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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义出言阻止众人上前。

他冷静地坦白了所有罪行。他笑问毕队长:“你是来抓我的?”

毕队长出示刑事拘留证。

吴义问:“我所犯之罪够不够判处死刑?”

毕队长不便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略一沉吟说:“判决由法院负责。”

吴义决然道:“我罪行累累,死有余辜,我判决自己死刑,我来执行。”

吴义要举火自焚。

毕队长忙道:“吴义,你应当承担什么样的刑事责任,法院会综合全案情况,依法判决。希望你能向世人有个交代,此生不留遗憾。”

吴义苦笑,摇头:“说什么都晚了,来不及了……”

毕队长还想劝说,吴义摆手制止。他扔给毕队长一支录音笔,他与吴礼的对话全部录在其内,他说道:“这只录音笔可以证明我没偷玉瓶,我是清白的,我不能死后还要背负贼的污名。”

毕队长说:“我重查了这桩三十年前的旧案,有新的发现、新的结论。证据证明,盗窃玉瓶的另有其人,绝不是你。”

吴义大喜过望,拱手道:“谢了。可惜,我无以回报,今生只能先欠下了。”

这时,小袁押着吴礼回到小院,说:“他想跑。”

吴礼高声抗议:“简直是无法无天!你们胆敢限制我的行动自由,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你们还想不想穿这身警服,我要给你们局长打电话……”

小袁懒得搭理他,毫不客气地没收了他的手机。

毕队长向吴礼出示了另一张刑事拘留证。吴礼假装惊讶地问:“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毕队长说:“你涉嫌盗窃罪、诈骗罪,现对你采取刑事拘留的强制措施。”

吴礼面黄如蜡:“盗窃,诈骗?你们说我是一个贼,一个骗子?”

小袁鄙视地说:“你以为你是什么?”

吴礼一蹦三尺高,连声咆哮:“你们这是诬蔑!诽谤!吴律师,你过来,马上起草一份文件。我要亲自面交市长,控告你们警察滥用职权,恶毒攻击,公然非法拘禁!吴律师,跟我走。”

吴礼嚷嚷着往院外闯,吴良见势不对,没有跟在后面。

小袁挡住吴礼的去路,冷冷地说:“把手伸出来。”

吴礼吼道:“你要干什么?”

小袁亮出一副手铐。

吴礼似乎不敢置信,说:“铐我?你敢!”

毕队长神色冷峻,说:“吴礼,你在三十年前盗取宋代玉瓶,转手销赃,致使国家文物流失海外,至今未能追回;你利用虚假外贸合同,骗取大量借款,全部转移出境。我们已经掌握确凿的证据。你不只是一个贼,一个骗子,你还牵涉到其他罪名。我劝你留点精神,到了审讯室再用吧。”

吴礼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噗”一声泄气,瘪了。

咔嗒,手铐戴在吴礼的双腕上。

看到这一幕,吴义仰天长笑,老泪纵横,叫一声:“痛快!”

众人目送小袁押走了吴礼,妻子和儿女对他没有丝毫留恋和惋惜,有的只是厌恶和憎恨。

毕队长一点点靠近屋门,他打算行险,一招制住吴义并抢下打火机。吴义察觉到他的企图,大声喝道:“站住,退后!”

毕队长只得退回原地,此时只能智取,不能强攻。他试图说服吴义放弃自焚的念头:“吴义,你是男人,你没有站在法庭接受公开审判的胆量吗?别让我瞧不起你。”

“来不及了。”吴义说。

他心情复杂地看看刘淼,又看看吴智,目光中似有万语千言,终于一字未说。

“来不及了。”吴义说完这四个字,面容骤变,双目赤红如血,身体猛烈**,扭曲得不成人形。他一把撕碎衣衫,厉声吼叫,就在完全发狂之前,他用仅存的一丝心智,按下打火机。

“嘭”的一声,一团烈焰包裹住吴义的全身。

火光中,传来他发出的深重叹息……

吴义的身体化成火柱,老屋随之燃烧,大火冲天而起,浓烟滚滚,漫天纷飞的雪花融化为如泪的雨滴。

吴礼戴着铐子,手抱住头,蹲在警车旁。他威仪尽失,形容猥琐,面如死灰,跟一个街头小混混没什么区别。看着这位曾经声名显赫的“大人物”,毕队长想起吴智的摄影作品——那张标号7的无题照片:一尊不知名的神像面部金粉大片剥落,露出灰黑色的泥胎与朽烂的木支架。

毕队长就地突击审讯吴礼。

“有个问题,我一直搞不明白。你在二十三号下午伪装失踪,为什么不即刻出逃,而是二十六号深夜重又出现在本市,开走两厢车,回家盗取现金与密码?二十三号下午至二十六号这三天你在哪儿?”

吴董事长痛心疾首地叹气说:“天不佑我!二十三号晚,我伪造好失踪现场之后,抄近路去果园开两厢车,准备到丽水家园取上放在那儿的五百万现金,连夜出走。那天风急雪大,我迷了路,从山坡上滚下来,摔坏了手机,丢失了笔记本电脑和全部身份证件,慌乱之中忘了密码。我在山上转了一夜,差点冻死,是一位护林员救了我。我的脚扭伤了,走不了路,不得不在他家住了两天。如果不出这个意外,这将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毕队长嘲讽道:“或许,你此刻应该在国外某个海滨沙滩上晒日光浴。”

“天不佑我!天不佑我啊!”吴董事长捶胸顿足,连声哀号。

毕队长看了看手表,时针刚好指向下午五点十分,“失踪”案发到现在整整七天。

黑色加长林肯轿车和大切诺基越野车从吴礼身边驶过,没停。车上,吴良忧思不断,吴氏集团完了,他怎样才能投靠新主子丁香?吴仁伤心欲绝,他的女友胡莉今早跑了,没说声“再见”,拐走所有值钱的东西。赵慧万念俱灰,钱没了,命只剩一年,她又要遭受娘家人的白眼。吴美心烦意乱,胡思乱想。今后她去哪儿弄钱花?艾主任今天给她打来电话,声称他要出家当和尚,法号色空,今生永不见面。孟艳搂着信儿暗自庆幸,她请吴美送他们母子去机场。

黑色红旗轿车在吴礼身边停下,丁苦菊坐在车上。丁香下车,走过去对蹲着的吴礼说:“经全体债权人申请,法院批准冻结你转移出境的全部款项,并已向境外相关机构发函。你在看守所里可以委托律师代你参加吴氏集团的破产清算。”

“如今我一无所有,你得意了?”

“你不是一无所有,你有一身的债务,一身的罪孽。”

农家小院的老屋烧塌了,几处火苗未熄,冒着青烟。刘淼、吴智、陶蜜儿与高个徒弟垂首肃立。

高个徒弟说:“我捡几块师父的骨头吧。”

他在灰烬中拨弄。

雪越下越猛,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毕队长伸出双手,接着晶莹的雪花,然后擦了擦脸,下令:“收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