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

“让我看看。”

祁龙微微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两个戴着白色帽子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在观察着自己。

“他可长得真难看。”

“嘘!你小声点。”

“没事,听说他是个日本人,听不懂英语。”

“那你也还是少说点话,我得把情况告诉史蒂夫医生。”

“随你,让我再看看他。”

“走吧,接下来还有好几个病人的引流袋要换呢。”

两人说完走开了,然后是门关上的声音。

祁龙现在处于仰躺着的状态,身体很虚弱,没有力气翻身,面前只有一个白花花的天花板朝下看着自己。

他试着回想了下之前发生了什么,却不知从何时算起。

祁龙隐约记得自己忽然变瘸了,而且发现自己变成了铃木透夫,最后地板突然升了起来,自己被弹到了天花板上失去了知觉。

到底发生了什么?祁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耳边出现了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然后一个穿着白大褂、长着一副马脸的医生出现了。

“铃木透夫先生,你终于醒了。”

长脸医生脸上的雀斑很显眼。

“你说什么?”

“你叫铃木透夫,对吧。”

“不,我叫祁龙。”

“祁龙?”医生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住在新斜街435号?”

“什么新斜街?”

“你家的住址。”

“你在瞎说些什么东西?”

史蒂夫医生继续皱着眉头查看着手上的电子病历平板电脑。

“看来你的大脑受到了一定的损伤。”

“喂,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祁龙想用力起身,可是浑身上下传来的疼痛感让他乖乖地躺在了**。

“好吧,铃木透夫先生,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史蒂夫医生推了推眼镜,“昨天晚上,新斜街435号也就是你家发生了天然气爆炸,你被冲击波震到了门前的草坪上昏迷不醒,你家斜对面的水果店老板叫来了救护车把你送到了这里。这里是旧金山国立医院的外科监护病房,现在是下午4点37分,你已经昏迷了快18个小时了。”

“这里是旧金山?我明明是在洛杉矶。”

“铃木透夫先生,我……”

“我的名字叫作祁龙。”祁龙一字一顿地说道。

史蒂夫医生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祁龙?你是说泛美生物遗传技术公司的老板祁龙?”

“是的,我就是。”

史蒂夫医生把自己的病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后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把平板电脑夹在自己胳肢窝下面,双手插着口袋。

“铃木先生,你需不需要我给你个镜子照下。”

“不需要,你听着,我是祁龙,昨天晚上国防部生物武器部主任亨德森到我的地下二号实验室来拿东西,然后我们进入了‘宇宙二号’,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史蒂夫医生以前遇到过很多脑部受到创伤之后出现失忆、幻觉的病人,但今天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爆炸之后声称自己是另外一个人的情况。

“听上去你的逻辑非常清晰。”

“你听着,后来我读到了铃木透夫的手稿,对了,忘记和你说了,铃木透夫是我的一个手下,我仔细读了他的手稿,我发现他在搞什么记忆互换的技术,就是把两个人的记忆互换,你懂吗?就是……”

祁龙停了下来,因为史蒂夫医生现在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动物园里狂躁的猩猩。

“好了,铃木先生,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行,全身上下并没有骨折或者内脏损伤,现在只是给你补充需要的水和电解质,当然抗生素我也用了一点。”史蒂夫医生看了眼位于床边还剩下一半**的输液袋。“现在你需要的是好好休息,等会儿神经内科和精神科的大夫会来和你聊聊。”

“精神科?我又没有精神病!我的名字叫祁龙!叫我的秘书来!爱丽丝!或者打电话给我的老婆,美由纪,伊春美由纪!我的手机呢?喂,把手机给我!”

史蒂夫医生觉得这个忽然变得躁狂的病人现在急需一针镇静剂,他对着平板电脑说了一句。“珍妮,带一只戊巴比妥钠过来。”

“你想干什么?”

“让你好好休息下。”

祁龙大口地吸着气,看着一脸淡然的医生,然后不顾疼痛使尽全身力气从**蹦起来,扑向了史蒂夫医生。

“你干吗?你给我下来,喂!珍妮!叫人,叫警卫!把拘束带拿来!你给我让开。”

“你现在立刻叫泛美生物遗传技术公司的人过来!让他们把我接回去!快点!”

祁龙从后面抓住医生,他的右脚使不上力气,只能靠左脚支撑。

“真是见鬼了!”

练过柔道的史蒂夫医生渐渐占了上风,他一把将自己的病人背摔到地上,用膝盖顶住了病人的胸口。

“我看你真的是脑子被炸出毛病来了。”

病房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几个穿着警卫制服的黑人彪形大汉冲进病房,三下五除二把这个瘦小的黄种人拽到了**,护士珍妮站在病房门口,手里面捧着一个大型医用拘束带。

“把他给我绑上!”

史蒂夫医生命令道。

“祁龙先生,非常感谢您能够抽出时间来配合我们的采访。”

铃木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时代周刊》女记者握了握手,旁边工作人员开始收拾摄像设备。

“洛瑞丝小姐,让我猜猜,耶鲁毕业的?”

