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诗善歇的萦途瑟

大辽天柞帝耶律延禧刚刚下马,兰陵郡王、枢密史萧奉先就迎了过来,一边接过天柞帝的箭袋一边说:“陛下这一次打到的这只斑斓猛虎,好大好凶啊!我见到这只死虎,都吓一跳。陛下的威风,岂止是勇冠三军啊!那些以打猎为生的人,有几人能打到这样大的虎,有几人敢打这样大的虎!臣已经让御史把这件事记录下来了:天庆十年(公元112。年)九月,帝猎于沙岭(今地址不详),获猛虎。”

听了这番话,天柞帝的心里真比吃了蜜还甜。曾经有一段时间,天柞帝对萧奉先不大信任,因为他总是找机会说文妃萧瑟瑟和晋王敖卢斡(W6)的坏话。但近来,他对萧奉先是越来越信任了。萧奉先是元妃萧贵哥的哥哥,现在,天柞帝对他已经是倍加信任和恩宠了。他觉得萧奉先这样的人很听使唤:你让他往东,他决不会说往西。

“它是撞到联的箭头上了,算不得什么。联三天两头打猎,遇到这样大的虎的机会也不是很多呀。”天柞帝一边说,一边在萧奉先的陪同下,走进侧殿,让宫女们给他更衣。

“陛下经常打猎,是我们契丹人尚武精神的最好的体现,不过,在陛下打猎的时候,可不能忘了自家的后院啊!”

“爱卿这话,是否还有别的意思?”

萧奉先使个眼色,天柞帝便让宫女宦官们都退下。

“最近,特别是上京(在今内蒙古巴林左旗南)陷落以后,有人四处活动,要拥戴陛下当太上皇咯!”

“什么1让我当太上皇?”

他怎么能去当太上皇?他的皇帝还没有做够呢。

做皇帝的滋味,那可是谁也比不了啊!这种滋味,他是在二十年前,当他已经二十六岁的时候才体会到的,那是大辽朝寿昌七年(公元1101年),他那七十岁的祖父,道宗耶律洪基去世,他才继位为帝的,不久,大臣们就给他上了一个尊号,尊称他为天柞帝。生前就有尊号,这在辽朝还是头一回,年号也改成他自己的了,叫做乾统,寿昌七年就是乾统元年。

他可比他的父亲命好。他的父亲耶律睿自小聪明勇武,八岁就被立为太子,后来,祖父道宗耶律洪基听信了耶律乙辛的诬告,遭到囚禁,刚刚二十岁就被人害死了,连他的母亲也遇害了。耶律延禧虽然无父无母,但因为他的祖父只有他的父亲这么一个儿子,所以祖父驾崩以后,就只有由他来继承帝位了。

天柞帝耶律延禧特别爱打猎。所以他登基不久,就废除了先代皇帝关于禁止设立围场打猎的禁令。大臣们也都知道他喜欢奉承,就有人进言说:“天子出外巡行、打猎,这是国家的大事,标志着国家的强大和皇帝的勇武,怎么能禁止呢?”这些人很快就把他巡幸的事准备好了。此后,他就不断地巡行、打猎,辽国的各个州郡,几乎让他走了个遍。他不留恋后宫妃殡吗?他才不留恋呢。他巡行到哪里,哪里就得给他找几个女子陪宿,不管是姑娘媳妇,漂亮就行。最近在对金军的战斗中,辽军屡屡失利,差不多已有一半的国土沦陷于金人之手,他也没有停止打猎。

在外尽情享乐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后院起火的问题。祖父道宗皇帝就是被南院枢密史耶律乙辛架空和蒙蔽,才做‘出杀妻(他的祖母也是被耶律乙辛陷害而死的)杀子的蠢事的。所以,当他听说有人要让他当太上皇,立即就想到了有人也要把他架空起来。这怎么能行呢?“太上皇”,名字好听,可是实权操纵在皇帝手里,他还能想到哪里去打猎,就到哪里去打猎吗?他还能想让谁陪宿,就得由谁来陪宿吗?还有这么多人前呼后拥地侍候他吗?还有这么多人围前转后地奉承他吗?笑话!他怎么能去当太上皇?

