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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丁香家出来,小袁问:“既然吴董事长卷走那么大一笔巨款,为什么他对孟艳说,他只有五百万?”

“两种可能,一是他本不想带孟艳走;二是他想试探孟艳对他有几分真情,所以才把那五百万全数留在丽水家园26号楼408。”停顿一下,他说,“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刑警搜查了吴义住的小院。

吴义两夜没回来,小屋冷冷清清,不多的几样家具、洗白的被褥等原样未动,落上一层薄薄的灰尘。

院内地上躺着死了两天的波斯猫,它遍体鳞伤,被大狗虎子一口咬死后,又遭到肆意践踏。雪花覆盖住它小小的身子。

另一路刑警搜查了吴董事长办公室,打开大保险柜,里面没有文件,只有纸灰。

毕队长接到养老院打来的电话,今早吴老太太死了,死状甚为诡异。

前天,吴义赶到养老院,为了逼问出刘淼母亲当年是怎么死的,他推着吴老太太在热屋子与冷风中来回折腾了三次。忽冷忽热,吴老太太得了急性肺炎,发起高烧,神志不清,满口胡话:“放过我吧,我不走,不是我害了你,我不要下地狱……”

她坚持不去医院。整整两夜,她张大眼睛,瘦得只剩几十斤的身体不住地战栗,表情恐怖而且痛苦。她眼前时常浮现刘淼母亲惨死在冬夜的情景。后来,无论她怎样吃斋念佛,烧香祈祷,都无济于事。

吴老太太看见一个白衣女鬼向她飘来……

一双冰冷的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清晨,女护理员照顾她服药,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跑出屋子。只见吴老太太背对墙角,抽缩成一团,趴在地上摆成匍匐下跪的姿势,头磕破出血,她正对着一把椅子,椅背上挂着一条白色的大毛巾。

她不是死于肺炎,而是死于心梗。

毕队长挂断电话想,吴老太太这条老命间接断送在吴义手上。

吴义的报复行动不会就此止步,他疯了!

吴义下一步会去哪儿?

农家小院老屋里的炉火已熄,温度一点点下降。吴董事长站在屋子当中,西装革履,扎好领带,披着大衣。他看看腕上金表,差一刻十六点。

他在“皇上”的指导下,用笔记本电脑和彩色打印机自制了全套足以乱真的假证件。

他欺骗丁苦菊,说过几天带她回老家,隐居乡下,共度晚年,丁苦菊为之动心。其实,他决定今天十六点出发,驱车向东,明早到达海边。一个组织偷渡的老蛇头帮他租好了一条渔船,他为此花了大价钱。当所有人被他耍得团团转,还在纠缠于他的失踪之时,他已乘船到了公海,迎着海风,漂往国外。

他并不想带孟艳与信儿一起走。他了解孟艳,这个女人不会跟一个只有五百万的人亡命天涯。果然不出他所料,二十六号夜,当他开着两厢车赶到丽水家园26号楼408室时,人去楼空,五百万已没了影。

孟艳没等他,他不在意,他只心疼那五百万。出国后,他这种腰缠万贯的大富豪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呵呵,天涯何处无芳草,儿子还可以再生,有没有也无所谓。

因为债务无法偿还,城堡式别墅、吴仁和吴美的房产铁定会被抵押债权人收走,妻子儿女是否露宿街头,是否有地方吃饭,他并不放在心上。

他不是冷血动物,他血管里流的不是血,是冰。

外面天色暗下来,十六点整已到。吴礼拖起拉杆箱,走出老屋。

来到院里,吴礼一手推动院门,另一只手从门缝伸出去,用钥匙打开外面的吊锁。他扯开草垛,露出藏在其中的那辆两厢车。

吴礼把拉杆箱塞进车内,他就要离开本市,永远不再回来。他满心愉悦!

突然,他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这么急着走?”

吴礼听出了说话的是谁,他的心瞬间凉到底。不过,他很快恢复常态,回过头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吴义冷冷地说:“两厢车。”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吴礼暗骂自己做事太不当心。

“找我有事?”

“咱俩聊聊?”

吴义关紧院门,坦然面对吴礼。这对亲叔伯兄弟脸上堆满浓浓的笑意,背后却藏着仇恨和杀机。

吴礼注意到院墙边放着一个蒙着苫布的东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专为你准备的。”

“不像是棺材。”

“现在实行火葬。”

“从哪儿聊起,三十年前?”

“这儿只有你和我,聊点真话?”

