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阎锡山是真的由郑州逃回了太原。其经过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当事人有如下两段记载,大体符合历史实际:

蒋介石满以为他一手策划谋杀阎锡山的计谋,已是手到擒来的了。但是,阎锡山对蒋介石派出的以何成俊为代表、会同韩复集所耍的这种表面热烈欢迎而背后所掩盖的鬼绒伎俩,早有提防。

阎锡山一到郑州,便找来他的参事张象乾(字健功),面授机宜,叫他常驻郑州电报电话局,任务是检查来往电报,暗中偷听电话,获取情报。 。

果然,阎锡山守护“龙车”的警卫发现,车站上,四处布满了便衣特务。一九三0年的一月十四日这夭,大约在下午八九点钟,张象乾满头大汗地赶来阎锡山的住处见到梁航标。

梁问:“有何急事?阎在卧室休息,可能在做好梦哩?”

张象乾把偷听到的何成浚打给韩复集电话的意思告诉了梁航标。

梁说:‘我马上向阎报告,你也即刻回电信局,有情况及时报告。”

阎锡山为防备蒋的暗算,已经早有对策,当阎得到这一重要情报后,立即下命令给驻新乡的第九军军长冯鹏蠢,要他马上弄一个火车头挂一节车厢,带一个连的队伍到郑州来。阎同时命令第六军军长杨耀芳守好铁桥,并控制黄河南岸所有民船,另派部队进驻郑州西的黑石关,以防不测。

冯鹏篇乘坐开来的火车,到达郑州车站,立即掉头北向。这时,阎锡山换装身着便衣,扮成商人模样,围一条大围巾,面部遮去一半,带了三四个护兵,上了火车。汽笛一鸣,离开了郑州。他原来乘坐的“龙车”,停到郑州车站,仍然在何成浚便衣特务的监视之下。

不久,阎锡山到了郑州,韩(复集)与刘春荣均到郑州车站迎接,阎下车后即住陇海花园,以为时太晚,约定次日开会。此时韩又改变了与阎合作的初意,密谋将阎扣留在郑州。不料第二天一早,陇海路督办张连甲慌慌张张地向韩报告:“不知阎锡山为了什么事,在夜间十二点多钟,即已化装逃走。当时阎的副官说,阎命他回去取要紧的东西,用车头挂了一辆铁闷子车,车站上不明底细,也不知阎锡山就在车上,在站外就开走了。”韩听说甚为愕然,后经调查,才知道当刘春荣与韩一同送阎到陇海花园时,曾以密函一封交与阎的随从,把韩计划扣阎的事向阎告密。阎闻悉后,即命副官告诉陇海花园服务人员说:“总司令要安静休息,有事再叫你们。”阎即黄夜逃走。韩回开封后,对他的僚属谈到此事说:“我要扣阎老西儿的事,大概都听说了,因为冯先生在山西受尽了委屈,这次我才想把阎老西儿扣住,要求他放出冯先生,否则我也不放他,以此报答冯对我旧日的恩情,不料事机不密,一下子跑掉了,全怪我谈话不留神,真是可惜得很。”

正当阎锡山由联唐反蒋转而拥蒋反唐,进而把手伸向中原腹地的时候,软禁中的冯玉祥也加快了自救的步伐。一天上午,他正在庭院中踊胰踱步,暗自思忖讨蒋大将唐生智变为宋哲元第二以后,蒋介石对阎锡山将做何处置的时候,高秘书持名片走进:

“报告!一位姓赵的参议求见冯先生。”

冯玉祥闻声止步,接过名片一看,臀眉沉思片刻,摇首自语:

“在山西,我并不认识一位姓赵的参议啊!”

“为了安全起见,我就回了他吧!”

“慢户冯玉祥复又想了想,“你见到这位赵参议了吗?”

“没有是阎老西派来的那些狗们,把这张名片转给我的。”

“我看就这样办:你就说我传见这位赵参议。出于礼节,你代我亲迎贵客。”

“是!万一发现这位赵参议可疑,我随机应变,当即回了他。”

“不!还是把他带到我这儿来。”

“万一他是蒋某人派来的刺客呢?”

“你我是吃素的吗?”冯玉祥摸了摸腰中的匣枪,“再说,你的身上不也带着家伙吗?”

高秘书转身离去之后,冯玉祥又仔细地想了一遍山西姓赵的朋友,依然想不出有官居参议的。有顷,高秘书快步闯进院中,惊喜地大喊:

“冯先生!贵客赵参议驾到―!”

