名”的这个头衔。

委屈、嫉妒还有愤怒就像是细小的尘埃一般逐渐侵袭了我的心。闵炳瑞居然能够获得这些好名声,这个世界真的是疯了。比任何人都清楚闵炳瑞本质的我,真想写一篇文章发在学校的网络社区里。全校第一就行了吗?父母都很有钱就了不起吗?外貌就能代表全部吗?

吃过午饭后我来到了操场。炳瑞正被自己班里的同学们围住,一群人正欢快地聊着些什么,炳瑞看到我后便挥着手朝我走了过来。

“我报名核心社团纯粹就是为了玩玩。我,去综合医院做义工了。这可是考取医科大学必备的条件。你呢?准备去哪里进行社会志愿服务?”炳瑞问道。

他的这番话让我觉得既荒唐又莫名其妙,所以也只能敷衍地回应了他一下。

“真不错,你居然还参加了难度这么高的综合医院志愿服务。我想要去的几个志愿服务地点都落选了,我想再去申请一下博物馆的志愿服务。不过你就是为了问这个才叫我出来的吗?”

“博物馆?你想去那种地方做志愿服务吗?想要报考医科大学的话就必须去医院做志愿服务。前几年有个获得全校第一的前辈报考医科大学落选了,结果相较而言专业成绩并不那么突出的全校第五名却入围了。”

他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在我面前炫耀的吗?虽然我们小时候关系很好,但现下我们这种关系再说这些好像不太合适了吧?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差。

“你和我说这些干吗?你知道什么?”

“你不是要考医科大学吗?我是担心你不知道才问的,这不是想帮你打听打听医院志愿服务的事嘛。”

他在综合医院进行志愿活动是事实。炳瑞的父亲身为医生却每周末都去打高尔夫球的理由之一就是经营人脉。

他的志愿服务也不过是靠父亲的人脉得来的。说什么报名核心社团只不过是玩玩的根本就是谎话。开玩笑,这怎么可能?不过是因为社团落选了他才这么说的。

“ 谢谢你, 不过还是算了。我不想考什么医科大学。”

听了我的话炳瑞摇了摇头。他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你怎么会不想考医科大学呢?也对,这件事确实让人有点难以理解。闵炳瑞从小就是这样,他觉得自己认知内的世界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从来不会去想这世界还有另外的一面。

“如果你想说的都说完了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那个丁满a还在你那里吧?”

简直是莫名其妙,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丁满?什么意思?”

“就是你上幼儿园时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把那个丁满还给我。”

a 丁满:电影《狮子王》中的角色。

他这是说什么呢?

“我最近重新迷上了狮子王,但韩国的玩具店里没有那种玩偶。你知道的吧?那个玩偶是我去美国旅行的时候,在迪斯尼乐园花50美元买的。”

哇,我现在是在和5岁的闵炳瑞说话吗?我感觉继续这样跟他纠缠下去准没什么好事。

“不在了,都这么长时间了,我怎么可能还留着那个玩偶呢?”

我丢下这句话就转身向后走去。

“那你就救救我吧。要么去美国买一个回来,要么从网上直邮一个回来,反正我绝对不能没有丁满。辛巴、娜娜还有彭彭都跟我说,丁满不在让它们觉得很孤单,你得把丁满还给我。”炳瑞跟在我后面喊道。

他可真是个值得科学研究的对象。我真希望有谁能写一篇关于“学习能力在前0.1%的学生未成熟人格研究”的论文。一旦开始和他纠缠起来的话,他就会没完没了地耍起赖来,就和他小时候一样。斗城高中的同学们还不知道这小子这么幼稚。

其实有段时间我也想过要成为医生。虽然我没有自信像爸爸那样生活,但想成为一名乡村医院的医生,就是那种能够给予村民们便利的医生。在能看到大海的医院院子里种上土豆、黄瓜、马齿苋和向日葵。而在这之前,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头虎鲸。之所以会有这个梦想是因为我小时候看过一本画册。直到现在每当我看到在大海中自由自在的虎鲸时仍旧会感到心跳加速。所以医生这个梦想就和想要成为虎鲸一样,变成了尘封在日记本中的模糊回忆。