“是谁?”天柞帝警惕地问萧奉先。

“还能有谁?请陛下想一想: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总是在陛下面前夸晋王好呢?说穿了,还不是先制造舆论吗?用舆论来蒙蔽陛下,以售其奸叹。”

天柞帝盯着萧奉先间:“他们有行动吗?”

萧奉先跪下察道:“察陛下,如果他们没有行动,臣敢这样说话吗?”

“快点细细道来!联要知道详情。”天柞帝急不可耐地催萧奉先快讲,萧奉先却要从头讲起。

“上京陷落那天,陛下率军奔向中京(今内蒙古宁城西)时,行军路上,宿营的时候,臣亲眼看见文妃、验马萧显、副都统耶律余睹和耶律挞葛里在一起密谋。臣担心他们危害国家,便派人偷听,他们果然是在密谋立晋王为帝,迫使陛下逊位为太上皇。”

天柞帝问道:“偷听的人还在吗?”

“臣怕他泄露消息,迫使文妃这些人提前行动。为了陛下的安全,为了让陛下有较多的时间准备和调查,臣已经把那偷听的人杀了。不过,他已经把听到的详细情况都写下来了。陛下可以据此进行调查。”萧奉先把早已准备好的那分证词从怀中掏出来,交给了天柞帝。

天柞帝看着那分证词,写得好详细呀I谁坐在哪个位置上,说了什么话,都记录得惟妙惟肖。他越看证词,越觉得文妃对不起他,她不应该这样干。

耶律延禧继位为帝的头一年,有一次到贵族耶律挞葛里家去作客。他有个习惯,到谁家去,喜欢看人家的闺房。他觉得,一切清规戒律,对他都是不起作用的。那都应该是由他来制定,用来管制别人的,他怎能受这些清规戒律的约束呢?他愿意到人家闺房,是因为如果谁家有好女子,他就要想办法弄进后宫,他与耶律挞葛里谈了一阵,就说:“可以到夫人房中看看吗?”

那耶律挞葛里怎敢拒绝?只好陪着皇帝走进自己夫人的房间,并在远处就喊道:“快快接驾!”唯恐夫人和正在这里做客的妻妹对皇帝失礼。

夫人和妹妹听说皇帝来了,急忙迎出来,并在门前跪下叩头,山呼万岁。

“平身。”天柞帝一面说,一面就进了屋。只见桌子上摆着笔墨砚台,在铜镇纸的下面,压着一张笺,上面抄着一首唐诗,墨迹未干。“这首唐诗是谁抄的?汉学功夫不浅哪!这字也写得够漂亮的户这诗,这字,确实让他感到吃惊。辽朝建国之初,太祖耶律阿保机曾经让人创造了契丹字。但用契丹文翻译的汉文经典很有限,所以,作为契丹人,要想有高深的文化,就必须学习汉人的典籍。而这桌上的墨迹,抄的是唐代的诗,字又写得隽秀,说明写字的这个人是很有点功底的。

“这几个字是小妹所写。”耶律挞葛里的夫人指着身旁的一个小姑娘,说。

天柞帝这才注意到,夫人的身旁果然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他进屋的时候,小姑娘跪在夫人的后面,所以他没有注意到。

小姑娘身材苗条,鸭蛋脸,那脸又白净又细嫩,两道弯眉像月亮映水。嘴唇红红地,像是贴上两瓣玫瑰花,这是一个汉化了的契丹姑娘。他阅过的契丹女人、女真女人很多,那些陪宿的女人,不乏山野的粗犷。可是,像这个小姑娘这样文质彬彬的女人,他还经历过得不多,特别是这样既有气质又有像貌的姑娘,更是难得。他觉得自己看上这个小姑娘了,当然,他“看上”的女人太多了。但“看上”与“看上”不同,他同多数陪宿的女人在一起,只是求得一时的欢乐。可这个女孩子真地打动了他。可是,她能顺从他吗?这样的女孩子往往是莱鹜不驯的。

天柞帝假意只看字不看人。问道:“这字果然是你写的?”