冯玉祥闻声蓦地抬头,只见这位赵参议身穿狐皮大衣,头戴一顶水獭皮帽,颈项之上系有一条银灰色的围巾,手拄着一柄人时的文明手杖,两只亲切而又明亮的眼睛朝着他一眨一眨的,他刚要脱口喊出来客的真实姓名,只见这位赵参议示意住口,遂举起手杖向空中划了一个大圆圈。冯玉祥循手杖向空中一看,只见站在房顶上的晋军监视哨正瞪大眼睛注视着他们。冯玉祥暗自倒吸了口凉气:“险些坏了我的大事”他理智地掩饰着那陡然而起的激越表情,大步迎上前去,紧紧握住来客的双手,有意提高嗓门,大声说:

“我说今晨的喜鹊叫个不停呢,原来是百川贤弟亲点的赵参议到了!”

这位姓赵的参议更会逢场作戏,先是代表阎锡山问候冯玉祥,接着又话中有音地说:

“提起来看冯先生和嫂夫人,全家老的少的都争着要来,足见冯先生在家中的地位了!”

冯玉祥自然知道这句话的寓意,心里一酸,许久以来,那双只会喷射怒火的眼睛,几乎捅出大颗的泪水。他镇定了一下情绪,深情地说了一句:“我也很想他们啊!”旋即转身指着屋门:

“请进屋再谈吧!”

聪明的高秘书,每逢这种时候,就吃喝持枪站在屋上的卫兵下来,帮他去附近的集镇购买猪羊招待来客。这些卫兵们一听赵参议的来头,立即就解除了警戒的武装。加之,中午能蹭油吃一顿,巴不得出去走走。所以,这座被卫兵严密把守的庭院,转瞬之间又变得非常安全起来。

这位借“赵参议”之名,前来探望冯玉祥的贵客是谁呢?他就是冯玉祥朝盼暮想的鹿钟麟。

在宋哲元领衔讨蒋的前夕,蒋介石为了制造消灭阎锡山的条件,接受西北军的输诚,遂恢复鹿钟麟代理军政部长的职务。是年八月六日,鹿钟麟参加蒋召开的编遣会议第七次大会,又补任常务委员。十六日,被任命为署理军政部长。他返南京后,为防不测,每到星期六就回沪,星期一再赴宁。

不久,阎锡山与冯玉祥联合反蒋。九月下旬,西北军将领刘郁芬前来南京,一方面表示拥蒋,另一方面要求军晌给养。鹿钟麟见时局十分紧张,迅速将二十列车皮给养配好,将军晌汇走。十月十日,宋哲元等将领发出讨蒋通电,他知道南京不可再留,设法将二十车皮军晌发往西北,并安排了脱身计划。当晚,鹿同刘郁芬以观钱塘江潮为名赴上海。蒋介石为监视他们,派侍从室主任贺耀祖同往,并在上海饭店设宴招待。酒至半酣之时,鹿钟麟假称酒醉上厕所混出门外,登车直往黄浦江而去。他事前已令人买好船票,随即登船赴日本横滨。蒋获悉后,即下通缉令,称其“图谋不轨,离职潜逃”,“均免去本兼各职,着京内外各机关一律体拿”。鹿钟麟在日本稍事逗留,又搭船至天津。天津码头戒备森严,特务警察盘查甚紧。他化装为阔商人,身着绸缎马褂,带着四个装满石头的红木箱子,大模大样上了岸。随后,避居于天津日租界内。

一九三0年一月,鹿钟麟接冯玉祥密令,从天津赴山西。他为防遭冯之命运,精心筹划,印制假名片,冒充阎的“赵参议”,顺利地通过阎的监视,见到了冯玉祥。

冯玉祥听罢鹿钟麟的遭遇,颇受感动:一是鹿钟麟对自己,乃至对西北军忠诚不二,再是鹿钟麟不愧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干才。另外,他似乎由鹿钟麟的出走,到冒险来建安村的经历,看到了群龙无首的西北军又有了代表他行事的当家人。内心的高兴是自不待言的!他语调十分真诚地询问道:

“钟麟啊,你是我派到蒋某人身边的人,一定知道蒋某人打败唐生智以后的真实想法,给我这半个瞎子挑挑灯,半个聋子擂擂鼓,让我先心明眼亮一点,好吗?”

