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叔魄死于乱箭

夜深了,周襄王还没回寝宫,翟叔魄一个人躺在锦帐里,憋了一肚子怨气,久久不能人睡。

这时,一个宫女进来报告说:“回察王后,大王传谕,他今晚在别处安息……”

“滚!”没等宫女说完,翟叔魄就吼了起来。

宫女赶忙退了出去。

“丢下我不管了,该死的老色鬼!”翟叔魄(wei)狠狠地骂了一句,扯过一条锦被蒙在头上。

渐渐地,翟叔魄进入梦境,那是一个少女憧憬甜蜜生活的梦。

翟叔魄是翟国国君的女儿,随父亲征战时看到过几个年少英俊的王子,英姿勃发,绕勇漂悍。翟叔魄坚信不疑,自己未来的丈夫,就应该是王子中的一个。她的姐姐,就是嫁给了晋公子重耳,后来成为统率三军、称霸诸侯的晋文公。每当想到这些,她常常夜不能寐,有时也从梦中笑醒。

翟叔魄的梦碎了。

周平王东迁洛邑(在今河南省洛阳市洛水北岸)之后,国势日渐衰败,失去了统摄天下的力量,各诸侯国之间,为争夺土地、城廓、百姓和财富,你攻我打。长江流域的楚国强大起来,与周王朝抗衡,位居中原与周天子同姓的郑国竟然投靠了楚国。公元前639年,郑国起兵攻打滑国。卫文公请求周天子出面制止这场战争。周襄王写信请北方全民尚武、骑马善射的翟国出兵伐郑,迫使郑国上表请罪,臣服周王朝。

自此,周襄王萌生了长期拢络翟国的想法,恰逢王后刚死,便欲聘翟国国君之女为王后。

颓叔、桃子齐奏:“翟国传唱一首歌谣:‘前叔魄,后叔魄,如珠如玉生光辉。’是说翟国有两个美女,名字都叫叔魄,一样的国色天姿,前叔魄是咎如国之女,已嫁给晋文公。后叔魄是翟君亲生女儿,尚未婚配,国王当求得此女为后。”

周襄王闻奏大喜。遂派颓叔、桃子去翟国求婚。

天子毕竟是天子,诸侯总要敬畏三分。翟君欣然允诺,择吉日送翟叔魄进宫。

翟叔魄的心碎了。

她见到的不是梦中的王子,而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这着头儿除了王后之外,还有三位“夫人”,九位“殡”,二十七位“世妇”,八十一位“女御”,共计125个老婆。这老头儿虽说很喜欢翟叔魄,但还不到专宠的程度,做不到日夜相守。翟叔魄那颗火热的心变冷了。

清晨。周襄王还没有影子。

翟叔魄太闷了,走出寝宫,外面也不敞亮,南面高墙,东面高墙,北面高墙,西面还是高墙,高高的宫墙从四面切下来,割断了广阔、自由的天地,围成一个小小的方格子,像养鸟的笼子,像养兽的栅栏,抬头一望,天空也成了方形的。

“唉,闷死人了!”

翟叔魄长叹一声,失望地回到屋里。她的眼前突然一亮,看到侍女正在整理一件窄袖短衫,这是她在家打猎时穿的,进宫后再也没有穿过。她脱去宫装,拿过窄袖短衫,在身上比量一下,穿上,左瞧瞧,右看看,还像原先那样合体,甩甩胳膊,踢踢腿,又做了一个拉弓射箭的动作,仿佛又回到了她熟悉的那个自由世界。

于是,一个出宫打猎的念头在翟叔魄的心底萌生了。

天高气爽,秋色宜人,是狩猎的黄金季节,北邝山,是狩猎的好场所。

周襄王与翟叔魄坐在高高的土山上。将士们勒马伫(zhu)立,只等大王一声令下,立刻驰骋猎场,一展身手。

周襄王为取悦翟叔魄,一心想把这次狩猎搞得更加红火,传令说:“狩猎时间,到中午为限。得三十禽者,赏车三乘,得二十禽者,赏车二乘,得十禽者,赏车一乘,十禽以下者,无赏。”

王命既出,王子王孙大小将士,人人踊跃,个个争光。一时间,整个猎场上,人嚷马嘶,击兔伐鹿,各逞其技。

日近正午,周襄王传令撤围,各路将士纷纷回来献禽,或十,或二十,多少不等,唯有一人独献三十余禽。这个人就是太叔带。

太叔带是周襄王的异母弟,公元前“2年,周襄王即位,生母早死,立后母——太叔带的生母为惠后。公元前649年,太叔带仰仗惠后的权势篡位,未成,又联合戎、翟进攻周国,兵败后逃到齐国避难,惠后一直在周襄王面前替太叔带求情,直到公元前640年,周襄王才不得不召太叔带回国,封为甘公,国人皆称之太叔带,或甘公带。今日打猎,太叔带有意抖擞精神,夺得了头功。

周襄王如数行赏,将士们各有所得,皆大欢喜。

坐在周襄王身边的翟叔魄,见太叔带仪容俊伟,才貌不凡,能骑善射,技艺出众,严然是自己几曾梦见过的称心王子,遂附耳向周襄王:“此人为谁?”