“伯克利。”

女记者露出了职业性的微笑,八颗整齐的牙齿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刚才采访时光顾着聚精会神地吹嘘着自己的成就,所以铃木现在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下她。金黄色的头发,蓝色的瞳孔,淡淡的雀斑在淡妆的掩盖下若隐若现,鹅蛋脸,微微上翘的鼻子,有点厚的嘴唇,这张脸在白人里面可以说算得上是上品,更遑论脸蛋下面迷人的身段。和爱丽丝比起来,这个女记者别有一番风情。

“祁龙先生,我们下次见。”

铃木眼睛直视着女记者深邃的大眼睛,他在里面读取着信息。

“我随时都有空,需要的话和我秘书联系就行了。”

“洛瑞丝小姐,直接和我说就行了。”爱丽丝站在女记者身旁说道。

五分钟后,办公室里面又只剩下铃木和爱丽丝两个人了。

“老板,杰森·内特罗斯先生的肝移植手术成功完成了。”

“知道了。”

铃木坐在了老板椅里,窗外是明媚的春光,眼前的视野非常开阔,可以看到太平洋广阔的空间。

“现在几点了?”

“11时23分。”

“在蒙田餐厅预定个位子,好久没去吃了。”

中午时分是泛美生物遗传技术公司总部大楼一层人最多的时候,从专属的电梯里一出来,铃木就受到了国王般的礼遇。员工们自动为自己让开一条道,每个经过的人都露出笑脸和铃木打招呼,很多人发自真情实感地觉得自己的老板是个不世出的科学奇才。铃木一一和他们点头,有一些脸孔他还认识,以前那些脸孔看自己时候的眼神简直是在看一个怪胎,现在仿佛是在朝圣。

铃木走出大楼,一辆凯迪拉克豪华轿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位于楼顶的蒙田旋转餐厅里非常静谧,背景音乐是蓝调爵士。铃木一个人坐在紧靠窗的位子,一位肤色较黑的侍者轻手轻脚地来到餐桌旁,铃木点了菲力牛肉块拌香菜、罗宋汤、蔬菜沙拉和水果圣代,侍者熟练地把晚餐准备在了两人面前。

接着侍者默默地打开一瓶葡萄酒,两人无声地看着酒杯里斟满了红酒,沉默的因子占满了空间。把酒瓶轻轻放回桌面上后,侍者对铃木微微一笑然后转身离去,厚实的皮鞋踩在天鹅绒的地毯上发出了有节奏的沉闷声音。

铃木用臼齿咀嚼着柔滑的牛肉,右手轻轻擎起高脚杯喝了一口红酒,酸甜充实的感觉瞬间扩散到全身。窗外的芸芸众生在为他们的生存拼命奔波,不对,是为自己拼命奔波,铃木微笑着想到。再过几年,所有人都得使用泛美生物遗传技术公司的产品,从怀孕、产前诊断一直到死亡或者永生,没有人能够逃脱为他们设置好的隐形牢笼,而铃木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救世主,一个后现代社会里的“君主”,所有人都臣服于自己之下。

铃木想起了那个墨西哥驾驶员,他把叉子狠狠地插进了水果圣代里,他想起了自己连续八年每个月遭受到的羞辱。他要让那个浑蛋尝尝受到侮辱的滋味,不,受到侮辱还不够,得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感觉。铃木回忆了下祁龙曾经经常联络的黑帮,他准备把这件事情交给哥伦比亚人来做,他们对于如何处理这类人非常有一手。

午饭的安静时光被背后的脚步声打破。铃木回头一看,爱丽丝正急急忙忙地赶到这里来。

“我正在吃饭呢,你没看到吗?”被打断的铃木有些恼怒。

“老……老板,有……件事。”爱丽丝诚惶诚恐地说道。

“说!”

“旧金山那边传来消息,铃木透夫的家里发生了爆炸。”

“嗯?铃木?”

铃木不急不躁地往嘴里面塞了点生菜叶子。

“是的,老板,他家里发生了天然气爆炸。”

“他在家里吗?”

“在,”爱丽丝双手放在了身前,躬身道,“老板,铃木现在躺在旧金山国立医院的外科监护病房,他现在……”

“你说什么?!”

铃木手上的餐刀掉在了餐具上,发出碰撞声。

“铃木虽然没有受严重的伤,但是精神状况比较严重,他一直在病房里面胡言乱语……”

铃木感觉到仿佛有人重击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这不可能,铃木回忆起前天晚上,他把微型雷管和遥控引信都放置妥当,天然气管道上面也做了手脚,到时候管道会泄露出丙烯气体。插入自己静脉的输液针连着一个装有定时装置的输液器,可以延时输液。铃木已经把足够过量的戊巴比妥钠装满了输液器内,然后定了一个倒计时间。为了能把自己摘清楚,他不断修正自己的设计。一切万无一失,铃木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了。

可是,怎么他——或者说他自己,没有死?

铃木迅速收敛起刚才的失态,用湿巾擦了擦自己的嘴。

“老板,铃木在医院里不承认自己是铃木,一直坚持说自己是……”

铃木静静地听完了爱丽丝的汇报。

“让旧金山国立医院把铃木所在的监护室严加看管,把飞机准备好,我现在就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