“是小女子所写。”那姑娘回答的声音,虽然像石磐那样清脆悦耳,却又像流水那样轻柔婉转。

“你喜欢唐诗?”天柞帝问她。

“喜欢,但我更喜欢《胡茄十八拍》。”小姑娘渐渐不那么羞涩了。

“《胡茄十八拍》?是我们契丹人写的乐曲吗?”他自小就热衷于打猎习舞,不大喜欢读书,对这类文学上的事,就知道得更少了。

小姑娘从从容容地说:“不是。这是汉朝末年的女诗人蔡文姬的杰出诗篇,这才是我最喜欢的诗篇。”

“你为什么喜欢她呢?”

“她作为汉族的女人,却嫁给了匈奴人,起到了沟通中原和边疆的作用。作为一个女人,她在诗上的成就,足以同建安七子相并列。特别是她的诗感情深邃,读起来,让人不由得不落泪,”小姑娘谈起蔡文姬来,忘记了羞怯,兴致颇高。

“能给联读一两段吗?”

“当然可以。”她朗朗地读了起来。

为天有眼兮,

何不见我独漂流?

为神有灵兮,

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

我不负天兮,

天何配我殊匹?

我不负神兮,

神何压我越荒州?

“你赞美她嫁给了匈奴人,可是她对这‘殊匹’却很有意见,你说她沟通了中原和边疆,可她对身陷‘荒州’也颇多怨言啊?”天柞帝问她。

“怨归怨,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一种痛苦,她也并不很情愿,可她毕竟嫁给了匈奴人,她用自己的行动实践了中原和边疆的沟通。个人的力量总是很微小的,它经常抗拒不了命运的捉弄,所以,人也得学会顺应命运,并尽量让自己活得有意义才好。”

天柞帝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娇小的十几岁的女子,竟有这样高深莫测的见地。他的脑子突然一亮:有办法得到她了!

“小姑娘,你还没有告诉联,你叫什么名字呢。”

“父母都把小女子叫做瑟瑟。”

“这么说,你一定会弹瑟了?”

“小女子自小就学会了弹瑟弹琵琶什么的。”

天柞帝想了想,说:“萧瑟瑟,联也是很喜欢诗的。只是联戎马住惚(kongzbng),没有时间学习。肤很赏识你的学间,想请你到宫中,给联讲一讲诗和文学,好吗?”

“陛下有太傅太师太保,他们都是陛下的老师。他们学间颇深,小女子怎敢与他们相比。小女子实在是不敢当。”

姐姐和姐夫都为她捏着一把汗,他们知道,天柞帝的邀请,肯定是不怀好意的。姐姐说:“陛下对她过奖了,她只是自小喜爱读书,对诗也是一知半解。至于学问,那是谈不到的。”

“你们不可埋没了她。”天柞帝对耶律挞葛里夫妇说,“依联的观察,令妹造诣颇深。在对诗的认识上,联也深感不及,就这样吧,不要再争论了,就让令妹同我乘一辆车回宫,作联的诗歌老师。”

他的话没有留下商量的余地,也就是说,是不允许争辩的。

天柞帝没有把她带到后宫,而是把她安置在正殿的一间侧室。他这样作,是出于两点考虑,第一,他是请萧瑟瑟来给他讲诗,而不是来做妃子,不好直接把她带到后宫。那样做,也不好向萧瑟瑟解释。第二,带到后宫,人多眼杂,争风吃醋,会影响他的兴致。在玩乐的事情上,他是很喜欢新花样的。天柞帝让人摆上酒莱,对萧瑟瑟说:“萧姑娘就在这里给联讲几段吧?”

“小女子不知道陛下想听什么。”

“其实,你说什么联都爱听,”天柞帝笑嘻嘻地说,“联喜欢的,不是你讲的诗,而是你这个人。”

“陛下,请送小女子回家。”

“你怎么这样傻?瑟瑟,联每次外出打猎,每晚都有几个女子陪联,现在,联看好了你,让你一个人夜夜陪着联,你有多幸运哪!”