“惠后之子太叔带。”周襄王回答。

翟叔魄心中一喜,果然是位王子,多么可意的人儿啊!立即对周襄王说:“贱妾自幼习射,常随父王打猎,久居宫中,四肢倦怠,贱妾想自打一围,壮壮筋骨,请大王恩准。”

周襄王还是喜欢翟叔魄的,这次来北邝山打猎,意在讨取她的欢心。现在,翟叔晚提出要求,怎好拂逆她的心愿呢,周襄王命人重整围场。

翟叔魄脱下外面的宫装,露出窄袖短衫,罩上黄金锁子轻细甲,腰系五彩纯丝绣带,用玄色轻绢裹头,拢住钗环。腰悬箭袋,手执朱弓,好一个北方民族的巾帼英雄。

这番装束,比穿宫装的翟叔魄更添几分风采,看得周襄王啧喷赞叹。

左右护驾的戎车,举鞭待发,只等王后一声令下。

翟叔魄对周襄王说:“驾车不如骑马跑得快,残妾随行的宫女,凡是从翟国来的,个个能骑马,请让她们随行,在大王面前献技。”

“好,备马!”周襄王传令。

数十名宫女应声上马,左右陪护。翟叔魄方欲挥鞭策马,周襄王急忙举手示意,说:“且慢,”又间同姓大臣:“谁善于骑马,保护王后下场打猎?”

太叔带上前一步,奏道:“下臣愿意效劳。”

翟叔魄一见太叔带站出来请命,暗自高兴:老天有眼,为她送来一位可心的人儿!

宫女组成的马队一字排开,翟叔魄居中,跃乌先行。太叔带随后策马赶上,不离左右。

翟叔魄想在太叔带面前逞逞威风,连加几鞭,那马旋风般地跑去。太叔带也想在翟叔魄面前施展手段,一提丝组,跃马向前。转眼之间,掠过一道山岗,宫女们被甩在后头。翟叔魄把马勒住,夸奖太叔带:“久慕王子大才,今日才得一见。”

太叔带在马上欠身施礼,说:“臣下技艺浅薄,难及王后万一。”

翟叔魄以目送情,说:“你明早可到太后宫中请安,届时我有话说。”

这时,宫女的马队赶到,太叔带不便回言,轻轻地点头应诺。

这时山坡下管围场的人赶来一群糜鹿,太叔带连发两箭,射中两只。翟叔魄只发一箭,也射中一只。众人喝彩,鹿群远远逃去。

翟叔魄向周襄王献上一只鹿;太叔带随后献上两只鹿。

周襄王大悦,命御厨烹调野味,与群臣欢饮,直到日暮方归。

次日。太叔带上朝谢恩,然后去宫中向惠太后请安,其时,翟叔魄早已等候在惠太后身边。

事先,翟叔魄用重金买通了惠太后身边的宫女,惠太后又睁只眼闭只眼,她便无所顾忌,一见太叔带进来,就眉来眼去地暗送机关。两下会意,托言有事,一起到侧室寻欢作乐。

翟叔魄嘱咐说:“你以后常到宫里来,我们就在这里相会。”

太叔带迟疑说:“襄王如起疑心呢?”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翟叔魄自信地说。

从此,太叔带不时进宫,偷偷地与翟叔魄相会,有时竟然留宿官中,通宵达旦。宫人因受了翟叔魄的贿赂,又怕惹事,都守口如瓶,只把一个周襄王蒙在鼓里。

“恍挡”一声,门锁上了。

翟叔魄被关进冷宫。

冷宫里漆黑漆黑,四面都是湿冷冷的墙壁,没有窗子,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孔,是送饭用的。一般潮湿发霉的气味熏得她直想呕吐。

她心惊胆颤,是与太叔带的事败露了吗!不然,老头子不会这么狠心。她多想知道外面的事情,想知道太叔带的下落。可是,她同外面隔绝了,来送饭的宫女绷着脸一句话也不同她说。

直到这天,来送饭的是惠太后的贴身宫女,瞧瞧四下无人,才匆忙向她讲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太叔带一天夜里饮酒,令宫女小东吹箫助兴,小东生得俊俏,太叔带借酒劲强拉小东上床,小东不肯,挣脱衣服逃出。太叔带大怒,拔剑追杀。小东路过周襄王别寝,情急之下,叩门呼救。周襄王间她发生了什么事,小东豁出去了,把太叔带和翟叔魄的秽行全都察告了周襄王。

