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德森!亨德森!!!”

祁龙大声喊叫,自己的回音笼罩在了耳朵旁边。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喊了多少回了,现在背后和腋下都是渗出的冷汗,头颈部也黏糊糊的。

“亨德森,你听得到吗?”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祁龙开始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竭尽脑汁想着解决的办法,也许是电流的原因,也许是传感器的故障,也许是交互仪接触不良,也许是……祁龙把自己能想到的可能性都想了个遍,得出的结论就是如果铃木透夫在身边就好了。

这台脑机交互仪是七年前铃木透夫在自己的二号实验场独自一人制造的,之后的十几种改进型号也是铃木透夫一个人更新换代,所以有任何的故障需要处理那么就必须要铃木透夫来解决。这么多年来铃木透夫早已成为了祁龙身边的“透明人”,他是祁龙的“私仆”,祁龙的“管家”,只要祁龙动动嘴铃木就会乖乖地来到自己身边,然后帮自己扫清障碍,而铃木也“心甘情愿”地扮演着这个角色。

说起“心甘情愿”,祁龙也心知肚明,只是时间的推移让自己渐渐忘记了铃木当初是怎么来到自己公司的了。八年前,也就是在祁龙仔细阅读了美由纪父亲的秘密手稿后的第二年,他就着手开始“宇宙二号”计划,他游说了美国国防部提供资金、人力和技术为“宇宙二号”项目铺路,同时自己秘密为国防部进行一些基础实验研究进行交换。他那时候觉得“宇宙二号”的用户交互界面使用敲击指令来操作非常不方便,所以一直想引进脑机交互系统方便自己的操作,这个时候祁龙不知从哪里获知了有一个脑机交互专家因为疑似娈童的事件被驱逐出了脑机交互领域。就这样,铃木透夫来到了祁龙的身边,然后一直跟到了现在,因为除了待在祁龙这里铃木也想不出能够为自己生计提供依靠的地方,而祁龙也恰恰利用了这一点来随心所欲地指示铃木为自己干活。

偏偏这个时候出了幺蛾子,回去之后一定要臭骂他一顿,这个时候生什么病,祁龙心里面咒骂道。

现在应该怎么办呢?祁龙睁着眼睛,漆黑的视野里面没有一点光亮,但明明能感受到自己漂在了**里。

也许刚才正好停电了,所以我现在出来了,而亨德森还在“宇宙二号”里面,这样想着,祁龙又慢慢恢复了冷静。可是如果停电的话那“宇宙二号”也应该停止呀,为什么亨德森没反应呢?他的意识难道被“宇宙二号”吸收了?为了摆脱这些毫无逻辑的推测,祁龙摇了摇自己的头,同时**晃动的声音也随之而出。祁龙决定先起身了解情况再说,行动总比这么干想好。

祁龙刚想让自己站立起来,手上便传来了一个东西绑住自己的触觉,他稍一用力,一阵疼痛感从手背上传来,惊吓得他从黏糊糊的**里钻出来。

现在他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祁龙站在“浴缸”的大盆子里,他把头套取掉,由于刚刚一下子站立,所以头有点晕,等到血液重新灌满大脑,祁龙开始环视四周。他记得刚刚和亨德森进来的房间至少有100平方米那么大,可是现在四周的面积大概只有20平方米,并且是个长方形房间。

祁龙准备迈开脚步从这个脚下的“浴盆”里面跨出来,但是感觉右脚怎么也使不上力了,他试了试左脚,刚一发力,整个人“扑腾”一下摔了下来。他脸着地重重地摔了下来,上半身倒在了地上,下半身被“浴盆”的边缘挡住,“浴盆”里面的**洒了出来。

祁龙的脸上就像是挨了一棍,他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用手撑住地板把自己扶了起来,他想再一次站立,但是右腿还是使不上力气,或者说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摸了摸右腿,似乎有些异样,他又仔细地摸了摸,发现右腿简直就是一根骨瘦如柴的棍子。他又摸了摸左腿,明显感到左腿比右腿粗壮了很多。

没有其他办法能够帮助自己直立起来,祁龙只好背靠着墙壁一点一点地用左腿的力气让自己站立起来。他艰难地倚靠着墙壁,想要让自己走动起来看来并不十分现实,右腿根本吃不上力,除非有一根拐杖来帮助自己走动,要是有一根木棍也行。祁龙尝试着用双手贴住墙壁,利用能使上力气的左脚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着自己的身子。