鹿钟麟微微点了点头。接着,他指出蒋介石的最终目的,是在全国建立唯蒋氏之命是从的一统夭下,这就必然要和反对他的人发生矛盾。从党内来说,以正统自居的汪精卫绝不甘心屈居蒋氏之下;最早揭起反共大旗的右派元老―西山会议派,也不愿做蒋氏唯诺的臣民。从军事来说,各地的诸侯凭仗手中的军队称霸一方,没有一路诸侯拱手把自己的军队交出,支持蒋氏建立军事独裁统治。怎么办?只有战场上见。结果,就必然引发一场又一场反蒋的军事战争。同时,蒋氏看准了各路诸侯反对他所代表的中央的私心,熟练地运用软硬兼施的两手,相继打败了桂系李宗仁和白崇桥,收买了西北军的叛将韩复集和石友三,分化阎锡山,打败了反蒋大将宋析元,而唐生智兵败蒋氏手下也在预料之中。最后,鹿钟麟无限感慨地叹了口气,沉重地说:

“我们家乡有句俗话,苍蝇不叮没缝的鸡蛋。蒋介石这只无处不到的苍蝇,叮坏了一个又一个鸡蛋,唯有阎锡山这个鸡蛋尚无从下口。从常理去分析,蒋介石这只苍蝇能放过阎锡山这个鸡蛋吗?”

“当然不会广冯玉祥断然地下了结论,“钟麟,依你之见,蒋介石这只苍蝇,将从何处对阎锡山这个鸡蛋下嘴呢?”

“这“二恐怕蒋介石自己也役想好。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蒋介石这只苍蝇的下一个目标,是一定要叮坏阎锡山这个鸡蛋的。”

“我们能不能做点手脚,让蒋介石这只苍蝇,快点叮坏阎锡山这个鸡蛋呢?”

“这很容易,”鹿钟麟胸有成竹地说,“但我的想法是,在促使蒋介石这只苍蝇叮坏阎锡山这个鸡蛋的同时,首先让阎锡山主动放冯先生回陕西。接着,我们再设法打死蒋介石这只苍蝇。”

“好好…”冯王祥激动了,“钟麟啊,这正是我请你来河边村的用心。”

接下来,冯玉祥和鹿钟麟经过反复磋商,决定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先联蒋倒阎,再待机反蒋。

方针大计定盘以后,冯玉祥如释重负,顿感轻松了许多。但是.鹿钟麟就要走马上任,落实这“远交近攻”的大计之时,内心的负荷却是异常沉重的。尤其当他想到宋哲元和孙良诚因闹矛盾,而贻误战机的教训,又信心不足地说:

“冯先生,此项大事能否成功,我以为关键在一个和字上。”

“对!和为贵,和生财,和能打胜仗。”

“我指的和字,有两个含义:一是我们自家人的和。再是与外部的和。”鹿钟麟说到此处,突然沉重地叹了口气,*我的第一项重任,就是把各行其是的弟兄们团结起来。咳!难啊。…”

对此,冯玉祥早就想到了,他转身取来写好的委任状,以及写给诸位部属的亲笔信,郑重地交到鹿钟麟的手中.旋又严肃地说。

“你回到陕西以后,把哲元、良诚这些小兄弟们召到一处,当众宣读,我想他们还是会听我的话的。另外,你长他们几岁,我想他们也会听你这位兄长的调遣的。万一有个半调皮捣蛋的,你就行使我的委任大权:军法从事”

鹿钟麟十分感激老上司对自己如此信任,他为了更好地完成冯玉祥付托的重任,又以试探的口气说:

“我是永不原谅韩、石二人叛主投蒋的但我在南京的时候,他们都曾派人找过我,再三说明,他们永世不忘冯先生的栽培之恩。”

“就是因为和石敬亭、孙良诚这些弟兄们争宠,就坏了我的大事这……”

“这自然是他们的不对!如果……”鹿钟麟打住了话头,看了看冯玉祥那极度痛苦的表情,“冯先生能原谅他们的过错的话,我想和他们联系一下,万一能回来,我们的实力不就更大了吗?”

关于策反韩复集、石友三的事,冯玉祥不知想过多少次了。由于他们二人的叛变行为,铸成了西北军的厄运,他很难原谅他们。另外,请他们二人回来,必然得罪石敬亭这些忠心无二的部属。因此,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付之行动。而今,他决定走“远交近攻”之路了,既然能和蒋介石握手言好,为什么就不能请回韩复集和石友三呢?他思忖良顷,非常痛苦地说道:

“我同意了!给他二位捎句话:我冯玉祥很难过,但从没忘了他们,二十多年的情分,我怎么能忘得了呢!……”

冯玉祥这个铁塔似的汉子,突然哑咽地哭了。鹿钟麟也不禁鼻子一酸,热泪潜然而下,无限凄楚地说:

“放心吧,我一定把冯先生的话带给他们。”

“为了他们回来的体面些,”冯玉祥紧紧咬住下嘴唇,停了好一阵子才说,“我决定免除石敬亭的一切职务。”

“可石敬亭他……”

“会理解我的苦衷的。”冯玉祥说罢大步走到桌前,提笔展纸,匆匆草成一信,沉重地交给鹿钟麟,“这是我写给敬亭的亲笔信,当面交给他吧!”