“陛下,送小女子回家。”

“瑟瑟,你不要再提回家的事了。你知道不听联的话是什么罪吗?那叫抗旨不尊,是死罪。你不是知道个人的力量抗拒不了命运吗?你是联的人了,这就是你的命运,学会顺从吧。不要只是嘴上说说。”

她顺从了。她没法不顺从。

皇太叔(皇帝父亲的叔叔)耶律和鲁斡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看见天柞帝出去打猎、钓鱼或是巡游什么的,心里很纳闷。难道他学好了,知道干正事了?可又不见他干多少正事,也不常见他上朝。特别让他不放心的是,耶律乙辛和他的党羽们诬告、迫害先帝(天柞皇帝登基不久,追认自己的父亲、原昭怀太子为大孝顺圣皇帝)的罪行已经清楚。可是那些首恶人物却靠贿赂逃避了惩罚,因而造成人心涣散,贿赂公行。皇太叔觉得这样下去会对国家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还有,萧皇后也传来抱怨,说皇帝经常不回宫。就去见天柞帝,想给他提个醒。

和鲁斡来到正殿,没有见到天柞帝,问太监,太监支支吾吾。他正想再间,却从侧殿传来了弹瑟的声音。他循声找去,却见侧殿中一个生疏的年轻女子正在弹瑟,这女子的对面坐着天柞帝耶律延禧。

耶律和鲁斡进屋后,跪下察道:“老臣耶律和鲁斡拜见陛下,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太叔请起。多日不见,皇太叔身体可好?不知皇太叔此来为何?”

“请陛下到正殿,老臣有事察告。”

天柞帝耶律延禧跟随皇太叔出门来到正殿,坐到御座上,和鲁斡问道:

“陛下,不知此女是何人,在皇帝侧殿何为?’和鲁斡见皇帝在侧室藏着一个女子,非常气愤,把来时要问的间题反而给忘了。

“啊,她是耶律挞葛里的妻妹,是个才女,能诗善歌,联请她来教联诵诗弹瑟。”

“为何这里还有床第帷帐?”

“皇太叔,难道联要收一个女子在宫,还不可以吗?”

“陛下,如果陛下收他做后宫妃缤,当然无可厚非。但在皇帝正殿之侧,却藏着一个没有官职的平民百姓,这恐怕于礼不通,还望陛下三思。”

“她已经是联的人了,联总不能再把她送回家去吧?”

“那陛下何不以礼把她先纳入后宫,册以封号,名正言顺。这样苟苟且且,何时是个头?让人家姑娘今后如何为人?”

“皇太叔所言极是,联尽快安排选纳之事,”天柞帝觉得,总这样下去,确实不是个办法。并且,她已怀有身孕,总不能让她在皇帝正殿之侧分娩吧?还不如把她正式纳入后宫,现在她已经跟联半年多了,实际上早已是联的人了,她也不会拒绝入后宫。

耶律和鲁斡想,皇帝是最不爱听逆耳之言的。今天他已经说了一句逆耳之言,不能再说了,否则,他会不耐烦的。他没有再说别的话,便告辞了。

几天后,天柞帝果然让有司:(有关部门)选个黄道吉日,用轿把萧瑟瑟抬进后宫,按照礼法的规定,册封她一个女官官职,后宫妃殡都是有官职的,那官职就是她们的等级,乾统二年(公元1102年),瑟瑟生了个女儿,册为蜀国公主,乾统三年,正式册立瑟瑟为文妃。也许是因为她喜欢蔡文姬的缘故,所以才册封她为文妃的吧。不久文妃又生了个儿子,就是太子敖卢斡。

天柞帝仔细地端详着萧奉先交给他的那分证词,自言自语地说:“联把她从一个普通贵族女子,选纳为妃,让她享尽了人间荣华富贵。这些年,联待她也不薄,她为什么要这样干呢?她并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哪?”

“陛下,人的欲望永远不会满足。”萧奉先看着天柞帝配脸,斟酌着说话的口气,“文妃这些年来,一直把女真强大,我国一再失地的贵任,归罪于陛下。总是散布对陛下不满的言论。”

其实,萧奉先心里明白,这些年女真强大起来,成为辽国的巨大威胁,真正有责任的,是他萧奉先。天庆二年(么元1112年),天柞帝到混同江(黑龙江从松花江口到乌苏里江口的一段),并按惯例在这里举行“头鱼宴”,千里之内配女真和其他各边疆民族的部落酋长,都要来赴会,在“头遥宴”上,与会者都要唱歌跳舞对大辽国皇帝表示祝贺和臣服轮到生女真酋长阿骨打的时候,他却推说不会唱不会跳,扫凭谁劝,他就是不肯唱不肯跳,天柞帝亲自劝他,也无济于事。通过这件事,天柞帝看出了阿骨打的不臣之心。便悄恨地对萧奉先说:“阿骨打这样拔启,他的野心已经显而易见散会后,你找个机会把他除掉。”

