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的脑袋一直流血,擦完了还流。弄得我眼睛睁不开。

我在大街上走,见人就问你知道哪里有酒馆、妓院和赌场吗?”

没人理我。

我看见一个大娘和一个姑娘走过来,我站在她们面前问你们知道哪里有酒馆、妓院和赌场吗?”

那个姑娘叫了一声,大娘抬起手来要打我,但没有打。她们扭头走了。

太阳下山了,我的脑袋不再流血,血在我的脸上干了。我一皱眉一咧嘴,脑袋和脸都疼。我不敢皱眉也不敢咧嘴。

天黑下来的时候,有一个人对我说孩子,酒馆、妓院和赌场门口都挂着写着字的招牌,你看不见吗?”

我说我不认识字。”

他说你记住了,门口挂着长白布,上面写着‘太白遗风’的,你不认识,就数一数,有四个字的,那就是酒馆。门口挂着红灯笼的,那就是妓院,挂的灯笼越多,妓院就越大。门口挂着方块白布,上面一个‘赌’字,那就是赌场了。”

我听了他的话,找到了好多家酒馆、妓院和赌场。

我要进去,门口的人不让我进去。我站在门口,大声冲着里面喊我找独臂阿铁。”

酒馆、妓院和赌场里人很多,声音很吵。我的声音他们听不见。门口站着的人不让我喊,他们说,我要再喊,就让我脸上的血更多一些。

我只好远远地站在门口,看见有人进出,我就过去问你认识独臂阿铁吗?”

不知走过几条街,问过多少人。除了骂我的,没有一个人理我。

那一天,天很黑,黑得像我爷爷的棺材。我在街上转来转去,突然看到一个大门楼。门楼上挂着好多红灯笼,蜡烛在灯笼里面,光在灯笼外面,红彤彤的真好看。我站在灯笼下面,伸出指头点着数灯笼。有个人大声喊小叫花子,你做什么?”吓了我一跳,忘记数到了多少。

我说你认识独臂阿铁吗?”

那个人说你找独臂阿铁做什么?”

我说他是我爹。”

那个人说他是个只有一条胳膊的疯子!”

我说你认识他?”

那个人看了看我,说小子,你等着。”说完他就走进门楼里去。一会儿出来,冲我大声喊小子,你进来。”

我跟着那个人走进了门楼,里面比外面还亮。好几层楼,每一层都有好多窗户,每一扇窗户都亮堂堂的,里面一定点着好多蜡烛。

我跟着那个人上了楼。木头楼板整整齐齐,踩上去吱吱响,像我爷爷打棺材时候用的木头板。

那个人打开两扇门,对里面说花姐,带来了。”说完,他扭头过来对我说进去吧。”等我进去,他关门走了。

屋子里好亮,里面的味道,比我吃过最甜的糖还甜,比我闻过最香的花还香。闻到这个味道,我想睡觉。

屋子的角上放着一张床,木头床腿上刻着小人儿。一个女人从**坐起,走到我身边。

我问她你认识独臂阿铁吗?”

她说孩子,你是谁?周阿铁是你什么人?”

我说我是周小铁,他是我爹。”

她说你多大了?从哪里来?”

我说我今年十岁,我家在北门镇。我爷爷死了,死在他的棺材里。他让我来边城的大帅府找我爹。我来了,找不到。”

她伸手过来摸摸我的脑袋,她的手很香。她问你怎么流这么多血?”

我说我摔倒了,脑袋流血了。”

她又问我那么远,你怎么过来的,怎么吃?怎么睡?”

我说我有三锭银子,埋我爷爷花了一锭,吃饭花了一锭,还有一锭呢。我原来一天吃三个烧饼,后来一天吃三个包子。我走到哪里,就睡到哪里。”

她叹了口气,摸着我的脑袋说小铁,我是你爹的朋友,你以后管我叫花姨。你今晚睡在我这里。明天,我带你去找你爹。”

花姨拉着我坐在一把椅子上,椅子上铺着红色的垫子,摸上去像河水一样滑。她说你坐在这里等一下。”

我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花姨晃着我的脑袋叫我,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花姨领我到了另一个屋子,屋子中间有一个大木桶,木桶里面冒着热气。花姨说小铁,你把衣裳脱了,进去洗个澡。”

我脱光衣裳。花姨把我抱进大木桶,里面的水又热又香,水上漂着红色花瓣。我站在水里,全身都要化了。

花姨说你把脑袋和身子都洗一洗。”

我站在桶里,说我没有在桶里洗过,我不会洗。”

花姨说你在哪里洗过?”

我说我和我爷爷在河里洗。”

花姨笑了,笑起来真好看。她说你在河里怎么洗,在桶里就怎么洗。”说完,她就抱着我的衣裳出去了。

我捏着鼻子钻进水里。脑袋上流血的地方疼,泡了一会儿,便不疼了。

花姨回来,问我洗完了吗?”我说洗完了。”她把我从桶里抱出去,用一块大花布把我包起来。

花姨把我抱上床,让我躺在床的里面。她摸着我的脑袋说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我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听见花姨说洗干净了看你,长得真像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