鹿钟麟双手捧着这封沉甸甸的信,许久许久没有说出话来。但是,他就在这一瞬间,抱定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决心,为完成“远交近攻”的战略大计去献身!

鹿钟麟告别了冯玉祥,直抵风陵渡口,仍以“赵参议”的身份,通过阎锡山在此设立的警备,抵达渔关西北军驻地,就任代理总司令,立即提出“拥护中央,开发西北”的口号。不久,鹿钟麟又收到冯玉祥烦人捎来的一本《三国演义》,上边用米汤密写了一封信,大意谓:“你们一定要设法对付阎,能够联合韩复架、石友三一同动作更好,千万勿以我为念,而且只有你们这样做,我才能够有办法”,云云。鹿等照着冯的指示去做,并且派人与蒋方联系,企图联蒋反阎。

再说“西北军的老将领鹿钟麟、宋哲元、韩复集、石友三等对阎锡山都痛恨已极,计划用武力解决阎锡山,救出冯玉样。他们认为:第一,多年来的内乱,阎锡山是个涡首。第二,西北军必须以西北为根据地,但是如不除掉阎锡山,不把山西拿到手,则西北军就永远要受威胁。如西北军能占据山西,则进可以战,退可以守。第三,西北军不能甘心看着冯玉祥受阎锡山的囚禁,要想拯救冯玉祥就必须武力解决。因此,鹿、韩、石密谋向蒋介石献策,用武力驱逐阎锡山,西北军愿为此效劳。鹿钟麟随即派代表去南京见了何应钦陈述这项计划。蒋介石表示采纳,要求西北军照计而行,中央一定全力支持。”

与此同时,鹿钟麟派李忻、闻承烈二人到开封,联合韩复架、石友三共同讨阎。韩复集间明来意之后说:“好极了,我们正计划着捉老西儿呢。”随即电鹿云:“集等认为不打倒阎锡山,国家就永远不会太平。”鹿曾复电说:“我弟如果出兵打阎, 一我愿听老弟的指挥。”当即共同商订了联合打阎的计划。

正当鹿钟麟秘密执行“远交近攻”战略的时候,蒋介石和阎锡山的矛盾终于再次暴露于天下。诚如史家所评述的那样:

一九三0年以前,桂系、冯系、唐系都先后受到蒋介石的致命打击。惟独阎锡山一直像游蛇一样,回旋于各派势力之间,使晋系得到了保存和发展。但阎、蒋多次合作,又多次破裂,原因就是阎锡山所总结的“利害关系同,终究趋于一致,利害关系不同,终究形成分歧”。蒋介石要利用他打击别人时,给他一些好处,但总是过河拆桥,使阎空欢喜一场。在蒋、阎的长期交往中,互相利用,互不信任,彼此都是知道的。天津易帜后仅仅半年,蒋介石即派宋子文到北平,把平、津的税收收归“蒋有”。当时约定的以平、津卫戍部队的军晌由中央财政部发给为交换条件,宋子文只履行了一个月就取消了。阎又申请发行省公债来抵补山西银行垫付的“北伐”军费,蒋介石却不予批准。阎对蒋的经济卡压,极为气愤。阎锡山帮蒋打败了唐生智,蒋自食其言,没有把河南省交给晋系,反而给了向蒋悔过的石友三……特别是蒋密令韩复集扣押阎锡山,使阎更感到兔死狗烹,危在旦夕,必须尽快地在反蒋、拥蒋这两条道路上抉择自己的出路。

蒋、阎之间从“打笔仗”开始,双方喋喋不休地展开了两个月的电报论战。就在蒋介石派吴铁城让阎补行副总司令就职仪式以表示服从中央的时候,阎锡山借机发表了反对蒋介石的演说,论争就从此开始了。阎锡山的主张在反蒋派中产生了重大影响。