萧奉先毫不在乎地说:“陛下,他阿骨打不过是个粗人山野之民,不知礼仪,他哪里有那么多心眼?我们又没有扣住他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把柄,如果杀了他,就会引起其他栩落对我大辽国的戒备,影响他们的臣服之心。就算他阿骨炙真有不臣之心,也不过是个了尔小国(发读:zui,“最尔’形容小),不能对我堂堂大辽国构成什么威胁,请陛下不必介意。”谁料,阿骨打回去后,果然统一了女真各个部落,现在已经不是威胁辽国,而是要取代辽国了。

天柞帝听了萧奉先的话,心想:“萧奉先说的还真符合实际,文妃早就对联容忍女真表示过不满。”

那是前年(天庆八年,公元1118年)七月,天柞帝到秋山(今地不详)行猎,打到一只熊,心里很高兴,晚上宴请群臣后,又醉熏熏地回到后宫,让文妃给他弹琵琶助兴。可文妃弹的曲子很悲凉。

“这是什么曲子?这是汉朝的《四面埋伏》,这么高兴的时候,怎么能弹这样的曲子!换一个欢快一点的嘛户天柞帝要求她换一只曲子。

她换了一只,可还是很低沉。“拿来。”天柞帝从文妃手中夺过琵琶,自己弹起来,弹了一只唐朝的《霓裳羽衣曲》,由于用力过猛,不多时就弹折了一根弦。他心里很沮丧,把琵琶一摔,不弹了。

“文妃,你给联唱一段助助兴吧。”

文妃没有推辞,边歌边舞:

勿噬塞上兮,

暗红尘。

勿伤多难兮,

畏夷人。

不如塞奸邪之路兮,

选取贤臣。

直须卧薪尝胆兮,

激壮士之捐身。

可以朝清漠北兮,

夕枕燕云。

“爱妃,你这歌里的意思,可以给联讲一讲吗?”

“陛下,大前年(天庆五年,公元1115年)阿骨打建立了金国,从我大辽国的属臣变成了我国的敌人,并且,不必讳言,阿骨打的力量日益强大,威胁着我国的安全。先是攻占了我国军事重镇黄龙府(在今吉林省农安县),去年攻陷了东京(在今辽宁省辽阳市),最近又夺去了上京,妾以为,陛下不必为我们尘世多变而心灰,也不必对女真的威逼惧怕。如果陛下能够堵住奸邪之路,选取贤臣,卧薪尝胆,激励壮士为国捐躯的精神,那就能够作到:早晨可以廓清大漠以北,晚上就在我国南部的燕州云州宿营。陛下,歌词虽然夸张,但妾以为它说的是众多臣民的心里话。”

天柞帝听罢,僻僻啪啪地落下泪来。心想,当初,联没有看错这个女子。她不但有文采,而且有见地。“爱妃,你说的话,很对。联也不是不想这些事,我军屡败,竟没有一个良将可以抵挡!”

“陛下,妾再给陛下唱一段如何?”

“快唱!”

垂相来朝兮,

剑佩鸣。

千官侧目兮,

寂无声。

养成外患兮,

哇何及?

祸尽忠臣兮,

罚不明。

亲戚并居兮,

藩屏位。

私门潜蓄兮,

爪牙兵。

可怜往代兮,

秦天子。

犹向宫中兮,

望太平。

这一次,天柞帝的感觉可同上一次大不相同了。

她这哪里是唱歌?这分明是在指责联吗!虽然她表面上说这是垂相专权造成的,但尽相还不是听联的吗?“千官侧目”是说联搞得大臣们人人自危,不敢讲话;“养成外患”是指责联造成了金国的强大和危害我国;“祸尽忠臣罚不明”是说联赏罚不明,利用奸臣迫害了所有的忠臣,“亲戚并居落屏位”是指责联让那些奸臣的亲戚们身居要职,也就是说奸臣当道;“私门潜蓄爪牙兵”是说那些奸臣私自养兵;还说联像秦二世那样,不可能得到太平。文妃呀文妃,你太过分了戈你给联唱第一首歌,联鼓励了你,可你竟然得寸进尺,利用联让你再唱一首的机会,对联百般诃骂。