左脚触碰到了一个东西,似乎是根长条形的物体。祁龙艰难地弯下腰来,用手拿起了那个东西。昏暗的房间让他无法辨别这个到底是什么,但是通过双手的感知他可以确定这应该是根拐杖,就是腿部骨折患者专用的那种拐杖。他拿起这根拐杖撑在了右手上,这样稍微能够控制自己的移动。

现在祁龙总算站稳了,扫视四周,眼睛能够看到和分辨出的东西依然有限。

这个房间应该有个灯吧。

祁龙开始用手在墙壁上找寻开关,他边拖动着身体边在粗糙的墙壁上摸索,有时候会碰到一些障碍物,似乎是金属表面,有时候是玻璃的。

过了一会儿,他绕着房间总算摸到了。

按下开关,灯唰地亮了。

刺眼的灯光从上方放射而下,祁龙立刻用双手捂住眼睛,右手上的拐杖掉在地上,祁龙只好背靠着墙壁。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适应了屋内的亮度。

这是一个四周墙壁呈现着毛面的房间,当中似乎是个小型的“浴缸”,“浴缸”里面是蓝色的**,看上去有些黏糊。一个类似头套样的装置搁在了“浴缸”边缘,应该就是刚才从自己脑袋上脱下来的。头套上连着几根数据线,数据线很长,一直延伸着直到钻入了墙壁里。地上有个架子倒下了,旁边一个装着**的输液袋躺在地上,输液袋上连着一个长长的输液管。地板是水泥地,有好几条拖行着湿答答的痕迹,自己的裤子也是湿漉漉的,祁龙弯腰看了看,自己好像从未穿过这条裤子。右腿的裤脚管空****的,他把裤脚管撩起来吓了一大跳,右小腿的肌肉已经完全萎缩,外面由一层松松垮垮的皮肤包裹着。他又把左腿的裤脚管掀开,左腿明显呈现正常,只是皮肤的颜色显得很白,而且样子和自己的腿有些不一样。

祁龙的右腿膝盖有颗痣,他把裤子再朝上拽了拽,右腿的膝盖上什么都没有,这下祁龙觉得有些奇怪了,怎么自己的腿变成这副模样了。他靠着墙壁仔细回想了下刚才发生的事,从自己醒来到发现自己身体的改变,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清楚。

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自己是在做梦?亨德森去了哪里?到底该怎么解释呢?到底该做什么呢?

一连串的问题冒了出来。

祁龙环顾着四周,两个毫无特色的柜子,白色的石灰墙壁,此外对面还有一个门。

光待在这里空想根本不是个办法,祁龙觉得自己应该行动起来。他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拐杖,一瘸一拐地朝着对面的那扇门走去。门很轻松地就被打开了,门外是个朝上的阶梯,阶梯尽头有个平台。

祁龙艰难地走上阶梯,登上了平台。

平台外面还有一个小门,祁龙推开小门,眼前出现了一间布置得还不错的客厅。地毯铺满了整个房间,沙发、茶几、餐桌等一应俱全。

祁龙光着脚踩在地毯上,脚底舒服了很多。

他刚跨入几步转头四周看了一遍,嘴里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接着身体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倒在了地毯上。祁龙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挂在墙上的一面竖镜里的自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怦怦地狂跳。

镜子里面出现了一个人。

祁龙摸了摸脸,镜子里面的人也摸了摸脸,他摇了摇头,同样里面的人也摇了摇头。

这一定是梦!绝对是梦!

他朝镜子爬了过去,那张脸越来越清晰了。

祁龙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遍,没有一处和自己相像,完全是另一个人。总的来说,这张脸长得非常不好看,无论是拆分开来还是单独拎出来,眼睛鼻子嘴巴都是按照最不合时宜的方式排列组合起来,最要命的是脸上那些青春期时留下来的坑坑洼洼的点。

祁龙认识这张脸,这张脸他几乎每天都会看到,他几乎每天都会冲这张脸说话,这是他曾经认为的这个星球上最难看的脸之一。

这张脸的主人就是铃木透夫。

祁龙的目光避开了镜子,他颤抖着张开双手,低头仔细瞧了瞧,这不是自己的双手,自己的双手应该更加结实点,肤色也更加深,指间关节相对比较突出,而眼前的手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无数纷乱的头绪最后汇聚成了这个问题。