阎锡山的一套主张,为反蒋派的统一战线提供了舆论准备,改组派和西山会议派都和他亲近起来。因为反蒋派要寻找政治出路,不靠军队不行,没有共同的政治要求不行。这次阎锡山要与蒋记中央相对抗,须要另立“合法”中央,也非纠合这些政治人物不可。而且改组派在南方军事相继失败,蒋介石又封禁了改组派在上海的总部,改组派在南方已无法立足……总部转移到北平,正需要北方军阔的支持。改组派得知蒋、阎关系恶化,陈公博、王法勤即分别由香港、上海北上天津,表示愿拥阎锡山为盟主,以改组派的二届.中央相号召,组成反蒋联合阵线。紧接着,西山派首领邹鲁、谢持、傅汝霖也来到了天津,联络阎锡山反蒋。

在阎锡山看来,无论改组派还是西山派都只能在政治上起作用,组织党和政府需要他们,但如果以实力相拼,真正能够与他并肩作战的实力派只有冯玉祥的西北军。他认为冯是坚决反蒋派,不至于中途妥协,西北军与晋军地域毗邻,又便于协同作战;更何况此时冯玉祥已久处逆境之中,如果主动和好,携手反蒋,冯玉祥会完全与他密切合作,并可推自己为首领。

恰好在这时,鹿钟麟和蒋介石、和韩复集与石友三的联系,被阎锡山侦知了。“有的说是韩复集的人把他们反阎的密谋卖给阎锡山,有的说是鹿、韩来往电文被阎的无线电台收听译出,阎锡山心里十分明白……即使他不反蒋,蒋也不会容许他的势力存在下去的。尤其是历年来各方面的反蒋,背后都有阎的活动,其中内幕蒋完全明白……如果阎迟迟不表明反蒋态度,一旦西北军联合起来向山西进攻,阎就会陷于十分不利的地步”。

这时,软禁中的冯玉祥,获悉阎锡山已经掌握了西北军的动向。他审时度势,认为自救倒蒋的时机完全成熟,遂遣人赴太原向阎做了三点声明:“一,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二,我同阎先生要合作到底反蒋;三,事态紧急,请阎先生相信我,放我回去,我去说服他们。现在他们已向山西出兵了,如不相信我,顶多就算我带领他们打山西,而我冯玉祥绝不是这样背信弃义的人。”;

阎锡山得到冯玉祥的承诺后,决定公开联合全国反蒋派系,揪起一场空前绝后的倒蒋大战。他为了慎重、稳妥起见,遂召集亲信部属共决倒蒋大策。对此,当事人―阎锡山的心腹爱将周袱做了如下记述:

“阎为了对他的将领说明自己的意图,曾召集几个主要将领开会。晋军将领的绝大多数都是阎一手培植起来的,都能唯阎之命是从。惟有徐永昌原系客军,且徐在晋军中是一个较有头脑的人,他的言行影响很大,因此,首先必须坚定徐的意志。阎为了避免外人注意,叫我打电话邀徐永昌和杨爱源来太原开会。当时徐是河北省主席,杨是察哈尔省主席。他们接电后,都即日赶来。徐先到我的家中,见面就问:‘有何要事相商?’我说:‘你猜。’徐说:‘打蒋。’我说:‘你猜得完全对。’他便接着说:‘对国家说来,刚刚打完仗,不应再打了。对总司令说来,也不利于打仗。第一,不打仗,人们都来捧他,他是爷爷;如果打起来,一定都要向他要东西,他又很吝裔,哪能满足这些人的欲望,不满足,就会恨他,他就成了孙子了。第二,冯玉样这人,语言和外表极力装做好人,内心却十分阴险狡诈,手段更为毒辣。他惯用痛哭流涕迷糊人心的方法来奉承人,可是一旦有了利害上的冲突,不管亲疏,都会遭到他的暗算。以前,多少人都吃过他的亏。十五年雁北战役后,冯在五原誓师时,我曾劝国民二军的弓富魁等不要再跟他走,他们不听,结果都被缴了械。我因深知其为人,又看到他对孙岳推崇备至,一定不怀好意,因此我带的国民三军就没有跟他去,也就没有上他的当。况且冯的野心很大,在背地里常骂咱总司令是窝囊废。再者,总司令还软禁了他好几个月,他哪有不恨之理。至于他的部下更是恨咱们老总恨得不得了。如鹿钟麟等常常说先打倒阎然后打蒋。现在和冯一同打蒋,哪能可靠。在作战的紧要关头,说不定冯又出什么新花样,我们倒蒋不成,反而吃了大亏。至于李、白,相隔很远,他们是不是能打到武汉,颇成向题。韩复集、石友三多行不义,再过二三年,在社会上就没有这两人的声音了。唐生智毫无实力·”一如果打起来,这个重担子就全要由咱们担起来,你看这个仗怎么打?我希望开会时你要力主不打。”