天柞帝强忍着没有发作。因为这一次毕竟是他让文妃唱的。但他的心里很不痛快,把断了弦的琵琶一摔,就走了。

天柞帝的回忆,与萧奉先的话合拍了。

“对呀,二年以前,文妃的二心就已经很明显了!联早就有所察觉。”他的话,表现了他很有远见。

“陛下,既然文妃的二心已经这样明显,他们又结成死党,如不尽早图之,可要造成无穷的后患啊!”

天柞帝迟疑片刻,说:“我们从上京向中京撤退的时候,太子敖卢斡并没有与我们一起撤退,他不可能参与此事啊?如果把太子也杀了,他不是太冤屈了吗?”

“既然他没有参与,就不杀他嘛!”

“可是,如果杀了他的妈妈,他如何当得了太子?”

“陛下,敖卢斡是一个很笨的人,不知礼仪,不知孝道,不知打猎,不知军事,废了这个太子,不足惜!”

“可是,从过去到现在,几乎满朝的人,都说太子贤明。”天柞帝还是有些迟疑。

“那是文妃党羽们制造的舆论,是为了取代陛下作的准备,如果陛下相信了这一套鬼话,就上他们的当了。陛下,臣对天发誓,他们的这套话听信不得。”萧奉先指天画地地让天柞帝相信他的话。

“如果废了太子,谁来当太子合适呢?”

“陛下,由于您经常征战在外,对宫内的情况并不完全了解。景王耶律定才是大贤大孝的皇子。陛下在外征战日久不归,景王有时想得几至落泪。为了考虑对付金人的策略,他经常彻夜不眠。”

“当真如此?联险些失察!”

“陛下,臣早就想向陛下介绍这些情况,一是文妃党羽堵塞言路,使善言无法上达。二是臣总觉得,景王是元妃之子,是臣的外甥,所以不便进此言。但现在,国家正当用人之际,正当存亡的关头,臣就顾不了那么多了,臣决心学习祈奚,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所以才斗胆对陛下讲了这些肺腑之言。请陛下明察。”

“好,那就让我们先把文妃及其党羽解决了。至于立储之事,容联再仔细思考一番。”说罢,他就让萧奉先请进几个亲信大臣和宦官,让他们传御旨:文妃赐死,文妃的姐夫耶律挞葛里、妹夫副都统耶律余睹、附马文妃的女婿萧显皆为文妃死党,密谋废立,一律处斩。

文妃和他的几个亲属,就这样蒙冤而死。只有耶律余睹当时不在西京大同。他听到消息后,知道自己很难说清楚事情的真象,就逃奔金军,向金军投降了。

保大二年(公元1122年),金军在辽降将耶律余睹的带领之下,直逼中京(在今内蒙宁城附近),中京守将开城投降。这时的天柞帝已逃到鸳鸯栋。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萧奉先又对他说:“耶律余睹率金军追击陛下,不过是为了让他的外甥晋王当皇帝,如果陛下为了社樱,不惋惜这一个儿子,杀了晋王耶律敖卢斡,耶律余睹失去了希望,就会不战自退。”

天柞帝果然赐晋王敖卢斡死。

谁知耶律余睹并没有停止进军,并率军直奔鸳鸯栋追来,天柞帝只好逃往夹山(在今内蒙萨拉齐西北)。这时,天柞帝才发觉上了萧奉先的当,天柞帝觉得这时若是杀了他,反会在内部引起混乱,就把他和他的儿子赶走了。萧奉先走不多远,便被金军俘获。一些愤怒的辽军将士又把他从金人手中夺回来,逼他和他的两个儿子自杀了。

天柞帝也当了俘虏。金人降封他为海滨王,送长白山居住,实际上是关押在那里,一年后病死了。他的一个远房亲戚耶律大石,向西逃到中亚,在那里建立了一个辽国,史称西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