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祁龙坐在地毯上,思考着这个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

我怎么变成了铃木透夫?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祁龙看看上下左右,没有东西可以提供参考,周围都是毫无生气的家具,拐杖静静地晾在地上,天花板上悬着样式普通的吊灯,窗外面黑漆漆的,有一盏路灯亮着。遥远的地方传来了救护车的呼叫声,虽然声音很小但是还是能听见。

这间房间还算干净,说明有人还住在这个房间。

祁龙冷静下来思考,认为首先应该在房间里找点线索。于是他拿起拐杖,重新把自己撑了起来。他尽量不去看镜子里面身形丑陋的铃木透夫的脸,而是着手在房间里面寻找东西来确认自己的处境。

左手边不远处有个冰柜,冰柜上面似乎有东西贴着,祁龙慢慢移动过去,发现冰柜上面是胡乱排列的英文字母。冰柜里面有东西放着,祁龙打开冰柜,里面有几瓶可口可乐。他拿出一瓶,瓶身上面的生产日期显示20260223。他把可乐放回原处,然后又看了看里面的其他饮料。

没有任何线索。

祁龙重新把冰柜的门合上。

冰柜对面是沙发,沙发旁边有个矮柜,矮柜上除了台灯外,还有张纸。祁龙走到沙发上坐下,打开矮柜上的台灯,然后拿起这张纸。

纸面是空白一片,祁龙把纸面翻过来,原来是一张合影。

照片上面是三个人在自己的森林别墅后面的草地上的合影,祁龙站在了正中,铃木透夫和美由纪分别侍立在自己两旁,背景里面有一架改良版鱼鹰旋翼机,祁龙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照过这张照片。

祁龙注意到照片上祁龙的脸被小号马克笔标记了一个“X”,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这张照片,没有发现其他什么特别的地方。铃木透夫一脸猥琐地弓着背,美由纪穿着碎花长裙,天空被厚厚的云层覆盖住,鱼鹰旋翼机的周围有一些人似乎在捣鼓些什么。祁龙想起来了,昨天晚上美由纪提到过,有一次鱼鹰旋翼机出了故障,趁修理的间隙三个人在别墅吃过一顿饭。但是这张照片能说明什么呢?

祁龙把照片放回原处,头脑里面依然没有一丝头绪。他看着照片上的自己,“X”下面自己的脸显得很自信,身边的铃木和美由纪像两颗忠实的卫星拱绕着自己。慢慢地,祁龙把视线转到了照片下面的矮柜上,矮柜由上下两层抽屉组成,祁龙拉开了上面一层抽屉,里面空空如也,他接着拉开了下面一层,出现了一叠厚厚的纸,祁龙弯腰把这叠纸拿了出来。

纸上密密麻麻混杂着数字和公式,祁龙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铃木透夫的字迹。他从第1张纸开始从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下去。才看到第2张快一半的时候,祁龙已经大汗淋漓了,而心里面一股子寒意升腾起来。他阅读的速度越来越快,手心里的汗也越出越多,他对纸上面的内容难以置信,在读到第8张纸的时候,他大吼一声,把厚厚的一叠纸甩到了对面。

纸张散乱地铺满了地毯,祁龙倒在沙发靠背上,一大口一大口地深呼吸,试图驱散脑中的混乱。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开始抓自己的头发,扭自己的手臂,打自己的耳光,除了引起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此外并无其他改变。

我一定是在做梦!

一定是在做梦!

祁龙一掌把台灯打掉,然后把拐杖朝着冰柜扔了过去。

他拿起沙发上的靠垫,朝着四周随意扔去,他还想砸破窗户,可是刚一起身就感到右腿无力,接着便摔倒在了地上。

浑蛋!!!

祁龙大叫了一声,声音随即被墙壁吸收。

我要出去!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祁龙在地毯上爬行着,往拐杖的方向爬行着。他在想,也许出了这个房间一切就会回到从前。

拐杖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当他即将抓住的时候,地底下传来一阵巨响。

祁龙感觉自己飞了起来,飞得很高,速度很快。

很快他就撞到了坚硬的天花板,接着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