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靠近洗手间的座位,一对青年男女起身,相拥着走出红莓酒吧。

吴良躲在这对情侣左侧,挡住那三个女人的视线,成功逃到酒吧外面。一阵寒风刮过,他缩起脖子,摸摸空空的口袋,走向公共汽车站。

他将进口服装合同有关材料中剩下的几件关键证据全部交到刑警队。他要整死丁香,以出心中恶气。

他回到律师工作室。

马路对面,露天烧烤摊的炭火又红又旺,摊主大声吆喝,诱人的羊肉串香气随风飘来。

吴良的肚子与口袋一样空,只能咽口唾沫。

小摊上,吴义坐着小马扎,手里攥着一把羊肉串,脚旁放着一瓶高度二锅头。他解开外套拉链,吃得满嘴流油,白酒还剩半瓶。他朝吴良一招手。

“吴部长。”吴良走过马路。

“来两串,喝一口。”吴义说。

“我……”吴良不好意思说他没钱。

吴义递过羊肉串与白酒瓶。他交了钱,让摊主再烤五十串。

吴良不再客气,接过羊肉串,蹲在地上,一口一串地吃起来。为了驱寒,他喝了一大口白酒,一股热流传遍全身。在这儿碰见吴义,不可能是巧合。吴良五根羊肉串下肚,问:“吴部长,您找我?”

吴义说:“吴律师,咱们认识几年了?”

“有几年了。”

“关系处得怎样?”

“不错。您是吴氏集团创业的老功臣,您是吴董事长的亲叔伯兄弟,您是我的长辈。在吴氏集团里,除了吴董事长,我最敬重的人就是您。”吃着吴义的羊肉串,喝着吴义的酒,吴良满嘴好听的话。

“我托你个事。”

“请您吩咐。”

“吴董事长的遗嘱是你写的?”

“您问这个干吗?”

“遗嘱里说没说,遗产有我一份?”吴义又要了一瓶二锅头,他与吴良用酒瓶碰杯,说,“我老了,无儿无女,孤老头子一个,奔六 十的人,总要有点依靠。”

吴良感叹,钱这个东西魔力太大了,就连平日表面上对钱财最不动心的硬汉吴义,也来打听遗嘱的内容。谁不见钱眼开?除非不是人。他说:“吴部长,遗嘱的内容我不能说,吴董事长指示,必须五位继承人同时到场,才能开拆、宣读,否则遗嘱无效。您别为难我。”

“五个继承人?都是谁?”吴义问。

“这儿的羊肉串真香。”吴良对摊主说,“再多撒点孜然、辣椒面儿,烤得再嫩点儿。”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吴义问:“吴律师,你忙得没顾上吃晚饭吧?”

“别提了,我今天让女人坑了,坑苦了。”

“咱爷俩吃着,喝着,聊着。”

羊肉串的竹签子扔了一地,白酒两瓶见底。吴义频频劝饮,吴良来者不拒,不大工夫,醉了。

他对吴义的称呼改为“义叔”,他发着满腹牢骚:“义叔,您评评理,我追求心爱的女人,我有错吗?我有罪吗?不违反刑法哪一条吧?那个女人反而下黑手整我,我寒心哪,我心痛呀,痛如刀绞。”

“她是谁呀?”吴义问。

“丁香公司总裁,丁香。”

“她能看上你?”

“我看上她了。我就像这羊肉串,被人放在火上烤,烤得吱吱响,我心里难受哇。”吴良喝多了,酒在肚子里折腾,神志有些模糊,他需要向人倾诉,“义叔,我跟您透露个秘密,惊天大秘密,您别对旁人讲。”

“喝。”

“喝!丁香的母亲叫丁苦菊,没文化的乡下老太太,这老太太一辈子没嫁人,未婚,从哪儿冒出个女儿?这里面名堂大了。”

这些情况吴义听胖经理说过。

“您知道吗,丁苦菊跟吴董事长是老乡,是几十年的老相识。嘿嘿,十有八九还是老相好,这俩人至今还在偷偷来往。”吴良差点咬断竹签子,他说,“义叔,我只告诉您一个人,我敢断定,丁香准是吴董事长跟丁苦菊的私生女,吴董事长所说的五位继承人其中之一就是丁香。”

“不可能。”吴义不信。

“太可能了。”吴良想哭,吸吸鼻子说,“丁香再继承吴家的一大笔产业,更看不上我了。”

“好女人有的是,再找。”吴义安慰他。

“丁香有钱,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有钱就能随便拿人当猴耍?”吴良想起今日连遭丁香三次戏弄,酒往上涌,恨声道,“看不起我,你也没有好日子过。惹急了我,我略施小计,让你吃牢饭,破产,变成跟我一样的穷光蛋。义叔,我没吹牛,您信不信?”

“喝酒吧。”吴义哄小孩似的说。

“您不信?您也看不起我?”吴良自尊心受了伤害,他说,“您还记得吧,几年前,丁香公司向吴氏集团卖过一批假的进口服装。哼!假冒注册商标,销售伪劣产品,合同诈骗,丁香犯的罪多了,够判她几年刑的。我手里有证据,我向刑警队举报了,看她还能得意几天。等她进监狱的那天,我要去探视,看看她穿囚服的样子,我要教育她老老实实接受改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将来刑满释放,我让她到我家做小时工、保姆,赏她一碗剩饭吃。”吴良越说越痛快,一块羊肉噎在嗓子眼儿,他咳嗽起来。

吴义拍打他的背,说:“小心点,你不怕丁香报复?”

“我不怕,我怕过谁?”吴良气昂昂地说。

“丁香知道是你举报的?”

“那个女人鬼精鬼精的,她可能猜出来了。”

想到丁香一眼看穿他的戏法,吴良懊悔不已,他的手段再高明些就好了,结果弄巧成拙。小风一吹,酒劲上来了,他觉得天旋地转,嘴一张,吃的羊肉串、喝的白酒全部喷出来,秽气熏天。

吴义单手挟着他回律师工作室。

马路中间,吴良不走了,还要回到摊上再喝。

吴义说:“给你带了一瓶。”吴良把整瓶白酒抢过去,抱在怀中,嘴里胡言乱语,一会儿叫“我的女神”,一会儿说“我没想害你”,一会儿又喊“你狂什么狂,总有一天,你跪下来求我”……

里间卧室,吴义扶他躺到**。

吴义点着一支烟,塞到他的手里。临走前,吴义的脚把地上的酒瓶碰倒了,白酒汩汩向外流淌。

烤羊肉串的小摊上,吴义边吃喝,边与摊主闲聊。

吴良律师工作室的窗户上,闪现一点火光。

街上,车辆不多,行人稀少,都以为那是室内的灯光映到窗玻璃上。

那点火光由小变大,窗缝飘出一缕青烟。

摊主说:“老哥哥,你看,是不是着火啦?”

“不会。”吴义不在意地说。

**,红色火苗引燃枕巾,烧到吴良的脸。他痛醒了,一翻身,掉到地上,睁眼一看,室内燃起熊熊大火,浓烟呛人,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往外跑,先撞上墙,再撞上柜子,门在哪儿?

他张嘴要喊“救命”,一股浓烟呛入喉管。

大火封死逃生之路。

昏迷前,他想: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