周襄王大怒,拔出宝剑,直奔宫中要杀太叔带。走了没有几步,周襄王胆怯了:太叔带岂肯束手待毙,他武艺好如拔剑相还,自己哪是他的对手,不如暂时忍下这口气,待明日查清事实,先把翟叔魄打入冷宫,太叔带自知没趣,出奔他国也就算了,想到这里,周襄王长叹一声,掷剑于地。

第二天,周襄王派人查明了事实。翟叔魄被贬入了冷宫,太叔带果然出逃。

翟叔魄知道了贬入冷宫的原因,心里反倒平静了,她并不后悔。近两年的日子过得趁心!身边有一个太叔带陪伴,驱除了深宫里的凄凉寂寞,使她那颗破碎了的心复原了,使她恢复了青春!不要说贬入冷宫,就是为此而死也心甘情愿。她庆幸太叔带还活着;她希望终有一天,他会回来救她出去。

太叔带连夜逃出王宫,投奔哪里,正拿不定主意。这时,颓叔、桃子从后面赶来,对太叔带说:“当初去翟国请兵是我二人,去翟国求婚也是我二人。现在,翟叔魄被贬了,国王怪罪下来,我二人难逃罪责。翟君为救翟叔魄,兴兵问罪,我二人也难逃罪责。只有跟着太叔投奔翟国,请求翟君出兵,杀进京城,救出翟叔魄,拥立太叔为王,别无出路了。”

于是,三人一齐投奔翟国。

太叔带留在郊外,颓叔、桃子进城面见翟君,说:“当初,我们二人来翟国,是为太叔带求婚的。周襄王听说翟叔魄美貌,自己娶了去,立为王后,有一次,翟叔魄去给太后请安,见到太叔带,说起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被宫中人听见,在周襄王面前进了谗言,周襄王偏听偏信,不念及翟国讨伐郑国的功劳,竟把王后打入冷宫,把太叔带逐出境外,真是个忘亲背德、无义无恩之人。请君兴一旅之师,杀入京城,扶立太叔带为王,救出王后。这也是称霸诸侯的良机。”

翟君听了这番颠倒黑白的话,心中暗自思量。春秋时期,各国诸侯争霸,谁能拥立天子,谁就能号令诸侯,翟君想,拥立太叔带为王,自己的女儿作王后,天子岂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己便成了霸主。当即传令,迎太叔带进城。

几天之后,翟君发骑兵五千,进攻洛邑。

周襄王的军队抵挡不住翟兵的进攻,弃城而逃,投奔郑国避难。

“吮挡”一声,门锁开了。

翟叔魄见是太叔带率人进来,按捺不住欣喜之情,当着众人的面,一头扎进太叔带的怀抱。

思念成疾的惠太后听说太叔带回来了,惊喜过分而死,太叔带遂假传太后遗命,自立为王,以翟叔魄为王后。翟兵撤去。

太叔带自立为王之后,他和翟叔魄的奸情,篡夺王位的丑闻弄得满城风雨,朝野议论纷纷。太叔带怕日久生变,想另建王城。于是,迁都于温,大兴土木,建造宫室,以为天下太平,根基稳固,放心地与翟叔魄日夜取乐。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另有一个人在他们身上打主意。

周襄王逃往郑国避难,晋文公看准了这个国王蒙难的好机会,想仿效齐桓公“尊王攘夷”的做法,称霸诸侯。派左将军赵衰带兵到郑国,护送周襄王回洛邑复位。又派右将军邻漆带兵围温。温城将士听说周襄王已经复位,聚众而起,杀死了颓叔、桃子,大开城门迎接晋军。

太叔带见大势已去,急忙带着翟叔魄逃往翟国。守门军士不肯放行,太叔带拔剑砍倒数人。

晋将魏擎(chou)赶到,大喝:“逆贼休走!”

太叔带求情说:“魏将军肯放我出城,他日定有厚报。”

魏擎说:“去问你哥哥周襄王吧,他肯放你,我就做这个人情。”

太叔带大怒,挺剑来战,未几合,被魏擎一刀斩于车下。

翟叔魄身穿窄袖短衫,立于车上,弯弓搭箭,左右开弓,几名晋国军士应声倒下,余下军士纷纷后退,无人敢上前擒拿。

魏繁见此情景,大喊一声;“这样的**妇,留她何用。放箭!”

晋军将士乱箭攒射。

翟叔魄被乱箭穿心而死,时年不过二十岁。

魏擎带着太叔带和翟叔魄的尸体去向郁傣报捷。

邻漆大惊:“你下手太狠了。应该捉活的,献给大王,经过审判,名正言顺地处斩。”

魏繁说:“周襄王早就有言在先,见到太叔带、翟叔魄不留活人。他是故意避免杀妻杀弟的恶名,才借我们的手杀人。捉活的送去,岂不是自讨没趣。”

翟叔魄当王后不过三年,送了性命,还留下一堆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