“我从来不说假话。”

“打住!小时候,你偷吃鸡蛋,把鸡蛋皮放进我的书包,爷爷打得我一个月下不了炕。”

吴董事长摇摇头笑道:“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

追忆童年往事,两人都笑了,其中滋味难言。

吴董事长边说话边用狐疑的目光搜寻四周,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他不知道,两人的对话已被藏在吴义身上的微型话筒传送出去。

老式大众轿车、黑色加长林肯轿车、大切诺基越野车与黑色红旗轿车鱼贯而行,正向农家小院开来。四辆车上分别坐着吴智、陶蜜儿;刘淼、吴仁、赵慧、吴良;吴美、孟艳、信儿;丁香、丁苦菊。

一小时前,吴义伪造吴礼的手机号码,给这些人发来一条短信,请他们即刻赶到农家小院:宣读遗嘱。

吴义的高个徒弟开着老式大众轿车在前带路。车载音响里传出吴礼与吴义的对话。

吴义逼问:“玉瓶是不是你偷的?”

吴礼见他双眼充血,神情狰狞癫狂,生怕惹恼了他,自己性命堪忧,不敢不说真话:“是我……是我拿的。”

“为什么栽赃给我?”

“这是我妈的主意,你不要怨我。我妈的话我不能不听,我是个孝顺儿子,你知道的。你问我一件事,我问你一件事,该我问你了。”

“问吧。”

“吴仁、赵慧怎么得的放射病?是不是出自你的手笔?”

“是。我先在半夜打过去一个吓唬人的鬼电话,再把放射源放进铜佛,送给吴仁、赵慧驱邪镇鬼,他俩受到超剂量照射,活不过一年了。”

“你这是谋杀。”

“我不否认,一报还一报。”

吴礼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吴义接茬问:“你们母子俩谋杀了刘淼的母亲,你别不承认。”

“那事是我妈干的,我没参与。我妈说了,这事与我不相干,所有的罪过由她一人承担。”

“人面兽心。”

吴礼不去反驳,因为没有意义。他问道:“吴义,信儿是不是你绑架的?”

“是。”

“等于是你害死了吴钢。”

说到吴钢,吴义心怀内疚地说:“我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吴钢是个好人,他为了保护你的儿子,死得不值。”

风声如哨,雪花飘飘。

“二十九年前,你们母子合谋,诱骗刘淼喝下掺有安眠药的红酒,实行迷奸。她失身怀孕,被迫与你成婚,有这回事吧?”

“有这回事。不过,我是出于对刘淼的爱慕,方法不当。刘淼怀孕后主动嫁给我的,我们做了近三十年夫妻,生儿育女,情深似海,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你们母子是为了谋夺刘家的财产。”

吴礼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辩解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卑鄙。我爱刘淼,我是为了爱情。又轮到我问你了。吴智是谁的儿子?”

“我的。”

“我是你的亲叔伯哥哥,刘淼是你的嫂子。你们叔嫂通奸,给我戴绿帽子,还生下一个孽种,你们两个这是**!你们比我更卑鄙!”

吴礼暴跳如雷,吴义忍不住开怀大笑。

风如刀,刀刀割在两人麻木的脸上。

“三比三,我做了三件坏事,你也做了三件,你我扯平了。所以我不怕你录音,这样的录音公之于众,你我一起完蛋。”

“你妈恶贯满盈,今早死了。”

吴礼听了,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难过的表情,他冷冷地说:“是你下的手。你干的坏事比我还要多一件,你更坏!”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对丁香说,她是你与丁苦菊的女儿,为了骗钱?”

“我不是为了骗钱,我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全拜丁香所赐。我之所以那样说,是为了让她一生痛苦,一辈子抬不起头。”

雪在两人脚下越积越厚,摊牌的时候到了。

吴义大声问:“你们都到了吗?”

问完,他过去拉开门闩,打开院门。刘淼等十余人站在外面,冷冷地看着这对叔伯兄弟。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俩早已横尸当场。丁香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她仔细地观察着吴义的神态。

吴义笑着说:“他们是来听你宣读遗嘱的。”

吴礼神情尴尬,一脸不情愿。吴义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暗暗用劲,吴礼感到肩胛骨像要被捏碎似的剧痛,他只好说:“拆开吧。”

吴良闻言,撕去签有吴礼名字的封条,从牛皮纸袋中取出遗嘱,这是一页对折的纸。

吴良郑重其事地将遗嘱展开,他眼睛瞪得像包子,惊诧地“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