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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门口,阻拦杆前,门卫脸贴在黑色加长林肯轿车的前车门玻璃上,差点没认出车里的一男一女是吴仁与赵慧。

两人脸色青灰,瘦得脱形,模样大变。

两人进了大楼,互不搀扶,各自扶着墙走。

一进家门,两人支撑不到沙发,坐到地板上,阵阵恶心。两人挣扎到卫生间,抱着同一只坐便器,一通干呕。

两人吃不下东西,喝一口牛奶也吐。

赵慧坚持认为,她没病,准是有人用巫蛊之术害她。什么人给墓地打的电话,将碑文中亡者的姓名改成她的,居心极其恶毒,这是咒她死呀。她把记载所有仇人的名单想了一遍,这份名单很长,人人都有嫌疑。她要向刑警队报案,抓住这个人,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两人气息奄奄。

吴仁挣扎着打120,要急救车。赵慧打电话,向义叔求援。急救车与老式大众轿车同时到楼下。

经过检查,医生诊断两人病情危重,需住院治疗。两人举步维艰,被担架先后抬下楼。

出门前,赵慧说:“义叔,帮我带上铜佛。”

急救车开进市立医院,老式大众轿车随后。吴仁与赵慧住进同一间病房里,命中注定,两人是一对离不开的患难夫妻。

刚躺好,赵慧就问:“铜佛呢?”

吴义在塑料袋里找了找,里面是些洗漱用具,他说:“一急就忘了,在我的车里,我去拿。”

吴义来到地下停车场,缓步走向老式大众轿车,他看了一眼斜上方的监控探头,拉开车门坐进去。车门关上。几分钟后,他从车里出来,戴着黑皮手套的手上托着一尊黄色的铜佛。

电梯里,吴义用袖口擦了擦铜佛。

吴义走进病房,见赵慧身边坐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他是毕队长。小袁站在一旁做笔录。吴义见状,没退出去。

赵慧说:“毕警官,这是我拍的。”

赵慧把手机递给毕队长。照片里,墓碑上赵慧与吴仁并列的烧瓷照片是黑白的,她愁容惨淡。

赵慧说:“照片交给您,这是犯罪证据。”

毕队长问:“这张照片中的你很年轻呀。”

赵慧说:“那是我十几年前刚到吴氏集团上班时拍的工作照,集团以外的人不可能得到。”

“你怀疑谁?”

“人人都可疑。”

毕队长调查过赵慧的为人,认为她说得有道理,的确人人可疑。毕队长换个话题:“你说说手机号码的事。”

赵慧说:“给墓地打电话的是个老男人,用的是我公公吴董事长的手机号码。”

不等毕队长指示,小袁给刑警队里打去电话:“查一下吴董事长失踪后他的手机号码的使用情况,快一点,急等着要。”

毕队长问:“你买墓地的事有谁知道?”

赵慧说:“没几个人,家里人,还有艾主任。毕警官,我要知道是谁干的,非撕碎了他。这事太缺德了,抓住那个王八蛋,枪毙!”

女护士给赵慧量体温。她看着吴义问:“义叔,铜佛呢,没丢吧?快给我。”

吴义把铜佛交到她的手里。

赵慧接过抱在怀中,铜佛成了她的心理支柱,精神慰藉。自从供上铜佛,她一跃而为吴氏集团的女主人,坐上林肯车,将要入住城堡式别墅,一步步向高处走。她说:“铜佛好像变样了,不是原来那尊。”

吴义说:“不可能。”

赵慧执拗地说:“不是了,我每天擦它,原来那尊比这个沉。”

吴义冷声道:“是吗?”

小袁接电话,向毕队长汇报:“从二十三号下午五点零一分起,吴董事长失踪之后,他的手机号码一直无人使用。”

赵慧说:“怎么可能,我就接到一次……”

在吴义凌厉的目光下,赵慧忙住口。

毕队长抓住不放,问:“你接到过一次这个手机号码打来的电话?什么时候?通话人是谁?”

赵慧看看吴义。

毕队长说:“你是报案人,你不讲出全部情况,我们怎么查,你不想让那个往墓地打电话的人逍遥法外吧?”

赵慧当然不想,沉吟着说:“我公公失踪那天半夜,我接到一个电话,就是用他的手机号码打来的。”

毕队长问:“吴董事长本人打来的?”

“不是。”

“谁打来的,说些什么?”

赵慧回答说:“接通以后,那人说她是吴仁的姥姥,说吴董事长跟她在一起,还一阵阵鬼笑。义叔听了电话录音,认为那是吴仁姥姥的声音。”

毕队长想,这是什么意思?绝不只是为了吓人。

赵慧又说:“义叔送给我们这尊铜佛,驱鬼辟邪。”

“我看看。”毕队长拿过铜佛,掂了掂。

赵慧说:“义叔,我总觉得这不是原来那尊铜佛了。”

女护士查看温度计。赵慧问:“我发烧吗?”女护士说:“高烧。”赵慧对女护士说:“我要换个单人病房。”

吴仁说:“我也要换单人病房。”

女护士说:“医院病房紧张,都住满了。”

赵慧语气生硬地说:“我可以多付钱。”

吴仁似乎跟赵慧杠上了,不甘示弱地说:“我也可以多付钱。”

女护士惊奇地问:“你们俩是夫妻吧?夫妻同枕而眠,你们不能同住一间病房?”

赵慧拉起吴义的手,贴着她的脸,昏沉沉地说:“干爹,我不要跟他住一间病房。”

吴义为了避嫌,迅速抽回手。

毕队长将这个小情景看在眼里。

赵慧在报案笔录上签字。出病房前,毕队长说:“吴部长,请你出来一下。”

走廊里,毕队长与吴义面对面,说起来也怪,只要这两个男人相对,空气中就会有一股火药味儿。毕队长问:“这是赵慧的报案笔录,你不看看?你是安保部长,吴氏集团内部,谁有可能拿到赵慧十几年前的工作照?你认为,往墓地打电话的那个人是谁?还有,吴董事长失踪当天半夜那个鬼电话是谁打来的?打电话的人只是搞恶作剧,还是别有用心?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不想为破案提供一点帮助?”

吴义只听,缄口不言。他的表情中看不出变化与反应,因为他没有表情。

毕队长说:“耽误你时间了。”

吴义转身回了病房。毕队长冲着他的后背说:“你送的那尊铜佛很好看。”

病房门关上。

小袁说:“白费唇舌,这个铁面人摆明了什么也不会告诉我们。”

毕队长一笑:“他不说,我能看出来。”

“看出什么?”

“看出他对整件事情非常清楚,所以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反应平静。”

小袁问:“毕队,你说这件事是谁干的?打电话让墓地改碑文、换照片,做成赵慧与吴仁的墓碑,没有深仇大恨的人做不出来,这事做绝了。”

毕队长说:“这个人用心深刻,不只是搞恶作剧那么简单。你看到了,赵慧与吴仁连气带吓,情绪波动,导致病情急剧恶化,住进医院。结果是什么?”

“是什么?”

“吴氏集团董事长的位子上出现空缺。”

小袁说:“根据我的判断,吴义将成为新一任代理董事长。毕队,你在想什么?”

毕队长意味深长地说:“我在想,铜佛肚子里装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