“你说最近吗?我最近对历史产生了兴趣。去年看纪录片的时候,我忽然发觉历史是门非常有趣的学科。”

“历史系也不错啊!我每次看到那种讲述古人生活的历史故事时都觉得很兴奋。怎么说呢,就像是在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交流。”叔叔说道。

“爸爸也说过同样的话,倒是妈妈有点担心这个专业不太好找工作。”

“喂!我说这钱固然重要,但人仅仅依靠面包也是没法生存的。中国不是有一位叫鲁迅的名人吗?他是作家。

我听说鲁迅原来就是学医的,但当他看到自己的同胞遭受处决,其他的同胞却在一旁围观的时候,他便决定从此放弃医学成为一名作家。也就是说,精神上的健康比身体上的健康更为重要。总之,文学、历史学、哲学都是人类不可缺少的文化。我觉得像你这样聪明的孩子应该去学习这样的知识。”叔叔说道,言语中带着愉悦。

真是万幸。有了叔叔的支持,我也振作了起来。

“我明天要早点去上班,要不要顺路带你去学校?”

“不用,我想自己走过去。”

“怎么了?连自行车都不骑了?”

“就是想走走路。”

这是事实,我最近经常走路上下学。像这样在路上走着走着,原本凌乱的思绪就会慢慢被梳理清晰。

虽然我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从没想过高中生活会是现在这番景象。

每天忙到连呼吸都是一种奢侈。周末会比平时更忙,上午要去图书馆做志愿服务,下午要参加核心社团的讨论会议。原本我是想去博物馆做志愿服务的,可那边根本就没有名额,之后申请的疗养医院和养老院的志愿服务也都落选了。我实在无法想象在这样高负荷生活的状态下,还要去补习学院的情景,那些孩子难道是铁人吗?我忽然觉得肩膀沉重,一种不安之感像是影子一样紧紧跟随着我。

大部分的科目基本上都确定了期中考试的范围。高中生活其实可以看作由考试堆砌起来的3年。而这次的期中考试对我尤为重要,因为3月份的模拟考试也让我搞砸了,如果连这次期中考试都没考好的话,我就会被赶出精读室。

这样看来我能获得摸底考试的第一名真的是因为运气好。

晚自习结束后,大家都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此刻路灯下落满了白色的樱花。不,我眼中看到的可并不是这些春日的花朵,吸引我注意力的是那些坐在长椅上的学生们。学生们以樱花为背景互相拍着照片,还有些学生靠在一起自拍。

也是,如此紧张的氛围,除了与某人交换情谊,我们还能从什么地方得到安慰呢?只能通过关注一些没具体结果的事情,来缓解漫长的考生生活带来的压抑了。这其中就包括交友、追星等。

我和夏琳的关系到现在也没有多大进展。我们依旧时常互发短信,也经常一起吃午饭,但我到现在也不能确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夏琳,更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我。每次见面时那反复上演的对话模式也让我有些郁闷。比如像是这样:

“我曾经用量筒装过自己的眼泪。我很想知道自己到底能流多少眼泪,所以在和妈妈大吵一架之后,我就将量筒放在眼睛下面哭了起来,最后只流了不到10毫升的眼泪,可能是因为我哭的时候一直看着镜子。所以说还是那些演员们厉害啊,我只要看着镜子很快就哭不出来了。”

“啊,是吗?”

所以整个场景就变成了夏琳作为话题的主导,而我则在一旁点头或是像这样简单地进行附和。

我也不是没和她说过我的事情,就是3月份模拟考试成绩出来的那天。

“我这次数学考试失误了,虽说失误也是因为个人能力,怎么……”

“我听说咱们学校今年有超过10名学生成绩达到了一等。”

夏琳光速打断了我的话。她对我的事情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吗?还是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原本就应该是这样单方面的聆听?大家都是这样交朋友的吗?我搞不清楚。也没办法说分手,毕竟我连交往都没有向她提过。

星期六早上,我被门铃声给吵醒了。叔叔已经出去了,休息日他跑去哪里了呢?我打开门,门口放着两个快递箱,有点重。我用刀割开包装的泡沫塑料盒,盒子里装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我立刻找到手机拨通了电话。

“别总寄这些东西来了,学校里都有提供饭菜,早饭我吃面包就可以了。”