“当夜十时许,徐永昌、杨爱源、孙楚和我参加了阎召集的秘密会议。阎首先把蒋介石想用经济手段扼杀晋军的情况叙述了一番,接着说:‘蒋介石实在逼得我们无路可走。现在各方面的代表都愿倒蒋,我也有这个意思。次辰(徐的别号)你看怎样?’徐说:‘我一来就和子梁(周瑕别号)研究,这仗打不得。我并不是怕打仗,因为现在不是打仗的时候。’接着又把他和我说的不能打仗的理由重说了一遍。阎沉默了几分钟之后说:‘次辰,你说的也对,但是蒋逼得咱们没办法呀’徐说:‘咱们可以另想不打仗而可以解决的办法。’阎又沉默了一会儿说:‘次辰,我倒想出一个不打仗的办法,只有我出洋。’徐说:‘你走了我们怎么办?’阎说:‘这容易,你们可先对付蒋,如他实在逼得你们没有办法,你们可投降了他。’徐突然变色说:‘总司令,你要这样说,你说打,咱就打吧。把我的话取消。’阎说:‘次辰,你不要着急,咱们慢慢再商量。’第二天早晨徐找我说:‘我看老总已经下了决心,你也不要再提了。’”

阎锡山是一位典型的政客,他只要“利己”二字,绝不怕丢弃“人格”二字。他决定充任反蒋主帅之后,立即动身回到自己的故里,再去看望冯玉祥。据史记载,他为了打动冯玉祥,险些向自己的阶下囚下跪。他痛哭流涕地说了如下这段史有所记的话:

“大哥来到山西,我没有马上发动反蒋,使大哥受些委屈,这是我第一件对不起大哥的地方;后来宋哲元出兵讨蒋,我没有迅速出兵响应,使西北军受到损失,这是我第二件对不起大哥的地方。现在我们商定联合倒蒋,大哥马上就要回到撞关,发动军队。如果大哥对我仍不谅解,我就在大哥面前自裁,以明心迹。大哥回去以后,倘若带兵来打我的话,我决不还击一弹。从今以后,晋军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大哥的军队也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一律待遇,决不歧视。此心耿耿,唯天可表。”

阎锡山这番成功的表演,果真感动了冯玉祥。他们二人当即抱头痛哭了一场。为了向对方表示各自反蒋的决心,他们彼此保证:“同生死,共患难,反蒋到底。”旋即又在李书城等人的见证下欲血为盟。

至此,李书城这位中间人也总算去了一块心病,并为初步形成阎、冯结盟反蒋的政治局面而高兴。

被软禁将近十个月的冯玉祥,尽管不完全相信自己能回到陕西,可他制定的“远交近攻”的策略发生了效应―逼得蒋、阎终于反目。所以,他十分高兴地说:

“人非舜尧,岂能无过!只要你我兄弟从此真诚携手倒蒋,国之大幸!民之大幸!”

一九三0年二月二十八日中午.阎锡山陪同冯玉祥夫妇回到太原,“阎招待冯下榻于傅公祠,下午一时宴冯夫妇。旋阎、冯与各军代表会议,一致公推阎为陆海空军总司令,冯为陆海空军副总司令。西北军全体将领鹿钟麟等联名电请冯早日回陕,主持军事,但阎恐冯不忘前嫌,对放冯回陕意犹未决,迟迟不肯出口。当时在太原的冯的老友王铁珊、梁式堂诸人都为此着急,”大家嘱薛笃弼去见贾景德催询此事。据薛回忆:“我即到贾的家中访贾,痛陈冯必须回军之利和不回军之害,并向贾恳切表示我是山西人,父母妻女都在解县家中,冯渡河回陕,我愿留在太原做质,冯夫人也可不随冯同去。磋商至午夜,贾答应向阎转达。次晨我到傅公祠见冯,冯说:‘我除倒蒋没有第二条路,我只为国,决不因私害公,可请裕如(贾景德字)转告百川千万放心,我是真诚拥护他的。”

这时,李德全夫人突然站起,十分严肃地说:

“请转告阎先生,为了剖明心迹,我甘愿偕女儿留在太原做人质”

“夫人”冯玉祥紧紧握住李德全的双手,二人默默相视,泪水夺眶而出……