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吴仁与赵慧挤在一起,蜷缩在大被子里,只露出两个头。

半小时前,这对夫妻给吴义打电话,请他火速赶到。吴义问什么事,赵慧嫌吴仁说不清楚,抢过电话,用极快的语速说,刚刚收到一个恐怖来电,肯定是白衣女鬼打来的。沉默了一会儿,吴义答应马上出发。挂断电话后,吴仁开亮所有的灯,他比赵慧更怕藏在黑暗中的鬼。

吴义迟迟未到。雪后路不好走?

这是一套两百多平方米的大房子,空旷,缺少人气。门窗每一次无缘无故的响动,都会让夫妻二人心惊肉跳。

门铃大响。

赵慧说:“你去开门。”吴仁怯怯地说:“你去吧。”赵慧一脚把他踹下床。

吴仁颤声问:“谁?”

门外,传来吴义的声音:“我。”

吴仁战战兢兢地打开钢制的防盗门。

吴义大步走进来,带入一股室外的凉气。他把手里提着的一个沉重的小包裹放到大客厅的茶几上。

赵慧裹着厚实的红绒睡衣,小跑着迎上去,她像见了大救星,说:“义叔,你可算来了。”吴义犹如一尊怒目金刚,他的到来,使得吴仁与赵慧心理上有了强大依靠,门窗不再乱响,灯光照不到的暗影中也不再藏有恶鬼。

吴义伸开一只大手,不说话。

吴仁急忙递过去他的手机。

吴义打开手机查看,来电使用的确实是吴董事长的专有号码。在吴氏集团内部,这个号码无人不晓,它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威。现在,却透出森森鬼气。

吴义回拨这个号码。

关机。再打,还是关机。打了一遍又一遍,都是关机。

大客厅里,静得可以听见三个人的心跳。

吴义问:“吴仁的姥姥死了快三十年了,真是她打来的电话?”

夫妻俩点头。

“肯定是?”

夫妻俩又摇头。

“到底是,还是不是?”

夫妻俩相互看看,对于吴义的问话,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赵慧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个来自地狱的笑声,她的眼睛一眨巴,说:“对了,我把那个来电录音了,义叔,您听听。”

手机录音多次重放,赵慧与吴仁渐渐可以听出,那是一个女人的笑声,老女人。吴义似乎很熟悉这个声音,他对吴仁说:“这是你的姥姥的笑声。”

吴仁嗫嚅:“我姥姥说,她跟我爸在一起。”

所有的灯暗了下来,暖气好像停了,大房子变得冷如冰窖,这是三个人内心的感觉。

吴义再次查看手机,来电时间显示为:四点二十三分。他的身体一震,像是受到极大的冲击。

吴仁与赵慧坐在对面,看到吴义对这个来电时间的强烈反应,感到其中必有重大隐情。

吴义自语:“这是巧合?”

什么巧合?夫妻二人听不明白。

“四点二十三分……”吴义看着眼前的虚无,嘴里喃喃念叨,思绪回到久远。赵慧以为他要开始讲述这个来电时间背后隐含的秘密了,她与吴仁全神贯注,侧耳倾听。

吴义说:“给我倒杯酒来。”

吴仁跑到酒柜前,取出一瓶法国干红。

吴义指指酒柜中那瓶高度的二锅头。

二锅头摆在吴义面前的茶几上。他用两指抠开瓶盖,倒了满满一大杯,一口喝干。他再次倒满杯子,又是一口吞下。酒瓶空了。他对吴仁说:“四点二十三分,二十八年前的一个冬夜,你的姥姥就是在这个时间,被人发现冻死在雪地上。”

啊?!

“那夜,大风大雪,奇异的是雷声不断。你的姥姥被人发现时,她伏在自家院子里的一棵古槐树前,身上几乎一丝不挂,嘴里含着没化的雪,一双眼睛没有闭上,睁得老大……”吴义的声音很平静。

“被谁发现的?”吴仁问。

吴义顿了一下,说:“你的奶奶吴老太太发现的。那时,你的妈妈怀着你,反应大,住进医院,你爸爸跟吴老太太陪护。吴老太太半夜回家取点东西,据说,她一进院门就看见你的姥姥伏在古槐树前,人早已冻僵了。吴老太太报警的时间就是四点二十三分。”

吴仁与赵慧浑身打着冷战。

吴义又说:“她是一寸一寸地爬到院子里去的,因为中风,她瘫在**半年多了。”

苦寒之夜,刚下过一场大雪,西北风又硬又冷,一个不着寸缕的老妇人,拖着半瘫痪之身,爬到零下二十几度的院子里干吗?那儿有什么吸引她的?

一件凄惨的怪事!

“我的姥姥死得太离奇了。”吴仁傻呵呵地说,“公安局应当派人调查。”

“查了,排除他杀,非正常死亡。”吴义拿起杯子,朝里面看看,空空的。

吴仁问:“那棵树还在吗?”

“什么树?”

“我姥姥冻死时身边的那棵古槐树。”

“在,我住的小院里的那棵槐树就是。”

“我去烧点纸。”

赵慧说:“我也去,多烧点,吴仁的姥姥死得真惨,难怪人们说她死后变成白衣女鬼。”

窗外,风声呼啸。两口子靠近吴义身边。

过了会儿,赵慧忍不住,说:“义叔,吴仁的姥姥死的时候,吴仁还没出生,没有招惹过她老人家,她的阴魂为什么打电话来吓唬我们?”

吴仁跟了一句:“用的还是我爸的手机号码。”

吴义想了一下,他拿过随身带来的小包裹,一层层解开包着的蓝布,露出一尊黄灿灿的半尺高铜佛。他说:“这是我给你们带来镇妖驱鬼的。”

他像是早有预见,并有预备。

灯下,铜佛闪着金光。

吴仁与赵慧围上来,两人一齐把铜佛捧到手中。铜佛宝相庄严,沉甸甸的,温暖,给人以安全感。

两人连说“谢谢”,感谢义叔想得体贴周到。

卧室。在吴义的指挥下,两人将铜佛安放到大床对面的五斗橱上,这里距离两人最近,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赵慧特地找出一只铜香炉,拭去尘土,恭而敬之地摆上,可惜没有香烛。

一切安顿就绪,吴义走了。

折腾近一夜,吴仁与赵慧倒在**,立刻睡着了。

窗外,正是冬夜最黑暗的时刻。

铜佛注视着大**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