我不由分说地将抱怨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黑色袋子里装的是鲍鱼粥,把它们放在冷冻室里,吃的时候拿一个出来就行了,都是按照一人份的量包装好的。鸡肉粥是给你叔叔做的,你叔叔他最喜欢吃加了糯米的鸡肉粥。”

妈妈有时候也是这样自说自话的。除了泡沫盒里的东西,剩下的盒子里还装着草莓、彩椒、苹果和炒面。这些都是妈妈买了寄过来的,可这也都是在附近能够买到的东西。

“干吗要搬着这么重的东西去邮局,不用给我寄这些也可以的。”

“哎呀?你看看你。你妈妈我可是很会开车的。”

“爸爸呢?爸爸最近好吗?他要是在旁边的话,你让他也接一下电话吧。”

听了我的话,妈妈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爸爸这会儿和巴里出去散步了。”

巴里是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宠物狗的名字。说什么出去散步分明就是在撒谎,我一听妈妈的声音就知道了。啊,爸爸他大概又在接受抗癌治疗了,已经记不太清这是第几回了。

爸爸说他有些恶心还有点便秘,还好头发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脱落。这是他第一次接受抗癌治疗后对我说的话,在那之后他怕我会担心就连去做抗癌治疗这件事都对我闭口不谈。每次他接受过治疗后就连通话的力气都没有,这些我都是在网上搜索后才了解到的。当然,爸爸自己就是医生,应该能很好地应对……我无法想象爸爸承受这些到底有多辛苦。但爸爸和妈妈却只顾着担心我,担心我和叔叔一起生活时有没有好好吃饭,上下学的路上有没有遇到危险,有没有被那些上课外辅导班的孩子们排挤。

“要不要妈妈买一个烘干机给你寄过去?购物中心最近在打折。你洗完衣服还要去晾晒,晾好后又要收拾整理,这样来来回回的实在是太累了。”妈妈说道。

“不用担心,我的衣服全都是叔叔在洗,叔叔他可会做家务了。”

“是吗?”

妈妈总会一遍遍地嘱咐我要照顾好自己,而我也会一直告诉她没关系,然后通话就在这样的氛围中结束了。我想妈妈了,也想爸爸……

通话期间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你今天能不能不去精读室啊?我们一起学习吧,去学校的图书馆。

我在脑中回想了一下和夏琳见面时的场景。夏琳叫我去学习的话,应该又会变成她一个人在说这说那的,而我就像是个看直播的观众一样静静地看着她表演。我独自苦恼了一会儿,给夏琳打去了电话。到目前为止,我们之间主要还是通过短信进行沟通,但不知怎么的,我忽然很想给她打个电话。

“今天我们社团有聚会,下午。”

“现在不是考试期间吗?”

其实离期中考试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教室里自习的座位已经变得紧张起来了。精读室里也是一样,每天在督导老师来之前,没有一个孩子会提前收拾书包结束晚自习。

“嗯。”

“不能不去吗?”

“因为我是这次讨论的演讲者,所以没办法不到场。”

“这也太搞笑了吧,考试期间搞什么社团活动?”

“……这有什么搞笑的?”

夏琳对于我的反应似乎有点吃惊,她大约愣了一秒钟没有接我的话。说真的,我从没有这么严肃地对夏琳说过话。

“你干吗这么说?喂!那我和谁一起学习啊?”

我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强忍着那些即将从喉咙里蹦出来的话,勉强回答道:“总之今天不行。”

我说到这儿就想挂电话了,因为要赶紧去洗漱、打印发言稿然后出门。

“俊昊,我觉得你有点变了。”

夏琳的话像是在我的心脏上泼了一盆冷水。

“我变了?你说我怎么变了?”

我长久以来强忍的不满在这一刻爆发了。

“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我。”

“你什么意思?这突然说的是些什么话?”

“你为什么从不听我说的话?为什么一次都没有问过我问题?”

“我必须要问些什么吗?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行了啊。”夏琳辩解道。

让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你倒是给我说话的机会啊!我很想这么说,但还是忍住了。

“啊,那就没问题了。以后我想说什么都会说出来的。”

说罢,我就挂断了电话。挂了电话之后我觉得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